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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色芳华第3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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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色芳华 作者:肉书屋

    觉到牡丹对他的态度与从前相比有些不同,高兴地抓了抓头,笑道:“丹娘,这人是做什么的?适才与我吹了几句,挺有见识的,脾气也挺对。”

    牡丹道:“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只知道他大概是大户人家得力的总管,听他说早年曾经走南闯北,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虽然自给袁十九买石头那事之后,她又与蒋长扬见过几次面,彼此之间算得上是更加熟悉了一些,说话也随便了许多,却始终不曾提过彼此的私事。所以邬三到底是干什么的,她实在是不知情。说他是蒋长扬的长随下人吧,很多时候两人相处的那态度模式又有些不像,说不是呢,他又是一口一个小人,该有的礼节一点不少,对蒋长扬也是绝对的服从。很古怪却又很协调的一对主仆。

    张五郎得到这样一个含含糊糊的答复,很有些不满:“我看他挺关心你的,还以为是你家的至交好友呢。”

    牡丹尴尬一笑:“张五哥,我真是不知道,虽有过几次来往,却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只晓得叫邬三。”

    张五郎很肯定地道:“他从前一定是从过军的。”

    牡丹没吭声,原来李荇也曾猜测过,蒋长扬一定是从过军,长期握刀,甚至于杀过人的。假如是真的,邬三从过军也就很正常,张五郎算是猜着了。一想到李荇,牡丹的心又控制不住地往下沉,简直说不清心中的滋味,只觉得又酸又涩又难过。

    花开两头,话分两支,却说四郎憋着一口气直奔李荇在东市的铺子,连寻了两家都不在,愈发气闷地奔了出去。不理身后大喊大叫的白氏和李氏,径直打马去了西市,才闯进李荇最大的那家绸缎铺子,虎汹汹地在大堂里一站,抓住一个小伙计问道:“我问你,你们公子爷呢?”

    那小伙计是才来的,不认识他,见他一脸凶相,便警惕地道:“我们公子爷不在。”

    四郎便猛地将他一推,目光从货架上一一扫过,正想着从哪里下手开砸,先出了这口鸟气再说。还没动手,苍山就含笑迎上来道:“何四表公子,您今日怎有空闲过来?是来寻我们公子的么?他在后面静室里,待小人替您通传一下。”

    四郎听说李荇在,不由冷笑了一声,当下伸手轻轻将苍山拨得转了个圈,一步跨前,大声道:“不用了,我自去会他!”轻车熟路地走到静室前,抬脚就将门给踢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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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色芳华 第117章 你逼的

    何四郎一脚踢开静室的门,左右一张望,看着里面临窗烹茶看书的李荇冷笑了一声:“你过得挺悠闲自在的嘛。”

    李荇的这个铺子很大,虽然朝廷有规定,“两京市诸行,自有正铺者,不得于铺前更造偏铺。”然而他这个铺子却是远远超出了规定,乃是常铺子的六间大小,相应的,后院也就更宽敞,种植的花花草草树木很不少。

    此时正是秋高气爽之时,他便将临窗向后院的隔扇统统取下,半卷了湘妃帘,在地上铺一张茵席,摆一张矮几,备下精致茶具若干,手持书一卷,自斟自饮,从四郎这个角度看去,但见院子里树木婆娑,绿色映入帘中,阶下工作黄菊可爱,远处桂香沁鼻,加上李荇右手书,左手茶,看上去实在是悠闲自在极了,与自己家中的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一相比,越发叫人心里不平衡。

    李荇见四郎一双眼睛瞪得如同牛眼大,里面充满了愤怒,唇角还含着冷笑,仿佛自己是他的仇人一般,不由吃了一惊,忙起身笑道:“四哥,你……”

    话音未落,四郎已然旋风似地跨上前来,恶狠狠地一手抓住了他的衣领,另一手握成拳朝他脸上挥去,李荇本想躲开,想了想却不躲不避,任由四郎动作。

    四郎的拳头已然挨近他的脸颊,却又硬生生收了回来,一脚将不远处的红泥小炉给踢翻了,怒道:“你为何不躲?”

    李荇凝视着他,平静地道:“四哥从来待我极好,不是亲骨肉胜似亲骨肉,既然伸手打我,必然是有打我的理由,挨你这一拳,并算不得什么。”

    四郎听李荇这一说,气得使劲捶了自家胸脯两拳——他下不得手,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气人的呢?明明他刚才冲出家门的时候,心里充满了愤怒和痛恨,就是想好好暴打李荇一顿,再砸了他的铺子,叫崔夫人好生痛上一回的。可如今见着了人,他却下不了手……气死他了。

    李荇见四郎一脸气苦,暴躁郁闷却无处发泄的样子,不由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忙使劲抱住四郎的胳膊,道:“四哥,若是我真做错了什么事,你不打我却打你自己,叫我看了又是什么滋味?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总得说给我听才是!”

