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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第12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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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冠盖满京华 作者:肉书屋

    在总兵府看押,要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这一趟就算事情办成,那也绝对算不上圆满!”

    秦虎捏着拳头还想抗辩,最终在那冷冽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垂头丧气地单膝跪下行了个军礼,随即一声不吭地退出了屋子。等到他一走,杨进周又坐了片刻就起身出了书房,等顺着月洞门出去,他就径直转往西边,离着那院子还有老长一截距离”他就听到了一个吼声。

    “下棋也是你,悔棋也是你”哪有你这样耍赖的!”

    “别着急别着急,下棋为了静心,你这一着急算怎么回事?”

    “你……不下了!”

    听到这熟悉的两个声音,杨进周不(禁)驻足留步,直到内中一个人气冲冲地从院子门口出来,他才慢走两步迎了上去。果然,就只见萧朗在看到他之后,那又急又快的步子一下子为之一缓,往后看了看才朝他走了过来。

    “杨兄这是来……”

    “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二。”

    见杨进周不是来找荆王还是来寻自己的,萧朗脸上的寒霜立时化去,一沉吟就开口说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房去说。”

    这两人交谈几句后就往另一个方向走了,而在院子门口,一个鬼鬼祟祟探出脑袋张望的人也赶紧收回了脑袋,一溜烟跑回了房,在荆王背后蹑手蹑脚停住了脚步:“殿下,是杨大人把萧世子找了过去,不知道去商量什么事。他也是的,过其门不入,也不和您打个招呼……”

    “掌嘴!”

    一手拈着棋子的荆王头也不回撂下了一句话,待听得背后只片刻功夫就传来了一记响亮的巴掌声,他方才漫不经心地说道,“日后要是再让我听到这种混账话,你就不用在我身边再呆了!记住自己的本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那小太监闻言自是噤若寒蝉,顶着那肿的老高的腮帮子跪下磕头应是”再没言语一声就耷拉着脑袋退出了房。他这一走,一旁伺候的另一个中年太监方才轻咳了一声,待要谢罪的时候,却只见荆王已经在棋盘上落下那颗黑子,随即拍拍双手站了起来。吃这突然的动作一吓,他立时谨慎地闭上了嘴。

    “去外头随便说道一声,就说京城那边来催了,本王十日后回京。”

    “啊?”那中年太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竟是本能地问道,“殿下,您之前不是说……,…”

    “本王的话你听不懂么?”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办,这就去办,一定让那些下头人都知道。”

    荆王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待到那中年太监也走了,他方才移步到了一旁的书案后头,用钥匙打开了案首的一个木盒,取出了里头的一本书来。随手翻了翻那一页页已经有些泛黄的纸,他突然没好气地呸了一声。

    “这老阉奴”和他开玩笑他还当真了,道这鬼画符的东西过来,以为本王学究天人?”

    没好气地把东西撂在一边,他方才珍而重之地取出了另外一封信函。相比那动用不便的王命旗牌,这轻飘飘的一份手札,意义却重上不少。可他掂着那分量”却久久没有打开封套取出里头的东西来”而是把里头其他信函都腾了出来”将其压在了最底下。

    “希望不会有用上的机会,否则事情可真是要闹大发了……”回房的陈澜收拾好一切就上了床,原打算是等着杨进周回来,可是头挨着枕头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之间,她也曾经听到身边有动静,可眼皮就是怎么也睁不开,到最后就连那点清醒的意识都没了。直到一个翻身过来,隐约察觉到身边空荡荡的,她才一下子惊醒过来,这才发觉室内弥漫着一股少见的甜香。

    她素来是少用香料的人,平日里顶多用些百合香,可是,似那些助眠的香料,她在阳宁侯府时就曾经给祖母朱氏用过,又哪里会闻不出来?联想到昨天晚上那种连眼睛都睁不开的状况,她不由得一颗心倏地一沉,随即立时高声喝道:“来人!”不一会儿,就有人伸手撩开了帐子,正是红螺。就只见她一手利索地把帐子往银钩上挂了之后,就弯下腰探进头来:“夫人醒了?老爷一大早出门,特意吩咐我们几个只在外头等候,不许惊扰了夫人。”

    陈澜那(阴)沉的脸色在红螺的解释下稍稍和缓了些,但仍是未曾释怀。果然,下一刻,红螺皱着眉头吸了吸鼻子”最终低声说道:“夫人,这香似乎是从前侯府老太太常用的安神香,最是宁神益气促进睡眠的?就是靠着这个,老太太这些年才能每天至少睡足三个时辰。”

    知道红螺细心,从前又是伺候朱氏的,陈澜也轻轻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问道:“叔全什么时候走的?带了几个人,临行前可还交代过什么,娘那里可有来过人?”

