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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第10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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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冠盖满京华 作者:肉书屋

    翼地说:“老爷,小的这要是走了,您可就得独自回衙门去了,虽说是坐轿子,可只有四个轿夫的话……”

    刚刚满心焦躁的樊成听到这话,就犹如当头一桶凉水浇下来。想起昨天那位主儿带着这么多人尚且还险些遭遇不测,说不定自己也被人视作了下一个目标,他赶紧摇了摇脑袋,随即厉声说:“你说得对快,先护着老爷我赶回衙门,然后立马派人去报信”

    昨日一晚上外加大清早开始的整治,扬州街头的气象顿时焕然一新。别说是在到处乱晃的闲汉地痞,就连卖糖葫芦亦或是早点的小贩都给牵连了进去,因而无论是大街还是小巷,此时此刻都变得格外宽敞畅通了起来。而昨日那出事的饭馆更是被封了,两个班头带着衙役几乎把这座不大的二层小楼搜了个遍。只在这样的大动静下头,其他的酒楼饭庄茶馆里头,少不得是众说纷纭,不消一会儿就已经传出了无数个版本的消息。

    临街的一处茶馆二楼,靠窗一处包厢中的一个老者一面观察着窗外情形,一面对身前的三四个人嘱咐着什么。直到人一个个都出去了,他沉思了好一会儿,最后才抬头看着对面的年轻妇人。

    “我把骏儿送到西城的宋记绸缎庄去了,你找辆马车接了他回来,咱们去偶园。”

    “啊……”那年轻妇人先是已经,随即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喜色,“老爷您总算是想通了,贱妾就说,既然杨大人都已经来了扬州,咱们也不用这么窝囊贱妾这就去,您就在这儿等着好消息吧”

    见那年轻妇人无可奈何地站起身,随即就消失在了屏风身后,那老者方才低低叹了一声:“娘娘,你终究还是看错了人……”

    他沉吟片刻,皱紧的眉头又舒展了开来,过了一会就召了伙计进来,对其言语了几句就塞了一串铜钱过去,随即竟是悄悄起身出了包厢。大约半个时辰功夫,那年轻妇人就回转了来,面对这空空荡荡的地方,原本就脸色惨白的她立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那南城宋记绸缎庄根本就不见孩子踪影,这就算了,怎么连这里的人都不见了?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三百五十九章 送子金童

    第三百五十九章 送子金童

    扬州大明寺陈澜前生并未来过,之所以听说过这里,也只是因为这里相传乃是鉴真东渡日本前传经受戒的地方。江氏对佛道都并不是十分笃信,而她则是不知道该信什么好,所以眼下婆媳俩跟着主持徜徉其中,虽是见佛也拜,可江氏惦记最多的是儿子的安危,儿媳的身体,而陈澜在默默祷祝的同时,更希望的是让她得以重生的冥冥之间那股力量,不要收回她来之不易的幸福。

    那主持陪着两人逛了老半天,待到香火簿子呈上来的时候,见江氏提笔写上了二百两,顿时有些失望。须知扬州盐商富甲天下,就是那些女眷过来上香拜佛,布施起来也常常是五百一千,乃至于佛前长明灯就更不计其数了。只他毕竟还没有眼光浅薄到当面露出来,紧跟着又是满脸堆笑地引着到那口天下第五泉边上的小亭休憩,甚至还亲自炮制了茶水送上。

    饮着这清泉烹煮而成的茶水,陈澜只觉得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之前鞍前马后跟着劳顿的那些衙差以及半路上突然加入的三五十军士也被她抛在了脑后。静坐之间,只听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悦耳的乐声,凝神细听,她隐约觉得是古筝,少不得抬头看了看江氏。

    “这曲子……手法应当是高人所授,只还稍稍有些生疏,调音似乎有些不太准。”

    勋贵之家的千金有琴棋书画这等爱好的不少,其中陈汐便是精擅琴艺,但无论是从前的陈澜还是现在的陈澜,对于音律都着实没多少研究,但江氏就不同了,早先在闺中时,家里曾经聘请过名师教授,因而她听着听着,见陈澜看过来,便忍不住赞叹了一句,旋即又看着那主持说道:“想不到大师这大明寺中,还藏着这样的雅人。”

    “寺后的精舍里,一向有不少附近的士子寄住苦读,兴许是他们。”

