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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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后会摔桌子摔椅子,痛斥某个臣子给他穿小鞋的少年,现在的他,只稍冷冷的看过去一眼,所有人噤若寒蝉。

    也已经不是那个会赖在她怀中非要亲手给她画眉的男子,现在的他,只需勾勾手指,便会有好几个宫女上前服侍。

    现在的这个他,是个真正合格的皇帝。

    高高在上,孤家寡人。

    夜如何其夜未央。

    未央宫中,总会有长期不灭的灯火辉煌。

    说下“金屋藏娇”誓言的那个人,已经长大。他的世界里变得更加广阔,而她却只能停留在当年的种种美好中不能自拔。

    呵,多傻的女人明明知道真正的他永远不会再回到他身边了,却还是把他唤醒,换一个美好却虚幻的梦。

    可是,这样也不错,既然那个刘彻选择了更宏大的目标,那就由他来守着她好了。

    这么想着,他踏着轻快的步子从未央宫里回到椒房殿,迫不及待想回到她身边。

    然而当他推开那扇气派的宫门,迎接他的,是一句冷冷的问话。

    “你去哪里了”她坐在椒房殿中,用那双细长的凤目淡淡地瞥向他。

    这种眼神,是一个母仪天下的皇后,看向她的婢女、她的随从时,那种居高临下、傲视一切的眼神。

    他接触到她不含任何感情的目光,瞬间浑身冰冷。

    她看着那个和刘彻一模一样的男子,眼里却清醒得叫他害怕。

    原来一直沉浸在幻境中的,不是她,而是他。

    “为什么你分得出来”他苦涩的问道,他明明扮演得非常完美。他拥有和他一样的容貌,一样的身型,一样的记忆。除了没有影子,除了别人看不见,但在她的眼睛里,应该和那个刘彻一模一样。

    她缓缓地走近,在离他只有寸许的地方停下,淡淡地说道“他现在对我,会自称朕了,虽然他以前从来不这样。”

    “那我也不,那朕也”

    她抬起头,眸子里含着某种他看不懂也看不透的悲哀,她的眼神突然又变得柔和起来。

    她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按在他唇上,颤声道“别改,你别改称呼。我知道的是他变了,可我不想你也跟着变,你只有一直是当初的那个他就好了。”

    他忽然沉默了下来,他知道了,他确实模仿的是他所爱的那个刘彻,但她却依然盼望着那个已经改变了的刘彻回心转意。

    她幽幽的声音此时传来,“你和他很好分辨啊他看向我的眼神里,从来没有你这样不加掩饰的炽热”

    他想伸出手去,把近在咫尺的她拥在怀里。

    当他不能。

    因为他知道,在她心里的,从来都不是他。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一次,他要裴颖心里的那个他,是完完整整,真真正正的他。

    他听见裴颖的手机响起了,她接通了电话,似乎跟对方说着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放下手机,看着他欲言又止,她怯弱的神情从来不会出现在阿娇脸上。她一直是个高傲、清醒、冷酷的女子。

    两千年前,他赢不到她的心。但裴颖,这个软弱无能的女生,他自觉胜券在握。

    这些日子里,他更加频繁地出现在她的身边,故意占去了她所有的时间,不让她去上课,不然她和朋友逛街,出去也只能是和自己,怪不得她的那些朋友感到疑惑。

    “她们她们说,我可能是精神上有毛病,还劝我去看医生”她局促不安。

    “胡说,她们凭什么这么说你”他皱眉。

    “她们说,你是我幻想出来的。”她忐忑的看着他,不敢靠近。

    那是因为你那些愚蠢的朋友都看不到我他嗤之以鼻,伸手把她拽到自己身边,“幻想出来的那你自己捏捏你的脸,看痛不痛”

    她还真在自己脸上狠狠捏了一把,然后痛得一皱脸,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

    “乖,别瞎想了,你的那些朋友,是嫉妒你幸福。”他面不改色地说出谎言。

    她既然分不清真实和幻境,那何必让她分清楚

    让她过得幸福,不就是他的任务吗

    “是吗”她半信半疑,这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开始奏起优美的乐曲。

    他把手机拿起来,眼角瞟到屏幕上显示的那个名字,居然是穆希。

    看来关于她的流言,还是传到她耳中了。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是谁亲手推开她的何必又来招惹她

    他很自然地按下拒绝键,拆掉电池。

    乐曲戛然而止。

    “别理她们了,你今天不是要给我做好吃的吗”他笑眯眯地说道。

    “呵呵,没错我这就给你做。”她跳起来,没有半分怀疑,系起围裙朝厨房走去。

    他脸上扬起笑容,这时旁边的固定电话响了,他抬手,面不改色地拔掉电话线。

    “是谁的电话啊”她在厨房问。

    “打错了。”他如此说道。

    “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

    宣旨之人的声音无情地回响在空旷的宫殿里,回声一波一波地扩去,更显冷清。

    她跪在地上,依然仰着脸,保持着她身边为皇后最后的尊严。

    多年的等待,却只换来这么一道旨意。

    多年的情感,竟连最后一面都吝于给予。

    为什么

    他看到她看向他 目光中这样问道。

    他知道她问的其实不是他,而是透过他的面容,问那个并没有在场的皇帝。

    他也有无数个理由可以回答她。

    骄纵、无子、外戚

    可是那个皇帝,却用巫蛊这个理由来搪塞天下。

    太可笑了,难道正是因为他的存在,所以她才被贬居长宫门吗

    他不想这样他只是想给她幸福而已。

    不其实也很不错,以后,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那个皇帝,只有他。

    “颖颖是我穆希你在家吗颖颖快出啊,大家都很担心你”