    但见四郎长叹一口气,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望着他,良久不发一言,李荇越发心惊,自动将四郎的行为与牡丹挂钩,一想到和牡丹有关,他顿时紧张得差点不会呼吸,就连那被四郎踢翻的红泥小火炉里炭将茵褥给点着了都不知道,还是被吓懵了的苍山发了一声喊:“哎呀,火着起来了。”

    他方才心醉过来,随手抓起身边的靠枕跟着苍山一道去拍火,四郎抱着拳在一旁看着不动。见火一灭,四郎立时将他手里拿着的靠枕夺过来,猛地朝他头上挥过去,使劲拍了几后后方住了手,恨道:“我恨不得烧光了你这个铺子才解气。”

    李荇被他拍得晕头转向,一边示意苍山收拾干净,一边请四郎旁边坐:“四哥,你别光顾着发脾气,若我果真做错了什么,让我或是赔礼,或是补救,你总要先说给我听。”

    四郎也不坐,将手里的靠枕一丢,淡淡地道:“也没什么,就是你娘今日去了我家,让我们挑个日子把丹娘送去宁王府伺候宁王,做那无名无份地姬妾。”他是连表舅母也不想喊了的。

    李荇只觉得“嗡“的一声巨响,有什么在他脑子里突然炸开,震得他眼前直发黑,血不再是热的,而是凉的,心窝子里更是冰凉成一片,他觉得他的四肢不能动弹,连动一下眼珠子都很困难,他只能僵着脖子定定地看着四郎,很肯定地道:“四哥你一定弄错了!”

    四郎看到他那样子,有些心软可怜他,但一想到崔夫人的可恶和对牡丹的无情处,便又硬起了心肠,道:“我有没有弄错,你回去一问便知,倘若你娘只是受人之托,因为为难才来传话的,原也不会如此怪她。可她不只是给人牵线搭桥,还使劲往丹娘身上泼脏水,威逼恐吓利诱,一门心思就想把丹娘送去给人糟蹋,我不知她为何这样恨丹娘,为何如此狠心,可她这样做,分明就是成心想断绝了这门亲戚。既然如此,我有句话请你带句话给你爹和娘。这些年来,我们家虽然多多依仗你家,可我们家却也不是白白求你家的,并没有谁欠谁。说得好听点,是彼此的人情,说得难听点,便是利益相关。这件事情,若是解决好了也就罢了,若是丹娘因此有个三长两短的,别怪我们翻脸不认人,与你家势不两立!休要说是王府长史,四品诰命,便是当朝宰相,国夫人,原也不过只有一颗头而已。我这话不好听,可却是大实话,只说这一遍,不说第二遍。”

    四郎说完,再不多言,径自离去。在静室门口遇到跑得气喘吁吁的白氏和李氏,淡淡地道:“回家!”

    白氏见屋里虽然一片狼藉,到底没有出大事,便松了一口气,道:“慢着,我还有话要和行之说。”

    李荇此刻已然完全相信四郎说的完全是实话了,按理他应该觉得十分羞愧,愧对何家人的,可此时他竟全然感觉不到脸上有任何因为羞愧而升起的热度,他甚至于镇定自若地看着白氏道:“二嫂,丹娘此刻怎样了?”

    白氏微叹一口气,道:“她现在还好,可若是这事儿解决不好,她只怕就要撞死在宁王府前了。”因见李荇面无表情的,便提高了声音道:“行之,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为着你们俩好,你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家丹娘了,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李荇翘起嘴角笑了一笑:“我知道了。你们慢走,我心情实在不好,就不送你们了。”

    四郎看了他一眼,有些迟疑,终究转过头大步走了出去。

    李荇坐在那块烧得残缺的茵席上,抬眼看着天边那抹渐渐变得苍白透明的云霞,不发一言,他太过安静,苍山有些害怕,轻手轻脚地跪坐在他身边,轻声道:“公子,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些。不然,您先回去问问,说不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呢?”

    李荇微微摇头:“不用问了,我问你,这几日螺山是不是一直不敢在我面前冒头?是不是装的病?”

