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接下来便是分银。

    最后商定，董策功劳最大，又是上官，两锭百两金花大银，锭五十两金花大银归他，另外那十五吊天启十两大钱也归他，如此算来，就已经有五百五十两了，除此之外，还有共计五十两的小银锭和散碎银子。

    剩下的那些，石进、王通、王羽、王浑、周仲、周伯各自百三十两，苏大成、李贵、张七四、翟让，各自百两，那二百斤杂钱则是平分。

    董策另外要了小麻袋铜钱去。

    至于那些金银器具和绸缎绫罗，则是入公中，由董策监管。

    大伙儿对zhè gè 结果都没有异议，而且还觉得董策实在是太过仁慈了——他看似拿得，但是别忘了，身为上官，若是其它的大明军官碰上这种情况，说不得就会把所有的财物都给侵吞，能够手下个三五两就不错了。

    都得有个横向对比的。

    王羽从怀里取出那钱袋，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这儿还有二十两散碎银子，是那建奴赏的……”

    “你自己留着。”他还没说完就被董策给dǎ duàn 了。

    “若不是你行险诈降，把这些鞑子引到安乡墩来，咱们这仗打的哪有那么容易？若不是你射死那建奴马甲，咱们至少得死两个人。”董策拍拍王羽的肩膀，满脸都是赞赏和认同：“这是你应得的！照我说，这次，你的功劳最大！”

    众人也是纷纷夸赞王羽，毕竟大伙儿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若是说这次运筹幄，制定策略的计策要归董策的话，那么落在执行上的功劳，王羽至少能够占上三成，甚至！

    由于董策刚到安乡墩的时候王羽对他的冒犯，石进几个心里对他都有些芥蒂，现在也是消失了。

    听着xiōng dì 们鼓励的话，看着董策鼓励的眼神，王羽知道，自己是真正融入zhè gè 团体了。他心的眼圈忽然有些发红，心里yī zhèn 暖洋洋的舒服，却又有些酸楚。

    他突然跪地，重重的向董策磕头，面色肃然：“大人，王羽能有今日，都是您给的，王羽这辈子，誓死为大人效力，绝无二心！”

    “诶，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董策把他拉起来，温颜笑道：“以后都是xiōng dì 了，说什么见外的话。”

    “对了头儿，还有那些缴获的武器甲胄，分不分？”周仲问道。

    “对了，甲胄！”董策击掌，霍的起身来，向着帐外走去。他老觉得自己似乎是忘了什么，可是却怎么着都想不起来，这会儿得周仲提醒，顿时是想起遗漏了那儿了。

    大伙儿赶紧跟着出去，只见董甲长董大人快步走到那白甲的身边，双手飞快的扒拉着他身上的铠甲。

    层，两层，三层……

    董策蹲在那里，呆若木鸡，两眼直勾勾的盯在那白甲的身上。

    忽然他气急败坏的大骂道：“入你娘，你他妈要不要脸啊！”

    他终于知道为何那白甲敢跟自己以伤换伤，终于知道为何铁枪刺去如此艰涩，终于知道他为何会露出那种讥诮的笑容了——原来这厮身上竟然穿了三层甲！

    狗日的！

    这白甲身上，最外面乃是层厚重的铁阀甲，铁阀甲里面则是层绵甲，而最里面竟然还有件锁子甲！

    围观的众人也都看呆了，大伙儿心里齐齐咒骂道：“这他妈的还是不是人了？”

    光是副铁阀甲就有小四十斤重，都是用三寸三分长，二寸二分宽的铁甲叶做成的，再加上里头的绵甲和锁子甲，怕是得有七十斤重了！

    那白甲得大的气力？大伙儿看他刚才那般敏捷灵活如同只大豹也似，身法比穿着没二两重鸳鸯战袄的墩军还要轻盈。

    董策吁了口气，心里有些沮丧。

    他来到zhè gè 时代之后，有了身武艺，本来已经是自认为在个人武力方面乃是相当强的高手，现在现实却是给了他重重击。他自家知自家事，便是回家把那河朔大枪取来，和这白甲见仗胜负也是五五之数，而这样的白甲，后金有近千个。

