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看着张麻子掀开帘子出去了，好会儿都没回来。后厨的帘子掀开，那老板娘狠狠的口痰啐在了地上，低低骂了句。她大声吆喝道：“还愣着干啥，那张桌子空了……”

    董策等人进了南门，顺着棋盘大街往北走，zhǔn bèi 先去自己的店面看看，若是破败，便lì kè 打扫出来，大伙儿晚上也有个歇息的所在。总没有自己有房子却还去住客栈的道理。

    董策上次在阳和城呆了几日，对这里的街道已经算是比较熟悉，那店面就在棋盘大街这条主干道上，倒是不难寻找，直接往北jiù shì 了。

    只是走了会儿之后，他却是眉头皱，不动声色的zuǒ yòu 扫了扫。前面有个小巷子，巷子口的右边是处书坊，左边是青砖墙，墙面下面是个买糖人儿的摊子。董策心中动，走到那儿的时候，给王通使了个眼色，身子转，便是向着旁边那条小巷子走去。

    王通怔，什么都没说，径直顺着棋盘大街往前走，那些家丁是不会说什么，都跟在他后面。

    这巷子不宽，人也很少，zuǒ yòu 看不到什么门户，想来是大户人家后墙或者是侧墙之间夹出来的这么个巷子，远远能看到前边儿有个不大的门。

    董策往前走了大约十来步，见zuǒ yòu 无人，忽然转身，冲着身后冷笑道：“出来吧，别躲躲藏藏的了。”

    他话音刚落，从巷子的隐蔽处便是出来个人影，董策瞧过去，见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脸上生着麻子，其貌不扬，眼中透着股子精明。看样子，却是常年在市面上打混的人物。

    董策心中微微有些诧异，他方才便感觉到了有人跟踪自己，是以gù yì 进了这巷子，引得这跟踪之人现身。他并不清楚这人是什么来路，本来bsp;bsp;是不是苏以墨的人，结果自己说他却是就出来了，而且看来并没什么敌意。

    他看了董策眼便即低下头去，恭敬道：“敢问可是董策董大人当面？”

    他刚说话这话，在巷子口处，王通便是带着家丁包抄过来了，正好把他堵在里面。他们满脸戒备，都是把伸到怀里，由于不方便带兵器，大半都是带了顺刀和匕首，就藏在怀中。

    “正是本官。”董策示意他们稍安勿动，皱了皱眉：“你是何人？”

    那年轻人并不惊慌，lì kè 便跪了下来：“小的张麻子，是刘三爷让小的在城门口盯着，只要是大人您进城就告诉您个消息。小的方才瞧见大人行，并不què dìng ，是以才后面跟随，还请大人恕罪。”

    “你是刘三的人？”董策沉声道：“什么消息？”

    张麻子低声说了几句，董策顿时色变，勃然大怒：“岂有此理！”

    他显然已经是怒到了极点，也并没有可以压制自己的情绪，至于传说中的喜怒不形于色——在必要的时刻董策可以这么做，比如说面对个权势远远在自己之上的存在的时候，自然会如此。但是在这些人面前，就没必要压制了。

    他眼中闪过丝狠厉之色，腮帮子上的肉绷紧了，攥紧了拳头而后又轻轻松开。张麻子离他最近，只觉得立时便是有股狠辣之气扑面而来，董策那刹那间展露的凌厉，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不自觉的便是低下头去。背后已经是渗了层白毛汗出来。

    “这董大人，真不愧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英杰，别说真杀人了，发起怒来，都是让人无法直缨其面，厉害，党真厉害！”

    张麻子暗暗嘀咕道。

    王通等人离得远些，没听见张麻子和董策说了什么，只是看这样子，便也知道是有不怎么好的大事儿发生了。

    董策很快便把怒意收了起来，沉吟片刻，淡淡道：“是刘三儿叫你直等着的？”

    张麻子应道：“是。”

    “他有心了。”董策点点头：“huí qù 告诉他，我董某人，欠他个人情。”

    张麻子心中喜，刘三的dǎ suàn ，他少也知道些。这位刘三爷要的，不jiù shì 董大人个承情么？而以董大人这等身份，能够直接说出来，那心中，定然是把zhè gè 情分给记挂的很重了。他赶紧弯腰道：“小的替三爷谢过大人。”

    董策又吩咐道：“你去把刘三找来，约他去……就说是上次相见之地。”

    “是。”张麻子赶紧又应了下来。今日合该刘三在衙门里头当值，不过定然是要把差事给推推的。

    董策又从怀里取出块五两的银锭来扔给他：“拿着。”

