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第145部分阅读
冠盖满京华 作者:肉书屋
第475章 身败名裂(下)
一晚上的饮宴之后,阳宁侯府少了几个丫头,但总算是又恢复了平静。由于主人阳宁侯陈瑛还是外官,除却召见不用上朝,因而家下人也不用早起预备诸多事宜,再加上一晚上的忙碌,罗姨娘吩咐晚半个小时料理家事,因而除却必得要起床洒扫的,这大冷天不少人都偷懒晚起一会儿。于是,早上卯时过后才没多久,一个人影就气急败坏地敲开了二门,继而又惊动了当值的管事媳妇,一层层通报到了里头,直接把难得睡了一晚上好觉的陈瑛给吵醒了。
“究竟是什么事?”
大清早的来到书房,陈瑛的脸色自然绝对说不上好看。尽管这一次的当家做主给他换来了恶评如潮,但他终究是接手了原本就属于家主的有形无形财富,从要紧的总管管事,到次一等的采买厨房等等,全都换上了自己的人。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费明,就是他提拔的一今年轻管事,专管各处消息。
“侯爷,大事不好了!”费明知道陈瑛如今最讨厌被人叫一声三老爷,虽是心急火燎,但仍没敢触犯忌讳,见陈瑛冷冷瞪了过来,他慌忙低下了头,“东城兵马司那边送来消息,说是侯爷的幕宾安先生……”
“安仁?”若是其他幕僚也就罢了,可听到安仁的名字,陈瑛不禁悚然而惊,还得立时压下那种变色的冲动,沉声问道,“安仁怎么了?”
“安先生昨晚……昨晚去了勾阑胡同。”费明说到这里,哪怕不抬头也能感觉到陈瑛仿若针刺一般的目光,赶紧吞了一口唾沫就往下说道,“东城兵马司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昨晚上又带人扫了一回勾阑胡同,抓了好几个人,其中安仁和另一个秀才一块被送到巡城御史衙门打了二十大板。小的得到消息之后立时先赶去了那边,却得知那个秀才活动了上下被放了出来,安先生也用了些手段出来了,但眼下找不到人。”
陈瑛越听越怒,到最后忍不住重重一巴掌按在桌子上。他回京这些时日,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再加上安仁虽是有些野心,但终究人还乖巧老实,他就没去多理会,谁知道这该死地家伙会在这时候捅出这么大大的窟窿来!深深吸了一口大气,他才低喝道:“那还不赶紧派人去找?”
“是,小的遵命!”
费明哪敢在屋子里多呆,慌忙快步往外走,可临到门口时就听到身后又传来了陈瑛冷飕飕的声音:“吩咐下去不许议论此事。要是敢违了命,那就不是净身撵出去那么简单了!”
等到费明连声答应后退出了书房,陈瑛不禁跌坐了下来。烦躁地用手抓着扶手,片刻之后他终究忍耐不住,重重捶了两下又站了起来,正要伸手去砸东西泄愤,他想起昨晚上罗姨娘的婉转规劝,终究又忍了下来,但脸上神情却越发难看。
“扶不上墙的泥阿斗……若是捱过了这几天,我绝不会放过你!”
然而,仿佛是雪上加霜似的,出去找人的人没能把安仁找回来不说,却带来了更坏的消息——不过是一上午的功夫街头大街小巷就全都传出了流言,道是阳宁侯陈瑛一手提拔就要妻之以女的一个幕僚,竟是频频光顾勾阑胡同的常客。不但如此竟有好事的把这位的喜好都一块曝了出来,什么进了门连前戏都不理会只管脱光衣服大干,什么只喜欢丰臀肥||乳|的调子,什么每次出入都是打赏丰厚……总而言之,尽管费明只是拣能听的在陈瑛面前说,但陈瑛一怒之下仍是掀了桌子。
闻听此言,罗姨娘倒是叫来陈清陈汉去劝一劝但陈清在书房门前就被里头那充满了怒气的大喝给吓住了,回去和二少奶奶许吟一说就立时打消了在这气头上碰钉子的打算。至于陈汉就更不用说了,他本来就讨厌安仁那说话的调子连走那一趟都不愿意,最后在罗姨娘又找来了之后,他索性就冷哼了一声。
“姨娘管这些闲事干什么?这个女婿是父亲选的,人也是父亲提拔的,好或不好总有父亲去管,我们去掺和什么!六娘虽不是你亲生,可总算是我的妹妹,想当初五姐就说要我好好查一查那安仁的根底,别让六娘所托非人,如今这当口曝出这事情岂不是最好,也省得六娘嫁过去受苦!总而言之,父亲的性子怎样,你也清楚,何苦撞上门去寻气受?”
