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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随云第2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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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随云 作者:肉书屋

    尤其江湖人,有几个能像她这般完全不在乎纵虎归山后的后果?

    即使不考虑对方会不会再作恶,也会考虑对方会不会纠结他人,找自己来算帐!

    这个人,似乎有资本不去在乎?

    风吉儿一时测之不透,但眸中水盈盈,声音酥软地问:“好人儿,你倒底叫什么名字?就告诉我吧——”

    她的双手甚至缠上了青衣人的臂膀,左右摇摆地扯着,就像要不到糖果的幼童,眼里是玩劣的星芒。

    青衣人再度似笑,又非笑——

    淡淡的茶香随风又浮进风吉儿的鼻间。

    “好人儿,你就说说嘛——”她的眼又转了转。

    这样的她,从一开始的弱不禁风,到后来的楚楚可怜,再到后面自称“老娘”时的狂放荡不羁,又到现在的小女儿状,真是没有一刻是不变着的。

    使她的美丽也随着她的变化而变化。

    “林已出,道分两支,你先择一条。”青衣人突然停了步。

    而他们此时已走出那座密林,脚下的路在延出树林后,果然是分成两条,一条向南,一条向北,并且是黄土大道,宽阔许多。

    风吉儿怔了怔,眼珠子像浸在水里一样,“你,当真不愿告诉我名字?”

    她的唇瓣瘪了起来,美人的杀伤力此时也被发挥到极至。

    只见她两弯秀眉似蹙非蹙,珠泪盈盈于睫,眸中似有千般失意,万般心伤,当真是让人心怜又心动。

    青衣人看着她——

    “简、随、云。”

    他说的缓慢,笑得飘然——

    风吉儿盯着那份笑,心中正自悠悠,突然“吱”的一声,有个身形从树上扑下——

    “七宝,你惊了我一跳!”

    风吉儿喝斥,拍打了几下扑到自己身上的“东西”,面色不悦地说,“死猴子,如果下次还敢这么不打招呼就扑来,小心我剥了你的皮!”

    就见她肩上正停着一只非常小的动物,模样机灵,行动敏捷,长着一双骨碌碌乱转的眼睛和一条长尾,与那普通的猴子极为相似,但这一只,却只有一个成|人的手掌般大小,而且不像那没长成的幼猴,似乎永远也不会再长大。

    此时那小东西在风吉儿的瞪视下,“吱吱”两声,状似惊惧地低下了头。

    而风吉儿再看向青衣人时,又换上了妩媚风情的笑脸。

    “简、随、云,是你的名字?”她问,似乎想再确定一遍。

    青衣人唇边的弧度已收回,眼里余着浅笑,不语。

    风吉儿“咯咯”乐着,再眨双眸,“你让我选择脚下路,是要躲着我,不愿与我同路?”

    “我,去江南。”青衣人说了这句话,似乎是与风吉儿的问题毫不相干。

    “江南?那你自然得走左边这条路了,接下来,希望我向北而去?”

    “随你,南北均可。”

    风吉儿美目流转,“那我也去南方,你是否会改道往北?”

    青衣人还是似笑非笑,那种写意的感觉弥漫在周围——

    风吉儿无法捕捉这个人的思维,此时提起了身上小猴子的尾巴,眯着眼问:“七宝,你告诉我,我应该朝哪个方向走?”

    小猴子“吱吱”乱叫,倒吊着的身子在拼命舞动,但它的一只猴爪竟然非常明显地指向了一个方向——

    而且是伸出一只指头,似人类的动作一般,直直地指着。

    任谁都能看得出,这只猴子的举动已超出了普通猴子所能做到的。

    “向北?”风吉儿怔了怔,然后把猴子左摇右晃起来,“你最好老实点,如果指错了方向,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猴子惊慌地抱住了脑袋,在半空中摆来荡去,仿佛听得懂她所有的话。

    “嘿嘿,随云,真是不巧,我得朝北去了,没关系,它日相见,你我再续旧。”她将猴子头朝上的重新放在肩头,腾出的双手突然向前一抱——

    “随云!”