    董策并没有歧视这些城狐社鼠的想法，前世他便知道这些处在底层，看似上不得台面的人到底有大的能量，能起到大的作用。可能他们没什么大本事，但是往往能在关键时刻起到极为重要的作用，从而扭转局面——当然，前提是你得用得好，用的熟。而在zhè gè 时代，没有电话电脑网络，切信息交流的媒介几乎只靠书信和口口相传，于是在这种环境下，这些城狐社鼠的作用被极大的放大了。

    他们接通牙行，识得官吏，熟悉地面上的切勾当，所有人家，只要你给他们足够的支撑和钱财，他们就能交给你座覆盖整个城市的脉络。

    再说了，这次也亏了他，若不然怕是那俩人死在牢里董策也不知道。

    张麻子心中惶恐之极，双手捧着那锭银子，赶紧道：“大人，使不得，小的……”

    “这是你应得的。”董策摆摆手，dǎ duàn 了他的话。

    ……

    刘三爷穿着青色的直缀，外面裹着件儿棉披风，披风很长，几乎直垂到脚面去。在领口的wèi zhì ，还有圈儿鼠皮，毛茸茸的围在那里，不过不是名贵的灰鼠皮，而是山西北部相对的黄鼠皮，价格自然也要低不少。虽然不是皮子做的，但是这棉披风很厚，裹在身上也很暖和。

    素日里在衙门当值的时候，大门开着，寒风呼啸而来，呼啸而去，门房里头冷的跟个冰窖也似。这时候刘三爷最爱干的事儿便是吩咐手底下的闲汉们去随便哪家酒楼酒肆‘借’上盆炭火来，温壶小酒儿，裹着棉披风烤着火，滋溜口小酒儿，也是难得的惬意。

    还是那处四海楼，刘三抬头看了看牌匾，进去之后，果然便看到，在通向二楼的楼梯口那里，坐着桌四个汉子，都是高大壮实，目光凌厉，打扮虽不名贵，却是干练整洁。四人桌上摆着不少酒菜，他们也在吃喝，只是那眼睛，却是刻不停的四处看着，很是警惕。

    见他进来，四人中个领头儿的便即起身来，上了楼梯，自往二楼走去。

    刘三也不做声，默默的跟在后头，心里暗自嘀咕，怎地这位董大人手底下的人都跟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似？

    上二楼，他便是看到有两桌客人，跟楼下那四人般，样的打扮，样的气质。以刘三的眼力，自然是看得出来，他们都是董策的人装扮的。他也是暗暗心惊——这些人不但是身材高大壮实，而且身上都有股子凌厉的杀气，那是真正见过血的老卒才能做到的。

    王通在那包厢门口，伸手微微肃。

    刘三向他点点头，推门进去，王通便就在外头。

    这次包厢里面，只有董策个人。他穿着件儿青织金妆花孔雀缎圆领长衣，头发束的很整齐，头上个墨玉簪子，手边放着顶灰鼠皮翻耳圆帽，旁边的木架上挂着衣领狐皮大氅。

    刘三爷暗自感叹，这才是遮奢气象，人家帽子上头镶嵌的那块足有拇指大小的黄翡怕就能抵得了自己半儿的家产了。

    “小的见过大人。”刘三恭恭敬敬的行礼。

    他本以为董策经历了这等事儿，定然心情不好，说不得就要阴郁着脸，也断不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却没想到董策却是笑吟吟的起身来亲自来扶他，让他坐在自己旁边的wèi zhì 上。

    上来却也不直接说正事儿，只是招呼着刘三喝酒吃菜，扯些没边际的话。

    “心若渊薮啊！”刘三又是高看了董策眼。董策不急，他倒是有些着急了，赶紧寻了个由头，把话题引了过去，仔细的分说了遍，董策便也是知道前前后后的详细。

    原来当日董忠康和董忠庸二人被带到了阳和县大牢之后，由于有了董策这层guān xì ，刘三儿对他们很是照顾，把他们单独关押在处房间里面，并不和那些犯人们在起。而且他隐隐的向那些牢子透露了这二人的身份，那牢子对他们也是颇为的照拂，找来了干草给他们垫在地上，也没上镣铐，到了晚间的时候，还弄了酒菜，把这二位放出来，起吃喝。可是把别的犯人给馋得够呛。董忠康两人开始还有些心中忐忑，见此情景，也就放下心来，知道在里头待上几日应该就能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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