    “老爷是早上卯时多就出了门,只吩咐不许惊扰,别的都没说。倒是长镝之前来言语过一声,说是小丁和小武随着老爷一块走了,红缨身上寸步不离的剑似乎也给老爷一并带了去。至于老太太房里,倒是并没有什么别的动静,只有庄妈妈照例来说过一声,说是不用因为晨省就吵醒您。”

    得知杨进周带上了红缨保管的天子剑,小丁和小武也随了他走,陈澜不(禁)心下稍安。然而,起床洗漱过后,她正在妆台前梳妆的时候,就只听外头一阵响动,随即就是一个人撞开门帘冲了进来。她原本还以为那走向来风风火火的芸儿,可透过玻璃镜子看见是长镝,她不(禁)有些吃惊。而长镝接下来的那句话,立时让她顾不上才梳了一半的发髻,一下子站起了身。

    “夫人,刚刚我去前院,想要去寻另两个当年和我们一样从长公主府出来的家丁说话,结果却正好看见了虎爷。虎爷从前向来都是跟着老爷同出同入的,我觉着奇怪,就问他怎么没跟着老爷,结果他闷闷地说老爷吩咐他留在家里,可问他究竟为什么他却不肯说。这实在有些不对劲,所以我赶紧就回来了!”

    杨进周用了甜香让她整晚上睡了个好觉,大清早又悄无声息地带着公主剑和小丁小武走了,却把秦虎留了下来,这算是怎么回事?

    陈澜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随即就看着长镝吩咐道:“去请阿虎到小huā厅等着,我立时就去见他……,…等等,看见红缨,不管她正在做什么,先让她过来。”

    见长镝答应一声就立时飞也似地跑了出去,陈澜让红螺简简单单给自己挽个发髻,就吩咐其留在屋子里,若江氏那儿有什么事就暂且搪塞过去。等到红缨进门,她就二话不说地叫上其一块出了门。走在那青石甬道上,她少不得低声问起了早上杨进周问其要东西的经过。

    “夫人昨晚上就吩咐过,所以老爷要,我立时就给他了。”红缨虽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可看陈澜的脸色不那么好看,她自是竭力回忆当时的情形,顿了一顿就忍不住轻轻合起了双掌”“对了,还有一桩,老爷特意提起过,说是让我和长镝这两天寸步不离夫人左右,要是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上门攀亲会友之类的,一概先挡驾再说”就说是他的话”夫人身体不好,这些天劳累了,一定要好好静养。”

    听到这里,陈澜已经不知道是该感叹杨进周不负其名安排的周全,还是该恼怒他这一回撇开自己完全不给她质疑的余地。然而,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她也只能暂时把这些抛开在一边,待到了小huā厅中,见秦虎一下子从座位上蹦起来,又是忙不迭地低头行礼,她就冲着他点了点头,待落座之后又吩咐其坐下。

    “阿虎,叔全今天究竟走到了哪儿去?”

    秦虎本就是实心眼的人,虽是早一刻钟就到了这儿,心里也打点了许多说辞,可这会儿被这直截了当的问题一砸,他那些准备立时化作了乌有,犹犹豫豫老半天,最终在陈澜那直视的目光下垂头丧气地唉了一声。

    “夫人,大人不让我说。

    ”他压根不敢抬头去看陈澜的眼睛,只自顾自地说,“大人临走前吩咐过我,说是让我把家丁家将全都调派好,连同总乓府原本就有的几十个亲乓,还有荆王殿下世子罗世子的从人,务必把这地方给看得铁桶似的。大人说,夫人要是有什么话,都等他回来再解释,不许我随随便便透(露)半个字,否则回来之后军法伺候。”

    陈澜本想着秦虎心眼憨实,只要得法总能问出实情来,谁知道杨进周事先想到,先把这条路给她堵死了。此时此刻,尽管心下仍是颇为愠怒,但既然问不出什么,她也不想再拐弯抹角地逼迫秦虎这个憨厚大汉,略一思付就说道:“既如此”外院都交给你了。除了那些亲兵和家丁之外,就连门子小厮等等也都听你调派,要还有什么事,你还可以让人去郑管事和木老大那里传话。只有一条,不管外头如何,都给我言语一声,不许瞒着我。

    “是是是,夫人放心就是。”

