后宫·如懿传【全六卷】 作者:流潋紫

    靴子道：“既是送给他的，你在靴筒的里面绣上—朵云纹以作辨别吧，等下黄昏用饭时分，请他瞅着方便过来瞧瞧就是了。”

    惢心答应着，便道：“廊下风冷，小主进去再睡―会儿吧。”

    皇帝午睡起来，倒也不像寻常那样便去书房批折子，只是个人坐在窗下，慢慢地收拾着棋盘上的残子，似是动着什么心思。

    李玉不敢让人打扰，亲自捧了茶点上前，道：“皇上，皇后宫里新制的酥酪茶，请您尝尝。”

    皇帝头也不抬，便道：“搁着吧。”李玉望了望窗外：“皇上，从您睡下后，慎贵人就直跪在养心殿外，说前两日服侍不周惹您生气，求您宽恕。”

    皇帝将手中的黑子往棋盘上撂，含了缕鄙薄的笑意：“她还来求朕宽恕？这些年她做了什么，她自己都没数么？”

    李玉低头道：“皇上天意圣裁，奴才哪里能懂得。皇上说慎贵人是什么，她就是什么。”

    皇上淡淡笑：“这些年来她是怎么侍寝的，你是朕的贴身太监，你会点也不知？ ”

    “皇上不许奴才知道，奴才就不知道。皇上许奴才知道了,奴才也只能心里知道，嘴上可不敢胡说。”李玉将手中的点心色儿排开，利索道，“这八宝玫瑰花卷是慧贵妃敬献的，奶白枣宝是纯妃敬献的，白果栗子松是玫嫔娘娘的手艺，花盏龙眼是嘉嫔娘娘娘亲自做的，还有味桃花百合糖渍凉粉和羊脂菠萝冻分别是舒贵人和慎贵人的进献。皇上想尝尝哪道？”

    皇帝看他道：“你不是做事谨慎又不爱言语么？那朕问你，这会子朕觉得看了这些东西都甜腻腻的，你觉得给朕上什么点心好？”

    庭下有凉风拂进空落繁丽的大殿，带进殿外菊花的清苦香气。李玉心中动，便道：“从前娴妃娘娘在的时候，有道菊花佛手酥是最擅长的。御膳房虽不能做出模样，但也可以试试，算是应季的美食了。”

    050 复生（二）

    皇帝这才露出几分笑意：“跟在朕身边久了，算你懂事。朕问你，六宫里知道朕要放出娴妃来，可有什么动静？”

    “能有什么动静，也不敢动到皇上跟前来。左不过是议论纷纷，流言四起罢了。”

    皇帝思付片刻：“这就流言四起了？李玉，朕吩咐你把飒坤宫收拾出来，可怎么样了？”

    李玉道：“翊坤宫与皇后娘娘的长春宫并列，紧跟在皇上的养心殿之后。坤为女阴之首，翊为辅佐，除了皇后娘娘大婚所用的坤宁宮，翊坤宫算是最华丽紧要的所在了。皇上吩咐把翊坤宫收拾出来给娴妃娘娘居住，奴才不敢不用心，应挑的都是最好的东西。”

    皇帝颔首道：“翊坤宫尊贵，朕就是要给如懿这份尊贵，好弥补她这些年在冷宫的委屈。对了，如懿向挑东西最精准，你看看内务府选了哪些东西去布置，都列份单子给朕先过目。”

    李玉看着皇帝抿了口茶，躬身道：“皇上心系娴妃娘娘，顾虑周全，奴才万万不及。只是皇上如此看重娴妃娘娘，心要弥补她的委屈，怎不晋晋她的位分，示恩宠。”

    皇帝随手取过块点心尝了，道：“许事，不在位分上。娴妃家世不够显赫，的确不如慧贵妃。至于后宫这么介意娴妃出冷宫，你便再下道旨意。娴妃出冷宫之曰，晋封贵人叶赫那拉氏为舒嫔。”

    李玉道：“是。奴才遵旨。”皇帝扬脸看了看朱红格栏窗外跪着的慎贵人，凛凛秋风之中，她衣衫单薄，盈然飘飘。皇帝淡淡笑道：“她喜欢跪，便让她跪着吧。”

    海兰独自卧在床上，床帐上绣满了子福的石榴葡萄纹样，为着吉样如意的好彩头，特意用橘红和深朱的缣丝绕了银线的彩绣，连铜帐钩上悬着的荷包都是和合如意的图样，看着便是洋洋的喜气。叶心端了汤药进来，海兰忍不住掩鼻道：“股子味儿，真是熏人。”

    叶心见没有旁人在，方才劝道：“小主好歹忍忍喝了吧。这药是去朱砂和水银的余毒的。还好小主中毒不深,太医嘱咐再喝两天就好了。要是余毒未清伤及腹中的小皇子，那可怎么好呢？”

    海兰清吁口气，抚着肚子道：“我知道，左不过都是为了姐姐罢了。”

    叶心轻轻地吹着药，叹道：“小主待娴妃娘娘，那真是比亲姐妹还要亲了。”

    海兰理了理松散的鬓发，道：“冷宫里不比外头安全，同样是死，怕姐姐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这个宫里，只有她人真心待我好，我也真心只待姐姐好。”

    叶心将药递到海兰唇边，海兰—仰头喝了，皱眉道：“真是苦。”

    叶心服侍她漱了口，忙取了酸梅放在她口里，道：“小主这话就是泄气了。小主有皇上的宠爱，眼看着就要生下皇子，有什么可担心的。”

    海兰捋着帐上垂落的鸳鸯流苏，神色淡得如抹寒冰：“皇上？皇上是个男人.个男人三妻四妾，有什么值得依靠的？我腹中的孩子，也不过是他的孩子之，能有什么前裎？凡事只能指望这个孩子自己，我还能指望皇上？后宫里朝不保夕，唯能够依靠的，不过是场姐妹情谊，才能相伴数十年。其他的，都是浮梦场，梦过便算了。”

    叶心见她盛宠之下却如此灰心冷淡，也知道不好再劝。海兰想了想问：“剩下的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全清出去了么？不许留下点痕迹。”

    叶心忙道：“全清理干净了。小主放心就是。”

    海兰望着外头昏黄的霞光映照在格格的窗棂上，神色漠然：“等到姐姐在我身边了，我才真正放心。”

    暮秋初冬时节的天色容易暗得早，若是逢上晴天，便有极好的晚霞招展，仿佛匹上好的流霞锦自天际伏曳而下，虾红、宝蓝、云青、米黄，倾倒了天地，兀自灿烂，流丽万千。

    换作往日，如懿并没有这样好的心情细赏落霞，但是此刻，她有，也愿意。笃定地看着晚霞倾于碧瓦琉璃之上，才能明白，自己将要走回去的地方，是何等繁华似锦，就如这晚霞般，绚丽之后，只余下无尽的黑暗与凄冷，要她独自面对。

    凌云彻借着送饭的机会进来，他比往日了几分恭敬，行礼过后才道：“恭喜小主，次日午后便可以出去了。”

    如懿回望向她笑：“同喜，你也终于少了我这样个麻烦。”她取过那双靴子：“我手艺不佳，只好让惢心缝制了双靴子给你。双脚不受风霜苦侵，才能走的远，走得好。”

    凌云彻抚摸着那双样式普通的靴子，不知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