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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随云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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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随云 作者:肉书屋

    中不由对他的来历更加揣测。

    “刚刚的三人若是江湖中人,会是何门何派?似乎极为难缠,宁可服毒自尽,也不落下活口让姑娘们盘问——”紫衣男子沉吟,眉峰微蹙。

    唐盈苦笑,适才就在她要提起那两个人要盘问时,突然看到对方嘴角流出黑色血迹,当下察觉不对,立刻封了对方的周身大|岤。但已经迟了,对方的眼、耳、鼻中也有黑血在陆续地冒出,眼情已经灰白,死气沉沉一片。

    想到这里,她的苦笑加深,“那几人非但极为难缠,更是要命的狠角色,只怕那个女人逃去,会引来更大的杀劫。”

    “江湖中竟有这等角色?”紫衣人听了唐盈的话,眼里有些意外。

    “公子似乎不是江湖中人?”唐盈看出些端倪,盯着这个男子问。

    “在下的确不是,今日也纯属于路过这里。”

    “那公子饭后还是早早离去才好,不然,因唐盈而给公子带来麻烦,是唐盈的孽了。”

    紫衣人微微一笑,仍是收敛的笑,“唐姑娘可知对方是什么人物?”

    唐盈低下了眼睑,“他们的毒应该是装在牙内,而且是在捉到他们的一刻就咬碎毒丸,并用内力催化,才会那般快就毒攻心脉——”

    说着,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两个人死前眼中的阴狠,如地狱走出的罗刹,即使要撒手而去,也要在去前将唐盈的灵魂紧紧锁住,让她的背脊泛寒。

    而那两个人中的老者更在最后的一息尚存时,留下一句话——

    “我等从未失败过,如果不是低估了那个女人,今日不会有这种下场。”

    那句话是盯着石桌旁的青衣的她说的,也把他们最后的不甘心放在了话中,当时的语气让唐盈在很久以后都不能忘却,如冥界恶灵的索魂符咒一般,浮在她的耳边、潜在她的心中。

    而她,是否牵连了对面叫作“简随云”的女子?

    “姑娘似乎在顾左右而言它?”紫衣人淡淡地说,也一言击穿了唐盈的目的。

    “小女子只是不想将公子扯入江湖中。”唐盈同样淡淡回答。

    紫衣人又一笑,“在下先前也听过不少江湖轶事。”

    那话中似乎是在说,就算唐盈透露了什么,他也只是多了一点见闻,并与江湖扯不上关系。

    唐盈皱了皱眉,“我只是猜测,但如果猜得不错,他们应该是——”

    说到这里,她又顿住,想到了那几个人真正的身份后,还在迟疑着应不应该说出来。

    紫衣人看着她,没有追问,但那眼神中的镇定,让唐盈恍惚觉得这个人根本不怕被扯进江湖。

    “他们应该是,江湖十三煞!”

    “江湖十三煞?”紫衣人讶然,“传说中的杀手?”

    “原来公子听说过?”唐盈盯着这个男子的神情,“不错,他们是杀手,但不仅仅是杀手。”

    “不仅仅是杀手?”男子重复,似乎在咀嚼这句话的意味。

    唐盈则直接点透,“他们,是杀手中的杀手!”

    紫衣人突然沉默了。

    此时有只黄蜂飞过,似乎也因听到了这句话,受惊,从空中跌落——

    空气迅速凝滞。

    连周围的桃花也像被这种凝滞感染,不再飘坠。

    静默中,只有青衣的另一个她,似乎没有听到这些话一般,自在如常地吃着东西。

    旁边的两个人却还没有动筷。

    第十二章 杀手中的杀手(下)

    何谓杀手中的杀手?

    江湖中,有侠客、有异士、有强盗、有飞贼,当然也有杀手……

    但杀手,也分等级。

    有一种杀手,是被人圈养的,一生只为一个主人效命,也就是那个培养他们的幕后人的死士。但这种杀手为江湖人所不耻,认为上不了台面,算不得真正的杀手。

    因为没有自由。

    还有一种杀手,是被人花重金雇请的。而这之中又细分了很多级别,如果是只要花些钱就能请得动的,也不算高明的杀手,江湖中随便也能找得出成百上千个。

    但如果是想花钱,也得费尽心思联络、寻找才能雇到的杀手,便有些身价了,而且一定是武功高强、杀人时极少有失手的那种。

    “江湖十三煞”便是这最后一种,不但是,还是其中最顶极、最一流的。

    顾名思议,他们有十三个人,在杀手中的武功排名也排在前十三位,但他们除了武艺高强,各有一项绝技外,也是最为冷血、最有手段的。

    并且也是最为“团结”的。

    他们的血没有温度,其中几个曾经亲手轼杀自己的父母、妻儿,可谓是无情、无心,怎么团结?