    苍山的心里“咯噔”一下,忙替螺山求情道:“是,小人问过他,他什么也不肯说。他年纪小,人又笨,说不定就连什么时候不小心走漏口风都不知道,定不是故意的。”

    “罢了,这是命,怪他不得。”李荇的眼里一片沉寂,将手伸出去递给苍山:“扶我起来,我的脚似乎有些动不了。”

    苍山赶紧上前两步探身去扶李荇,小心地道:“公子怕是坐麻了脚吧。”其实他知道不是的,李荇并没有坐多久。

    李荇不语,撑着苍山的肩头慢慢站起身来,僵硬地往前走了几步,觉着四肢的动作算是要协调了一些,便飞快往外走。

    苍山担忧地看着李荇,但见他从先前的僵硬不协调到突然快了起来,奔走如飞,就连自己发足疾奔几乎追不上。可出了店门,上了马后,先前还要利索无比的李荇却又茫然四顾,似是不知该往哪里走,苍山越发觉得难过,颤声道:“公子,您是要去找夫人么?”

    李荇点了点头,其实他不知是该先去看牡丹,还是先去找崔夫人。理智上,他是应该先去找崔夫人立刻解决此事,但情感上,他又特别特别渴望在这个时候见到牡丹,可是见到牡丹他又能怎样?道歉?安慰?这些行为都很可笑,就算是牡丹不会因此恨上他,但他也是无颜再见牡丹的。既然不能见,见了也是伤心,那就不如永不相见吧。

    苍山观察他的神情,便道:“夫人既是已经去何家闹过了,那便不可能还留在何家,定是在家来着。”又小心地拨了拨李荇的马头:“往这边去更快些。”

    话音未落,李荇已然猛地抽了马一鞭,飞驰而出。

    崔夫人得了牡丹去黄家的消息,坐着细细想了一回,觉得有必要立刻去和孟孺人说一声,正好的就把牡丹不肯,怎样骂她,怎样推搡她,把她赶出去,威胁她要举着牌子游街,撞死在宁王府前等事情说给孟孺人听。旨在表示她真的是尽了力,只是何家和牡丹不识抬举,桀骜难驯。

    若孟孺人真是按着宁王意思来的,而且是志在必得,或是觉得王府的尊严被冒犯了,咽不下这口气非得强了,那便是她控制不了的,宁王府想怎样那是他们自己的事,牡丹那咱做法虽说吓人,可也得有机会实施才是——不过一个弱女子,王府轻轻一出手就制住了,闹大的可能性其实不大,若孟孺人是自作主张,想来便会心虚收手,但从此恨上牡丹,背地里下绊子为难也是一定的。可不管哪一种可能,此去她都一定得受孟孺人迁怒。

    她叹了口气,受迁怒就受迁怒吧,只要儿子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值得。正要使去备檐子,就听见屋外有人给李荇请安,接着门被一下推开,李荇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望着她,一双眼睛黑幽幽的,看不出任何情绪。

    崔夫人有些心虚,不敢看李荇的眼睛,只强笑道:“行之,你这么早就回来了?饿了么?我让人给你做吃的,我有急事要出去……”边说边往外走。

    李荇将门堵住不让,崔夫人强笑道:“你这孩子,这么大了还爱胡闹,快让开,我急着要出门呢。”

    李荇突然道:“刚才何四哥去我店子里了,他让我带句话给你,说是如果丹娘有个三长两短,一命换一命。我已然是答应了他,若真有那一刻,便将我的命拿去抵丹娘的命。”

    崔夫人一愣,随即扬起手拼命地搧了李荇一个耳光,气得胸脯上下起伏,两眼含泪,悲愤地道:“你好大的胆子!敢在我面前说这种大不孝的话!我生你的时候难产,从此坏了身子再不能生育,把你当做眼珠子一样的爱护,你想要的,我千方百计地满足你,你跑去做生意胡闹,我由你,你为了她抛家弃孝远走整整两年多,我日夜担忧,没怪过你,你为了她出头到处结仇,差点把自己赔了进去,我揪心揪肝地疼,也不曾怨过你,因为我一直在等你懂事,但如今,你为了她,连父母家族前程性命统统都要舍弃了么?我二十年的含辛茹苦,在你眼里就比不过她的一笑?”

    李荇被她打得偏过头去,大声道:“就算是我做得不好,让你不满意,你也不该去害她。她何其无辜!你怎么这样狠毒!”