    她的动作真是快得让人眼花,绝对比刚刚那些强盗挥刀抡斧的速度要快了不只三倍。

    青衣人有些诧异,被她抱了个牢牢实实,“随云,随云……”

    她就像中了邪术一般,使劲揉着青衣人,完全不在乎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青衣人似乎也不在意,任她揉着,直到这个女子揉够了,主动放开了他。

    “好吧,今日我们就此别过,你要记得,再相见时,我风吉儿是你的朋友。”

    风吹过,林中有野猴跳跃的声音传来,但青衣人没有应答。

    “难道你不乐意?我风吉儿快人快语,手段高强,人缘又广,对朋友又是肝胆相照,与我为友,绝对是你赚了。”

    青衣人还是不语,却也没有即刻离去,似乎在给足这个女子面子了。

    “好吧好吧,你就算不在乎我,但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想我风吉儿平日里也是眼高于顶,今日可是怎么瞅你都觉得顺眼,不要让我再碰上你,否则的话,管你愿不愿意,你简随云就是我的朋友了。”

    青衣人笑了。

    “好——”

    他作了回复。

    风吉儿得到了答案,脸上怔了怔,接着是喜悦,双手抱拳,嘻嘻笑道,“就此告别。”

    “好——”

    简随云躬了躬身,似乎在回礼。

    然后,衣袖一挥,向南而去。

    “说走就走?”

    风吉儿又怔了怔,眨着眼对那个背影喊了一嗓子——

    “喂,简随云,你倒底是男是女?”

    林风阵阵,就听风中传来那道背影的回答——

    “有缘再见时,答案自知——”

    青色的背影在春风中,渐渐成了一个点,又渐渐化为无,而风停后,周围静得无声。

    风吉儿直直看着他消失后,眼一瞪,冲着身上的猴子挥了挥拳头。

    “七宝,如果让我知道你在耍我,到时少不了让你皮肉受若。”

    小猴子惊慌地又“吱吱”叫起。

    风吉儿很满意地看着它的反应,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的下巴,盯着青衣人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你说,那个人倒底是男是女?若说他是个男子,刚刚他任我在他身上乱揉一通也不作反应,就算我是个美人儿,他抵不过美色的示好,也不至如此,何况知道我是有夫之妇——”

    她又换了个手抚着下巴,继续思索,“我这种姿色,天下间有几个男人能不对我色迷迷的?除非——”

    想着,又看向远方,“可若说他是个女的吧,我刚刚乱摸一通,还真没摸出个眉目来,早知他脾气这么好,我就直接摸到他胸上,嘿嘿……”

    她的眼又眯起,“如果真是个女人,你说世上有什么样的男人能与他相配?这个人似云一般,难似捉摸,而且高深莫测,连我家那位也未必能试得出他的身手,啧,云一样的女子,应该什么样的男子来配?”

    她想到这儿,突然一弹响指!

    “对了,那小子是个不错的人选,嘿嘿……”

    她说到此,转头看着肩上的小猴子,“七宝,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先发现这样的女人,自然不能偏宜了外人,你要好好带路,早日找到你的主人,也早日给他寻个婆娘——”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幅阴谋算计的表情。

    小猴子似乎惧于她的神色,拼命地点着头。

    “你最好识相点,走吧,念在你在林中叫你那帮猴子朋友们替我出了口恶气,掷了块石头到那贼人身上,老娘我今天就赏你一顿好吃好喝的。”

    小猴子的眼里放出了亮光,在她的肩头跳了起来,抓耳挠腮,一幅猴急样。

    “女儿红怎么样?那可是口感醇厚的酒中上品。”

    小猴子的叫声更兴奋,敢情还是一只酗酒的猴子?

    就见林木掩映中,顺着黄土大道,一人一猴,迤逦而行——

    向北方洋洋洒洒地离去——

    第四章 遇唐盈

    四川唐家,是玩毒的高手。

    但高手也有失手的时候。

    唐盈很懊恼,眉峰紧蹙,卷起衣袖看了看自己雪白的臂膀上那道显明的紫线已走到了手肘处,微微叹了口气。

    “呯、呯、呯……”

    门被叩响,外面传来店小二的声音——

    “姑娘,你是在房里用膳,还是下楼吃?”

    唐盈看了看窗外,日正当中,已是午时,又叹了口气,回答——

    “在房里吧,麻烦小二哥将饭菜端到楼上来。”

    “好的,姑娘稍等。”

    小二离去,似乎非常明白她要吃些什么。

    唐盈笑得有几分咸涩,她已在这里住了六天。六天来,她只会吩咐一句话,“几个馒头,再来几样可口的小菜就可,随便小二哥怎么安排。”

    每一次她都是这样说,于是小二不再问她,只需安排些爽口的、入得了眼的,反正这位姑娘看起来出手大方,身上少不了银子。

    而唐盈确实不缺钱花,但如果能用钱买来解毒的良方,她宁愿现在身上分文全无。

    又叹口气,陷入沉思中,温婉端庄的脸上是阴郁和无奈。

    突然——

    门外传来碰撞声,接着是碗盘跌落碎裂的“噼哩叭啦”声——

    就听到刚刚小二的声音在门口惊忙地喊着,“对不住,客倌,对不住……”

    还有另外一道声音,粗涩暗哑,在暴怒地斥责着,“你个不开眼的东西,老爷我这一身衣服全被你给弄毁了,妈的,看老子不收拾你!”

