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如懿传【全六卷】 作者:流潋紫

    纯嫔亦笑：“可不是，三阿哥可喜欢海贵人了。”

    皇帝拍拍额头，朗然笑道：“朕都忘了，你已经是贵人了。个人住在延禧宫，可还惯么？”

    海兰道：“也惯，也不惯。”

    皇帝失笑：“怎么这样说话？”

    海兰淡淡笑：“从前有如懿姐姐就个伴儿，现在个人，所以不惯。但个人对着影子久了，也惯了。”

    皇帝笑意渐渐淡薄下去，眼里似浮起层薄影影的霜华，“哦”了声，道：“朕乏了，你们也乏了，都跪安吧。”

    皇帝径自离去，纯嫔嗔怪地看她眼：“你忘了如懿是皇上下旨发落进冷宫的么？好容易皇上跟你说回话，你怎么倒提起她惹皇上不高兴呢？”

    海兰不以为意道：“皇上半年都没提起如懿姐姐了，既然皇上自己都忘了，嫔妾提句又怎么了呢？”

    纯嫔颇有哀其不争之态：“你呀，再这样下去，那点子恩宠便连本宫也不如了。本宫好歹还有个孩子，你却……”

    海兰正色道：“正因为娘娘有孩子，万事都要以孩子为重。”她略略苦笑，那笑意薄薄，似散落在地的凋零的花：“嫔妾这样的人，却是不打紧的。”

    纯嫔望了望二阿哥房，听着三阿哥无忧无虑的笑声，神色加凝重了。

    海兰送过了纯嫔，便回到殿中和叶心修剪几枝早起刚送来的芦苇。那芦苇有着蓬松的花絮，远远看去，像浮在半空中的堆轻雪。海兰道：“我吩咐你去内务府拿的杭绸料子拿了么？”

    叶心为难道：“杭绸的料子难得，内务府扣着不放，说是给几位主位娘娘都还不够呢。”

    海兰心下不豫，便道：“那也罢了，那些人贯这样势利的。”

    叶心开解道：“也说不准。奴婢去内务府时，听绣房的几位姑姑说，过几日便是重阳节了，皇上特意嘱咐了要给太后缝制床万寿如意被，听说连上面钉了珍珠的万寿金丝图案床幅是先送去西藏请喇嘛大师开光诵经过的，再从西藏运了过来赶着要在重阳节前绣好图样送给太后的。她们都忙着这事呢，时顾不上也是有的。”

    海兰眉心动，拨弄着手中轻如柳絮的芦苇：“皇上很着紧这件事么？”

    叶心道：“当然了。听说皇上每隔两日便要去绣房亲自看看，督促进度。”

    海兰的笑意慢慢浮起在唇角，似朵乍然怒放的蔷薇，在暗夜里闪出明艳的丽色。

    这日皇帝往内务府去查看给皇太后的寿辰贺礼，端的是精美，皇帝倒也满意，赞许道：“秦立，你做事还算用心。”

    内务府总管太监秦立亲自陪在旁，点头哈腰道：“送给皇太后的万寿如意被已经缝制好大半了，只是上头那凤凰的羽毛怎么配色都不亮，绣娘们都在犯难呢。”

    皇帝随口道：“若要艳丽鲜亮，或者配点颜色，或者捻了金丝，有什么难的？”

    秦立脸犯难：“都绣了给太后看了，太后说俗气，又斥了回来。奴才们啊，想得脑仁都快干了，还是没办法呀。”

    皇帝叱道：“糊涂！这点分内的小事都办不好，难怪皇太后生气。给朕去瞧瞧，什么凤凰羽毛便这样难了。”

    正说着，行人已经转到了绣房长窗下。秦立正要通报，皇帝隔着疏朗镂空的长窗，见得绣娘们都围着个女子，不觉有些好奇，挥了挥手示意不许出声，便在窗外看着。

    那女子柔声道：“太后寿年遐颐，看惯了繁花似锦，加之这被子是盖在身上之物，太过华丽了夜里看起来刺眼，她自然是不喜欢的，觉俗气。”

    有绣娘问道：“那您说怎么办呢？”

    028 旧爱（二）

    那女子的声音清婉如珠落：“这只凤凰气宇昂然，旁边又簇拥百花，颜色不必太艳，只需用深紫色的蚕丝线八股绞了股薄银线进去捻成为股，这样色调柔和又不暗淡，在日光下不夺目，烛火下又微微有温柔光泽。然后在每羽凤凰羽毛的边缘用最细小的紫瑛珠和深绿的碧玺珠相间钉珠，紫瑛与深紫色蚕丝线深浅交错，碧玺有宁神之效，被称为长寿石，颜色压得住百花丝线的繁丽。最后，在凤首处用蜜蜡珠子，蜜蜡乃是西藏佛宗最喜欢的祈福之物，颜色也稳重大方。这样，想来太后也不会有异议了。”

    她言毕，白如玉的手指轻扬起落，如翻飞花间的玉蝴蝶。皇帝看了半日，却见众人围着那女子，只觉得声音耳熟，却想不起是谁，也看不清她的容貌。

    不过片刻，那女子便道：“我已经绣了羽，你们看看，这样可以么？”

    她话音未落，皇帝已经款步进来，笑道：“那么朕也可以看看？”

    众人听得皇帝的声音，不觉吓了跳，忙请安道：“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笑道：“哪里来了这样心思灵敏的绣娘，朕也要看看，她到底绣了什么新样子，大家都听她的？”

    众人忙让了起身，那女子在人群中间，因着众人都穿着深紫色的宫女服饰，她身浅浅的月白色的湖绉夹衣，只以宝蓝夹银线纳绣疏疏几朵盛放时的昙花。时在众人之间显得格外清新夺目，恰如暗簇簇的花瓣别无所奇，那花蕊倒是格外可人了。皇帝细瞧之下，那女子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云鬓堆纵，犹若轻烟密雾，都用飞金巧珍珠带着银镶翠梅花钿儿，只在眉心垂落点紫水晶穗串儿，如袅袅凌波上枝芙蓉清曼，似乎是不经意打扮了，却处处有用心处。

    皇帝心下的赞赏了分：“朕听着你的声音很耳熟……”

    那女子仰起脸来，粉面微晕，含羞带怯：“臣妾卖弄，让皇上见笑了。”

    皇帝不禁莞尔：“海兰，是你。”他看着她刚绣完的尾凤凰羽，果然配色沉稳而不失温沉华美：“朕看了你绣的凤凰羽，不仅太后不会有异议，朕已经要击节赞叹了。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海兰温柔的笑意如芙蕖新开：“臣妾想起太后时常握在手中的紫檀嵌碧玺佛珠，所以配了这个颜色。若不是太后最喜欢的，想必不会经常带在身边。”

    “人人都看见，你却最有心。”皇帝眼中的温柔与赞许交织愈密，靠近些道，“从前怎么不知你有这样的心思？”

    海兰妩然笑：“心思藏在心里，轻易看不见。”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