“可是…”
罗姨娘一声可是之后,就遭了儿子的白眼,想想陈瑛这性子,她也就心灰意冷不再理会。于是,只可怜前院那些管事总管鸡飞狗跳,后院却是一片太平,就连作为当事者的兴娘也是一声不吭,仿佛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一般。
这事情传得如此之广,这天晚上,就有御史往上头参了一本。毕竟还不是陈瑛的女婿,人家也不说什么治家不严,矛头直指阳宁侯陈瑛在保举功臣时营私利己,似安仁这等品行的人也在保举功臣之列。而这奏折上到御前,恰巧次辅杜微方在御前呈报事情,于是,皇帝随口一问,性格最是严正的杜微方随口说了一句话。结果皇帝将那奏折留中,当时在乾清宫的不少当值太监宫女都听到了杜微方的话。
“如此品行不堪之人,纵使才学再好,那也是斯文败类,阳宁侯挑女婿的眼光实在是不怎么样!”
夜色之下的皇城逐渐安静了下来。千步廊中的各大衙门只留下了值守的官员,但文渊阁却仍旧灯火通明。不论是首辅次辅,还是剩下的其他阁老,亦或是行走内阁的其他人等,一个个都在忙碌着手头的差事。因而,当罗旭大半夜因事进来找杜微方的时候,也没有太多人在意,首辅宋一鸣也只是在得报时微微抬了抬头而已。
“杜阁老一句话,这才两个时辰,就连人在皇史庞查旧档的我都知道了,这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传遍全城才好,老夫不怕人说我过苛!”杜微方随手把罗旭要的那一摞东西递了过去,旋即冷笑道,“眼看都已经要是侯府的乘龙快婿,却还到那种花街柳巷,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这不啻是打岳家的脸,阳宁侯陈瑛怎么不是瞎了眼?”,“是是是,要说挑女婿,谁比得上杜阁老您的眼光?”
罗旭和杜微方熟悉了,自然而然就笑着打趣了一句,结果出乎意料的是,这位崖岸高峻的次辅轻轻捋了捋那几缕胡须,竟是自负地一笑道:“若不是延庆人品纯良,别说他走出身侯府,就走出身皇族,我也不会放在眼里!所以,寒门未必都出才子,高门未必都是纨绔,这世上本就不该以出身论英雄,否则我杜微方当初怎么会取了你?”
这突然就转到了自己头上,罗旭少不得干笑了两声,也不敢在杜微方面前再多晃,又呆了一会儿就告退离去。等到这一晚上忙活完,把任务一交的他也没有回家补觉,而是饶有兴致地先到阳宁侯府转了一圈,见进进出出的下人都耷拉了脑袋,他不禁心情大好,索性又往韩先生那里绕了一圈,结果正好在门口和陈衍撞了个正着。
“陈小弟?”
“罗师兄?”
两个人都是忙人,已经有好一阵子没见了,这会儿厮见之后一个熊抱,也不上别处去,陈衍索性就回了韩明益的地方。师兄弟两个拜见了师长,罗旭就把昨晚上杜微方那句话撂了出来,结果把韩明益笑得前仰后合,而陈衍则是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胸脯。
“那是自然!小爷我可是美女倒在面前都不看上一眼,哪里像安仁那个连假道学都学不像的色中饿鬼?哼,便宜他了,这才二十大板,要是我,直接一阵板子把他轰出京城!”说完这话,陈衍突然想起了姐姐陈澜,又咧嘴笑道,“这下姐能放心了,六娘总算不用像四姐一样,嫁个绣花枕头一包草的男人!”
陈衍嘴里这么说,可当下午从安国长公主那里上完了武课出来,他特意去了一趟茶馆,听人说书的竟然现编了一首好词,他不禁跟着其他茶客大笑了一场,傍晚就去了一趟镜园,当笑话似的给陈澜讲了,回到定府大街的新家后,又对朱氏说了这么一场笑话,把老太太逗得哈哈大笑。然而,朱氏笑过之后,却在他的额头上重重点了点。
“别只顾着笑,是不是你看不得你三叔得意,设计了这么一场?”
“怎么是我!”陈衍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似的,“我才不会干这种事呢,再说我和那个安仁又不熟,天知道他出入那条花街柳巷,我也没那么多人手!总而言之,和咱们无关,老太太,您就和我一块看戏吧!”