    唐盈皱了皱眉,听到“叭”的一声巴掌声,然后是小二在不停地低声下气地赔不是。

    印象中,这个脸蛋圆圆的小二性子机警,行事小心,不像是那种粗手笨脚的。至少六天来,她都被这个小二招呼得很周到。

    也正因为这六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与她即使没什么关系,也有了点关系。

    于是起身,开门——

    开门的同时,听到那粗哑的叫骂声还在继续——

    “你个狗奴才,老爷的衣服是新裁的,值不少银子,你要是赔不出来,老爷我就找你们掌柜的去,让他把你这个狗东西撵了出去!”

    门展开了,首先入眼的是一地狼藉,还有正弯腰鞠躬、点头如捣蒜的小二。

    而小二是冲着左手旁的一个员外爷打扮的人在道歉,只因对方凶恶逼人,已顾不得去收拾地面上的碎碗裂盘和汤汁油水,只是一个劲地赔小心。

    但在她开门的一瞬间,叫骂声没了。

    就像随风摇摆“嘎嘎”叫着的树枝,突然折断,声息全无。

    于是,她转目看向那个挺着肚子、显得脑满肠肥的员外爷时,不意外的看到对方也在盯着她,并且是满脸惊艳。

    “这银子,是替他赔偿你的,速速离去,不要在我门前吵闹。”

    唐盈从怀中掏出银锭递去,很明白对方眼中的意味,她温婉端庄,体态娴雅,姿色又相当出众,单独在外的这些日子中早已受惯了男人的此类目光。那目光中没有几个是干净的,总是充满男性的滛邪秽意,正如面前这一位。

    但她黑着的脸和清冷的话让那满脸横肉的员外爷怔了怔,一时有些尴尬。

    再恶的男人,也不希望受到女人的轻视,尤其是漂亮女人的。他已明显看出这个秀丽清雅的女子是不欲瞧到他的嘴脸。于是全身的肥肉抖了抖,憋下了怒气,低头瞅向女子递来的手中——

    只见纤长柔晰的指间,是一锭足有十两的白银。

    “你的衣物值六两八钱,把这个拿去,不要再找他的麻烦。”

    唐盈冷冷地说着,温婉的脸上是平日难得出现的冰冷。

    员外爷的神情不太好看,凶狠地盯着小二,又再找不出生事的话由,便伸出肥手去接银锭——

    “狗东西,算你今日命好,遇上了这位姑娘替你出头,否则有你好果子吃的。”

    银锭入手的一瞬间,他的肥手揩了一把油,趁机捏了捏唐盈的细指。

    唐盈皱眉,只是心神已被眼角余光瞅到的另外一个人吸引,没有太在乎员外爷的这个动作,轻袖一挥,似有意若无意地向左方一卷——

    暗香盈浮间,那个员外爷因占了一个小便宜,面上悻悻、暗自里却偷偷乐着地离开了。离开前,还抽了抽鼻子,特意吸了点唐盈身上的香气。

    他虽是凶恶又好色,却不敢在光天化日下真惹出什么事情来,尤其是摸不清这个女子的来历与背景时,便只能离开。

    唐盈则已看向那让她不得不注意到的身影——

    这二楼厢房外,开门就是楼栏,连通着一楼的空间,而楼栏与厢房之间宽约六尺,足够两个人错身而过。此时,在小二斜背后,也就是右方五尺外,立着两个人,似乎是才上得楼来的,但她的眼,只能盯着其中的一个。

    在望过去前,她便感到对方也在注视着她,而在双眼对上后,她便看到一双似笑、又似非笑,却实在瞧不出倒底有没有笑的眼。

    怔了怔,再打量——

    那双眼里似轻云笼着,悠悠的淡然,嵌在一张同样淡然的脸上。容颜并不出众,但肌肤明净,微微地半透明,眉宇间宽阔,似乎能容得天下所有的事——

    唐盈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二哥。

    唐家历来多毒人,从老到小,从男到女,每个子弟与门人,浑身上下都是毒,也许是因每日钻研毒术的缘故,几百年来,唐家人身上总免不了带着些阴恻恻让人发寒的东西。

    尤其男丁,除了气质少有好的,相貌上也多是那貌不出众,顶多算得上粗眉大眼,有些英气的。基本上,没有太俊秀的人物出现过。

    但在这一代,有了个例外!

    那就是她的二哥。

    一个在唐家家族、甚至是天下男儿中,都少见的倜傥人物。

    尤其在她出门在外的游历中,从没有看到过哪个男子能与她的二哥相提并论,无论从“神”到“形”,还是从“风骨”到“韵味”,不曾有一个人及得上她二哥的十分之一。

    就连那以出美男子著称的柳家堡中的几位公子,也未必及得上。至少她曾见过的柳家四公子,年少英俊,如风飞扬,却也与她二哥相差甚远。

    但为什么会在这时想起二哥?