    那主持笑容可掬地应了一句,可发现对面这一对婆媳似乎听得很认真,他少不得侧耳又仔仔细细听了一会,渐渐觉得方位仿佛有些不对,立时转头对一旁的小沙弥使了个眼色。那小沙弥急急忙忙离去的同时,陈澜身后的红缨也不动声色悄悄退了下去。

    不多时,古筝声就停了,江氏倒是有几分好奇,但瞧着陈澜不动声色,也就只是品茗谈天,顺带听那主持分说着佛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前去探听的小沙弥没有回来,红缨却引着一个抱着古筝的人匆匆回转了来。

    “老太太,夫人。”红缨屈了屈膝,随即伸手招了招手,见那七八岁上下的童子连忙上前来,竟是乖乖巧巧地抱着古筝弯腰行礼,她才抿嘴笑道,“我原本还以为是什么隐逸高人,亦或是书生才女之类的,却不想到了平山堂前一看,竟然是他这样一个小孩子。瞅着周围一个旁人也没有,我忍不住就拉了他过来,他却不肯丢下那古筝,于是就抱着过来了,我要帮他拿他都不肯。”

    江氏如今年纪大了,向来是看见小孩子就心生欢喜,从前陈衍这样的年纪,她都疼爱有加,更不用说眼下这孩子年纪幼小,偏又生得粉妆玉琢,自是在陈澜上前扶起人之后就拉到了自己面前,左看右看就笑着问道:“怎么就你一个在那弹琴?几岁了,是哪家的人?”

    那垂髫童子身穿大红对襟衫子,胸前挂的银项圈上还悬着一枚亮闪闪的锁片,肤色白皙,眼睛又黑又亮,陈澜一看便知道这至少是殷实人家的孩子。此时听到江氏发问,只见那童子立时声音清亮地答道:“我七岁了,是爷爷让我在那里弹琴的,他不让我告诉别人名字。”

    刚刚瞅见这礼仪娴熟的孩子,陈澜倒觉得巧得有些过头了,可此时这最后一句话顿时让她忍俊不禁。见江氏笑着拿着一碟点心递给小家伙,他眼睛骨碌碌转了转,便小心翼翼地抓了一块糕,谢了一声才开始吃,那吃相还颇有些文雅,她更觉得此子有趣,却仍是凑近前去问道:“那你家爷爷人呢?”

    “骏儿不知道爷爷在哪里。爷爷三天前把骏儿送到大明寺一个大和尚这里,让我每天巳正三刻到平山堂后面去弹古筝,一直到午时才许停,我就照着爷爷的话弹了三天。”

    此话一出,陈澜不禁大为诧异,见那主持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她便隐约觉得,这事情恐怕问那主持也于事无补。就在这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紧跟着就只见一个中年僧人匆匆走来,一看到这边的情形,那脚下步子方才迟缓了。

    “骏儿,你怎么能来惊扰贵客”他一面说,一面有些迟疑地扫了一眼面沉如水的主持,又深深躬下了身子,“主持,这是我家远亲一时要外出,所以才送来我这儿暂时养两天的孩子,不想我看护不力……”

    那主持正要发话,陈澜却抢在他前头笑道:“原来你这孩子叫骏儿。小小年纪,倒是弹得一手好古筝,是谁教你的?”

    “是爷爷。”骏儿瞅了一眼那中年僧人,随即就昂起了脑袋,“爷爷教我古筝,还有写字画画,爷爷还说,等骏儿再大一些,就教我二十四史……”

    小家伙最初还有些不顺溜,但渐渐地说出来的话就极其流畅了。一旁的中年僧人几次要打断,却都让陈澜阻止了,反而用话引着骏儿继续往下说,当他兴奋不已地提到了小桃源时,陈澜终于恍然大悟,一下子把双手压在了小家伙的双肩上。

    “你是说,从前你住在小桃源?”

    “是啊都是那些恶人,爷爷只能卖了地……”

    见那中年和尚一下子面如死灰,而主持虽是脸色有些疑惑,可更多的是不明所以,陈澜哪里还不明白其中的玄机,于是一把拉着骏儿对江氏说道:“娘,今天这一趟出来还真是缘分,这孩子着实引人喜爱。他既是已经来了三天,想来对这大明寺也有些熟悉,咱们就不要烦劳主持大师了,让他带着我们四下逛逛如何?”