    过了这一关的秦虎松了一口大气,连声答应。待到一同出来,他亲自送着陈澜到二门,见长镝落后了好几步,他突然咳嗽了一声。果然,下一刻,那人就悄悄闪了过来,可一到近前却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着他,随即轻哼了一声。

    “虎爷如今可是越来越横了,在我面前支支吾吾也就算了,在夫人面前也是连句准话都没有,一个劲地搪塞!这会儿留下我又有什么话说,这么神神秘秘的!要是让我捎带话给哪位姐姐妹妹,我可没那功夫,得罪了夫人,谁也不会理你!”,秦虎被长镝这连珠炮似的一席话说得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我不是那意思,是真的大人下过严令,我可不敢违了命,那时候不是一顿军棍就能捱过去的,搞不好大人直接把我踢到了别的地方去……姑娘就不要寒碜我了,就凭我这粗汉,你们平日给我缝补衣裳还不都是帮忙”哪里是真看上了我?咳咳,刚刚我在夫人面前不敢说,老爷这一去少则一两日,多则说不准,你们可一定要规劝了夫人,千万别上外头,只在府里安心休养就是,老太太那儿也是一样。”

    “夫人的事哪里是我们能管的!”长镝斜睨了秦虎一眼,见其讪讪地哦了一声,一手支着墙壁犯起了难,她也就不再和这傻大个玩心眼,伸出手去在他面前一晃,这才一本正经地说,“放心好了,这事情我和红缨心里有数,回头一定留意。倒是你刚刚说的什么缝缝补补,我可得提醒你一声,咱们这跟着夫人的四个人,我和红缨那针线活只是凑合,芸儿是最不愿意干这个的,只有红螺细心,所以你的活计多半都是她包揽,回头你可别忘了谢人家。你呀,成日里也不知道怎么穿衣裳的,缝补你的衣裳要huā的功夫比别的多一倍!”,撂下这话,她也不去看呆若木(鸡)的秦虎,转身就径直往里走。她的脚步快,没过多久就追上了陈澜和红缨。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原是想进屋之后再禀报,岂料陈澜突然头也不回地问道:“难得阿虎那样实诚心思的人耍心眼,是不是再次吩咐你好好看着我,不要让我到外头去乱跑?”

    “啊?”,长镝愣了一愣,随即就笑着上拼了两步和红缨并行,“夫人怎么知道,您真是神了……”,……”

    “什么神了,刚刚红缨就说过,叔全走时那么吩咐了她一遍,结果他们主从两个果然都是一个心思,他神神叨叨地把你留下也是为了这个。”

    陈澜又好气又好笑,但眼看快到了江氏那院子,她就不再多言,只告诫两人在江氏面前小心谨慎些。然而,当进了屋子,见江氏正在那逗着骏儿诵读诗文,甚至没察觉到她进屋,妈最初的那一丝担忧渐渐就放下了。

    虽说骏儿懂事,可她素来没有太多的空闲时间,和他在一块的时间很少,反倒是江氏常常带着他读书写字练琴,待其简直就如同亲孙子一般。也多亏有了这么个孩子解去了江氏那寂寞,让她这婆婆分了心,否则很多事情根本瞒不过去。

    一首诗诵完,江氏方才注意到陈澜已经来了。见陈澜上前行礼,她就拉着人在身边坐下,等到骏儿一本正经作揖之后,就懂事地跟着庄妈妈出了门,她就用眼神支使几个丫头出了门,这才低声说道:“你们夫妻恩爱,我自然高兴,可你毕竟年纪小,不能什么事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就算有那些汤药,可并不是保准的,若有个万一,你这么年轻,到时候受苦楚的是你。要是你脸嫩,全哥那儿我去说!”

    陈澜本以为婆婆要说什么,心里还有些紧张,待听了这么一番话,她顿时就懵了。好半晌”她才勉强憋出一句话来:“娘,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了好了,知道你不好意思。你们久别重逢,他贪恋温柔,你又不可能把他推到别处去,自然是免不了早上起不了身。”江氏说到这里,见陈澜脸色颇为微妙,也就知趣地没再顺着这话继续说下去,又关切地说道,“对了,听柳姑姑说,昨天和平江伯来的那个妇人,是你二舅母?虽说暂时含混过去了,可总不能一直拖着。你把江家的事情处理得妥妥帖帖,让我少了老大的麻烦,你方家那边的事情,不如我替你挡一挡。我是长辈,要回绝或是打发他们,都比你容易得多。毕竟,你姓陈,如今又是杨门妇。这方家比江家好打发……”