    “我狠毒?”崔夫人此刻对牡丹的恨,又拔高了一截,她猛地一推李荇,吼道:“我告诉你!这都是你逼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毁了自己的一辈子,也毁了我们这个家!所以说,是你害的她!是你的错!只要我活着,她休想称心如意!滚开!别挡着我的道。”

    是他逼的,他害的……果然是这样,李荇垂眼盯着崔夫人裙子上的烫金花纹,缓缓道:“她是对的,其实,不是她称心如意与否的问题,而是我称心如意与否的问题,你知道么,她根本就不要我。在你眼里视若珍宝的我,在她眼里也许还比不过一棵牡丹花。”牡丹是对的,她若不顾一切跟了他,只怕也是郁郁而终,李荇有些失神地想,他若是她园子里的一株牡丹花,日日得她温柔照顾,在她掌心里勃发怒放,那该有多好?

    崔夫人想到岑夫人临走时骂她的那句话,发狠道:“那你就更没出息!她不要你,你还想着她做什么?你帮着他家威胁我是不是?行,如今就是两条路,要么她死,要么我死!你一日不如我愿,我便叫她一日不能如愿!”

    李荇看了她一眼,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崔夫人被他脸上那种死寂的神情吓住,忙弯腰往前一扑,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喊道:“你要去哪里?”

    李荇淡淡地道:“我去找宁王。”

    崔夫人又气又急又恨又痛:“你敢!”她可以想象得到李荇去见了宁王会怎么做,怎么说,那叫什么事?

    李荇不语,只管去扯袖子,见扯不动,干脆一把将袖子给撕了,一脱了身就大步往外走。

    崔夫人抓着半截袖子,又惊又怕,泪眼模糊地哭喊道:”你这个狠心的孽障!我是为了谁?我一辈子辛苦操劳,四处赔笑,都是为了你!我问你,是我和你亲,还是她和你亲?她差点就毁了你,毁了我们家,我做什么了?我什么也没做!我不过就是按着孟孺人的意思去抬举她,她觉得委屈,我还觉得丢脸呢!难道孟孺人替宁王开了口,我能拒绝得的?这怨得谁?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人?她若是自重怎会惹这些麻烦?好吃好喝不在家里呆着,顶着那张脸成日里四处乱跑到处惹事!就算是孟孺人在中间捣鬼,我误会了她,那说清楚不就行了?她为何那般羞辱我?不但骂我推打我,还谋算着要把你和你爹的名声前途全毁了!心肠何其狠毒?!这何家,整个儿就是一窝白眼狼!你就只知道怪我,怨我,恨我,为什么就不问我有什么委屈,有什么难处呢?我白白养了你二十年!你也不用逼我,等我一头碰死在这里,为她清了道,你就万事如意了!“崔夫人说完,果真一头朝廊柱上撞将过去。身边的丫鬟婆子见势头不好,赶紧上前将她抱住,一些人拼命的劝她,一些人大声喊听动静站住不动,却也没有回头的李荇,“公子爷,快来给夫人认个错呀……”

    崔夫人大哭道:“ 不必求他,我就当是没有儿子的孤寡,死了才干净,胜似这样被活活气死。”

    李荇被崔夫人中伤牡丹的话气得浑身发抖,几次想回过头来替牡丹辩白不是这样的,想想却又越走越快,头也不曾回。崔夫人从泪眼里看到自己都这样了,他还不肯回头,越走越远,一颗心犹如在油锅里滚了几滚,熬了几熬,不由悲从中来,越发大哭不止。

    忽见李满娘脚步匆匆奔进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闹得外面都听见了,让下人看笑话。”边说边一手拦住了李荇,给他一个稍安勿躁 的眼神,将他往崔夫人面前拖,嚷嚷道:“两个都不像话,这是亲母子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仇人呢。”

    崔夫人看见她,犹如见到了救星,越发哭得伤心,:“阿姐,他忤逆不孝,我要活不成了!”

    李荇也觉得李满娘来得正好,气愤地道:“姑母,你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李满娘才送走窦夫人,就急匆匆赶过来的,怎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淡淡地扫了崔夫人一眼,握了李荇的手安抚道:“没事儿,没事儿,我已然让人去请父亲回来了,该怎么办自然会怎么办,你两个谁都不用出去了,就陪我坐着喝茶等你父亲归家就是。”

    没想到李满娘也知道了,崔夫人用帕子掩了脸,小声道:“阿姐你怎会知道的?是不是他家街头告到你那里去了?”