这一场大戏也看得陈澜心情大好。一来是陈瑛吃了个根本连辩解都没机会的哑巴亏;二来是迫于舆论,陈瑛怎么也不会维持这段婚事。而且有了此事在前,料想某人短时间之内不会在光华庵露头,她手头的时间自然就异常宽裕了。
第476章 迫苏(上)
尽管这几日陈瑛的日子很不好过,但这些弹劾等等毕竟无损于他的勇将之名,但另一个人就不止是这么倒霉了。苏仪新官上任连一个月都不满,案卷等等都尚未熟悉,再加上此前全副精神都放在了阳宁侯府的那桩案子上,他自然而然就忽略了其他事情。若是别人不在意也就算了,偏是他惹恼了顺天府尹王安乐,新任的通判胡胖子也因为陈衍的话而三天两头找他的茬,而陈滟去了一趟镜园,回来之后对他的态度突然截然大变,他更是郁闷到了极点。
因而,这一天打听到陈澜要去妙应寺许愿上香,他也顾不得顺天府那一揽子事,起了个大早就去了寺中等候。尽管这是座元代古寺,太祖晚年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心思重修了那座白塔,因而使这里复了妙应白塔寺的别称”但坐落在阜成门大街上的这座寺庙并不算占地广阔。更何况得知陈澜这位海宁县主要来上香,主持和一应大和尚早已净寺,若不是苏仪打着顺天府的旗号,早就被这些见过不少达官显贵的大和尚们赶了出去。
即便好说歹说留了下来,可那些和尚们都不大待见他这个跑出来搅局的,别说一杯热茶,就连一个招呼他的知客僧或是小沙弥都没有,只晾着他在外头站着。十二月的京城自然是极冷,他虽是穿着厚厚的大袄,外头还裹着一件羊皮大氅,却仍是只觉得从头冷到脚跟,到最后干脆是跺脚取暖。可就是这样,还有个小沙弥蹭蹭蹭地跑了过来。
“苏推官”待会儿镜园里头的贵人们就要来了”那都是女眷,就算你说顺天府有公事,杵在这正殿门口做什么?您要是想逛就去后头逛去,师傅们抽不出空来陪你!”,这两句硬梆梆的话一丢,那小沙弥立时跑得没了踪影。苏仪心头气恼,可一来也不想在这儿自讨没趣,二来更怕打草惊蛇,于是只能依言去了后头。结果到了地头他才知道自己被人耍了。他这人并不喜欢那些寺庙道观,这白塔寺还是头一次来,那远近闻名的白塔并不是位于寺后,而是在寺〖中〗央,那后头是一座huā园,可如今隆冬之际一片荒凉,站在那儿除了吹西北风,没有第二件可干的事。
巳时三刻,镜园的车队就出现在了妙应寺山门。因陈澜如今身怀六甲,随从的妈妈丫头就有十几个,再加上扈从的亲随等等,林林总总竟有三十余人,迥异于平时出行的低调。早早净寺的主持带着一应大和尚在山门口亲自迎接,引着陈澜依次礼佛,竟是说不出的殷勤。
京城内外城的寺庙少说也有百八十,这还不算那些达官显贵的家庙以及几家富户凑在一块捐的小庙,因而,哪怕是挂着敕建的名头,各大寺庙的香火却极其不均。就好比妙应寺虽有一座白塔,可平日在内城那么多寺庙宫观当中决计算不上香火旺盛。思量陈澜还是第一次到这来,奉承得好,日后安国长公主阳宁侯太夫人这等贵人兴许会常来,主持自然异常巴结。
毕竟,在京城这地方主持一方大寺的,除却佛法精深之外,总得要有几分经济经营的本事,否则在权贵当中兜不转,本事再大也是枉然。因而,白眉白须的主持妙语连珠,说得陈澜连连点头,他自己的脸上那笑容也是始终不曾断过。
“要不是听说白塔灵验,我竟是不知道”广元大师的佛法竟是这般精深。”陈澜如今对神佛之类的东西不说深信不疑,却也是不敢不信,因而这一路拜进来,她身子重”虽不能如寻常人一般俯首叩拜,但合掌躬身的时候也极其诚心诚意。这会儿顺带夸了一句主持的佛法精妙,眼看老和尚笑得如同一朵huā似的,她不禁微微一笑,又在对方的指引下继续往前走。
一行人出了塔院之后,陈澜便婉拒了广元的陪伴,只带着红缨长镝和柳姑姑几个心腹随行,信步往后头精舍休息,才进了一道门,横里突然一个人钻了出来。见此情景,随行的红缨和长镝大为紧张,一左一右把陈澜牢牢护持了起来,就差没拔出随身携带的兵刃来。倒是身为当事者的陈澜在认出那个冻得直哆嗦的人之后,伸手挡了挡要出口呵斥的柳姑姑”眼睛在对方的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众目睽睽之下,苏仪张口要说话,可刚刚冷风吹得太多,一出口竟然是一个响亮的喷嚏。颇为狼狈的他随便掏出一块帕子使劲擦了擦,随即就抬起头来死死盯着陈澜。见陈澜的脸上只看得出从容沉静,对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仿佛丝毫不在意,他不禁心头火起。
“县主还真是难见得很”,“男女有别,这道理你一个已经出仕当官的人,不会不明白。
……哼!”,苏仪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眼睛里几乎喷出了火来,“县主少糊弄我了!要不是你对我家那婆娘说了些不该说的,她敢在我面前挺腰子?要不是你指使了陈衍在顺天府安插私人,我会这么狼狈?要不是你从中破坏,婉儿的婚事……”
“苏推官这话莫非是在说笑?”,陈澜终于忍不住了,冷笑一声打断了苏仪的话,“想当初要不是老太太息事宁人,你苏家凭一枚说不上来历的玉坠,娶的到侯府的千金?要不是别人看你是阳宁侯府的女婿,有的是利用的价值,你不到四年能升到六品,别人会看中苏婉儿?”
