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妄 作者:捂脸大笑

    封闭自保，当然不会再费心侵蚀宿主的经脉，没了体内祸患，沈雁体内的蛊毒和血毒居然趋于平衡，留下了线生机。虽然猜不透因何出现此等情形，但是严漠却清楚知道，这条性命，算是暂且保住了。

    心中再无忧虑，他踉跄晃了□形，摔倒在地。

    沈雁再次醒来时，天色还未透亮。身下依旧是柔软至极的青草和泥土，除了淡淡血腥，再也没有其他异象。母蛊带来的那股轻松惬意早就消失不见，唯剩下刻骨铭心的剧痛。可是浪子不讨厌这样的痛楚，它让他能觉出自己尚活在人间。

    头微微偏了点，张极为俊美的面孔映入了眼帘。严漠此时正盘膝坐在他身侧，两人之间隔得可能还未有尺，因而不用看的太仔细，就能察觉那人唇边那抹未及拭去的淡淡血痕。然而看了半天，不知是眼睛被毒出了问题，还是对方实在太过安静，沈雁却突然觉得坐在身边的不是个真人，连呼吸都微不可查，就那么疏离与他和天地之间。

    目光不由上移，他看向严漠身后，只见陡峭的悬崖似乎无有穷尽，劈天盖日压在两人头顶，天光如此黯淡，是因为太阳尚未升起，还是烈日都被这山峦遮去了本色。沈雁胸中突然升起点困惑，点畏惧，他们究竟是如何活着坠入这百丈深渊？又或者自己其实早就已经死去，只是凭着胸中那点执念，残留在这个世上……

    手指轻轻弹了下，沈雁抬起了手臂，艰难无比，点点伸出手去。不知花了久，他的指尖终于触到了严漠的膝头，那身黑衣已经残破不堪，就连衣衫下摆都有好几道豁口，当冰凉指尖轻轻触及那不算柔软的布料时，股温润热意从指腹传来。他掌下的，还是个活人。

    像是被这碰触惊扰到了，严漠的眼皮抖了抖，轻轻抬起了眼帘。没有孤傲，没有戾气，甚至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此刻都消失不见，那双剪水也似的通透黑眸中，露出了抹隐约笑意。

    沈雁也笑了，嘴角扯得生痛，喉中嘶哑不堪，但他依旧笑了，笑着说道：“你…总算醒了。”

    这句话，最近他听过无数次，终于有了说的机会，所以浪子笑得舒心又惬意，还带着十足的调侃意味。

    严漠眼中的笑意也深了点：“没有你命大。”

    他该说说昨日情形有凶险，该说说捕住的蚕儿有神奇，该说说他花费了少心力，才救下了浪子命。可是严漠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笑着，嘘出了胸中积攒的闷气。

    沈雁轻轻唔了声，费力又抬了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悬崖：“其实我直好奇，你到底是怎么下来的？”

    “轻功。”顺着沈雁的视线瞥，严漠淡然作答，像是说了句废话。想了想，他又补上句，“当年师尊带我从崖上冲阵，也不是第次如此了。”

    师尊？冲阵？从悬崖上？这鳞半爪的故事简直要挠的人心痒难耐，沈雁眨了眨眼，转而问道：“是你说的那钞乱战’吗？”

    看着面前之人虚弱又好奇的模样，严漠笑了笑：“那不是‘场’，大宋和金辽、蒙鞑对战百余载，生灵涂炭、江山残破，此乃国战，不可做数论之。”

    国战的含义沈雁当然明白，但是长达百余载，能使江山残破的国战，他真的闻所未闻。莫说大楚，就是大楚之前的华朝、凤朝，也未曾听闻此等惨烈的战事。然而严漠不像在说谎，此时就连他的笑容都带着肃然和苍凉，似乎重回他口中述说的战场。

    在这刻，那张俊美无暇的面孔突然不再于他匹配，那张脸太美、太年轻、太过浮华肆意，像是在躯壳中硬塞进去了并不合适的魂灵……等等，沈雁混沌的脑中突然闪过个奇异的想法，他突然觉得，那句“非此间之人”有种别样含义。

    几乎是心灵福至，他张口问道：“你的确就是姚浪。我是说，你原本‘该是’姚浪？”

    扫了浪子眼，严漠又笑了笑，淡薄的笑容也抹不净眼底隐隐的戾气：“这具皮囊，应是姚浪的。”

    皮囊是，人不是。这是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个不可能发生的故事，但是沈雁信了，因为唯有信他，才能解释清楚切。

    为何严漠会被人频频认作是玉面郎君姚浪，为何他完全不晓得鼎鼎大名的江湖浪子，又为何身为大楚之人，居然连玉门关这样的常识都不存于心中。这人不是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也分毫不像没有常识的莽夫，若真要给这切找个缘由，唯的答案怕不是——他并非来自这个江湖。

    条摸错了路的幽魂。

    山风卷过谷底，带来阵萧瑟呜咽，沈雁手上用了些气力，紧的握住了严漠的膝头，此时他突然都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良久，苍白的嘴唇终于颤，他轻声问道：“那战，从悬崖奔下那战，胜得漂亮吗？”

    浪子并没有问严漠为何会进入姚浪的体内，也没有问大宋、蒙鞑这些称号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只是问，那战是否赢得漂亮。

    严漠又笑了，这可能是他来到这世间，笑得最的日，他的笑容中了几分傲然，几分怀念：“自然漂亮，我乌衣门战击溃了阔出的后军，杀敌两千有余，燃起的粮草映红了半壁青原。那是师尊最为自豪的战，也是襄阳城破后，我们做出的最大笔买卖。”

    沈雁听不懂他说的这些，他不清楚什么是乌衣门，什么是襄阳城，也不知道阔出的军队有何不同，但是从这短短句话中，他能听出鲜血的滋味，火焰的灼烧，能听出身边这人骨血之中的骄傲，于是他笑了，跟着严漠同笑了出来：“难怪带着我也能安然落在谷底，怕是比冲下去杀千百人要容易的。”

    随着这笑，那些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东西似乎如同春日薄雪，悄无声息消了个干净。他们之间确实还有很未解的难题，也将面对为惨烈的险阻，但是这里没有猜忌和防备，只有清风明月，过耳松涛。

    胸腹之间又开始了另轮剧痛，沈雁唇边的笑容还未曾散去，身体就再次颤抖起来。严漠撑起膝盖，伸手揽住浪子的后背：“昨天我抓到了只雪蚕，正好带你看看……”

    那坚实稳定的臂膀稳住了沈雁抖动的身躯，也牢牢把他护在了身侧。

    25第二十五章

    妖书生现在异常恼火。花了足足大半天时间,他们的人马才绕过了悬崖，深入了那片荒无人烟的峡谷,他本以为这不过是为了让楼主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