    唐盈一时说不出来,仿佛面前人带给她的感觉,让她不由的就想搬出在她眼中最出色的男子来相比。

    只见眼前人似遥远又似很近,浑身是写意与舒展,并且那眼神让她觉得极为干净,盯着她时,竟让她的脸微微的发热,不由地想别开,以平复心中的燥动。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小二的声音插了进来,也让唐盈的目光找到了躲避的方向。

    原来心念间,只是短短一瞬,小二在那员外爷走后便向她道谢,中间没有耽搁片刻。

    “姑娘,您的大恩大德,小的定当谨记在心,如果不是姑娘相助,那位老爷要找到掌柜的将我辞了,小的乡下的老母可就断了活路,没钱侍奉她老人家了,谢谢姑娘——”

    他激动又慌然地说着,而说着说着脸红了起来,两只手互相搓来搓去,吞吞吐吐道,“姑娘,小的月银只有二钱,又都寄回了家里,身上实在没有那么多银两……”

    唐盈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微微一笑,“我只当用银子打发了一只吵闹的狗,与你无关,不需还我——”

    话未完,她突然察觉自己似乎用词不雅,立刻瞟向一旁——

    只瞄到那青衣人似乎还在看着她,并未对上视线,便脸上发烫地收回目光,快速地说,“撞碎碗盘的事未必是你不小心的缘故,我腹中饥饿已久,你先收拾了此处,速速重备饭菜到我房中。”

    她说完,身子后退,耳中听得小二连连应承,“是,是,小的这就重备饭菜过来,姑娘真是个大善人……”

    话还未完,门“吧”的一声,被轻轻地关上了。

    小二怔了怔,只当那姑娘施恩不望报,不愿听他多啰嗦,不由嘴里感叹,“天下竟有这样心善的姑娘!”

    念叨着,俯身收拾地面——

    待他手脚麻利的将碎片拾入用来传菜的枣红木质拖盘后,返身正准备向楼下走,便看到了身后的青衣人与另一个小二。

    “六子,你眼睛机灵点,才来没几天就撞了客人,如果不是遇了贵人相助,你小子今天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还不快去?”

    立在青衣人身边的小二瞪了他一眼后,弯过身子笑嘻嘻地抬起手臂作了请的姿势——

    “这位客倌,让您见笑了,路腾了出来,小的这就带您去您要的最安静、最干净的客房去。”

    青衣人未应话,袍起脚步动,携清风淡淡,被他引着走到了唐盈所在的厢房的隔壁。

    “这间屋子可是店里最雅致的一间了,又在角落里,先前隔壁屋里的姑娘还想要来着,可惜那时住着人,今早才刚刚腾出便赶上您来了,呵呵,它可就是专等着您来住的——”

    言谈间,门开,小二将青衣人引进了屋里,在反手关门的同时,还听到他在不停地絮叨着:“客倌,您放心,这屋里的床单被褥都是新拆洗过、今早才换上的,保您干净……”

    剩下的话,那个叫六子的小二没有再去听,而是看了看唐盈所住的厢房,放低了眼,神情冷漠地迅速离去——

    第五章 紫金香

    吃罢饭,小二送来茶水,脸上摆着比前六天更为殷情的笑,低头哈腰,侍候的是竭尽所能的周到。

    甚至不需唐盈开口,就递来洗得松软干净的巾帕,让唐盈擦拭那双仅仅是吃了一顿饭、抓过一双筷子的手——

    唐盈待他放下茶碗,遣他离去——

    “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的随叫随到,哪怕是半夜里,小的也会立刻起来侍候姑娘。”

    小二躬着腰,边说边退,似乎想要用自己的劳力来回报唐盈十两白银的捐助,并且是眼、耳、口、鼻齐用,察颜观色,听音辩意,就差全天候守在门边了。

    唐盈笑一笑,算了心领了他的好意,待他离开后,上前将门闸住,又合了窗户。

    接着走到铜盆前,再次净手,拭干,低头从怀中取出一个精巧的筒型布囊,抽开黄|色丝绳,取出一本被卷成轴的小册子,展开——

    那样子,很是小心谨慎,然后,坐于桌前,等待茶水温凉的同时,翻阅着册子。

    一页又一页,她看得仔细,眼里却渐渐地失去焦距——

    空洞地盯着册子上的蝇头小字,陷入了某种恍惚中。

    室内很静!