    咚咚咚的敲门声把他从回忆中惊醒,裴颖正和他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听到敲门的声音,她茫然地抬起头。

    “希,你在这里,那么外面敲门的又是谁呢”她的脸上充满了迷惑。

    “乖,没有谁,是你的错觉。”他看到她的不安,朝她温柔的笑笑。

    “是吗怎么那个人和你的声音好像啊”她侧着头仔细地听着。

    “乖,你病了。明天别去上学了,我会一直陪着你,可好”

    “好”她满足地闭上眼睛,嘴角弯起优美的弧度,只是眼角挂着一颗晶莹的泪水。

    他把她搂在怀中,轻轻地捂住了她的耳朵。如果她愿意,他可以陪她一辈子。

    “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她躺在床上,年轻苍白的脸容就像枯萎脆弱的花。

    他放下手中的长门赋,这首花费千金买来的长门赋,却仅仅换来汉武帝对此赋的赞赏。他甚至,没有再来看过她。

    他伸手抚上她冰冷的面颊,以她最爱的那个男子的面容。

    她已经不能再笑了。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看到过她真正的笑容。

    她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不再笑了。

    他以为,独占她可以让她过得更幸福,可是她却清楚地知道一切不过是幻境。

    她出身显贵,自幼荣宠至极,从不肯逢迎屈膝,放下骄傲,更未曾尝过被如此对待。移居长门宫五年里,她郁郁寡欢,他更使劲浑身解数,都无法让她再展欢颜。

    “阿娇,其实巫蛊并不仅仅可以给人以幻境,巫蛊最重要的作用,其实是诅咒。”他开口,温柔地看着这个冷宫中快要死的皇后。

    “我知道你不会让他有任何意外的,就算他如此对待你,你也没有想过要害他一丝一毫。”

    她虚弱地看着他,目光却依然清醒得叫人心疼。

    “没关系,我不会诅咒他短命,他可以活得长长久久,然后亲眼看到他所有最亲近的人都会背叛他,他也会亲手杀了所有背叛他的人,孤独地死去,就像你一样”

    “阿娇,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他的身影在慢慢淡去,就像是融入了空气一般,带着某种令人不安的气息,迅速地在这偌大的宫殿里蔓延着。

    最后的最后,他终于倾身在她的额前印下一吻,“阿娇,我叫厌胜,如果我们还能再次见面,请你千万不要叫错了名字”

    宫殿内最阴暗的一处角落里,一个木制的人偶,无风自落地跌倒在地。

    与此同时,一缕芳魂也随之消散在冷宫之中。

    “希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在家不是很好吗我不太想出门。”她眯着眼,很不适应外面明媚的阳光。

    “偶尔也出来走走嘛。”他带着她朝商业街走去。他算出来,那个穆希,今天阳寿已尽,若他可以趁着他魂魄刚离开身时夺舍而入,那么他便可以真正地成为穆希,顺理成章地陪在她身边。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卑鄙,他想她幸福,想给她幸福,如此而已。

    上辈子他错过了,这辈子他再也不会放手。

    阳光下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他伴着她身边,当一个真正的、活生生的、会永远爱着她的穆希。

    正恍惚间,他忽然感觉到她突然甩开了他的手臂。

    “希”她撕心裂肺的喊声,听上去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她不是在唤他,而是冲向了要被货车撞上的穆希。

    他呆呆地站在阳光下,一点点地看着自己的世界崩塌。

    历史在无限循环,上一辈子,阿娇没有挽回刘彻的心。

    这一辈子,裴颖也没有挽回穆希的心。

    但她却宁可自己死,也要救他。

    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他永远只是个替身,永远是个人偶,永远是个戏子,演一场只有一个人所看到的戏。

    原来,一直沉浸在幻境中的,不是她,而是他。

    “咦这个人偶怎么还回来了”医生坐在柜台前,一眼就看到了放在锦盒里的桐木人偶。他凑过去一看,惊讶不已,“怎么裂了那个女生没有好好保存天啊不是汉朝古董吗她怎么那么不小心”

    老板手里正轻柔地擦拭着一只釉里红的花瓶,淡淡地瞥了一眼道“听说是车祸,这个巫蛊偶替她挡了一下,就裂开了。”

    “车祸”

    “是的,听说又是某个富家子弟酒后驾车,闯了红灯。不过人没事,两个人都平安。只是这个巫蛊偶裂了。”老板平静地叙述道。

    “真可惜”医生不知道为何,有些伤感。也许是在哑舍呆得时间长了,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里的古物大多都有自己的生命。

    当日这个巫蛊偶刚拿出来时,他分明感觉到那种历史沉淀般的悸动,但现在,却荡然无存了,只剩下一种无法言明的悲伤。身边还有一个人比他更伤心,拄着拐杖的馆长唉声叹气,“这可是陈阿娇的巫蛊偶啊这可是媲美玉雕汉八刀的雕工啊这可是千年的桐木所制啊这可是”

    “给你了。”老板直截了当地打断了馆长的唠叨。

    馆长立刻喜形于色,自越王剑那事之后,他常常来哑舍里坐坐,为的就是能搜罗些好东西。

    “咳,裂了虽然可惜,但粘合好了之后还是看不出来的。喏,你看,这巫蛊偶的背后还刻着刘彻的生辰八字哎呀呀,就这么捐给博物馆了你之前不还和我提起过,这个木偶其实很不简单吗好像还有名字,叫什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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