    “我又不是官府,找我告什么状?”李满娘淡淡地道:“是窦夫人过来找我,想请我和元初说,问宁王什么时候有空,想让黄将军把当初孟孺人送给她家雪娘的手串退回去,我见不过是串寻常珠子,便多问了几句,不然我还不知道弟妹这么能干,可以上门硬逼利诱亲戚,也可以在家以死相胁儿子。”

    崔夫人一愣,随即微红了脸,晓得是那串手珠做聘财威胁牡丹的话给李满娘知晓了,李满娘平时虽然不多管她的事,但却是含糊不得的,既然都找上门来,又派人去请李元回家,又是这样的语气,那便是对自己不满得很,可叫她就此认错,她是不肯的,便不甘心地道:“我那是被逼着没法子,也是被孟孺人骗着了,还有就是也气着了,糊涂了,丹娘实在过分了些……”

    李满娘并不和她扯这些,只淡淡地道:“如今我是要担心,亲戚好友会说我们富贵就忘了本,不讲道理,刻薄自私狠毒,出声外甥女儿。元初这么多年来在亲戚朋友中积存起来的这点威信面子只怕是保不住了。”

    崔夫人被她说得急了,将帕子使劲擦了一下鼻子,道:“阿姐!你再怎么和岺大娘交好,也亲不过我们去,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你也是做母亲的人,怎么就不能体会我的心情呢?我有难处!”

    李满娘无奈地摆了摆头:“你也是做母亲的人,怎么就不能体会旁人的心情呢?要说为了行之好,我可真没看出你这行为给行之带来什么好处了。”见崔夫人红了脸,神情激动的样子,当机立断地结束谈话:“不扯这个,没意思。”

    崔夫人被噎得难受,悻悻地起身去净脸匀面梳头,又在思索,李元回来以后,若是也怪她,她怎么办才好?寻思片刻,她狠狠地想,她并没有做错,清河吴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错过村就没这个店了!那可不是她一个人的意思,宁王也是这个意思!难不成李元忘了他自己,论能力论资历,他哪里比旁人差?就是因为出身,所以才会蹉跎至今,做得最多,背地里却经常被嘲笑是暴发户,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这门亲事泡了汤,让自家儿子被人瞧不起的……最多,就是一家想法子把牡丹这事儿给妥善回绝了,反正从此以后李荇与牡丹都是再也不可能了的,李荇再难过,又能难过一辈子?

    李满娘看了崔夫人的背影一眼,轻声对李荇道:“行之,男子汉大丈夫,当机立断,不该想的,就不要再想了。”

    国色芳华 第118章 见贵人

    李元将心中的火气压了又压,看着崔夫人沉声道:“你果然糊涂了,从今日起不必出门,也不必再管外面这些事了,把家里管好就算是帮了我的大忙。”说完也不看崔夫人是个什么表情,叫了李荇,李满娘出去商量此事怎么处理。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此时发怒发火都于事无补,还不如集中精力考虑怎么补救。

    李满娘直言不讳地道:“我以为这事儿在之前并算不得什么大事。这是什么时候?不管孟孺人是不是真得了宁王的示意,丹娘不肯,想来宁王也不会逼她。倒是孟孺人狐假虎威,又刚好弟妹不私心,犯了糊涂,做得太过,不然哪里会闹这么大?要我说,这孟孺人实在也是过分张狂了些,一个不如意就竟敢叫黄家的雪娘给她下跪赔礼道歉,看上丹娘这样的更是一串珠子就想算计了去,是该好好教训教训才是。不知她平日里在王府中如何?”

    李元道:“她是先王妃的姨表妹,也是出身名门,除了先王妃,论位分就是她最高,而且宁王看在先王妃的面子上,平时也对她也多有看顾,乃是自视甚高的一个人,不过却不是很得宁王喜欢。”

    这样的人,说不定还有野心,想着做那第二个宁王妃,也难怪得她钻头觅缝地到处找机会讨好宁王了,李满娘皱了皱眉头,道:“既然她家世身份在那里,这事儿就算宁王知道了,想来也不能动了她的根本,不过就是挨一顿训斥,受点惩罚而已。黄家不怕得罪她,我却只恐她迁怒丹娘。故而,还得元初你亲自去拒绝她,做得妥当一点,比如说,丹娘有病什么的,至于宁王那里,再另外想个妥当点的法子慢慢试探一下。”

    李元叹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何家那里还得烦劳阿姐明早走一趟,替我赔礼道歉,等这事儿完全了干净之后,我再登门谢罪。这亲戚关系,能补救多少就补救多少吧。”

    李满娘苦笑道:“我不上谁上?”