    江氏不提那最让人尴尬的事,陈澜自然如释重负。只对于方家这一桩,她心头也有些打算,当下自是婉转谢过婆婆的好意。毕竟,自己母舅家的麻烦若还要婆婆收场,这实在是拿什么都说不过去。于是,等到出了屋子,她缓步走在路上,突然就停住步子唤了柳姑姑上来。可是,还等不及她说方家那一茬勾当,芸儿就从前头月洞门那边探出了脑袋。

    “大人,外头有人跪在咱们总兵府门口,据说是江家十八老爷、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一章 苦肉毒计,话刀杀机

    南京城的各大衙门几乎都是面对一条宽阔的大街,四周边酒楼饭庄店铺林立,可谓是正处闹市,因而,光天化日之下,一个人突然直tgtg地在总兵府门前一跪,这自然是引来好些人围观。议论纷纷之余,更多的人也都聚拢了来。

    有说是鸣冤告状的,有说是请求主持公道的,也有说是来认小服低的,总而言之说什么的都有。当人群中也不知道有谁来嚷嚷了一声,说那跪着的人乃是江家四房的十八老爷时,四下里更是一片哗然。

    “江家十八老爷?不就是前几天被开草出去的那位么?”,“可不是?据说这位爷是闹大发了,家里正房太太之外五六个通房小妾,外头还养了两个外室,这还顶多只算是风流罪过,最要命的是他竟然还结交匪类,si吞公中钱财,欺凌兄夫…………千不该万不该,他竟然连许守备家的二公子也算计上了,这当官的一发怒,他还要命不要?要不是那会儿有族中大佬好歹给他说了句话,否则他就不止是被扫地出门,一顿大板子下来连命都别想要!”,“那这位已经落魄得没样子的十八老爷干嘛要上这儿跪着?要想大人物消气,他得先去守备府求着那位许大人回心转意,然后才能想办法让族里转圜不是么?”

    “这你就不明白了吧?嘿,算起来,总兵府那位太夫人,和这位十八老爷可是姐弟。要不是江家当年的事情做得极不地道,这江家如今的靠山可是硬的不能再硬。”,面对这么一个〖答〗案,那个青年人仿佛呆住了。而旁边几个围观的闲汉见他如此光景”满心以为他是外乡来的,于是都好心好意给他剖析了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待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又冲着他们道谢”几个人方才得意洋洋地摆了摆手。而那青年人看着围观的人们指指戳戳,那个江十八老爷却仍直tgtg跪在烈日底下,眉头微微皱了皱,须臾就退出了人群。

    “大少爷,这种时候您在里头凑什么热闹!”,面对那迎上来的小厮,罗旭却懒得理他,径直到了一边的树荫下背靠大树一站,又抓下头上那顶最平常不过的帽子异了扇,随即才若有所思地瞧着那边。果然,不多时”就只见总督府门上有人出来,对着跪着的人呵斥了几句什么,只一瞬间,那位十八老爷就仿佛是疯了一般,竟是拿着头使劲往地上撞去。

    “我知道错了”你们大人有大量,给我一条活路吧……”

    那咚咚咚的磕响头声以及扯着嗓子的大喊大叫声叠加在一块,顿时让四周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树底下,罗旭的眉头已经皱得更紧了。就在他一下子站直了身子,打算出去干预此事时,就只见那边大门口两个fu人急匆匆地出了来。两人一左一右抓住了那位十八老爷的胳膊”也不见如何作势”就轻轻巧巧把人挟了起来”其中一个还稍稍提高嗓门说起了话。

    “江十八爷,就算您被逐出族里,跑到这里来做什么,须知这总兵府是朝廷的衙门”而且主人姓杨,不姓江!退一步说”就算咱们老太太也是江家出来的,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江家当初可是拿着这道理当做是天经地义,如今老太太自然也是这么个理儿。你那些罪名一桩桩一条条和老太太一分一毫关联都没有,到这儿闹还不如自个去跪祠堂赎罪,兴许还有同情你的族人说几句公道话!”,认出是柳姑姑,罗旭立刻缩了回去,又舒舒服服地靠上了那棵大树。这时候,一旁的小厮看着看着,却有些忍不住了,当即凑到罗旭耳边问道:“大少爷,这一闹看着不是什么好路数,会不会是有人暗中算计,要不,咱们……”

    “急什么,且看着,这种小伎俩她见多了,难不倒她!”