    不过他接着便是释然了——武艺高强有什么用？咱玩儿的是脑子！三层甲又如何？抬枪轰过去照样也是个死。

    这时候另外件事吸引了董策的注意力，苏大成坐在地上背对着妻子，他的妻子小心翼翼的为他折断了箭簇，把箭杆拔出来。幸亏这箭直穿透了他的肩膀，若不然的话反而麻烦。她从周仲那里讨了点儿酒，清洗干净伤口然后细细的包扎起来。这时候苏大成忽然侧头问了几句，他的妻子只是低着头不说话。苏大成的语调忽然拔高了，神情变得jī dòng 起来，然后回身两个耳光便是扇在了女人的脸上，他妻子给抽的跪在地上，也不说话，只是哀哀的哭着。

    看到这幕，董策身子动，接着又缩了回来。

    这是人家家事，自己官儿再大，管得了么？

    这会儿天色已经大亮，董策吩咐王通王羽石进这三个心思缜密的机灵人收拾战利品——战马，武器，帐篷，衣物甚至是个铁片，块布条都不放过，全都拿huí qù ——实在是穷怕了！

    他则带着周仲几个把那些被抓的男女放了出来，百号儿男女自然又是番千恩万谢，纷纷跪在地上磕头，有不少的要huí qù 供上董策的灵位，世世代代叩拜恩公。

    可以想象，等这些男男女女回到家乡之后，董策的威名也将随之传遍附近的村镇城池。

    他们忙着寻找自己的亲人，找得到的抱头痛哭，找不到是嚎啕不止，时间这里哭声震天，吵得人心里惶惶的。

    “各位，各位。”董策重重的击了几下掌，好会儿之后这些bǎi xìng 才安静下来，把目光都投到董策身上，董策深吸口气，面对众人大声道：“本官乃是安乡墩甲长董策，他们……”

    他指了指周仲等人，被他点到的人都是昂头挺胸，脸的骄傲自豪：“都是我手下的军兵，我等身为大明士卒，保境卫民，乃是本分。各位现在已经脱离魔掌，现在便来本官处报得各自家在何处，本官这里也有些许盘缠奉上，这便回家去吧，免得家人dān xīn 。”

    “大人恩德……”

    “将军高义……”

    众人自然又是番dào xiè 叩拜，这时候却是声冷笑传来：“好个保境卫民乃是本分，说的倒是冠冕堂皇，我娘子被那狗鞑子受辱之时，你们又在何处？”

    董策皱了皱眉头，他循声看去，却见说话的正是之前抱住了后金白甲大腿的年轻人。他昂着下巴，盯着董策，满脸的lěng mò 。董策打量了他眼，不由得有些诧异，这年轻人虽然满脸血污，身上青衫也是破破烂烂，但是身材削瘦挺直，自有股磊落不群之气。

    当他看到这年轻人抱着那具被射成了筛子的女尸痛哭的时候，董策大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叹了口气，道：“尊夫人之死，我们心里也是沉痛，只是你当也看到了，我等不过七八人而已，而这些建奴足有十数人。你出去问问，便是问遍整个大同镇七十二堡，也绝对没有那个军官敢说带着少于三百人就全歼这些建奴。”

    “而我做到了！”董策挺直了腰板儿：“为了这大胜，我们要把握时机，若是尊夫人受辱之时我等便冲杀出来，只怕现在你看到我们，jiù shì 具具尸体了。”

    “你救了我的命，但是我要说，我们，没有做错！而且我们已经做到的足够好！”

    他的话铿锵有力，那年轻人怔怔的看着他，身子软，跪在地上，抱头痛哭。

    接下来，董策指挥这些难民在地上挖了个坑，把那些死难bǎi xìng 的尸体都埋葬了，在上面高高的立起了个坟头，还竖了块儿石头当做墓碑。

    带着众人祭拜了死难bǎi xìng 之后，便是开始安排回家。

    每登记个，董策便是按照这人家的远近抓把铜钱送上，铜钱的数量并不大，但是足够他们回家了。这百个bǎi xìng ，总共董策花了也不过是十几两银子而已，但是却给所有人都留下了这位董大人仁义宽厚，慷慨大方的好yìn xiàng 。

    董策也知道了，那年轻人姓纪，名为纪长运，好像还有字，却是无人知晓了。这纪长运乃是距离此地二十里外的孙家庄人氏，有秀才功名在身，在庄里名望甚高，据说学问是极好的，过两年中举人乃是板上钉钉之事。他的妻子乃是青梅竹马的表妹，也是出身大家，谁承想到却是遭此厄运，当真是让人扼腕。

    送走了所有人，董策高呼声：“走，咱们回家去！”

    “回家！回家！”

    众人纷纷欢呼起来。

    他们赶着大群的骏马，满载着金银财物，铠甲兵器，向着安乡墩的方向奔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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