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后来那次察哈尔蒙古前来袭扰，那个必死的差事，也落到了他的头上，若是他还有那火爆脾气，谁敢如此欺他？

    提起zhè gè 话题，两人心里都不甚舒服，气氛变得凝滞起来。

    还是董策先打破僵局，笑道：“娘，孩儿给您讲讲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儿？也让您老知道，孩儿是怎生变成现在这样子的。”

    乔氏便颔首说好。

    董策细细的说了起来，从孙如虎之死，到暴打孙六子，再到官厅舌绽莲花，贿赂许如桀换取官位，直说到最近血战建奴，大捷报功等等。

    乔氏便在边安静的听着，是不是的发出声赞誉的轻笑，显然是对zhè gè 儿子非常满意。她已经知道董策大变样了，却没想到，自家儿子竟是已经脱胎换骨。至于董策把原因归结于夜梦神人，她也并未有所怀疑，毕竟zhè gè 年代的人，对于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总是非常信得。

    不过听到孙如虎溺水而死那段的时候，她却是意味深长的笑，显然是已经知道自家儿子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不过无论如何，总是非常的欣慰，儿子成长了，也了却了自己的桩心事。

    少顷，王通等人回来了，王浑和周仲两人手中还各自提着个大红漆的食盒，食盒打开，股浓郁的香气便是从中透了出来，让人胃口大开。

    王通嘿嘿笑：“头儿，我在这蓑衣渡转了圈儿，打探得来，这家金楚楼的饭菜是最好的，果真是顾客盈门，不过那老板见了咱们，里么就把咱们给让进去了，说您是大影响，杀鞑子的好汉，可不能让咱们等。您尝尝还合口味么？”

    食盒打开，足有三层，里面的菜肴被盘盘的端出来，足有二十个菜，很快便是把张仅有的桌子摆满了，灶台上还放了很不少。菜肴很是丰盛，而且都是那等价格颇高的，蒜泥羊肉，锅包肉，羊肋排……

    乔氏苦日子过惯了，不由得很是心疼，道：“这得不少钱吧？二郎，我可知道，你便是当了官儿，也没少军饷，还得给那些天杀的狗官克扣不少……”

    “娘，您就放心吧。”董策神神秘秘的笑：“孩儿捯饬钱的本事，可有的是呢！”

    乔氏便也不再说话。

    石进又凑过来低声道：“尸首还摆在那里，我打探了，不少头面人物，都着人过来看了，不过都没说什么。”

    董策微微点头。

    路过来，又出了这许事儿，大伙儿也都是饿了，便开始吃饭。董策和乔氏桌儿，石进几人恪守着下属的礼节，却是在灶台边上——没法子，这穷家就连凳子也只有两把而已——不过饭菜丰盛，也是大快朵颐。

    席间董策犹豫了几次，终于是开口道：“娘，大哥，久没来看您了？”

    听到‘大哥’二字，乔氏的脸色顿时是沉，筷子重重的往桌子上拍，道：“别提那个逆子！”

    董策默默地吃着饭，不再说话，只是眼中却是闪过了丝凌厉。

    大哥是亲大哥，只是两者虽为手足，guān xì 却是恶劣到了极点。从小他大哥便是在私下里欺他，骂他，偏生大哥又是机灵，每每能在父母面前做出副兄友弟恭的伪善来，使得父母根本无法知道他的真面目。

    后来父亲死，他便是暴露了真面目，霸占了蓑衣渡的家中大宅，把董策给撵到十里铺去，而且让他顶了家中世袭的军户，自个儿则是优哉游哉的快活去了。若只是这样，那还罢了，就在几个月之前，他竟然把母亲也给赶了出去，以至于母亲不得不在这遮不住风，避不得雨的小院子中寄身。

    这口恶气，怎能咽下？

    他中途装作小解出去了下，给石进和王通使了个眼色。

    两人都是机灵人，赶紧起身跟了出去。

    出了门，绕到边，董策低声吩咐了几句，两人应命而去。

    董策jì xù huí qù 陪着娘亲吃饭，说说笑笑的，乔氏许时日未见董策了，心情大好，竟是吃了碗白饭。

    过了会儿，外面忽然响起了yī zhèn 喧闹吵声，有女人尖锐的吵闹和男人低沉的呵斥。

    “怎么回事儿，我去看看。”董策起身来，欲往外走。

    “得了，别装了。”乔氏淡淡笑：“既然都请来了，那就进来吧！”

    董策嘿嘿笑，他也知道自己这点儿心思也难瞒过母亲，便也不再遮掩，笑道：“娘您果然是明察秋毫之末。”

    他向外面扬声道：“带进来吧！”