“你……”
见苏仪气得倒仰,陈澜却没有收口的意思,又冷冷地说:“要说才学,你又不是学富五车;要说才能,你又不是比别人通达能干;人家凭什么看中你提拔你,还不是就因为你这性子做在前头冲锋陷阵的炮灰最合适?你要真是知道收敛的人,前时在侯府听了老太太那番话,就应该知道警醒。凭你这块材料还敢嫌弃五妹妹?她不嫌弃你,就是你烧高香了!”
说完这话,陈澜再也不理会苏仪,径直转身要走。这还没走上两步,她就只听到后头传来了一声哑然暴喝。
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却只见冲上前来的苏仪已经被红缨撂倒在了地上,那狼狈样子何止是灰头土脸,简直是连五官都扭曲了。
“称别得意得太早”这天下有的是能人贵人,你算……”
“我是不算什么。”陈澜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苏仪”脑海中不知怎么又浮现出了从前在护国寺初遇的那一幕。那时候,苏仪虽是迂腐,但好歹只是几分呆书生的可笑,却不像如今这般糊涂可憎。因而,顿了一顿,她便哂然一笑道,“我从来就不曾说过我是能人,反倒是你,恐怕一直都觉得自己能耐吧?婉儿的婚事不过是别人抛出来让你鞍前马后奔走的筹码,你办成了事情,别人赏你一块骨头也未必可知。你既然办不成”还敢奢望什么婚事?”,“你……你胡说!”
见苏仪在红缨的手底下死命挣扎,陈澜又徐徐上拼了一步,一字一句地说:“我是不是胡说,你只要还有一丁点脑子,自己就应该有数!我知道武陵伯世子这些天频频去顺天府,可明明是你经管的案子,他见过你几回?人家为什么不把你放在眼里?那是因为武陵伯终究要叫老太太一声姑母”不敢沾染你这个冲撞了岳家的女婿!你一而再再而三胡搅蛮缠,自以为抓着我什么把柄了?听到一点风声就以为可以作为要挟,就凭你今天这话还有这鲁莽的行径,你就休想在京城再立足!”
说到这里,陈澜冲红缨点了点头,轻喝一声道:“放开他!”
红缨脱手放开了人,这才没好气地站起身,拍了拍手说道:“县主何必和这种不长眼睛的东西说这许多,直接把人扭送到顺天府尹跟前,我看他是什么下场!”
陈澜却没有搭理红缨,而是又轻轻蹲了下来,看着脸色铁青的苏仪微微一笑:“想来告诉你金簪两个字的人,不会把那金簪交到你手里吧?你大可以不顾一切把事情闹大,可那时候就是真真正正的炮灰了。即便事情办成了,那也是别人得利,但使杨家和侯府还有一丝一毫的力量在,你觉得你会如何?”
这一番话陈澜说得声音极低,也就是旁边的人隐约能听清楚。因而,讲完这些,她再也没多做停留,在柳姑姑等人的簇拥下径直扬长而去。直到她走了好一会儿,苏仪才听到一声没好气的嚷嚷”见是一个小沙弥在面前直跳脚,不远处还有几个和尚在指指点点,刚刚让他怒火冲天的那一番话突然间又在脑海中转动了起来,这一次,他那涨得通红的脸渐渐白了。
自从开罪阳宁侯府之后,他已经求见了宋阁老好几次,可府邸进不去,文渊阁连边都靠不上,同年那边更是少有理会他的人……,要是再这么下去,难道真的会如同陈澜所说那教……不,不会的,那只是危言耸听……
狼狈出了山门上了自己家的那辆马车,苏仪一下子就瘫软了下来,抱着头坐在那里纠结了许久,直到车夫连番催促,他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快,去定府夹街陈府!”,陈澜他是再也不敢去见了,既如此,那就去见陈衍吧!只要把事情好好撇清了,大不了再低三下四赔个礼,先挽回了岳家这一头,他日后飞黄腾达时,有的是找回面子的机会!
