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帐外字排开五辆大车，上面装的满满当当的，盖着厚厚的毡布，有些遮掩不住的地方，露出来箱子的角儿。在马车旁边，还着三四个女子，都是面容姣好，只是个个脸上都挂着泪，她们旁边儿有郭汝磐的亲兵看守着。

    时不时有巡夜的亲兵往这边儿看过来，眼神儿都有些怪异。

    而在栅栏外面，是幕森严可怖的场面——就在栅栏外面，足足数百名郭汝磐的亲兵围成了个大圈子，而在这圈子里头，则是跪着数百人。跪着的这些人，都是双手反绑，嘴里塞了破布，保证他们没法子乱喊乱叫。跪在最前面的个，正是仇元德，在他后面那些，则是今夜随他夜袭的那些闯军精锐。每个跪着的人后面，都有个郭汝磐的亲兵傲然战力，手中利刃出鞘，随时可以刀斩下。

    大帐之内，气氛凝重的几乎令人窒息。

    郭汝磐盘膝坐在小几后面，头靠在个厚厚的垫子上，满脸都是掩不住的疲惫，他眉头拧着，微微眯着眼睛，bsp;mò 不语。

    小几前面两步之处，勾华翅跪在地上，脸色惨白，汗水涔涔而下，他尽量让自己动不动，但身体还是忍不住yī zhèn 阵轻微颤抖着。

    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的。

    他刚进来跪下请罪，郭汝磐便是yī zhèn 雷霆暴怒，吓得他只是跪下磕头，句分辩的话都不敢说。而此时，郭汝磐不说话了，他心里却是害怕，不知道这次自己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天子怒，流血漂橹！郭汝磐当然不是天子，但他身为闯军大将，统兵数万，手底下死的人不知凡几，长期身居高位，自有气度威压。此时发怒，给勾华翅带来的心理压力，是外人绝对难以想象的。

    他只觉得自己几乎都喘不上气来，憋得难受，nǎo dài yī zhèn 阵的发晕，几乎就要昏过去了。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就在勾华翅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郭汝磐忽然叹了口气，淡淡道。

    勾华翅只觉得紧绷着的身体瞬间松了下来，他就像是被人摁着nǎo dài 在水里憋了许久的气儿此时刚刚浮出水面般，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汗如雨下，只觉得手脚酸软，几乎就要趴在地上。他甚至想要嚎啕大哭，来发泄下情绪。

    终归是自己的亲戚，郭汝磐瞧见他这样子，也是心中不忍，只是他这次也是对勾华翅非常恼怒，有心想给他个jiāo xùn ，因此只是冷冷瞧着，并未说话。

    “回制将军的话。”

    勾华翅把来之前就已经想好的说辞股脑的说了出来：“此次行动，前期非常顺利，朱东打开城门之后，仇元德等人进城，他们以为大局已定，便四处劫掠，朱东等人则是攻打县衙，擒杀了县令章承。与此时，刘若宰麾下将官董策率领其手下精锐家丁，集结骑阵冲锋，仇元德等人不敌，被赶出城。朱东等眼见大势已去，也撤出城。”

    说到此处，他又是个响头磕了下去，带着哭腔喊道：“是我识人不明，有负制将军所托，甘愿领罪！”

    说是甘愿领罪，其实他已经是把大部分责任都推到仇元德身上去了。勾华翅很清楚，自己这次想要全身而退，点儿罪名都不沾，那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那干脆就自己给自己先定个罪名——识人不明。反正类似于识人不明这种罪行，罪责可大可小，惩罚可轻可重，以他跟郭汝磐的guān xì ，被重罚的可能性还是很小的。

    他这次把责任都推到了仇元德身上，不但能够减轻他自己的罪责，还能保全朱东。

    在描述朱东等人行为的时候，他有个词儿用的非常巧妙：攻打。用了这两个字，就会给人种感觉——县衙是有人防御的，是需要攻打的，如此来，就把朱东等人从这件事儿里头给摘出来了，也可以解释为何仇元德被董策攻打的时候朱东等人没能帮上忙了。