    江湖传言,他们十三人之间有个协议。协议中,十三人平时各不干扰,自己接自己的活,但如果“靶子”太棘手,无法一人成功伏杀外,其他人可以参与,佣金自然也会视难易程度向雇主加倍索取。

    而如果有人因接下任务不幸失败,其他人中将会有人出面接收那个人的财产,并且由谁接收,也由谁替失败的人报仇雪恨,继续伏杀对方,直至将对方挫骨扬灰,分尸解肢。

    这不是空|岤来风,据最可靠的“江湖风言录”中记载,五年前,十三煞中的老六失败了。

    失败的结果是死亡,被那个“目标人物”发觉后反杀了他,但那个目标人物在不出一个月后,被另外的几个杀手合击,最终是将其心脏挖走,尸体分成了十块,其中的三块被送回了“目标人物”的家,让其家人亲眼过目、晕厥一片。

    而那个被害人也是江湖中有名的人物,身手是极高的,家族势力也是极大的,仇家才不惜花重金置其于死地。

    但被害人不只那一个,其他所有被害人的家属有很多,个个都想替亲人报仇!想把“十三煞”千刀万剐!却没有人能找到这十三个人,也没有人能见到他们的真面目。

    见过他们的都死了,死的也都是他们的“目标人物”。

    连那些花钱的雇主也见不到他们,费尽心机后,只能找到他们的联络站,把银票和被杀人目标的资料放下后,就只能等着传来暗杀成功的消息。

    所以,“江湖十三煞”现在其实是“十二煞”,但他们是杀手中的杀手!也是杀手中的传说!

    神秘、血腥、残忍,无情!

    为暗杀,不折手段!

    十几年来,也只有那个老六失败过,其他人则是无一失手,成功地伏杀了形形色色的人,被杀的则有高官、有侠客、甚至有武林泰斗……

    同时,他们对雇主极为守信,失败后宁肯自尽,也不会透露关于雇主的一切消息。这一点,由今天那两个人服毒自杀便可看出,也让唐盈不得不相信所有关于“十三煞”的传说。

    而她之所以猜测这些人是来自“十三煞”,也是因为那个扮作女童的侏儒使得是“血毒掌”。虽然她江湖经验浅,但江湖中大小的传闻与讯息却是十分广博的。因为她是唐家人。

    更因为唐家人多势众,遍布江湖各地,每一个门人子弟都受过专门的训练,包括掌握江湖动态,了解江湖轶事。所以她听说过,“十三煞”中第十一煞的特点最为明显(侏儒、五十余岁、擅施血毒掌),其他的只有绰号在江湖中传布。

    “没想到我唐盈有如此大的面子,竟然有人肯雇请其中的三个来对付我。”她苦笑,将所了解的关于这些杀手的传闻全讲了出来,心中在想,要杀她的人倒底是谁?能请得动“十三煞”中的三个,得花巨资,是谁恨她恨到了肯花这么多银两的地步?

    “简姑娘,唐盈连累了你,此次恐怕会招来十三煞其他十煞的报复,还请姑娘用过这顿膳后,继续自己的行程。”唐盈盯着面前青衣的她,语气间十分诚恳。

    “你的腹中,在叫——”青衣的她没有回视唐盈,似乎只在专注地进食,但这一句话让唐盈发现自己的肚子确实是在叫,而且不知已叫了多久。

    脸腾的红了,想起自己有三日不曾吃过东西,即使在分神想着事情,肚子却无法自欺欺人,不断地“咕噜噜”的响。

    再瞧了瞧旁边的紫衣男子,见对方似乎笑了笑,也正在举筷,便又放低眼,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这碗粥,遮住了自己脸上的红霞。

    这是一碗刚刚煮好的粥,也是适才那个妇人为了她又特意架火熬的,虽然时间较短没有煮得太浓烂,却比其他食物更适合现在的她。而当第一口米入了喉咙时,她发现自己的确很饿,饿得无法再去想刚刚说的那句话,几乎是一口气就喝光了整碗粥——

    放下碗,胃里暖融融,心也不再饿得发慌,看着那只空碗,她又问出了盘桓在心中的疑惑:“姑娘,唐盈不明白,姑娘怎会察知先前那碗粥中有毒?”