第四百七十七章 迫苏(下)
陈澜并不是喜欢安安稳稳在家里哪都不去的性子,而镜园的马车又比不得安国长公主的凤轿安稳,于是,阳宁侯太夫人朱氏生怕陈澜坐不住喜欢跑来跑去,索性把自己用了多年的那架“双飞燕”连同驭者和两个跟车的仆人一块送了过来。陈澜知道祖母出门用惯了这车这人,哪里肯收,推来推去到最后,她也就只是把送变成了借。
眼下坐在那宽敞豪奢的车厢中,想到那会儿苏仪的表现,她不禁露出了笑容。随行的柳姑姑见她这幅表情,犹豫片刻终究忍不住问道:“夫人,金簪的事情何妨告诉长公主,让长公主禀报皇上?皇上对您素来是信赖的,断然不会因为外头的流言……”
“话不是这么说,若是一来二去什么都要去求助娘,那我就太不知道进退分寸了。”陈澜摇摇头打断了柳姑姑的话,随即微微笑道,“皇上是因为已故皇后娘娘和长公主的缘故,对我爱屋及乌,这金簪的事兴许是大事,兴许是小事,就因为丢了东西,一个被家里处置的丫头又疑似因为事故而险些殒命,这就去惊动皇上,被人笑话小题大做不说,而且岂不是让人小看了我陈澜?”
柳姑姑闻言哑然,一旁的红缨听着这话却使劲点了点头,因笑道:“夫人说的极是。这要是咱们没法子地事,拿去救助人也就罢了,自己就能料理好的,何必去惊动别人?”
“你都是当媳妇的人了,冲动起来还是从前的性子!”柳姑姑没好气地拿手指戳了戳红缨的脑门,面带嗔怒地说道,“长公主是你的旧主,哪里是别人?小心我到时候告你的状。”
“姑姑最疼我了,才不会说这话呢!”红缨赶紧拉着柳姑姑的手讨饶,随即才看着陈澜说道:“夫人,那苏仪看上去虽不是什么硬骨头的人,但难保还有什么书生意气,看夫人刚刚临走时他那眼神,就知道他还不肯罢休。要是他再出什么幺蛾子可怎么办?”
“傻丫头,你没看出他那色厉内荏的样子吗?”陈澜见红缨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就连一旁的长镝也是好奇地凑了过来,她就哂笑道,“要是他还如同从前初至京城一样懵懵懂懂,那也不至于为别人鞍前马后,一路升迁到现在的位子。别看他说得嘴硬,但我那番话分量不是一星半点,他但使还有一丁点聪明,就不至于愚蠢到那种地步。再说,小丁小武都跟在他后头死死盯着,你们两个做媳妇的还担心什么?”
“夫人!”
陈澜打趣了这两个初为人妇不久的丫头,便没有再说话,而是好整以暇地靠在那厚实柔软的靠垫上闭目养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马车最终停下来的时候,她就听到外头传来了一个声音,人一个激灵就惊醒了过来。
“请姑姑回禀夫人,那家伙去了定府大街。”
柳姑姑回头才看了看,正好看到陈澜睁开眼睛,知道必是听见了,便没有言声。果然,下一刻,陈澜就开口说了一声知道了。当马车徐徐驶进镜园西角门,又沿着甬道一路往二门去时,她才听到陈澜嗤笑了一声:“果然不出我所料!”
从外头回来,江氏自然少不得抓着陈澜一阵念叨,不外乎是什么爱惜身体少往外跑之类的。陈澜知道婆婆是疼惜自己,乖乖地露出聆听的样子,最后江氏没说上多久,果然就又爱又恨地拍了拍她的手,午饭过后就立时嘱咐她赶紧回去休息。等到一个舒舒服服的午觉睡醒,她慵懒地随手挑起了一丝帘子,就看到杨进周正坐在窗下看书,那静谧的侧影和平日看起来截然不同,竟是少了几分英武,多了几分书卷气。
“回来了?”
“嗯?”杨进周抬头一看,见妻子那欺露赛雪一般的玉臂从床上垂落下来,正托着下巴看他,不禁放下书走了过来,在床沿前坐下就先掖了掖被子,把那胳膊塞回了被子里,这才轻轻捏了捏她的面颊说:“都说多少回了,小心着凉……这几天气色倒是比上次好了,瞧着也胖了少许。”
“才胖了少许,我这身上可都多一层肉了!”陈澜轻笑一声,便舒服地倚靠在了他的臂弯中,“倒是你,在江南好容易养得白胖了些,如今又露出黑瘦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这次能在家里留多久,什么时候回去?”