    李元看了李荇一眼,道:“这件事情的确是你母亲处置不当,做得太过分。可她再多有不是,一心为你也是事实。你早听了我的话,哪会有这么多事出来?罢了,我也不说你了,你好自为之。”

    李荇淡淡地应了一声,起身道:“我累了,先睡了。”

    李满娘见他走远,回头对李元道:“你得防着点,孟孺人不是个好东西,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行之他娘做事顾首不顾尾,做了这次下次刀子还能推脱吗?更何况连自家外甥女都肯出面帮忙了,那其他人家就更不在话下。给宁王送女人,巴结后院的妇人,传出去坏了你的名声,连带孩子也会受影响,我看短时间内别让她再和那边的人接触了。”

    李元叹道:“阿姐你不说我也是打算这样做的,先前没有说她,是因为当着孩子的面。你放心,我会让她好好呆在家里养病的。”

    第二日一大早,李满娘抢在何家男人出门之前赶去了何家,门房看见是她,吃了一惊,有些拿不准是该如同往常一般直接让她入内呢,还是该去通报了再说。正在犹豫间,就被李满娘虚抽一马鞭,笑道:“赶紧的让开,误了我的事可不饶你。”

    闹房见她在笑,态度很好,便也跟着赔笑:“李夫人,您等等啊,马上就去通报。”

    李满娘也发现了这其中的差别,哂笑了一声,心想自家兄弟媳妇昨日才闹成那个样子,人家生气也是正常的,便也就坐在闹房里等。

    她并没有等太久,岑夫人很快就亲自迎了出来,笑容虽不怎么自然,言谈举止间还算客气。

    李满娘松了口气,亲热地握了岑夫人的手往里走,笑道:“先时不许我进门,只当是连着我也一并恼上了。”

    岑夫人收了笑容,微恼道:“我没那么糊涂。不过你可不许替她说情,这事儿我和她没完。她的孩子是宝,我的孩子就是草?”

    “都是宝!”李满娘笑道:“我可不是为她说情而来的。”说话间到了屋里,何家人刚吃过早饭,还未散去,正坐着七嘴八舌地说些生意上的,坊市里的奇闻异事,并没有苦大仇深的样子。

    李满娘一眼就看到了牡丹。牡丹穿着件玫红色的罗襦,配条墨绿色的八幅长裙,腰间系着一条捻金线盘云纹裙带,头发梳得光洁整齐地坐在何志忠身边,将手放在何志忠膝盖上,微微侧着头,神情乖巧地听大家说话,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精神面貌还不错。

    众人见李满娘进来,都起身很有礼貌地和她打招呼,让座,奉茶。李满娘却晓得他家的脾气,此时看着虽然好,若是自己向着崔夫人,那是铁定马上就要翻脸的,她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将李元的歉意表达到,让众人别担心,一定会将事情解决好。

    何志忠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我前些日子因缘巧合认识了一位初进京的御史台中丞,也是姓何。他喜欢我爽直好酒量,并不嫌我是商人,曾几次邀我去他家做客,我昨夜还和丹娘说,得去请教一下这珠子该怎么处置才妥当,既然元初已然有办法处置了,我就不腆着脸去求人了。”

    他经商这么多年,并不是只认得,只靠着李元一个人,他的钱也不是全投在了珠宝香料上,实在到了那一步,鱼死网破谁怕谁?御史台有的是不怕死的人,他就不信宁王会舍得自己的好名声。

    李满娘暗叹一声,何家是当真把崔夫人恨上了的,这关系想来是无法修补了。也不怪何家上下如临大敌,平头老百姓沾惹上王府,连自家亲戚都业落井下石,自是伤心气愤恼怒交集的,她略一思索,便不再提这事儿,而是饶有兴致地表示想看牡丹那个牌子。

    牡丹想到她到底是李元的亲姐姐,李荇的亲姑姑,看到那牌子多少心里都会不舒服,便有些尴尬地推脱道:“不知收到哪里去了。”

    李满娘瞅着她笑:“不知道?那么重要的东西,如果是我,我还得做个趁手点的,大一点的,字一定要用朱砂来写才醒目。”见牡丹面色古怪,遂不再追问,捏捏牡丹胳膊,赞道:“不错嘛,这段时间结实了许多。看来中秋节后去打猎,你是能随后。”

    牡丹垂下头没有说话。

    李满娘看着她道:“哟,这是连着我一起恨上了,再不和我来往了么?”

    牡丹忙道:“没有。我只是不知到时有没有空。”

    李满娘眼睛一瞪:“没有空就抽空!你连举着牌子游街都敢去,死都不怕,还怕跟我一起去城外跑一趟?多认识几个人对你有坏处吗?”