    唐盈不得不承认,即使她中过一次“紫金香”,但万万没有料到在今天今时这种情况、这种环境、这种地方,竟然会有人再次投毒。青衣的她,不是神、不是仙,更不会提前料到会有人来投毒,尤其还是针对她唐盈的。

    何况紫金香无色无味,就算青衣的她能辩出那种毒,但当时那碗粥是放在了桌子这一边,离青衣的她有一个桌面远。

    除非,她有防备,在妇人往桌上置菜时就看出了破绽,生了疑心,格外注意了那碗粥,才能发现异常。

    简随云听了唐盈的问题,微微一笑,如花开一瞬间后便坠落,落入了别人的心中。

    “来人若无异样,不会有人去注意粥中是否有毒。”

    原来真的是看出了破绽,但破绽在哪里?

    看着那个笑,唐盈发现自己即使见过多次,也总是忍不住恍惚。而她是女子就已经这样,那男子看了这个笑容呢?

    望向紫衣人,发现他那双眼里似乎有东西浮过,却不分明,也许是她望过去的迟了,没有捕捉到。

    定了定心神,唐盈开始猜测,“逃走的那个杀手易容术极为高明,与真正的主家娘子几乎一模一样,我之前虽未见过主家中的任何一个人,但当时扮作公公的老者一直低着头,而扮作女童的侏儒则始终掩在妇人身后,一切显得极为合理,莫非是那个妇人话语太多,与真正的主家娘子有些不同,才让姑娘听出了破绽?”

    在之前,她曾经想,杀手们是不是提前就乔装在了这里?但很快被她自己推翻这个想法。

    如果杀手早已潜伏在此处,扮作了农家,不可能今日晨间才出手。在她昏迷的这三日中,有太多更好的机会可以出击,尤其是在青衣的她为自己疗伤时。

    清毒,免不了会运用内力帮她逼出体内余毒,最是不能分神与分心,也比施针时更马虎不得,如果杀手在那时出手,胜算很大。只要干倒青衣女子,再杀她唐盈岂不是再简单不过?必竟当时的她仍在昏迷中。

    可见这些杀手来此并不久,也许是清晨才到的,而她在那老者与侏儒七窍流血后,仔细观察二人颈下,才看出果然都戴着人皮面具。面具下的脸孔,是两张陌生、平凡,甚至是丑恶的男人的脸。但也证实了她的推测。

    “他们所扮的主家人,惟妙惟肖,说话、神态无一露洞。”

    是青衣的她回复她的问题了。

    “但依然被姑娘看出了。”唐盈心中更加迷惑。

    那个乔装为妇人的杀手既然敢说那么多话,自然是对自己的易容术很有自信,连声音也应该与真正被模仿的人相差无几才对,而当时青衣的她几乎没有回过头,始终端坐不动,怎么会发现破绽?

    一旁的紫衣男子此时也停了动作,看着青衣的她,似乎也在等答案。

    “手。”青衣女子一个字。

    “手?”唐盈的眼睁大。

    “两位姑娘,这是俺家年前放在窑里的蕃薯,甜得很,俺特意煮了几个,你们尝尝。”此时,先前送大饼的妇人又走了过来,将一个装着蕃薯的盆子一同置在了桌面。

    唐盈不由地专注地看这个妇人的手,并且在揣想着青衣的她的话中意。可直到妇人离去,也没看出些什么。

    “这妇人的手很正常。”唐盈盯着对面的她。

    那个妇人的手的确正掌,两只手掌都是五根指头,既没有少一根,也没有多一根,而在她印象中,逃跑的那个女人的手也同样很正常,并且似乎也做了装扮,甚至与真正的主家娘子一样长着粗茧。

    紫衣男子在此时却突然说:“这个妇人用的是左手。”

    “左手?”唐盈下意识的重复,脑中灵光一闪。

    “想起来了,先前那个杀手在放碗盘时,用的是右手。”

    一定就是这里不同!

    杀手虽然在模仿农妇,却万万没有注意到农妇不同于大多数人一样,惯使左手做事。心中越想越确定,再看对面的她,似笑非笑,没有说话,却似乎不反驳她的猜测。

    “姑娘真是心细,换作唐盈,既使见过那主家娘子,也断然不会发觉这用左手与右手的细小地方。”她说的是实话,并且开始明白自己的江湖经验真得很差。

    甚至不如身旁这个紫衣男子。

    “其它破绽,可以由他来对你说。”青衣的她微笑,缓缓地看了一眼紫衣男子。

    紫衣男子意外。

    唐盈更意外!

    这男子与自己是同时见到那妇人的,青衣的她却说这男子会告诉她关于杀手的其它破绽,让她有些难以相信。

    紫衣男子似乎在思索,抚了抚下巴后,盯着青衣的她,眼中有一份几不可察的亮光闪过,“那个妇人,的确还有破绽。”。

    唐盈怔了怔,冲着他抱拳,“愿听其详。”

    如果这男子真说出什么,她唐盈就真得要从中反思了,自己连一个非江湖人的观察力都不如,那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在下当时奇怪,一个农家妇人如果听到有人肯花重金购买一些干粮,定会欣喜万分,绝不会那样冷静地把赚取银两的机会往推拒。

    唐盈一怔,不由暗中点头。

    是的,如果是真正的农妇,一生都未见过大量的银两,骨子里对钱既是“小气”的,也是贪财的,必竟农人在地里一年忙到头也不会挣出几文钱来。怎么可能会轻易地失去这么容易赚钱的机会?