    果然,在柳姑姑那一番炒豆子似的数落之后,那跪着的十八老爷被噎得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而旁观的人们已经是议论开了。而没等十八老爷有说话的机会,云姑姑就跟着不紧不慢地说道:“江十八爷说放您一条活路,这si吞公中钱财,总有账册记着,难道是别人胡乱编排?这欺凌同胞兄长,你一个继母所出的弟弟却挤走元配嫡长子占了家产,这还是别人冤枉你?再说这结交匪类,江家族里被你支使人威吓打伤的人似乎不是一两个吧?至于最后谋算许二公子,要辩白你上守备府去,一个大男人在这门前撤什么泼!”

    云姑姑最初还是和颜悦sè,可越走到后头口气越严厉,到最后竟是带出了几分铿然金石之音。别说是被她拽着胳膊硬是扶起来的江十八老爷面sè发白,就是四周围观的闲人,这会儿那窃窃si语的声音也都更小了。要说训人吵架,还有谁比得上她们这两个出自坤宁宫的旧人,更何况出来之前陈澜又交待过几句别的?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人虽三十出头,早年却就已经被酒sè掏空了身子的江十八老爷被挟持得动弹不得,偏生这一句句刺心的话又连番不断砸了上来,饶是他走之前就已经喝了好几盏烈酒壮胆,又有别人那一番撺掇,他仍是生出了几许惧意。他几次想要(插)口打断身旁这两个人的话,可几次出口都被人抢了先,等到终于瞅到空子的时候,他却听到人群中传来了一个扯开嗓门的嚷嚷声。

    “刚刚这位妈妈说得真有理,男子汉大丈夫跑人家门口撤泼,真是不要脸!”,此话一出,旁边人也起了一阵sāo动,随着三三两两的人议论附和,越来越多的人都出了鄙夷不屑的表情。随着那些投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刺骨,随着那指指点点的动作越发肆无忌惮,本就被人抓着动弹不得的某人终于气急攻心”竟是脑袋一偏,直接歪倒了过去。

    看到这一幕,大树底下好乘凉的罗旭方才轻轻哼了一声:“酒囊饭袋!”,他正嘀咕的时候,旁边就突然闪出了一个人影”正是先头跟着他的那个小厮。那小厮笑嘻嘻地弯了弯腰,随即轻声说道:“大少爷,我这一嗓子喊得妙吧?”,“要是没之前那番话铺垫,你就是嚷嚷什么都没用!”罗旭漫不经心地弹了弹衣衫站直了身子,见云姑姑和柳姑姑那两位竟是搀着人进了总兵府,外头的围观人群渐渐散了,他这才微微笑道,“得了,热闹也都看完了,想来被挑唆到这儿玩猴子戏的不会一bo接一bo”接下来就该去办正事了。把人都叫齐了,今天的任务重得很,谁让有人发疯了呢?”

    罗旭带着人悄然离去的时候,总兵府门房后头的那间小屋子里,把人架了进去的云姑姑和柳姑姑随手把人撂在了一张椅子上”见那人歪歪地就顺着椅子软倒在了地上,两人对视一眼,不觉同时撇了撇嘴。柳姑姑更是没好气地拍了拍手道:“这么一个大男人,却是弱不(禁)风随手一提就得了,也不知道平日里都是怎么过的。这还是夫人仁慈,否则就让他在太阳底下晒昏过去”咱们再出去提溜着人进来,也能省却老大一番口舌!”

    “要真是把人晒昏了过去,到时候就有人说咱们的不走了。刚刚,咱俩一搭一档,他这么一昏,有见识的自然都知道是他理亏。这会儿把人架进来也不是为了别的,不就是怕那些围观的人里头有人受指使作祟么?”云姑姑说着就弯下腰来”手熟练地在他身上几处要紧的地方按捏了几下,嘴里又说道”“夫人虽年轻,想得却周详。这种已经被逼上了绝路的人,兴许确实会被人挑唆着走那条路,人是抬进来了,可总得搜一搜身……咦,这个是………

    说话间,云姑姑已经从江十八老爷身上掏出了一把匕首。抬起头和柳姑姑对视了一眼,她就小心谨慎地将其拔出了刀鞘,可仔仔细细一审视那刀身,她就觉察到有些不对劲,待到凑近了再一打量,一时间,在深宫里头厮混了多年的她一下子就变了脸sè。

    “上头是……”一旁的柳姑姑只同了这么三个字,旋即就从云姑姑那紧绷的脸sè中察觉出了事情的严重xg,一时间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淬了毒?”