    何志忠道:“丹娘想去就去吧。”又别有意味地道:“多跟着你表姨学点本事。”生意人,交游越广越好办事,牡丹交好的人越多,日后遇到事情的时候办法也就越多,就越能保护自己,这是必须的。

    忽听一个婆子来报:“外面来了一位姓白的夫人,说是丹娘的好朋友,特意来拜访丹娘的。”

    姓白的夫人,自己可以称作是朋友的人中,姓白的除了白夫人还能有谁?牡丹惊喜地站起身来,和李满娘告了罪,急匆匆地出去迎接白夫人。

    白夫人捧着杯茶,正在来回打量何家中堂里的那座香山子,见牡丹出来,回头望着牡丹嫣然一笑,顺带认真细致地打量了一番牡丹,见牡丹脸上有笑,衣着也得体,便隐隐松了一口气,笑道:“今日这身衣裙很不错,若是再添点我送你的那个紫色甲煎口脂,就更抬色,气色也会更娇艳。”

    牡丹笑道:“你今日也打扮得挺美的,可是有什么好事?”白夫人此番打扮得不同以往,非常华丽,石榴红宝相花的八幅长裙,净藕色绫子宽袖披衫,金泥红绫披帛倒也罢了,但发上戴的金丝花冠却是金碧辉煌,镶嵌了好几种宝石珠子,两道精心描绘的远山眉,唇上又涂了石榴红的甲煎口脂,看着似比从前丰腴了一些,加上身上淡淡的木樨香,那咱冷清的气质也淡了些。

    白夫人听见牡丹赞叹,便在她面前轻轻转了个圈:“你觉得这样好么?”

    牡丹赞道:“很好呀。特别是这花冠,尤其精致,雍容华贵,却又不落俗套,对了,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白夫人似笑非笑地道:“你不便上我家的门,我只好来找你了,其实,是我一位姑表妹临出嫁,要办一个赏花宴,就是几位相熟的长辈朋友姐妹,我想请你陪我一道去。不知你可否有空?”

    这种时候去参加宴会?可是白夫人又兴冲冲地找上门来邀约自己……牡丹很是为难,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时候不宜出门,便抱歉一笑:“我只怕是要辜负你的好意了。”

    白夫人伸手替牡丹理了理裙带,笑道:“我和你客气,你还真就客气上了?不行,今日你必须和我一起去。”她顿了一顿,道:“我本是不想去的,差不多就是为了你,我才决定去的。”

    莫非她已经知情了?牡丹狐疑地看着白夫人,白夫人抿嘴一笑:“你不够意思,这样大的事情,不和我说,却要我从旁人口里知晓,实在是没意思极了。今日孟孺人也会去,等到宴会结束,你就会感谢我了。”

    她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牡丹心情激荡,握住她的手,笑道:“我不告诉你,是因为觉着还能处理,不过就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说来也奇怪,从看到何志忠平静的表情,她也就跟着平静下来,认为这件事一定能解决好。信心从何而来?来源于全家人的团结和爱护。

    白夫人犀利地道:“你是怕找我帮忙就会让我生出误会,认为你和我交往就是为了请我帮忙的吧?你放心,这人和人交往,本就是情投意合之余互相扶持,你若是总把门弟高低放在心上,我觉得倒没意思了。”

    “是谁告诉你的?你怎么安排得这样快?弄个宴会什么的,不是要花上好几天功夫的么?”牡丹微微一笑,并不反驳她的话。白夫人说这话,不过是因为她喜欢自己,愿意与自己交往,所以认为朋友之间相助是理所当然的,但若是,自己一开始就抱着结交权贵的心情和目的去,白夫人还会这样想吗?不会的。

    白夫人笑道:“自然有人告诉我就是了,人家也不是要你去谢,东道主不是我,操心的人也不是我,我只管将你带过去,自然有人在那里等着替你解决问题。“

    牡丹越发狐疑,笑道:“是什么贵人?说来我运气也真好,命里总有贵人相助,你还自称是我朋友,不和我说明白,让我不能去答谢人家,可不是叫我失礼么?”

    白夫人笑而不答,只道:“衣服就不要换了,这套就很好,赶紧进去收拾一下头脸,戴点漂亮的首饰,上点脂粉,涂上口脂,记得要用我送你的那个紫色的,也莫要用香,呶,用这个。”命碾玉递了一只象牙雕花小盒上来,亲手打开给牡丹看,里面是两只攒成鸽蛋大小的木犀花球,用了五彩丝线系在一处,新鲜可爱。

    白夫人将袖子褪到腕后,露出自家戴的两只花球来:“今早天微亮她们就去摘了木犀花来结的,带在手腕上最好不过,香味浓淡也刚好合适。连我这个从来不喜欢这味儿的人都爱上了,你这年幼新鲜的正好试试。记得将孟孺人送你的那串珠子一并带上,咱们稍后还她。”