    就算这些日子收了青衣的她不少的银钱,也不会表现的那样无所谓。一定会满脸喜色,拉着紫衣人不走,即便自己分不了身,也会让同行的公公或孩子领着去那两里外的村子里,到自家的亲戚家去。

    那样,才不会少了赚钱的机会。

    “在下还奇怪,这里如果只是租给两位姑娘暂住,也不应该少了吃的东西,至少灶房里会有些存粮,地窑中也会有年前埋下的吃食。”

    唐盈再点头。

    不错,连她躺的那间屋子都挂着旧玉米,可见灶间一定不会像当时那个“妇人”说的没有什么吃的,除非她是想打发这些人快快离去。

    “但在下心中虽有疑虑,当时却不能由此断定什么,而且与两位姑娘非亲非故,不便随意妄断。”紫衣人看着唐盈,说得镇定。

    唐盈笑了笑,心中对这个男子的评估又高了几分。

    “当在下照着那妇人所指的路向那村庄走去时,发现路上积泥未干中的脚印——”

    唐盈听得认真,却不知这件事与脚印有什么关系?

    紫衣人继续,“常人如果行在雨后的泥路中,脚印不会只是浅浅的痕迹,而妇人一行三人的脚印却是极浅,浅得远远超出一般习武人所能达到的境界。。”

    唐盈又吃一惊。

    来时的小路有未干的泥?应该是昨天下过一场雨引起的,所以今早有雾,也所以先前那像仙翁一般的老人离去前提到了“雨过山也青”这句话,而林间因为有树荫遮着,潮气更重,自然比这院落中压实了的土地要湿一些。

    紫衣人说那脚印极浅,不似普通人的脚印,果然是处破绽。如果她也注意到脚印,也一定会觉察到那一老一少一妇人的来历可疑,必竟只有会轻功的习武人才会提气,走在泥上也才会不惊起任何泥点。

    “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脚印不正常,在下尚能理解为农家中也有世外高人,但三个人的脚印都不寻常,未免难以解释了。”

    唐盈怔怔地点头,那三个杀手来此时也许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他们行在泥路上也全凭习惯,自然而然的提气,以免污了裤角。却没想,也正是这一点,引来救兵,也乱了他们的暗杀计划。

    青衣的她微笑,添了一句话,“妇人立在桌旁摆菜时,脚下无泥,衣裙干净——”

    唐盈再怔。

    原来青衣的她也观察到了这个细节?如果是普通农妇,就算爱干净,穿着新衣出门,但不可能在走过泥地后,裙角上还会一个泥点也没有。

    想到这里,她把视线投向篱笆门前的地上,又一路沿到这里,果然没有看到明显的泥脚印走过的痕迹。

    一种感叹升起,原来她唐盈的观察力这般差劲。

    “姑娘的心思细腻,在下惊佩。”紫衣男子此时盯着青衣的她,眼中再度闪过一丝亮光。

    青衣的她似乎没有看到,又似乎看到了不以为意,端起了自己的粥,缓缓地喝着——

    “察觉脚印不对后,在下立刻怀疑那三人不是简单的农人,又思起离开这里时眼角曾瞥到那躲在妇人身后的女童一眼,看背影竟是粗壮宽大,不像幼女的体型,而且行为过于羞怯,似乎在掩饰自己的脸部,于是开始在想,这些人乔装打扮是为了什么?”

    紫衣人顿了顿,淡淡地继续,“正下更加留意路面,又走出不远时,发现地面的脚步凌乱,其中一对脚印是普通人的,但走到那里便断了,另外则有一对极浅的脚印窜入林间,于是命手下去林中搜索,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农家妇人晕倒在林中,身体还热着,手上沾着面团,看来是刚刚才做过饭,没有洗净手便急匆匆出门,再翻到正面,竟与刚刚见到的妇人一模一样……

    所有的迷都解开了,看到了真正主家娘子,紫衣人便更能肯定这座小院将会发生不寻常的事情了。

    “在下虽与二位不相识,并急于赶路,但见唐姑娘面色苍白,似乎是大病初愈,这位姑娘又意态不俗,绝不像那作恶之人,而对方乔装打扮间眼神闪烁,并不似光明正大之辈,基于这种种理由,都让在下不能就那样离去,于是折返——”

