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七年 作者:竹下梨

    董策杀那建州马甲，是为了振奋士气，让他们对建奴不那么恐惧，却不是为了让他们兴高采烈的在这里庆祝，变得没有任何的进取心。

    “笑，笑，笑什么笑？”董策扫视了圈儿，阴沉着脸喝道：“有什么好笑的？建奴杀了咱们少人？咱们才杀了他们个！”

    他指了指墩下那片染成了暗红色的土地和那些bǎi xìng 的尸首：“你们看看，咱们死了少人！”

    “他们是平民，咱们杀的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建奴！蓟镇跟建奴见上两仗也未必能杀个马甲！”周仲有些不fú qì ，低声嘟囔道，他哥哥赶紧在旁边踢了他脚下。

    董策扫了众人眼，众人的神情落入眼中，半是觉得周仲的话有道理的。zhè gè 年代，军队正义感，荣耀感可是远远到达不了后世的那种程度——在个国家认同感尚未建立，民族还未成型的时代来谈军队的荣耀，也实在是太过于不现实了些。zhè gè 年代的军队，能做到不杀良冒功的已经不错了，何况zhǔ dòng 去关心爱护bǎi xìng ？

    董策心里叹了口气，知道想要改变他们的想法，绝对不是朝夕能够做到的，既然如此，这茬那就先不提了。

    他扫了大伙儿眼，忽然道：“建奴猖獗，扎营处定然离这里不远，你们谁愿与我前去杀敌？”

    “去杀建奴？”

    董策此言出，众人顿时都是色变。

    自从天启二年王化贞兵败沙岭，十余万大军被杀了个片甲不留，退千里，路从广宁退到山海关之后，大明朝几乎就再也没有和后金进行过野外浪战。就算是打过，也几乎从没打赢，用前任宁远总兵的话说jiù shì “建奴骑射无双，野外浪战，我军万万不可敌”。大明朝的军兵，依靠坚城固守还有些勇气，让他们和建奴野外战斗，那真就有点儿悬了。

    “怎么？”董策冷笑声：“你们给建奴吓破胆子了么？他们也是人，也会死，有什么好怕的？”

    王浑是个浑人，浑人却也有浑人的好处，头脑想的东西少了，fǎn yīng 就格外的迅速，他最先fǎn yīng 过来，大咧咧的在董策身后。王浑咧嘴笑：“头儿去哪儿，俺就去哪儿。”

    石进深深的看了董策眼，沉沉笑，默默走到他那边。

    王通也是紧随其后。

    他却是对董策有信心，也大略了解些他的性子，知道这位主儿，绝对不是那等鲁莽冲动不计后果之人。恰恰相反，在他yìn xiàng 中，董策心机深沉，谋而后动，步步为营，他既然这般说，想必心中已经有了定计。

    王通跟他差不是样的想法。

    周仲被董策激，便是耐不住了，高声叫道：“头儿，我跟着你干！”

    说罢便是大步走了过去，周伯还有些犹豫不决，看到自己弟弟都过去了，想伸手拉没拉住。他暗叹声，也跟着拔步过去。

    看着他们的biǎo xiàn ，董策满意的点点头。

    自己带过来的这批心腹，终归是没让自己失望。

    你不可能虎躯震，王八之气四射，小弟纳头便拜。也不可能无条件的要求别人去为你效死，那是yy小说的套路——虽说有时候现实比幻象加yy，真的有伟人可以用自己强横无比的人格魅力做到这点。但是董策知道自己不是，他从来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想要别人死心塌地的跟着你，第条，要给他们希望。第二条，不要让他们失望。

    他看向了那几个墩军。

    和石进几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接触到董策的目光之后，他们都是低下头来，身子往后退缩。

    董策也不说话，只是平静的瞧着他们。但是这种平静的眼神，却让这几个墩军感觉到似乎有火在自己的脸上灼烧般，yī zhèn 阵火辣辣的疼。

    边怔怔坐着的苏大成忽然起身来，拎着手里的腰刀到了董策背后。他紧紧地抿着嘴，手握在腰刀的刀柄上是如此的用力，那双生满老茧的双手青筋暴起，浑浊的眼睛里放射出的是刻骨仇恨的光芒。他那矮瘦佝偻的身躯，似乎瞬间就变得挺直了许。

    出乎董策预料的是，接下来出来的却是王羽。

    他晃了晃手里的弓箭，笑道：“我lì qì 弱些，虽不能打，几箭下去，却也能把那鞑子给射死了。”