    牡丹让恕儿接了花球,让宽儿去请薛氏来陪白夫人,自己入内禀过岑夫人,又与李满娘告了罪,自去收拾不提。

    少顷,牡丹收拾妥当出来,白夫人眼前一亮,笑道:“我仿佛又回到第一次见到你的情形了,也是这样的鲜活明亮,想来,那人一定会喜欢你的。”

    牡丹奇道:“到底是谁?夫人你莫要卖关子了。”

    白夫人笑道:“叫我阿馨就好。走啦。”

    牡丹跟着白夫人出了宣平坊,拐了一个弯,直接就沿着大街往前走,到了崇业坊后,径直往福云观而去。牡丹没想到竟然是去道观,便笑道:“我听说这里面住着位公主女冠的,就连买芍药牡丹之时,也没能进去。难不成,咱们今日竟是去她那里做客的么?”

    白夫人笑道:“就是去她那里,不过这事儿也和她没多大关系,不过是有人借她的地方一用罢了,这些日子,她那里的木樨开得极好,正是宴客的好地方。”

    进得福云观,立时就有年轻貌美的女道士迎上前来,将众人引入后观。未到地头,但觉清风拂过,木樨特有的甜香味就扑鼻而来,牡丹深深吸了一口气,笑道:“真香。”

    引路的女道士笑道:“客人进得里面更是舒服。”

    说话间,转进了一条乱石铺就,道旁遍植金桂的蜿蜒小道,路走到一半,前面隐隐约约传来女子欢快的调笑声,似是非常热闹,又前行了几步,就见一红一蓝两个女子在不远处大笑着互相追打过来。

    碾玉指着其中一位梳双环望仙髻,穿石榴红绫短孺系同色八幅罗裙,身姿丰腴,正掐着同伴的脖子猖 狂大笑的女子道:“夫人,那不是邱家的曼娘么?她是主人,不在里面坐着陪客人,偏要跑出来和人追打,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性子。”

    白夫人笑望着牡丹道:“看看,都是一群野丫头,年龄也没比你小多少,正是自由自在,天真烂漫的年纪,正好玩的时候。”

    白夫人虽然在笑,牡丹却从刀子语气里听出了一丝怅惘,回想到她与潘蓉夫妻二人之间那种古怪的相片模式,牡丹暗想,白夫人大概是不怎么快乐的。

    那两个女子已然发现了她们,欢天喜地地跑过来,邱曼娘一边好奇地打量牡丹,一边与白夫人行礼问好:“馨表姐,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白夫人替她把因为打闹散下来的碎发别在耳后,笑道:“我自是要来的。闵王妃来了么?”

    “还没呢,现下就是几个本家姐妹在。”邱曼娘指着牡丹道:“这位姐姐是谁呀?长得真好看,这身衣裙搭配得也挺漂亮的。”

    白夫人显然没有和她认真介绍牡丹身份的意思,只淡淡地道:“我的好朋友,姓何,小名牡丹,都叫她丹娘。”

    邱曼娘微皱了眉头,轻轻咬着鲜红欲滴的唇瓣,显然在想这京中有什么姓何的人家,牡丹已然命恕儿将手里的锡盒递上去,笑道:“没有经过您的邀请就来参加宴会,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是一个奇南香扇坠,做得还算精致,寓意也好,还请您不要嫌弃。”

    邱曼娘见牡丹话说得客气,又见那锡盒精致,便微微一笑亲手接过去,也不忌讳什么,当着众人的面就打开了,但见那锡盒却是两层,第一层里面放了少许蜂蜜用以滋养香木,第二层,满满一盒子奇南香末中放着一只雕成蝙蝠灵芝样式的扇坠,果然做得非常精致,也很适合自己这个即将成亲的人用。

    邱曼娘立时就叫身边的侍女取出来给她换上,欢喜地道:“我太喜欢啦!”当下连带着对牡丹也生出好感,也没心思去追究牡丹的出身了。转而热情地指着那身边那穿蓝衣的女伴介绍给白夫人和牡丹认识:“这是秦家的阿蓝,我们也是才认识没多久,可是彼此都喜欢得紧。”

    秦阿蓝落落大方地上前与白夫人和牡丹见礼,她生得肌肤如玉,长眉大眼,下巴有点方,身段玲珑,年方及笄,也是个美丽的女子,举止很是沉稳大方,扮相虽然较邱曼娘来说朴素了许多,却自有一段难掩的富贵风流气质。

    白夫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秦阿蓝一眼?br /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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