    紫衣人说到这里,不再往下说了,但下面的也不需要他再说,唐盈已完全明白了。

    她虽聪明,却远远不及面前二人的细致入微,不,这不仅仅是细致的问题,某种程度上代表一种更高的睿智,她唐盈今日算是受益菲浅。

    “多谢公子的出手相助。”她再一次道谢,并再一次对这个男子的印象加深。

    “在下还是那句话,心中有些迷惑在下的介入是不是真得帮助了姑娘?”男子又望向青衣的她,一句话说到后来变得飘渺,似乎长了翅,飞在了风中——

    唐盈自然清楚地知道,如果只有自己一人面对那三个杀手,紫衣男子的相助无疑是救了她一命,但对于青衣的另一个她呢?

    于是,也望向了对面——

    那张容颜上依然从容,好像事情的演变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又好像发生的一切都不关她的事。

    平静的神情中看不出任何的痕迹——

    第十三章 同行

    一夜春雨后,唐盈与简随云走出了农家小院——

    在穿过院外纵长近五里路的柳林时,唐盈突然停了脚步,怔在原地,微微张开了口,无法转动目光。

    接着,这位唐家三小姐做出了六岁以后再没有做过的一个举动,便是伸出自己的手,捏向自己的脸——

    当痛感传来时,她笑了,笑比花娇。

    “原来出了绿柳荫,便是桃花林。”她轻语,眼里泛出些如梦似幻,多了种女儿家的柔情似水。

    在她们面前,的确是桃花林。

    不是小院中的单株桃树可比,而是无数株。株株桃花尽绽,一株连一株,粉红、浅白扑面而来,绘成花海一片,染尽她的视线——

    “身在川中,从不知天下竟有这般秀色。”她轻声呢喃。

    万万没有想到在经过一片翠色新新的柳林后,便会突然陷入桃林如海,这种从无边绿色到铺天粉红的视觉转换,让她心中是无法形容的冲击,更加觉得中原繁华锦绣、娇娥多姿。

    现在的她,也是十九年来最像小女儿的一刻,原本仍显苍白的面颊泛起动人的红晕,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的扫视着那些花枝,脚下也在前进,渐入花中,任勤蜂翩蝶在周身飞过,心中竟有了永远也不想离开这里的念头。

    甚至展开手臂,旋转起身子,在飞舞中感觉花海的芬芳——

    就在她的笑声要溢出喉咙时,卡住了,多年的内敛含蓄让她在最后还是没有发出声音,只有唇边的孤度与眼中漾出的盈盈水波——

    尤其当看到身后的青衣人时,身形也顿住,怔怔地盯着那个又换作男装的人——

    简随云,一袭青衣自在飘洒,身形颀长,静静地立在绿与粉红的交界中。没有璀璨的笑,也没有张扬的动,却将所有属于绿的清新和粉红的娇艳压下,让她只觉得周围风露娟娟,琅然无限,可仿佛又在眼中看到了流风中回旋的雪——

    是天山上的雪。

    还是一片青色的、独一无二的雪。

    三月清风拂着腊月莹雪,奇异的搭配着,不显冰冷,只是一种飘然的明净。

    唐盈的眼中是恍惚,心中是恍惚,恍惚的同时,又提醒着自己一个事实,眼前是个女子,与她同样的女子。

    但这样的女子,天下间,谁能配得上?

    一个人影浮了出来,浮在她的脑海间,与眼前的人就立在一处——

    “他,才能配得上她吧?”心中悄悄地问,唇边勾起了笑,那个笑如果让唐家熟悉她的人看到了,一定会惊讶。

    什么时候,温婉含蓄的唐三小姐也有了这种带着些小小算计的笑,似乎是在想着怎么把一个最好的东西给勾回家里去。

    而青衣的她,眼中是望着这片桃林的,灿烂的花色,将其半透明的容颜衬得有几分浅浅的喜悦,似乎并没有看到唐盈的笑,

    谁说春景不宜人?这样的人儿也被春景宜了心情。

    唐盈心中一乐,轻身一越,便飞了过去,一把拉住了青衣的她的手——

    简随云低头看了看被唐盈握住的手,没有说什么,任由唐盈牵着。

    “我们走吧——”唐盈笑得露出了从未没露出过的四颗牙齿,脚下像长了几分力气。

    如果不是要急着去洛阳,她也许会在农家多调养几日,只是洛阳的那个人让她无法安心逗留。即使身体仍然虚弱,内力也只能提起稍许,功力是以前的两三层左右,但只要她活着,半个月后,便又是重前的唐盈。