“才回来,你就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杨进周见陈澜玩笑似的在他伸过去的手背上咬了一口,他不觉好笑,轻轻撸着她的头发,就叹了一口气说,“还是老样子。这一次的练兵是为了正月的大阅,所以在年前就得有个样子,所以晚上就得回去。”
陈澜面带微嗔,心里却何尝不知道,哪怕是这几个时辰的团聚,也是他忙里偷闲,而上头更多大佬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行方便才能够的。可即便如此,总比郎君万里之外征战来得好。于是,她贪恋地紧紧抱了抱那结实的腰背,好一阵子才在他的帮助下坐直了身子。
夫妻俩说了几句亲密的悄悄话,杨进周一如既往紧贴她的腹部倾听,结果被她在脑后轻轻拍了一巴掌。
“哪有那么早就会动的!”
“也许孩子心疼我这个当爹的难得回来,动一动让我高兴高兴呢?”杨进周头也不抬地答了一句,但最后还是失望地直起腰叹了一口气,“从来没觉得时间过这么慢的,唉!”
“我都还不急呢,你就先急了!”
欢声笑语了一会儿,陈澜就提起了阳宁侯府闹得沸沸扬扬的那桩传闻。原本不过玩笑似的,可杨进周那若无其事的表情却和平时有少许不同,因而她不禁留了心,有意把话题转到了是否有人算计上头。果然,她兜来转去就是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到最后杨进周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啄了她一口方才叹道:“你呀,就不能别这么聪明么?”
“不会吧……真是你干的?”
陈澜不过是突然冒出的疑心,可杨进周这么说,不啻是承认了自己所为,她顿时大吃一惊,看着他有些说不出话来。她当然知道他不是没有手段的,可几天之内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偏生安仁又是不知死活连人都找不到,把个阳宁侯陈瑛弄得焦头烂额,这等大手笔却远远出乎她的预料。因而,在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之后,她的心里不知怎的冒出了一个念头。
“难道是……”
“别猜了,就知道你聪明!”杨进周脸色微微一沉,眯了眯眼睛就淡淡地说道,“我知道你家祖母必定不想别人多事,再加上你三叔过了正月就要走了,我本来对他敬而远之就是了。只不过,他的人把事情做得太过头了!总之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那个安仁在我手里。他虽然卑劣无耻死有余辜,但我还拿他有用。”
陈澜心中大为诧异——卑劣无耻这四个字够得上的人很多,但死有余辜这四个字涌出来,足可见杨进周那怒火——她想了想没再追问下去,心里却盘算着设法回头弄了清楚,结果耳边就传来了他低低的话语:“不是说了怕你担心,是因为我实在是不想谈论这人,怕你听了生气。难得我回来,咱们说说高兴的事……”
丈夫这么说,陈澜原本也想顺着他的口气说些高兴的事,然而,她话还没出口,外头柳姑姑就传话进来,道是陈衍来了,这会儿先去了惜福居给江氏请安。听到这话,她就发现杨进周的脸色不对,仿佛是悻悻然,仿佛是没好气,就连话语也有些酸溜溜的。
“这小子,成心和我作对是不是?“
陈衍当然不知道自己碍事,兴冲冲地从惜福居来到怡情馆,见着杨进周时还大大咧咧地拱手行礼,随即就一如既往上前悄悄对陈澜咬耳朵道:“姐,你让我办的事情漂漂亮亮办好了!那个苏仪就是软蛋一个,大约在你这已经受了一番惊吓,我再恐吓了两句,他就什么都说了。对他提起过那什么金簪的不是别人,是太常寺少卿费玉国。”
“什么事情?怎么会扯到苏仪?”杨进周的耳朵极灵,哪怕陈衍压低了声音,他立时就听见了,瞪着小舅子的眼神顿时不那么好看,“别遮遮掩掩的,我是你姐夫,这事情难道还要瞒着我?”
见陈澜打了个眼色过来,可杨进周那目光又如同刀子一般,陈衍不觉挠了挠头:“这不是姐夫你军营里的事情忙嘛好好好,我说,我说就是!”
一番话说出,眼见夫妻俩仿佛有那么一丝不对劲,陈衍考虑再三,终究还是生出了神仙打架殃及凡人的顾虑,打了个哈哈又说了两句话就立马溜之大吉。果然,他才一走,杨进周就瞪上了陈澜,而陈澜哪里怕他,也是神态自若地看着他。直到两个人眼睛都有些酸了,杨进周才没奈何地吁了一口气。
“都已经是要做娘的人了,脾气就是这么倔……”
“你又不是第一天发现我这脾气?”