    静得能听到她浅浅的呼吸。

    门外也很静,一直没有什么大的惊扰声。

    正如小二所说,这间厢房处于角落,除了隔壁一间外,算得上是二楼最安静的所在了,平时少有人路过。

    而在唐盈的失神中,天色渐晚,日色偏西,室内的光线越来越暗——

    “叩、叩、叩”

    有轻微的音响传来——

    只有三声,中间伴有停顿,音质利落干净。

    唐盈怔了怔,她是习武人,耳聪目明,即使那声音极低,也听得分明,但她脸上的诧色浓重。

    会是谁?

    这应该是指节轻击门棂的声音,却与她听过的任何一次的敲门声都不同!

    竟然使她觉得对方是不急不徐,闲散淡逸的。并且恍然间有种错觉,似乎外面就是林间,正有微云淡月——

    一位才子伴着清风,踱步到佳人窗前,轻叩棂,侧耳听,听窗内人浅语,以满腹诗篇会佳人……

    唐盈摇摇头,突然好笑,自己在想什么?虽然从小精通诗律,熟读五经,是唐门内少有的能在诗书浸染中长大的女子,但她更多的也是侧重在武学与制毒研毒中,这会儿却泛起了不合时宜的诗情画意,真是有些古怪。

    但这极浅、极干净的敲门声确实让她浮想联翩,而且声音也确实很低,低得如果换了平常人,在思绪恍惚时便不会听到。

    莫非是她等候着的人到了?却又不对,这不是唐家的敲门暗语,而且以时间来推算,他不可能现在就会到达。

    思思虑虑间,手上却没有迟疑地迅速将册子卷成筒,重入布囊,系牢丝绳,小心又小心地收好后,起身去开门。

    六天来,除了小二再无人打扰过她,刚刚她才特意吩咐过入夜前不希望任何人来扰她清静。此时突然来人,让唐盈的手碰触到门闸前,做好了一切应变的准备,从袖中到足上,都有蓄势待发的毒器,并且将每一根神筋都提在了牵一发而动全局的高度集中的状态——

    然后,缓缓开门——

    也在缓缓中,看到了门外人——

    是他?

    唐盈怔住,万万没有料到会是他。

    只觉得一片青色的云,带着微风,徐徐地浮在面前。既有云的舒展,又有清风随云的飘然。她甚至觉到有风的清彻,伴随着这片云,拂进她的室内——

    于是,她明白了,为何刚刚的敲门声会带给她那种浮想。

    “入内详谈。”青衣人轻缓地说出四个字,神情间,仍是似笑,又似非笑。

    唐盈听到心底有轻微的碎裂声传来,像是花瓣从花萼脱离时的碎裂。

    然后她满身的戒备就突然松懈了,并且有些说不出话来,只用一双明丽的眸子盯着对方,将心中的疑惑问出。

    “室内有桌有椅——”青衣人的笑隐在云中,说的话只有一半,另一半,似乎是要到了屋内才会吐出。

    她想听另一半。

    “请。”侧身礼让,并且终于迸出一个字来。

    此时此刻,她知道不能随便相信任何一个人,但眼前这个人,是个例外。她相信他。

    青衣人袍裾一动,入内——

    抬步间,茶香漫过唐盈的鼻端,室内则随着这个身形的进入,立刻就多了一份舒缓。

    “紫金香,天下奇毒。”青衣人跨进三步后,开口,声音并不高。

    这距离,正够唐盈把门掩上,而惊愕爬上她的脸的同时,她便用最快的速度关好门,然后看着青衣人的背影,清丽的容颜上是动容。

    “你知紫金香?”她的声音甚至带了些颤抖,眼里升起一种希望。

    青衣人缓缓转过身来——

    “已入五脏,再过三日,便是回天无力。”

    他的这句话有些突然,显得没有头绪,但唐盈听懂了,神情间是更大的错愕,盯着眼前的人,心中起起伏伏,各种情绪纠结,最后,低下了眼,将怅然的叹息化在心底。

    她并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的懦弱与贪生怕死,因为她是唐家的儿女。

    “公子是慧眼,竟然看出我身中奇毒,并且时日已不多。”她说着,眼紧紧盯着面前的人,心中有揣测闪过——

    这个人为何知道我中了紫金香?他的出现又为何是这般突然?

    青衣人此时则翩然而行,到了窗下桌前,落坐——

    那姿态,如闲花照水,随风而落。

    “你的面上,紫气萦绕。”青衣人的这句话又让唐盈吃了一惊,先前的震动还未退下,便换上更大的惊讶。

    “公子是高人!”她腹中的话脱口而出后,才发觉失了常态。

    但很快便谅解了自己的失常——

    要知普通人就算懂些医术或毒术,也不会一眼便能看出她中了紫金香,而此毒是天下排名第二的奇毒,在江湖绝迹近三十年,连她在一开始时都不敢确定自己是中了这种毒,这个人却一眼断出。

    她非常肯定在今日之前从没见过他,刚刚在门外初遇,也只有短短数语的时间——

    莫非在当时,她望过去前对方便已注视着她,便是因为发现了她脸上浅萦的紫气?那就意味着在她现身门外时,此人只一眼就将她的面色打量的一清二楚。

    因想到这个可能,唐盈心中开始翻起惊涛骇浪,并夹杂着疑虑——

    连她自己在镜子中端照时,也没那么快就发现脸上的改变,即便是现在明知有毒,也得细细打量,才能看到那若有似无的浅紫如烟气笼在脸上,但这个人却只需一眼便察出端倪,实在不可思议。

    莫非此人与暗中下毒之人有关?