    身边的她本要安排农家人去附近最近的镇上给她雇一辆马车,是她要求先上路,等走到城镇时直接雇车,那样会少了来回的路程,而这个决定做对了。

    如果乘车,必要绕道而行,哪里还能看到这种美景?眼前已是她生平看到的最惑人的景色,比川蜀内的千万风景都要娇妍。

    嗅闻着空气中清甜的味道,感觉着身边人的手与她的手相牵着的地方,有微微的清凉传来——

    这种触感如此真实,真实的让她心中跳起一种说不清的东西——

    简随云,人似浮云,看似遥远,却已降落人间,她没有疏离、没有清冷,有的,是云卷云舒间的舒扬自在和一份淡淡然。

    如果有人觉得她很遥远,远得不可触及,那是因为那个人心中先不肯去主动接近她,她的从容、飘然,让太多人觉得站在她身边时,就像要把人间的尘埃沾惹到她身上一般,不敢、也不愿接近——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想,但唐盈知道,如果不是桃花林的烂漫醉了她,也许她一直都不敢去牵这个女子的手。仿佛心中已蒙了尘,看到明净的东西时,觉得自己配不上去接触。

    而现在,简随云的手就在她手间,让她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放松,仿佛远离了江湖,远离了那些形形色色的毒物,也远离了原来的那个总要在许多人面前保持唐家三小姐形象的自己……

    如果身边人不是女儿身,自己就这样和他牵手漫步桃花丛中,是怎么样的感觉?想到这里的唐盈,脸上的红晕攀上了温度,立刻低下了些头颅,又想起了那个紫衣男子。

    也许是介入因为她们的事耽搁了对方的行程,在昨日早膳后,紫衣男子还未提出要告辞,两个看起来沉默干练的随从便显出了焦虑,不时地看看天色,又看看紫衣人。

    一贯沉稳老练的人如果把焦虑显现出来,意味着事情真得很急。

    “两位姑娘,若非在下有要事在身,非常希望能助二位姑娘一臂之力,”紫衣男子的的眉峰是微微蹙起的,“在下虽非江湖中人,却深知江湖险恶,姑娘们又得罪了最刁钻难缠的杀手,还要小心为是——”

    唐盈无法从回忆中捕捉到那个人的神情中有什么太深的东西。但那人身上的干净、镇定、雍容,让人无法置疑他的话,仿佛他如果不是急于赶路的话,会如他所说的留下相助她们。

    “如果二位姑娘真遇到什么麻烦时,可令人执这东西到京城最大的一家布行,将之交于掌柜的,即会有人出现,满足姑娘们所有的需要。”紫衣男子突然取下了腰间玉佩,向她们抛来。

    简随云当时不为所动,静静而立,似乎没看到那枚佩由空中飞到,是她唐盈下意识的怕玉佩落地摔碎,伸手一探收在掌中,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婉拒的话,对方已翩若惊鸿,翻身上了马背,打马而去——

    唐盈很吃惊,对方口中所说的是“所有的需要”!

    那不是一般人敢应承的,而且足可看出玉佩对于那男子也是十分重要的,却与她们只有一面之缘时,就敢交给她们。

    如果换作其他人,在听了“江湖十三煞”的传闻后,也许会为被十三煞盯住的“主角”泛起同情,但仅仅是同情,更多的是想方设法地把自己置身事外,脱出干系。

    那个男子却一副不怕卷入是非的模样,如果没有来路,怎么会放下那样的话?

    更惊讶的是马声嘶昂中,奔出去数丈远的一人一骑又折回,“在下舒带刀,姑娘可否赐告姓名?”

    那个问题是问身旁青衣的她,唐盈的名字早已不是秘密,而那个紫衣男子在马背上的身影,轩昂、挺拔,一双明目也直直盯视着青衣的她——

    正如先前一样的直视。

    现在想来,紫衣男子一直都对自己的姓名极为隐讳,似乎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而临走前的犹豫可是因为一别之后,就会人海茫茫,想得到一些关于身旁的她的讯息,所以用自己的名字换得答案?

    青衣的她没有刻意要隐瞒谁,简简单单地就回答了。

    在得到“简随云”三个字后,紫衣男子眼中有抹意味深长,马蹄踏碎春泥,飞驰而去——

    那迎着春日远去的背影,就似鼎上铸刻的浮雕一般,清晰地映在唐盈的眼底与心中,并且无法不承认那个男子非同寻常的魅力。

    也许只有非同寻常的男子才会主动接近身旁的这个女子,而那枚佩或许也是因为青衣的她才会留下,却由她唐盈接住了——

    思绪翻翻转转间,盯着身旁人的侧颜,唐三小姐一路不语,只是盯着。当周围密密的粉红浅白突然变得空荡荡,她惊觉已走出了桃花林,看到了前面横过一条大路,由北向南而去——

    “不知简姑娘要去何处?”唐盈略微迟疑地问着.