再次大眼瞪小眼了老半天,陈澜终于还是松了口,低声把此前那些盘算合盘托出,只不过作为交换条件,她也软磨硬泡杨进周掏出自己那点谋划。杨进周终究是拗不过她,除了罗旭当初对他说的那一番话,其他的主意都倒了出来,于是到最后,夫妻俩又对视了片刻,最终齐齐笑了起来。
“也好,这一次就一劳永逸吧!”
第478章 逼王(一)
尽管镇东侯归期未定,但十二月十六日镇东侯夫人叶氏生辰这天,镇东侯府仍是呈现出了宾客盈门的少有情景。时值各大衙门封印在即,男人们大多抽不出空,可人在家里的夫人小姐们,却大多数都愿意凑这个热闹。一来镇东侯世子和二公子全都是嫡出,如今都尚未许人,哪怕有些传言递出来,可仍旧是结亲的首选;二来则是镇东侯回朝之后,会不会晋封公爵不好说,可多半会出掌中军都督府,她们需得好好结交平日少有往来的镇东侯府。
于是,尽管生辰宴是定在中午,可从一大早开始,陆陆续续就有各式各样的马车开进镇东侯府,短短一个时辰之内,从前空荡荡的马厩车房竟是已经八分满,后头还有络绎不绝前来贺寿送礼的。到最后云姑姑禀报了镇东侯夫人叶氏,临时封了一整条后街用来停靠马车,这才暂时消解了门前堵车的窘境。
镇东侯世子萧朗早早请了一整天的假在家里迎宾,然而,待人接物毕竟是他平日里最不擅长的,再加上客人们看着他那张冷脸,总觉得有些发怵。好在还有一旁的二弟萧朔帮衬,一拨拨寒暄过后迎进去,总算是万事得当。
眼看快到中午时分,一些地位尊贵的公侯夫人渐渐到了,同来的还有好些军中同僚的夫人娘子等等,他哪能怕再不耐烦也只能强打精神应付,算算人都差不多,他正想回书房去眯瞪一会儿,就只见外头老总管飞也似地奔了进来。
“世子……世子爷,外头太子妃殿下……和晋王殿下一块来了!”
太子没来,来的是太子妃,还是和晋王一起来?听闻通报,萧朗的面色不禁微微一沉,转头看了一眼弟弟萧朔,他就低声嘱咐道:“剩下的就都交给你了。进去先通报了母亲,预备着出迎,若是外头有什么事,我会再让人进来。里头你再照管着些,不要大意。”
萧朔眼见萧朗下了台阶往外走,不禁追了两步上前,脱口而出叫了一声大哥。见萧朗一下子停住了脚步,他却为之讷讷,好一阵子才开口说道:“大哥,你小心些。”
“又不是上战场,大惊小怪!”
嘴里这么说,可是出了这道院门,萧朗的嘴角还是露出一丝微微笑容。上一次的事情出了之后,最不擅长教弟的他把萧朔拎到后花园,用自己的方式狠狠教训了人一顿,原以为俩怎么都会生出隔阂来,谁知道数日后再次回来,一直都有些书呆子气的萧朔竟是换了一副光景。虽说起因是一件糟糕的事,但能有这样的结果实在是不坏。
按理,无论是太子妃或是晋王驾临,都得大开中门上下排班迎接,但那两位贵人都不是正经摆开了车驾前来,因而萧朗在门前行礼,说是母亲等人即刻出迎之后,晋王摆手说不用忙,太子妃梁氏也笑着附和,当即萧朗便陪着两人进去。
到了仪门和出迎的众人会合,又到了设宴的中堂,一番厮见之后,知道自己在这其他人不自在,太子妃梁氏不过小坐片刻,留下几样礼物就离去了,而晋王则是笑吟吟贺寿之后,就借口有事要说,于是萧朗就把人请到了书房。
“都说萧世子英武,想不到这字也写得挺拔峻峭,大有孤直之气。”
见晋王一进来就对那幅挂在当中的勇字品头论足,萧朗眉头一挑,随即面无表情地说:“多谢殿下夸奖,不过是信手涂鸦几笔,不值一提。殿下书画造诣才真正是非凡。”
晋王最得意的就是自己的文章和书画,此时听到萧朗这话,哪怕完全比不上别人平日不露痕迹的奉承,但他仍然是极其得意,坐下身之后就和萧朗说起了镇东侯回归之事。暗示了赏镇东侯征朝鲜功,将进位国公出掌中军都督府之后,他见萧朗虽仍是不动声色,但放在膝盖上的手却有些微微抖动,知道这话必是打动了对方,脸上笑容顿时越发灿烂了。