    “你在这儿看着,我去回禀夫人。”

    云姑姑言简意垓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见柳姑姑没有异议,她就举重若轻地把匕首收回刀鞘贴身藏好,这才转身到了门口。见外头院子里一个原本正团团转的门子一见着她就立时迎上前来,她就沉声吩咐道:“这儿用不着你了,你回门上去,让其他三个也都提起精神把门户守好。”

    “是,小的明鼻了!”

    见那门子点头哈腰连声答应,一转身就一溜小跑地奔了出去,云始姑自是也跟着出了院子,却是直奔二门。见几个粗使婆子迎上前,她就停了一停,指了两个稳妥可靠的。

    “你们到前头门房边上的偏院去,就在院子里守着,凡事听柳姑姑的吩咐,若有什么话直接到二门通报!”

    “是!”

    分派完了这一遭,云姑姑这才加快了步子。待到进了东小院时,她也没理会芸儿笑脸打招呼,板着面孔只一颌首就径直进了居中正房。而哪怕是芸儿见惯了她平日的冷脸,这会儿也忍不住冲着一旁的红缨眨了眨眼睛道:“得,看来那位十八老爷是招惹云姑姑了,那张脸比平日更可怕呢。平时要只是欠一百两银子,这会儿至少是欠一千两,“”

    “你呀,就是嘴毒,小声些,云姑姑耳朵尖着呢!真不知道那位江家十八老爷哪里来的狗胆子,竟敢到咱们这儿来闹!”

    屋子里,当陈澜接过云姑姑递来的那匕首时,她立刻将其拔出认认真真端详了一番,尽管看不出多少端倪,云姑姑也尚未解说,但她仍是一瞬间出了极其凝重的表情。用征询的目光看着云姑姑,见其微不可查地轻轻点了点头,她不觉紧紧握住了扶手,眉头轻蹙,须臾才一丝丝舒展了开来。

    “云姑姑还记得去年过年后京城发生苒事情么?”

    这没头没脑的话听在云姑姑耳中,却使她为之一凛。和陈澜对视了一眼,她就神情平静地垂下了头”毕恭毕敬地说:“奴婢自然记得。去年年初,吴王自尽,紧跟着东昌侯坐罪弃市,东昌侯全家自尽,再跟着大同总兵范熙同横剑自尽,告老还乡的张阁老病故。

    “虽说这些人都是待罪之身,可是,却不是人人必死,尤其是东昌侯的家人。”陈澜捏紧了那匕首的把柄,指关节甚至因为用力过度而显得有些发白”“可是,他们却都一个接一个地死了。自尽的虽然都说是畏罪自尽,病故的也只是说年老体衰而致,但背后是否另有隐情就只有天知道了……不过,云姑姑似乎还漏了一件事。”

    见云姑姑面讶然,陈澜突然冷笑道:“云姑姑莫非忘记了,前汝宁伯夫人送到镜园的那两个丫头?要不是那时候我一时留心,她们两个恐怕早就已经连尸骨都化成灰了!”

    对于紫鸩这样微不足道的人,云姑姑已经几乎没什么印象了,可此时陈澜一提起,她立时一下子醒悟了过来。尽管身份迥异”可那两个丫头可不真的是幸运之极才捡回了一条命?此时此刻”哪怕在宫中见惯了生死,她仍是轻轻按住了xiong口。

    “今天也是,多亏夫人提醒,否则要是不搜身,那位江家十八老爷万一拿着这刀往自己身上作势割上一刀”又或是情急拼命,后果恐怕就不堪设想了。”

    “我又不是未卜先知”哪里就能知道他真带了这东西在身上。”陈澜苦笑一声,脑袋往后头的荷叶托首上靠了靠,这才叹了口气说,“我只是怕狗急跳墙带着什么凶器,到时候狗急跳墙伤了人,谁知道竟是淬毒匕首……而且,别人恐怕不会想到你们会把人带进总兵府,大约是想要他在总兵府门前做做样子,那样才能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如今想想,这一招和从前那些手法还真是如出一辙,一样的不留余地,一样的y险毒辣,一样的卑鄙无耻!”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陈澜那声音里头已经充满了怒火。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了身子,绕过书桌在屋子里踱了好一云儿,最终才停下了步子!“立刻派人去他的家里查看,动作要快,要隐秘,如果一时半会找不到,就去让娘那些暗卫出动!如果人都安然无恙,那就带上几辆马车,然后把人接到稳妥地方……不,立刻就接到这儿来!连外室也一样!”