    这个问题早横在了她的心间,却一直不愿问,而当大道摆眼前时,已不得不问了。

    答案也会直接决定她们接下来,会是就此分别?还是有一路同行的缘份?

    “江南。”青衣的她看着远方,缓缓地回答。

    “江南?”唐盈的眼中又漾上水波,“此去江南路过洛阳,唐盈正打算去洛阳。”

    简随云这一次却没有很快回应她,仍然盯着远方,让清晨的日将她的侧颜渡上淡淡的金色,唇边有些笑意。

    唐盈的眼中泛上些灰暗,声音低了几分,“其实姑娘也不宜与唐盈在一起,莫说我一路凶险,对暗杀于我的幕后主使人一无所知,就是那十三煞中的其他人会用怎么样的手段来对付我,也是难以预知的,姑娘与唐盈分开走自是最好——“

    那些杀手连农家小院那般隐蔽的地方都能找到,而且从离开客栈到找到那里只用了三日,速度之快,效率之高,让她相信对方的下一轮的伏击会更加出乎意料,更加防不胜防。

    如果因自己的事牵连了这个女子,不是她唐盈的意愿。但如果分开,这个女子可会如云散去,再难相遇?

    “走吧——”简随云抬步间,清风自现,当先步上了大路。

    唐盈怔了怔,“姑娘——”

    “唐门子弟遍布天下——”微风将前边青衣的她的话传来。

    话中何意?唐盈深思——

    不错,唐门弟子遍布天下,而且个个都不好惹。

    她在昨夜就曾用唐门独有的办法召来灵鸽,将一封密函传了出去,并已决定自己再次出现于人烟密布的城镇时,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联络附近的唐门弟子。

    前段时间单身行走时,她并未沿途与唐门保持联系,只因没有必要。而在发现中毒后,又心存顾虑,怕《唐家毒笈》遗失在别人手中,只传书于她最信任的一个人。

    现在,情势已不同,她自然在做打算,动用自家的力量来应对这件事情的发展。

    但青衣的她为何会那么说?并且似乎已知道她所做的一切安排?

    又是否在指,有唐家为后盾,就不该考虑会牵连到她?也点出了到达咸阳前,都会与她一路同行?

    心中一喜,唐盈追了上去——

    “姑娘,雇请杀手之人定然十分了解我唐家,对方为何会不惜重金地请来十三煞?又为何要花尽心思在短短三日内就找到我?也许那暗中下毒之人是虑到我在恢复后就会联络唐门,到时身边有了帮衬,更不好下手,所以才迫不急待地要置我于死地——”唐盈分析着。

    “十九年来我多数时间都在唐门内,极少行走江湖,此次出门也是受了家祖父他老人家的重拖,但办的只是唐家内部的事,与江湖扯不上关系,为何会有人要置我于死地?”她的双手紧握了握。

    身旁人不语,笑意浅浅留在唇边,步履翩然,袖间清风无限——

    唐盈看了看那张侧颜,也笑了笑,这个女子似乎并不打算就她的分析作任何反应。

    也罢,肯与她这个灾祸不断的人同行,已是让她破为意外了。如果一路顺利,也许不到洛阳,就会碰到她要去找的那个人。

    唐盈又无声地露出一个笑。

    到时,这女子可会像其他女儿家一般,因看到那样一个男儿而失神?

    她很好奇,十分好奇,好奇埋在心底,让脸上只有笑意。

    脚下的官道被压得平展、紧实,虽是雨后,却无多少泥泞,两旁软草平莎,格外清新,路面上的浮尘也被打湿,紧附着地面——

    走在这样的路上,任熏风拂面,唐盈就算有几分力软,也觉得心旷神怡,走起来轻悄而惬意。

    于是,一青衣飘然,一黄衣娴雅,两道引人注目的背影沿着大路向远方而去——

    这一路,也将开始了她们数不尽的奇诡凶险,异事重重——

    第十四章 神秘的轿子

    一家野店内。

    唐盈与简随云落坐在店中最里的角落,后面就是灰色的墙。

    仿佛因为那里太过冷清,被人们忽视了,一直空着,直到她们入座。

    入座后,那里不但不再冷清,而是非常“热闹”了。

    几十道目光都集中过去,好像灰墙突然之间就变成了白玉雕砌的花墙,粗糙的没有刷漆的圆木柱子,也变成了赤金打造的龙柱。

    墙自然还是那堵墙,柱子也自然还是那棵柱,不同的是,那里多了两个人。

    唐盈环视店内,对周围的视线视若无睹,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目光,从小到大,在唐门中,她就是焦点(除了她的二哥),出门在外,每到一处,也都会引来男子的盯视。