“相比从前威国公的平缅大功,此次镇东府大功丝毫不逊,况且朝鲜为国初楚国公余孽所占,如今国中另立新君,把原先的那股势力连根拔起,也算是除了心腹大患。如此功勋,和平缅相比更是远远胜过了。所以,父皇近来对镇东侯常有夸赞,回朝之后必定倚为肱股。说起来,为了世子的婚事,父皇也和母妃提过好几回了。
尽管叶氏已经提过此事,但此时从晋王口中听到,萧朗仍不免生出了一股怒气。然而,他素来冰寒的表情总算是遮掩住了这股愠怒,又垂头淡淡地说道:“皇上太费心了。”
晋王知道萧朗的脾气,知道再往下说就是画蛇添足,因而又拐到别的事情上闲聊了几句,随即才站起身来。出门之际,他又笑嘻嘻地拍了拍萧朗的肩膀,仿佛两人已经十分亲密一般:“八妹虽然只有十三岁,却出落得亭亭玉立,若是真归了你,也不知道多少人会捶胸顿足。何况她性子贤淑,在皇族之中是最难得的。等到了那时候,我可就要称你一声妹夫了。”
送走了晋王,萧朗的脸色立时阴沉了下来。他几乎是脚下不停地径直往里走,就在二门口和叶妈妈撞了个正着。叶妈妈屈了屈膝行礼,摆手让四周人退远了些,立时上前两步低声说道:“世子爷,太子妃送的是云锦两端,蜀锦两端,另外是两件银酒器。可晋王送的是……”
“晋王送的是什么?”
听出了萧朗那言语中的愠怒和煞气,叶妈妈心中暗叹,声音就更低了:“是除了金银表里和鹤寿图之外,还有一把剑。”
倘若是镇东侯做寿,送一把剑还算就景,但镇东侯地人叶氏做寿却送剑,这中间的含义就大不相同了。想到这里,萧朗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拳头狠狠捏在了一块,老半晌才冷笑道:“且让他张狂一时!我就不信了,要是我不答应……”
“世子爷!”
叶妈妈见萧朗已经是气得脸都红了,忍不住在旁边提点了一句。见人深呼吸了好几回,这才缓缓平复了下来,她才又低声说道:“这份礼夫人也已经知道了,还笑着拿给一众宾客看了,所以夫子似中自然有数,世子爷就别记挂在心上了。刚刚里头几位夫人都说起世子爷,您还请到里头去坐一坐,另外,用完午饭,还有几位随着母亲来的世子爷都是二公子在照应着,您也不好一直不露头,待会陪着坐一会再回营去吧。”
尽管心下憋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火气,但萧朗还是依言随着叶妈妈去了中堂。尽管那些年纪一大把的贵妇拉着他犹如看女婿似的目光让他很不舒服,尽管那些阿谀奉承让他恨不得堵上耳朵,尽管那些千金小姐偷瞟来含情脉脉的目光让他后背心起了无数鸡皮疙瘩,但他还是竭力忍了下来。等捱到一顿午饭吃完,他立时告退了出来,被那冷风一吹才缓过神。
这一回恰好撞着云姑姑,他便索性叫了云姑姑陪他一块走一程。一路上他先是为着云姑姑这几日忙碌道了谢,随即当说起今日因身上尚未痊愈不曾来的江氏和不便走动的陈澜时,他就忍不住冷哼道:“幸好江伯母和嫂子没有一块来,这种群魔乱舞的场合伤精神费力气不说,而且也是纯粹的浪费时间。”
“世子爷这话幸好是在我面前说,传扬出去不知道会变成什么。”云姑姑忍不住扑哧一笑,随即才低声说道:“世子爷别看都是些妇道人家,但京城里的不少事情,常常都有妇道人家吹枕头风,所以担使两家人家的夫人商定了什么事情,回头好好设法,多半就能在朝堂上有相应的表现。您自己不惯,将来娶的媳妇却少不得应付这些。”
那我宁可回奴儿干都司打仗去!
萧朗在心里无声无息地念了一句,嘴里终究没说出来。等到了前厅见了那些世家公子们,没说上多少话,他的那种厌烦和恼怒就更重了。让他更始料不及的是,武陵伯世子借口有大事把他拉到一边,竟是有意无意把话题往太子那儿引,其中反反复复提到的八个字就是子以母贵,母以子贵,又对他一再吹嘘自家胞妹的美色。
他虽是不喜欢这些勾心斗角,但怎么说也在江南和京城浸滛了三年,只一思量就明白了这其中的深意。若不是反复?br /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