    云姑姑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点了点头之后,她就想起了江氏,忍不住提醒道:“夫人,说不定就只是那位十八老爷自己的主意,他不像是敢舍了xg命的人,也许只是想要借着自杀来引老太太出来,到时候再挟持了人谈什么条件?咱们这要是把人接了过来,会不会是正中他下怀,而且,老太太毕竟是对他们深恶痛绝,这要是知道您把人接了过来……”

    “老太太那儿有我去说!哪怕是虚惊一场,也总比事后措不及防来得好。你刚刚说他不像能舍了xg命的人,没错,他那种人最是贪生怕死,但贪生怕死的人要装样子,带上一把匕首就行了,何必往上头加毒药?万一一不留神划小破了什么口子,他就真没命了!”

    云姑姑张了张嘴还要再说,可瞧见陈澜那一脸郑重的表情,她终究没敢再多说什么,立时匆匆快步出了屋子。走到外头青石甬道上,她刚刚有些想不通的那一条方才豁然贯通~拿一瓶毒药在门口演苦(肉)计自然更容易,可想来那个不中用的男人也怕被挤兑着不得不来上最后一招,所以才选择了刀子。毕竟,动刀时那种血淋淋的场景更能引人同情。

    想到这里,云姑姑恨不得随便去换一把匕首让那混蛋划两下解恨,可这念头终究只是打了个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一时间,两江总督府签押〖房〗中,冯总督看着眼前安坐如山的何明钦,拳头握紧了松开,松开了又再握紧。因而,当外头传来通报”说是叶巡抚有要事相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从位子上弹了起来,随即才轻咳一声道:“何院长的意思我不是不明白,杨家气盛”竟然把人犯从我这儿带走,这本就是有违朝廷法纪,但究竟该如何措置,只是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这原本就是推脱的话了,但何明钦却仍是坐在原地动也不动:“从长计议固然没错,可如今已经是非常时刻,制台要是再没有什么举动,就再没有翻身的余地了。叶巡抚既然来了,商议完了不妨请制台把人一并请来,大家一同参详参详。”

    这赤oo的要求顿时让冯总督为之面sè一僵。好一会儿”他才勉强点了点头道:“也好,何院长还请稍待片刻,等我去见完叶巡抚再作计较。”

    话虽如此,真正出了屋子到了外头,他便立时发作了。先是把那刚刚进来的小厮骂子个狗血淋头”紧跟着又气急败坏地往前冲,等到了另一头书房的时候,他一把将一个出门的小厮拨到了一边,这才快步进了东屋。

    “欺人太甚!”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了斜签着身子坐在那里满脸苦相的叶巡抚,只不过,相比起这位共事了好一阵子交情极好的下属”他目光的中心却落在那个背对他正在浏览书架的青年身上。当其人仿佛是鉴赏家似的上上下下看了好一阵子”最终转过头来的时候,已经提心吊胆的他整个人一下子就木了。

    亏他刚刚心里求神拜佛似的许愿,结果还真的是荆王!

    “殿下……”

    见冯总督好容易才打叠出满脸笑意上前行礼,荆王当即摆了摆手”随即委实不客气地在书桌后头的主位上坐了,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把玩着笔洗镇纸之类的东西”好半晌才抬起了头:“不用那么紧张,本王就是先上了叶大人那儿,得知他要来找冯大人,所以特意跟看来串串门,也算是慰问慰问两位的劳苦功高。前一阵子这南京城还乱糟糟,这么快就平定了,两位不愧是积年的老臣,功不可没。”

    这话听在江南两个最大的大佬耳中,真是什么滋味都有。然而,两人的目光交流能传达的信息终究有限,因而哪怕是心里头七上八下,冯总督也只能勉强挤出了一个笑脸。

    “殿下这般过誉,臣实在是愧不敢当。”

    “本王过誉了?”荆王诧异地挑了挑眉,随即似笑非笑地说,“本王当然没有!这南京城的风气真是让本王叹为观止啊。先是传言本王和杨总兵一块儿命丧鱼腹,紧跟着士子罢考商人罢市,再跟着三两下就平息了下来,这么雷厉风行的速度,放在其他地方实在是少见。不过嘛……,金陵书院才只是开草了一些学生,这竟然又乱了!这江南啊,该说是朝廷的江南,还是该说是金陵书院的江南?”

    这最后一句画龙点睛之笔一下子把两位大佬到了嘴边的话全都给砸了回去。

    两人你眼看我眼,最终决定暂且保持沉默。然而,荆王却丝毫没有就此打住的打算。

    “苏松熟,天下足,虽说这些年湖广已经迁了不少人口过去,赋税也交得越来越多,可江南终究是重中之重,要是这地方一而再再而三地乱下去,少不得要用重典。要是可能,本王还真不想闹到那地步…………只可惜,有些人偏不知道适可而止这四个字!”