    唐盈的警觉心腾地泛起——

    “挽起——左臂长袖。”

    正自暗涛起伏,青衣人又开口了,语气里是悠扬的韵律,舒缓有致,不紧不慢。

    唐盈发觉自己今天是惊上加惊,立刻下意识地用右手抚上自己的左臂,“你我男女授受不清,这个——”

    “男、女、授、受、不、清。”青衣人神情不变,依旧淡然舒展,并且盯着她缓缓重复她的话,似乎在咀嚼话中的意思,然后笑了——

    唐盈与其他所有看到这个笑容的人一样,短暂的失神,并且微微地张了嘴。这笑,真的含着香气一般,浮在她心头,久久不散——

    “肌肤相亲,也分尺度,你先考虑,是卷起衣袖让我看诊,还是死守陈规,等着毒入心脉。”青衣人坐在那里淡淡语,周身的气息似在流动。

    而室内已是日落前的昏暗,却无法影响青衣人带起的那种缓缓的清风推着云团的感觉。

    唐盈又怔了怔,仔细端详对方——

    眉宇间的宽阔,眼中的淡淡悠然,唇边与眸光里似笑非笑的意味,都让她无法找出猥琐的半丝迹象,更无法让心中的那个阴暗的猜测扯在对方身上。

    莫非此人真是让她唐盈命不该绝的救星?

    迅速判断与衡量,心中定了主意,便走了过去,卷起了衣袖——

    卷着的同时,一份难言的羞涩让她脸上的温度攀升。虽是江湖儿女,却仍是无法抑制的脸颊飞红,而她不能死,但有一线生机,她都不能死得这样不明不白。

    青衣人的眼已盯向她的臂膀,并没有太凑近她,也没有伸出手来把着她的手臂仔细观看,但眼神的确是望着那条缓缓上升的紫线的。

    “需要掌灯吗?”唐盈问,现在室内的光线实在很暗了,必竟是春天,昼短夜长,天色黑的很快,也离她巨毒攻心的时间越来越近。

    “不需。”青衣人淡语。

    唐盈闻听那种语音,花瓣碎裂的声音又从心底传来——

    细细盯着面前人的容颜,感受着含着茶香的气息在周身缓缓的流动,一股说不清的东西从心底泛起,在她整个胸腔间徘徊,不由轻叹—声,涩笑地说,“此毒入身时无色无味,却在侵入人体后中便显示出来,有紫线顺血脉而上,伴有紫气萦于面颊,让中毒人深知自己染毒却无可解之术——”

    这就是奇毒,除了让她每日里心脏绞痛,全身骨骼奇庠外,还有明显的迹兆出现在自己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如果不是服用了她唐门的解毒灵药强行克制着基本的症状,她现在恐怕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但那药只能缓解痛苦,却无法解除死亡的威胁。尤其每晚脱衣而睡与更替衣衫时,都会看到手臂上的紫线比上一次又攀升了许多。

    也正是这紫线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她的命已不长,并时时刻刻地在让她承受生命即将逝去的恐慌与焦燥。

    可这份被压抑的情绪却在此时不由自主的向面前这个陌生人倾吐出来,仿佛那种硬撑出的面临死亡的无惧,在最心底处悄然崩裂。

    而她不想死。

    也没有人会喜欢死。

    尤其是还没有开始享受生命的人。

    她只有十九岁,生命正比花娇,又远离家门,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怎么甘心就这样死去?在她思绪间,青衣人的声音又传来——

    “离开此处,并准备空房一间,木桶一个,木炭柴火……”

    唐盈一时疑惑,“公子让准备这些是为了?”

    “药蒸,再施以针法与解药,你的毒可清。”

    唐盈突然失语,又惊又疑!不可置信!

    对方的视线这时从她的臂膀上抬起,看着她,那眼里的轻云让她的心从狂潮中恢复了些冷静。

    “公子会解此毒?”