    包括刚刚在路上行走时,不论是走卒贩夫,还是快马飞车,但凡看得见她们的,在超过后都会回头盯望,直到走出很远,回望的视线也没有断掉。

    那目光中的东西,就如同现在这些食客的一样,有惊艳、有好奇、有探索、有迷惑……

    更多的是一种看到“好风景”时的留连。

    而她们走得很慢。

    非常慢,慢得被挑着柴禾的老人也能超过。

    步行了足足两个时辰的路,若放在平时,她不消一时三刻便能飞掠而过,今天却只能一步步脚踏实地的走,看起来似踏青郊游的红男绿女玩赏风景时一般,实际上并没那么轻松。

    一遭走下来,让她明白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她唐盈的体力不比以往,没有听青衣的她的安排提前雇车,是个不明智的决定。

    于是,当远远看到这家野店偌大的“酒”字风幡在风中招展时,她腿脚发酸,腹中饥饿,开始比任何时候都希望能歇歇脚力后再赶路。

    “简姑娘,已近正午,我们在这里用过午腾后,再上路如何?”

    如果这么走下去,要到达向南去的最近的一个城镇,最快也得近七个时辰,而她们仅仅走了一半多一些的路程。

    “好——”青衣的她简单回答,看着她的目光中似笑非笑,仿佛完全了解她真实的意图。

    唐盈便突然想起这个女子曾对她说过,“有些事情只有真实的发生时,你才会相信。”

    那一刻,她相信了!再一次被真实发生的事情弄得相信了。对方原本要做的安排是最适合、最恰当的,却在她没有听从时,并未做出阻止,只是淡淡地随着她,任由她,却让她再一次体会到了真实发生后的相信。

    不知怎的,她突然决定,只要和这个女子在一起时,她不会再有什么意见,完全听从对方的。

    能让唐三小姐做这样决定的人,天下几乎还没有出现过,包括她的祖父,也未曾让她真正的言听计从。

    如果谁知晓了她心中的想法,一定会惊得眼珠子要掉了出来。

    唐盈却低下了头,对自己笑——

    而当跨进这家店的第一瞬间,那些人的目光中俱都一亮,从原本的高谈阔论,突然间变得安静,仿佛在眼里装进了钩子,扯着钩子的那头,就在唐盈身上。

    即使她进门时敛着不笑,但那温婉如玉的气息依然让这些食客们为她惊艳,何况她的容颜也是少有的。

    那些目光在打量过她后,又调向另一个让人意外、却无法不去注视的人。

    眼中现出诧色的同时,都有些微眯,开始猜测她身边飘然如动云的男子,与她倒底是什么关系?

    虽然青衣的她就像清风携云,意态洒脱,但这些食客更多的是望着女装的唐盈。

    他们中多数都是男人,从骨子里更喜欢看漂亮的女人。

    即使唐盈与简随云已坐在了角落,招来了小二,点了菜,那些人也渐渐回复了先前的动作,继续吃吃喝喝,谈谈笑笑,眼角却是时不时的扫过去瞄几眼。

    尤其几个摇头晃脑的书生,一边举着筷子,一边卖弄文墨,仿佛他们的诗词歌赋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足以吸引窈窕佳人。

    唐盈却放心了。

    这些人如此直露的表示,让她判定他们只是普通人。

    普通人就有普通人应该有的表现,如果食客们在她们出现时,没有这种失态,甚至连瞅都不瞅她们,那种欲盖弥彰才是危险的。

    她发现自己开始时时小心了,并且运用智慧在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提防着所有潜在的危机。

    “原来姑娘也喝酒。”放心后的唐盈温婉地笑,盯着青衣的她。

    简随云没有回话,微微一笑。

    唐盈没想到青衣的她竟然开口点了一壶酒,而当小二问需要哪种酒时,只回答“随意”二字。

    “来二斤女儿红。”唐盈对小二做了补充,她认为女儿红更适合女儿家喝。

    而她是习武之人,平日里也少不了沾些酒气,听到青衣的她也要酒时,心中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与这个女子又多了些共同的牵扯。即使喝酒对一个女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可值得奇怪的事。

    “这家店的外表虽是黄土搭就,显得粗陋,但内部却甚是干净整洁。”她环视店内,破为满意,看着十几张桌面只空着两三张。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菜竟然很丰富。”她的笑更开心一些,自言自语。

    点菜时,就发现这里的菜色要比一般开在道上的野店强了许多。也许是来往的商旅中不仅仅是陌生的过客,也有那经常往返的熟客,才使这里的菜色晕素俱全,品种繁杂,足可与城镇中的酒楼比上一比。

    她点的则是这家店里最好的东西,不只为自己点,更为了青衣的她。

    在她的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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