    最初还只是一贯的懒散闲淡,可最后那一句话却突然加重了语气,带出了十足的杀伐之音,冯总督一时心情巨震,面sè再要维持起初的镇定已是难能。等到好容易应付完了荆王东拉西扯的一系列问题,把人送出了门,他气冲冲回转书房就看着叶巡抚劈头盖脸地问道:“你怎么偏把他带来了,还连个讯息都不给我送!”

    “那也得我送得出来,这位殿下是坐我轿子一块来的!”叶巡抚比冯总督的面sè更难看,这会儿冷不丁一巴掌拍在高几上,结果被那huā梨木的反震力震得龇牙咧嘴,“总之,咱们不能给他们牵着鼻子走,丢卒保车吧,想来恩师也会原谅咱们这专断一回的。总不能因为一个人发疯就断了百多年的基业!”!。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二章 至亲至疏前车鉴

    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江十八就看见了顶上的那根房梁,尽管整个人还有些迷迷糊糊,但他仍是竭力转动脖子四下里张望,入目的桌椅几凳和一旁高悬的牌匾都是他之前从未看到过的,更不用说室内铺的平滑青砖。因而,在支撑着扶手勉强坐直了身子之后,他已经渐渐想起了此前的情况,一颗心猛地一跳。

    “醒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引得他立时回头。待看见了那个起初忽略过去的角落赫然坐着一个人,旁边还有两人陪侍,他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可话语却不自觉地出了口。

    “这……这是哪?”

    “你在咱们门前闹腾了这么久,现在居然还问这是什么地方?”

    一分辨出那熟悉的声音,江十八顿时冲着那左手边说话的云姑姑投去了愠怒的一睹,随即右手颤抖着(摸)向了腰间。然而,一按之下,他原本就不甚好看的脸顿时僵住了,随即就抬眼往那边坐着的人看去,只一眼就看到那个端坐着的人站了起来。

    那个年纪小他一倍不止的年轻女子就这么轻轻巧巧往前走了几步,望着他的表情里仿佛带着几分猫看老鼠一般的戏谑。在这种眼神下,想到之前江家头一次宗族大会的时候,就是她的到来让局势陡然逆转,就是她让把持了大权几十年的三老太爷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了下来,就是她的暗示,自己不但丢了四房当家,甚至连条活路都难能找到,他之前在心里很是打点了一番的主意想头一下子如冰雪般消融殆尽。

    “你是在找这个?”

    陈澜一扬手中的匕首,见江十八脖子仿佛僵住了似的,整个人一动不动,她就随手把东西丢给了一旁的云姑姑,随即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东西是从十八老爷你的身上搜出来的。我原本还以为你如果不是真心负荆请罪,至少也是想借此演场苦情戏给外人瞧瞧,谁知道你竟然怀揣凶器,想要图谋不轨。我原本还想劝娘一声,过去的事就算是过去了,给你一条明路也罢,可你既是如此冥顽不灵,我也是没法子。云姑姑。照律例行刺官员及眷属该当何罪?”

    云姑姑上前一步,垂着头看也不看张大了嘴想要辩白的江十八,自顾自地说道:“回禀夫人,凡奉制命出镇,而官吏及部民行刺本署知府知州知县及百户千户指挥,抑或行刺本部五品以上长官的,未伤者,杖一百,流二千里。伤者,绞。致死者,斩云姑姑答得利落,江十八却听得几乎再次昏厥了过去。一旁的柳姑姑见陈澜不动声色,暗想之前陈澜让她们紧赶着翻了一回《大楚律》,确实铁板钉钉的律例比空口说白话强。于是,她便肃声接口道:“夫人,和这等人还有什么好说的。直接绑上,连同那匕首凶器一块送到金陵府衙去,让人立时严加拷问审理!”

    “不不不,这不是什么凶器,我没想着行刺!”江十八终于一下子醒悟了过来,也顾不上眼前的人论起来还是自己的晚辈,使劲摇着手声嘶力竭地叫道,“这匕首是我带着防身的,我自知罪大只想着要是没人见我,我就只能自己表明心迹……夫人明鉴,我真没有行刺的意思,我也不敢……”

    “你说你不敢?”陈澜打量着这个面色青白,眉眼间和婆婆江氏有几分相似,可(性)子却截然不同的男人,突然哧笑了一声,随手向旁边一伸,待到那匕首又交道了她的手上,她才不紧不慢地说,“十八老爷从前确实不是以胆气著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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