    外面应了声是，然后两男女便是走了进来，两个男子正是石进和王通，而前面走着的，则是个三十来岁的女子。这女子长的颇为的清秀，只是眼睛细长，嘴唇很薄，颧骨也有些高，给人瞧，便是带着股子刻薄的意味。她身上穿着绿色的襦裙，上面是件青色的小衫，头上还带着珠花和金钗，看上去也颇为的高档奢华，显然家境不错。

    这人正是董策的嫂子，钱氏。

    他已经有日子没见过钱氏了，不过还是眼就认了出来，这刻薄的面向可不见。他看了眼钱氏身上的珠翠，再看看母亲身上那粗布衣服，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看到钱氏，母亲的脸色顿时是有些不悦。

    石进抱拳道：“大人，您哥子不在家，我们俩把您嫂子给请来了。”

    他神色间有些不安，董策微微笑：“也好，反正哥子家里，也是嫂子当家。”

    “别拽着我，我自己会走！”钱氏厌恶的甩了甩手，狠狠的瞪了石进和王通眼，等她扭头，再看向董策的时候，顿时是换上了副满满的笑脸，热情洋溢道：“哎哟，汉臣回来了，嫂子可是听说了，你现在了不得了呢！”

    她看着董策，心里感情很复杂。

    zhè gè 小叔子，她以前没少欺负，还记得公爹刚去世三天，她便撺掇着自家男人把zhè gè 小叔子给赶出家门，撵到十里铺去了。本来说好的是每个月允准董策回家背五十斤干粮来着，结果董策第次回来，就让他给yī zhèn 辱骂之后，乱棍打了出去。之后这位小叔子每每回来，她也都是没有好脸。

    这次说来也巧，董策回来的时候她正好出去买菜，因此便是把整个过程看了个明白。

    看完之后，便是心慌慌的逃回了家中，心里最dān xīn 的便是：这位小叔子发达了，会不会秋后算账？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还没吃饭呢，家里就闯进两条军汉来，说是大人有请……

    钱氏哪里知道等着自己的是什么？自然是很不愿意来，她又是撒泼耍赖，又是软语哀求，只是这两个汉子却是根本不管，只是逼着她过了来。

    这会儿看见董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她只是心里打鼓。

    董策淡淡道：“董旭呢？”

    董旭便是他哥子，只是董策这般直呼其名，显然已经是不把他当成哥哥看待了。

    钱氏身子哆嗦，强笑道：“二郎，看你这话说的，他毕竟是你哥子，哪有做弟弟的直呼其名的道……”

    董策眉头皱，冷声道：“我问你，他人呢？”

    钱氏颤，不敢说话，低声埋怨道：“那个死鬼，又不知道上哪儿烂赌去了……大清早就出了去，这会儿四处也寻不到人。”

    董策看向石进，石进微微点头。

    “董旭去哪儿也不消管他了，反正便是他在，这家里也是你来拿主意。”董策淡淡道：“家里那二十亩水浇地的地契，你给我拿过来吧？”

    “什么？”钱氏惊叫声：“你要地？”

    董策脸拉，寒声道：“当初你们夫妇，欺我年幼，霸占了家产，若是仅仅如此，那也就罢了，我也不与你们计较。但你们连母亲大人都不赡养，当真是十恶不赦，该杀之人！若不是看在过往的情分上，今日便要给你们夫妇个jiāo xùn ，怎地，把地产交出来还不愿意？”

    “不是不愿意。”钱氏苦笑道：“咱家里那些底子，都让你哥给输光了！那些水浇地早jiù shì 别人家的了，非但如此，便是家里那大宅，也快要给收走了……”

    董策眉头皱：“说详细些，怎么回事儿？”

    钱氏细细说来，董策这才把脉络理清了。

    原来把弟弟和老母都赶出家门之后，董旭家里偌大的宅院，二十亩上好的水浇地，这日子lì kè jiù shì 富足宽裕起来。他也没什么事儿干，不知道什么时候，便迷上了赌钱。从此发不可收拾，开始是几个大钱十来个铜钱的小赌，后来就成了大赌，到前些时日，竟是被人把那二十亩水浇地给赢了去。

    事后回想起来，董旭也知道是上了庄家的恶当，掉进局里去了，可是那开赌场之人也是势力颇大，他根本惹不起，就只得认了。

    输了地产，回家之后被钱氏狠狠的数落了顿，钱氏甚至还跟他闹了别扭，回娘家呆了yī zhèn 子。董旭也消停了些时日，但是过了没几天，便又按捺不住，偷偷的钻进了赌场，想要把输掉的都赢回来。

    结果这次，把宅子也给输了。

    就差下步直接卖媳妇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