    因为人家在攻打县衙啊！

    而他们之所以会攻打县衙，大伙儿也都能理解，毕竟他们对县令章承恨之入骨。心要杀他，也是人之常情。

    其实县衙根本就用不着攻打，砸开门进去就行了。而朱东所部其实也参加劫掠了，严格追究起来，他们也跑不了！

    他还gù yì 模糊了点，jiù shì 朱东等人是如何从城内离开的。他们是董策zhǔ dòng 放出来的！要真是有心陷害的话，给朱东这些人安个勾结官军的罪名都不为过！而勾华翅合理，却只是用撤出来这几个字，就给笔带过了。

    之所以保全朱东，原因有两个，第个是为了向朱东卖好，毕竟以后朱东会走到哪步，谁也说不好。第二个原因，也是重要的那个原因，则是因为，他感觉，郭汝磐是希望他这么做的。

    他知道郭汝磐对朱东这些投降的官军很重视，而这次就算是真要追究责任，朱东他们的责任也不是大，如果说仇元德算是主犯，他们连从犯都算不上。所以可以想见的是，郭汝磐是并不像惩罚朱东的。自己的这要说辞，是为朱东开脱的，想来这样的说辞，郭汝磐就会比较愿意认可。

    郭汝磐想得到真相，很容易，问题是他愿不愿意这么做。其实很时候，你给他个说得过去的，他也满意的说辞，他就不会追究真相到底如何了。

    勾华翅说完，大帐内又是陷入沉寂之中。郭汝磐抬头看着帐顶，两眼却是茫然无焦距，显然已经走神了。他对今夜的行动，本来是抱有极大希望的，毕竟这行动看起来已经是十拿九稳，不可能出什么岔子了。

    但偏偏还就出岔子了。

    他把zhè gè 差事交给勾华翅zhè gè 亲信，本来想送给他个功劳，却没想到，成了现在zhè gè 局面……

    加起来数倍于官军的兵力，结果硬是让人给撵出来了！

    “你娘的！”想到这里，郭汝磐就觉得气不打处来，胸中股邪火儿蹭蹭蹭的往上乱窜，气的恨不能大喊大叫两声。

    而且，这次行动的失败，不仅仅是折损了人手，让自己丢了面子，还有重要的影响——甚至会影响到闯军的大局。身为制将军，郭汝磐知道的远远比勾华翅这些人得。事实上，前来攻打澄城县，并不是他的自作主张，而是闯王高迎祥给他的命令。

    澄城县在关中北部，是关中平原和陕北高原之间的交通要道，扼守咽喉。旦秦督洪承畴率军入关，只要占据了此地，其，卡在了陕北边军南下的路上，旦洪承畴抽调陕北边军南下，就可以在这里将其堵截阻拦；其二，旦关中战局不利，还可以由此北上，在山沟沟里和洪承畴转圈子，绕弯子，躲避追击。

    错失了今夜zhè gè 机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吧澄城县给拿下来。现在郭汝磐心里都没个底。

    不过事已至此，就算杀了勾华翅也没用，再说了，郭汝磐对zhè gè 亲戚也下不了手。

    “说实话，对你，我很失望。”郭汝磐叹了口气，淡淡道。

    勾华翅又是yī zhèn 磕头，砰砰yī zhèn 响，把额头都磕的有点儿肿了。

    “起来吧。”郭汝磐又叹了口气，摆摆手，问道：“仇元德等人，劫掠所得，能有几何？”

    勾华翅听他问zhè gè ，lì kè 心里喜，知道自己这事儿算是过去了。

    他道了谢起身，恭敬答道：“属下命人tǒng jì 了，仅仅是现银，就有万八千两，还有黄金三百余两，上好绸缎近百匹，首饰珠宝之类无算。”

    “这么？”

    郭汝磐也是有些惊诧，接着便冷笑声：“这么短时间内能抢到这许东西，这仇元德倒真是个有本事的。”

    他显然在说反话，勾华翅在边也不敢接口。

    其实他本来不想把这总数说出来的，至少那三百两黄金，他想从中扣下来，shōu rù 私囊。但没想到郭汝磐今日这般暴怒，吓得他是没胆子隐瞒了，老老实实的都和盘托出。话出口就有点儿后悔，不过转念想，到时候自己从中经手，好歹几件儿首饰是偷偷匿下来的。“这些东西，全都充公。”郭汝磐盯着勾华翅，缓缓道：“另外，仇元德那些人，就不要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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