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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庆进去通传,一会儿就出来了,说:“姑娘,主子让觐见。”
嘤鸣这才收回视线,定了定神敛袍走进大帐深处,蹲了个双安道:“奴才听主子示下。”
案后的皇帝静静审视她,她微微低着头,奔波一天后生火做了顿饭,好在进来之前抿了头,不像刚才似的,蹲在火堆前一派蓬头垢面的狼狈模样。女人嘛,就该像梅瓶里的插花似的,可以执着于细腻的小情调,用以点缀男人无聊的政治生涯。她既然知道见驾前修一修边幅,总算还有救。
但该教训依旧得教训,就像先前的丢丑,实在大大不应该。皇帝说:“你知道自己今儿做错了么?”
嘤鸣说是,虽然不情愿,但认罪态度极佳,“奴才不该自作主张,在外头刨坑架锅。”
皇帝说对,“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免得丢了太皇太后的脸,也丢了你阿玛的脸。”
其实他很想说别丢了他的脸,毕竟册封她做继后,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将来叫人说嘴,说“皇后娘娘我见过,就是送大殡那回,蹲在泥地里做饭的那个”,这么着像什么话?他的皇后可不是烧火丫头能干的。
而嘤鸣呢,觉得太皇太后的脸几乎是丢不着的,至于纳公爷为人,因为丢的脸太多了,也从来不怕丢脸。这么一想她还是认为自己没大错,人总要吃一堑长一智,从挂炉鸭子到羊肉烧麦,再到后来的西墙根儿顶砚台,她吃了他多少亏?她也害怕,万一路上他又在膳食上动手脚,那她就活不到抵达巩华城了。
可是心里嘀咕是她自己的事儿,没法子拿到台面上来。惹恼了万岁爷,回头拍桌子瞪眼罚她立旗杆,她毕竟还是要脸的,这么大庭广众的现眼,总归不好看相。
“是。”她恭顺地说,“万岁爷的教诲奴才记住了,奴才空有一片报效主子的心,没动脑子好好琢磨,是奴才的罪过。”
就像那天赦免她罚跪后,德禄奉命问她知不知道错在哪儿。结果她没拿现成的逃避选秀说事儿,一下撇出去八千里,说不该送荷叶粥来,当时就叫人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今天又来,空有一片报效主子的心?说的真比唱的好听,她以为他能相信,那粥当真是给他熬的?
皇帝冷笑了声,“你别忙为自己开脱,你心里在计较什么,别打量朕不知道。”
嘤鸣还是垂着头,小心翼翼说:“奴才进宫,不敢心存计较,奴才一心一意想着主子。”
她的神来一笔,居然把皇帝说愣了。皇帝原本准备好了疾言厉色教训她一番的,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那句一心一意想着主子,分明就是刻意奉承,皇帝却开始认真揣度,里头究竟有几分真假。
边上侍立的三庆看了小富一眼,发现这回闹不好能打在七寸上。小富眨了眨眼,谁说不是呢。
皇帝犹豫了,他皱着眉斟酌,甚至分辨她的神情,试图从中找出一丝佐证来。无奈她盯着脚尖,所有的世故圆滑都藏在那一低头的动作里,皇帝又有些不满,“齐嘤鸣,你很心虚么?为什么老低着头?”
嘤鸣发现这皇帝确实难伺候,她抬眼被斥窥探天颜,低头又说她心虚,看来得斜眼才行了。太皇太后曾经对她说过,别拿自己当奴才秧子,她天生也不像那些包衣,愿意任人揉搓着玩儿。泥人不还有三分土性呢么,她说:“万岁爷,奴才怕回头又不错眼珠瞧您,岂不在主子跟前失仪?”
她打太极的功夫炉火纯青,又把话顶了回去。其实要是像先前似的说软乎些,皇帝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可她绵里藏针,下了皇帝的脸,那情况就不妙了。
“朕知道,你进宫是迫于无奈,因此你百般不情愿,在朕跟前阴阳怪气。”
嘤鸣明白了,这回是专程找她斗嘴的,于是她欠身说不敢,“奴才从来没在主子跟前阴阳怪气,进宫是老佛爷瞧得起鄂奇里氏,奴才心甘情愿侍奉老佛爷,请万岁爷明鉴。”
皇帝又一哼:“今儿朕端了你的粥,你记恨朕。”
嘤鸣心说不止是今儿,从深知受委屈开始,她就一直记恨他。然而她不敢说,但被他咄咄相逼也有些不耐烦,便道:“奴才怎么能记恨万岁爷呢,奴才的身家性命都是万岁爷的,区区一锅粥算得了什么。”
“还有酱菜。”皇帝替她补充了一下。
嘤鸣点头,“对,奴才忘了还有酱菜,谢万岁爷提点。”
皇帝终于可以确定了,她有反骨,对他心怀不满。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反正彼此都挑眼,藏着掖着犹如隔靴搔痒,十分不痛快。他轻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