    董策深深的看了他眼，赞许的点了点头。

    被董策认同，王羽大是得意，他回头看了那几个人眼，抬头挺胸满脸光彩的走到了董策那边。

    这边厢，就只剩下李贵和那两个夜不收。

    他们眼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个个都跑到董策那边去，他们心里也是紧张，额头见汗。zhè gè 时候，若是董策强要他们跟着去，这几人自然是不敢不从。但是董策却是雅不愿强迫他们，此等大事，容不得出半点儿差错。若是强逼着他们，不情不愿的，出了问题，那才是得不偿失。

    而且这三人的战斗力，也是不可忽视的，在董策计划中，任何个人都是不容缺少的环。

    他低声向王通吩咐了几句，王通面有诧异，没说什么，飞快的下去，很快就又爬上来，手里拎着个袋子上来。

    董策把那袋子解开，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哗啦啦yī zhèn 响，里面的东西倾泻了地，在阳光下反射着炫目的光芒。

    众人都是眼前亮，呼吸不由得粗重起来。

    赫然是地的银子，其中有碎银，但是的乃是官铸的小锭两的那种银子，品质极为的上乘，雪白细腻，正是那等金花银。

    粗眼看去，地上怎么着也有个二十两。

    “我也不是白白让各位效死，这是这两个月的军饷，攒了也有二十两了。”董策微微笑道：“若是随我去杀敌的，人人有赏。二两银子，足够买两石精米，混上糠菜，少说也足够家之口吃上三两个月，这以后的日子，也好过许。”

    他的潜台词没说出来，但是大伙儿都听明白了——若是这次不去，拿不到赏银，那么以后日子自然就难过的了。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二两银子听上去不，但是对这些贫困了不知道少年的军户来说，不啻于是天文数字。

    李贵三人相互看看，纷纷道：“我也愿随大人杀贼！”

    “好！”

    董策hā hā笑：“各自拿两银子先做安家之用，剩下的那两，等此间事了，自然会发下来！”

    “是！”众人纷纷应诺。

    看着大伙儿开始纷纷拿银子，董策却是眉头皱了起来。

    他虽然嘴上那么说，但只是为了激励将士而已，却不会真的妄自尊大到以为可以轻易杀死那队建奴。

    恰恰相反，他现在对这些建奴极为的忌惮和看重。他在后世的史书上看到过关于后金建奴战斗力是如何如何强劲的记载，但是这并不能让他有个直观的认识，直到今日，亲眼见识到了这些建奴的马术和精良的铠甲们，这等视觉冲击，让他心中生出了浓浓的戒备。

    这些建奴，对得起天下强兵的称号，甲坚兵强，战斗力是不可思议的强横。

    他扫了眼自己手底下这些墩军，心里叹了口气——战斗力上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且不说单兵战斗力了，人数都比不过人家。

    董策心里也清楚，若真是野外正儿八经的战斗的话，这些建奴，足以杀溃三百以上的明军步卒！

    这丝毫不是夸大，zhè gè 时代的建奴，尚未入关，还没腐化堕落，正是军事最为鼎盛的时候。这些不事生产，每天jiù shì 吃肉补充营养，锻造个人武艺的建奴，战斗力强横的吓人。

    那么，就得想点儿招了。

    当日下午，董策先是着人把那些尸首给埋了起来，虽然不起坟茔，但死者为大，入土为安，总也不好让他们暴尸荒野。

    然后董策又让李贵负责做饭，好生的做了顿精面馒头，放开了吃，大伙儿都吃的肚圆。

    反正若是出去袭杀那些建奴失败，还不知道有几人能够回来，留下粮食给那些建奴么？

    等到天色快要接近傍晚的时候，周伯周仲xiōng dì 这两个资深的夜不收出去了趟，过了个时辰放才回来。

    白日间还是阳光尚好，晚上却是夜幕沉沉，虽不是伸手不见五指，却也是黑漆漆的。

    瞧不到月亮，只有几颗星星闪烁在空中。

    由于营养补充的不够充分，古人七八成以上都是夜盲，对于他们来说，这种环境无异于是片漆黑的失明天堑，除了跟个瞎子似的摸黑跌跌撞撞，什么都干不了。

    安乡墩也陷入了片安静之中，里面的人都进入了梦乡，就连墩台上负责值的人，都靠在女墙上昏昏欲睡。

    这时候，墩内忽然是响起了yī zhèn 极轻微悉悉索索的声音，接着，和安乡墩大门方向相反的那段墙头上，忽然出现了个黑影。这里是距离墩台最近的墙段，从墩军们居住的地方来到这里需要绕过半个墩台，被庞大墩台挡住了，墩内的人根本看不到这边的情状。而若是白天的话，墩台上的人自然可以对这里览无余，但是现在乃是深夜，墩台上的人便是保持着警惕，隔着十几米也看不清这里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