    她还是无法相信。

    连她唐门都解不了的毒,这个偶然有一眼之缘的陌生人就能解的?这真是让天下人都要惊疑不定的事。

    据说江湖中,有个毒物排名榜——

    排名榜上是按照毒性的刁钻、毒发生后的症状,以及难解的程度将最近两百年来天下间所有的毒进行了排名。而排名次序也因有不同的新毒被研制出进行着不时的调整与变化。

    但这一百年来,有三种毒,在排名榜的位置却是撼然难动!任那所谓的鹤顶红、七步断肠草,也要退居后位,远远不能与其相比。

    而这三种毒,正是排在前三名的那三种——

    第一奇毒:午夜浮罗。

    第二奇毒:紫金香。

    第三奇毒:黑沙掩月。

    乍听起来,这三种的名字个个雅致,但江湖人却是谈虎色变,只愿自己最好一辈子也不要碰到,并且连听也不想听到。

    因为,它们不仅巨毒,毒得可怕,更因为它们也是传说中没有解药的三种毒!

    没有解药的毒,便是最毒的毒!

    而其中排名第三的黑沙掩月,正是唐门之毒。

    唐门造毒使毒,历来让世人避之唯恐不及,并且毒数众多,品种繁杂,可以说,在整个排名的三百八十味毒物中,唐门之毒便有三百二十二味,其他五十八种才是别的门派以及从历史中洪流中沉淀遗传下来的。

    于是唐门占尽风头,虽然镇门之宝“黑沙掩月”没有抢得第一名的宝座,但整体形势,已让江湖人胆寒,而在最近几十年来,“黑沙掩月”在不知觉中也俨然成了江湖人心中的第一毒。

    只因为,排名第一的“午夜浮罗”在江湖上已失传近了七十年,似乎随着当年的“绿妖姬”婆兰儿的死亡而消失——

    排名第二的紫金香也在江湖上销声匿迹近四十年,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当年的三岔路的夺宝一战中。。

    没想到,四十年后,这第二奇毒再次出现,而一出现,竟然是让唐盈遇上了,不但遇上,还中了招。

    正因她出自制毒世家,同时,也是唐家子弟中对毒物的了解和钻研最深、最出色的一位,才会如此震惊!

    她是唐盈,在江湖上,“唐盈”两个字可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因为三年前,在她十六岁的时候,唐家的上任掌门与现任掌门,同时在所有唐门门人的面前声称,当今唐家之毒,要由最具天赋的唐三小姐来承起继往开来、再上高峰的重任。

    就是在那时,江湖上一夜之间,便都知道唐家有个唐三小姐,而唐三小姐是唐家的第二毒王。(第一毒王是上代老掌门唐山,也就是唐盈的爷爷。)

    由此可见,她对毒物的了解之深。

    而据传,她已担负起研制唐家镇门之宝“黑沙掩月”解药的任务,是深得上代唐家掌门与现任掌门的共同信任。(关于黑沙掩月,后文会有交代,它可不是所有唐门子弟都能接触到的东西。)

    总之,唐盈是集中了唐门目前四代人的希望,对毒的了解是除了她的祖父外,在唐家目前活着的人中,第二精通的,也是江湖上数得上头脸的人物。。

    也所以,在听到这个人说能解此毒时,唐盈的心里已超过了以往十九年以来所承受过的所有的惊!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回过味来,将惊、疑、奇,全都压下,深吸了口气,看着面前人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问:“公子身上有此毒的解药?”

    紫金香从出现在江湖中的第一天,就没听说过哪个人能配出解药,包括制出来的那个人也没有配出。真得让她遇上了奇人?

    青衣人的望着她的视线似乎没有偏移过,缓缓语,“主药有,副材需现配,你可令人从各家药店中采购——”

    短短一言,让唐盈有了一些真实的感觉。

    那话中之意是说,最重要的主药就在这个青衣人的身上,而其它配材似乎又极为普通,可在药铺购买。

    再看面前的人说的是如此的淡定,看着她的视线中没有躲闪,没有飘浮,有一种安定人心的东西。

    她的心中开始松动——

    “公子要医我,并让我离开这里?”忆起了青衣人刚刚说过的那句话,她犹豫。

    “信我,便离开,另找它处,不信我,就此别过,明日天亮各自殊途——”青衣人淡淡回答,话语里是无可无不可。

    唐盈的犹豫加重。

    这个人可信?还是不可信?

    她从小在唐家长大的,也是从小就浸染在江湖中的。即使娴雅端庄,却与非江湖的女儿家不同,心中有江湖的诡谲,也有习武人的警觉,尤其她现在的情况和身上的责任,不能让她确定自己应该怎么做。

    “公子,能否赐告您的名字?”

