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如懿传【全六卷】 作者:流潋紫

    公公，他哑着嗓子道：“太后传召，乌拉那拉氏，随我走趟吧。”

    惢心担心地看着如懿，不知祸福几何。如懿强自定了定心神，事情已经坏到这样的地步，还能如何？

    她便道：“我这样去，不会太点眼么？”

    成公公努努嘴道：“赶紧换上你宫女的衣服，跟我走吧。”

    如懿想了想，便取过惢心的身宫人装束换上，又梳成宫人们的发髻，仔细看看，走在夜色中应当不算明显了。

    去太后宫中的路并不算太远，如懿隐隐想着，这大约是最后次去慈宁宫了吧。此生此世，她大约都要留在冷宫之中，遥望紫禁城万千灯火金玉绚烂的夜晚。正想着，成公公已经打起帘子让了她进去。大约是要避开旁人，殿中只有太后和福姑姑两人在。太后穿着绛色缂金水仙团寿单氅衣，头上与耳上都色的点流潋紫说：

    去太后宫中的路并不算太远，如懿隐隐想着，这大约是最后次去慈宁宫了吧。此生此世，她大约都要留在冷宫之中，遥望紫禁城万千灯火金玉绚烂的夜晚。

    正想着，成公公已经打起帘子让了她进去。大约是要避开旁人，殿中只有太后和福姑姑两人在。

    太后穿着绛色缂金水仙团寿单氅衣，头上与耳上都色的点翠东珠配翡翠首饰，那碧艳的宝蓝色在灯火的跳跃之下，流转着暗沉不定的光泽，好像太后这个人便是如此，让人觉得暗沉而不可捉摸。太后跪在佛龛前，诚心诵完佛经，又点燃了三支檀香敬上。那香上的三点暗红星火，如同她心里若隐若现的未知的惧怕。

    太后扶着福姑姑的手起身，转过脸慢慢打量着她。如懿依足规矩福了福，请安道：“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淡淡道：“到底是乌拉那拉氏的女儿，到了这种境地，居然没有进来就哭着求哀家饶恕。”

    如懿垂手立在旁，宛如个宫女应有的姿态：“太后亲口下的懿旨，不容改，求也无用。”

    太后微微笑：“哀家在想，如果今日被贬为庶人关进冷宫的人是你姑母，她会怎样？”

    如懿心头搐，像是被人冷不防狠狠抽了鞭：“如懿无用，不能和姑母相提并论。”

    太后手上的赤金翡翠点珠护甲恍如把金色的利刃，轻轻晃：“你们姑侄俩也真是可怜，居然都落得幽禁终身的命运，你是不是要怪哀家心狠。”

    如懿眼中酸，将眼泪逼在眼底不容它落下：“如懿要怪，只怪自己不谨慎，才会落入旁人圈套。”

    太后和颐浅笑，抚了抚手腕上玛瑙连珠镯：“只要是活在宫里的人，但凡不是个神仙，人人都会有不谨慎的时候，人人也都会有百口莫辩的时候。但要紧的是，人在低谷的时候懂得如何自保。不保别的，就只保自己条命。”

    如懿眉心动，若有所思：“可是冷宫，形同死地，生不如死。”

    “是么？”太后不置可否地笑笑，从桌上盘未动过的糕点里取了块，小心用绢子拈在手里，抬眼问道，“福珈，哀家要你抱来的猫呢？”

    福珈抱了只寻常的灰猫上前，太后随手将糕点丢在地上道：“给它吃了。”

    福珈将糕点喂到灰猫口中，如懿满腹狐疑地看着，直到吃下糕点的灰猫在挣扎之后流血而亡，她的惊惧再也掩藏不住，跪下道：“太后……”

    太后扬扬脸，示意福珈把死去的灰猫拿布裹住扔出去，方才缓缓道：“这是今日早御膳房要送去给你的糕点，你旦吃下，就成了畏罪自尽，再也无力回天了。要不是福珈看着可疑替你拦下了送到哀家跟前来，你只怕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件事也提醒了哀家，与其让你等在延禧宫中让什么人都能伸手掐死你，还不如把你丢去冷宫，绝了所有人的心思，你也能保住这条命了。”

    如懿将信将疑：“如懿的姑母生前冒犯太后，太后为何要保全如懿条性命？”

    “若是只执著于从前的爱恨纠缠，哀家这个太后目光也太短浅了些。”太后取过佛珠缓缓捻着，含了缕淡薄的笑意，“你自然恨哀家，是哀家要囚禁了你，但终身不得出。不止你，所有人都以为哀家恨极了你姑母，所以迁怒于你。可是你若未被禁足冷宫，还禁得起她们几次折腾？若在冷宫，或许还有线生机。”

    如懿低头默默片刻：“太后说得是。太后纵然是顾虑臣妾，爱惜臣妾性命。可冷宫之中艰辛困苦，暗算之事亦层出不穷。臣妾只能祈求太后庇佑，容许臣妾活到沉冤得雪的那天。”

    太后的笑意仿佛海底的流光烁：“哀家倒也想，只是六宫之中都是眼睛，哀家何以要偏心你点。所以哀家只管到你现在为止，等进了冷宫，有没有这个本事躲得过明枪暗箭，学会苟延残喘，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如懿心中悚然惊，便道：“是。”

    “你要是连这点保着自己福大命大的本事都没有，后宫里埋下的女人成百上千，都为紫禁城的红墙积了血色，也不你个。”太后捻着串紫檀翡翠佛珠，悠悠道，“但是在冷宫里，总比在外头风刀霜剑好过了。其中的道理，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如懿思忖片刻，蓦然伏拜：“太后的意思，如懿明白了。只有人人都当如懿是不中用的人了，如懿才能真正平安。”

    太后颔首笑：“无为而治，无欲则刚，你明白了么？你越露出你在乎什么，想要什么，就是把自己最大的弱点暴露人前。所以，无欲无求，别人才会以为你无害。”

    如懿心悦诚服，亦有些赧然：“太后所言乃至理名言，可是要到如此境界，如懿实在……”

    太后闭目瞬，很快笑道：“所有的修为，都是历练出来的。你今后有的是时日，慢慢琢磨着吧。”

    如懿心中稍稍安定，告辞离去。十二扇楠木雕花嵌寿字镜心屏风后绯色罗裙闪，漾起明艳如云霞的波縠，却是玫贵人盈盈转出，半跪在太后榻前替她捶着腿道：“太后如此护着乌拉那拉氏庶人，还悉心调教，可真是心疼她。”

    太后用护甲挑起珐琅罐里的点薄荷膏轻轻嗅，方把罐子交到玫贵人手里，笑道：“不是哀家心疼她，是别人越看重她，用尽了心思对付她，便越是叫哀家知道，她是有分量和那些人分庭抗礼的。后宫之中最要紧的便是平衡之道，如果有谁太盛势了，得尽恩宠与权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