    “简随云。”

    “简、随、云?”唐盈咀嚼,并且立刻认同了这个名字,觉得这三个字与面前人再匹合不过。

    “公子,能否容我考虑?今日天色已晚,唐盈明早给您回复如何?”唐盈犹豫再三,决定先按兵不动。

    “好——”青衣人一字回答,从座位上起身。

    边起身边徐徐地说:“药蒸需分三轮,每轮四个时辰,银针渡|岤一个时辰,配制解药六个时辰,你所余的时间不多——”

    唐盈的眼从青衣人进来后,就一直睁得很大,此时,睁得更大,“听公子言,如果要医我,前后需要十八个时辰,而加上寻觅幽静所在、准备东西和购药所要花费的时间,我也只有一晚可以考虑了——”

    她很快分清了事情的紧急,现在已离她毒入心脉不到三日,准确的说,是只剩下二十九个时辰毒素便会至她于死地,再也无法解救。

    而她耽搁一晚到明日天亮后,可以用的时间便只余二十四个时辰,若是中间再出点意外,就算面前人能救她,时间上也来不及了。

    两难的选择让她很想立刻答应这个人,但她不能。

    因为不能离开这里,至少今晚不能离开。

    于是回答:“公子,唐盈还是明日回复你。”。

    “好——”青衣人淡淡看她一眼,向门口而去。

    唐盈没想到对方是这般痛快,倒显得自己疑虑重重,小家子气了。

    “公子要走?”

    青衣人一笑,“不走,会遇到不该遇到的人。”

    唐盈听不懂了,愕然间,青衣人已到了门前。

    她正欲再说些什么,发现前面的人似乎突然停顿了脚步,然后只觉茶香漫入鼻间,紧接着,身子被抱住,自己的口鼻也被掩了起来——

    她心下大惊,立刻有了反应——

    “你的毒器与武功不会帮你脱出我的钳制,而我,只需要你静静不语——”

    唐盈听着这缓缓的声音,眼中是今日连番的惊色。

    这声音是用腹语传出的!

    是只针对她说的!只有她听得的到!

    就算现在旁边再有第三者,也不会知道青衣人现在对她所说的话。因为青衣人的嘴巴根本没有动。

    她惊归惊,却依然反应迅速,但是她发现自己的身形僵直,完全不能动弹。而她很确定自己没有被点|岤。

    一种恐慌开始无可遏制的攀升——

    这个人能进行密语传音,是何等功力?更为惊人的是,对她既没有点|岤,又没有将她全身按在地上压住手脚,便能让她无法反击,也无法施展身上的厉器(她原本腰肢一扭,就可以从腰间洒出特制迷香;脚尖一点,便能飞出啐毒飞刀;而她身上还有许多不需费力便能投出的杀着。)

    但现在她连喊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甚至相信,在这一刻如果自己就这么死掉,根本不会有任何人会发现是谁杀死她的。就算她的家人找到她的尸首,也不会查出任何线索。

    就在唐盈思绪错乱,以为自己识人有误、轻信此人以至引来祸端时,身上的钳制消失了——

    消失得很突然。

    然后在她来不及做反应的瞬间,青衣人已飘然而去——

    去势已不能用“快”字来形容,真如魅影一般,就那么惊魂一闪,没有发出一点声息就出了门外。

    在门完全被合上的瞬间,传来青衣人如风一缕的声音——

    “明日清晨,你我再会——”

    然后那木门也跟着奇怪地没有发出“吱呀”声,便合得没有缝隙了。唐盈立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青衣人就这样没有伤害她便离去了?

    她突然又似想起什么,往自己怀中掏去——

    当摸到想要摸到的东西时,舒了口气,可立刻又提起气息,将怀中物取出。

    是那个精巧的布囊!

    她的眼紧紧盯着布囊,快而捷地打开,抽出里面的册子,再翻开看了几眼后,才真正长长地舒了口气。

    “看来,我不能再随身带着它。”她轻轻地自言自语,眼睛开始巡游四处——

    然后又失了神一般地怔忡地喃喃着——

    “他叫——简随云?”

    第六章 唐盈倒下了

    唐盈倒下了——

    在她最意想不到的时候,被最意想不到的人,用最意想不到的方法“击”倒了。

    倒下前,她才深刻的明白什么叫作“江湖险恶”。

    倒下后,她也知道了“紫金香”真正的厉害。

    “你……倒底……是谁?”蜷曲着身子伏在地上的唐盈用尽全力地仰起下巴,看着对方。

    “想在死前知道个明白?”对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板的就像刨子刨过的木头,声音里同样是毫无起伏,“唐三小姐,我只相信死人,等你的尸体凉透后,也许我会告诉你,我是谁。”

    原来一张脸不笑了,与笑着时的区别很大。

    唐盈很后悔自己轻信了这个人的笑脸,更后悔自己没有在此之前认识到,越是看起来普通的人,越是危险。

    而这个人,无论从体态到面貌,还是从动作到神情,都太普通,普通得?br /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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