    “这……”江氏见陈澜冲自己使眼色,自是闻弦歌知雅意,笑着点了点头,“也好,看他小小年纪就谈吐清雅,我倒是喜爱得紧,就让他多陪陪咱们好了。”

    一旁的云姑姑柳姑姑和长镝红缨此时也都醒悟了过来,彼此对视了一眼,红缨立时拔腿就往外头跑去。而那主持则是用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满脸惊慌的中年和尚,含笑点了点头,道了一番缘分之类的话。等到陈澜一行人起身走了,他才冷冷地转过头来。

    “明远,这是怎么回事,那孩子究竟是哪家的?”

    “这……主持,他是我一位恩公的后裔,我答应了护他周全,请您千万设法……”

    “到底是哪家不知道是哪家人我怎么设法”

    “是……是桃源居士,桃源居士毕先生的孙子。”

    那主持闻言一愣,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子,他才突然笑了起来:“我还当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人物,幸好今天早上消息已经传了过来。你不用着急了,想来你在伙房管事,不知道其中利害。今天来的这两位是杨太夫人和杨夫人,新任两江总兵的家眷。就在昨天,杨大人和杨夫人还联袂去小桃源拜访,结果扑了个空,得知小桃源被人买下扫兴而归。据说是奉了安国长公主的命走了那一趟,既是如此,你那恩公决计能安然无恙。”

    “啊,主持此话当真?”

    “骗你作甚不过,这事情也许不小,此子曾经在这里的事你不要泄露出去”

    这边厢两个和尚正在低声交谈着,那边厢陈澜拉着骏儿的手和江氏一块往寺后去,一路上又少不得笑着和骏儿攀谈着。因她神情和蔼言语可亲,小家伙渐渐地放松了许多,亦是同意把那笨重的琴交给了一旁的长镝帮忙拿着,自己则是兴致勃勃说起了和爷爷一块生活的那些日子。越是往后听,陈澜越是断定这孩子便是毕先生的孙儿,待到最后,她冷不丁出口问道:“那骏儿你可是姓毕?”

    “嗯……啊?”骏儿本能答应了一声,随即一下子愣住了,仰头盯着陈澜看了一会儿,眼睛里就出现了一丝雾气。见他如此光景,陈澜自是连忙蹲下身来笑吟吟地说,“哎呀,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这么不争气?这又不是你说的,是我猜出来的,就算你爷爷知道,也绝对不会生你气的。再说,我们和你爷爷可还有亲,论理你该叫我一声……叫我一声姑姑。”

    骏儿有些茫然地看着陈澜,又偷瞥了一眼江氏,随即迟迟疑疑地说:“真的吗?”

    江氏这会儿也笑着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当然是真的,你可以叫我婆婆。”

    在好一阵子的沉默之后,骏儿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婆婆,姑姑,你们救救爷爷……大和尚对我说,要我学着自己照顾自己,说是爷爷也许没法子再照顾我了呜呜呜,我害怕,我要爷爷,我要爷爷”

    听着这突然撕心裂肺的哭声,陈澜忍不住伸手抱着这孩子,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直到良久哄得孩子不再哭了,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

    也许,那叫孩子在每天那个时候弹一刻钟琴,便是毕先生的谋划之一了?想来是事先得知了她和杨进周要来扬州的消息,故而首先把孙子送到了这远离城里的大明寺。而这段时日,想来城中权贵富人巴结京城来人还来不及,大多不会在这又非初一又非十五的时候到大明寺中来。唯一有可能过来的,反而是想躲个清净的她这一类人了。寻常人哪怕是看到孩童弹琴,稀奇一会儿也就罢了,如她这般上心,也是因为身边有的是仔细人。

    “骏儿乖,跟姑姑回去,到时候姑姑一定帮你找着爷爷。”

    “真的吗?”骏儿原本还有些抽噎,闻听此言却硬生生止住了,待到一旁的江氏亦是冲他点头,他竟是不觉破涕为笑,“谢谢婆婆,谢谢姑姑”

    见小家伙谢过之后,竟是翻下身要磕头,陈澜一愣之下赶紧一把将其拽起。发现他的额头上已经沾了少许青灰,她不禁轻轻伸指头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这才嗔怪道:“男子汉大丈夫,就不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轻易跪不得?”

    “不然。”此时此刻,骏儿竟是没了刚刚放声大哭时的凄惶,而是昂首挺胸地说,“爷爷从前就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得人之助,不能当成理所当然。我年纪小,连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也做不到,就只能诚心诚意叩头以谢。男儿膝下有黄金,上拜天子君王,下拜亲朋尊长,但更要敬重恩人。”

    陈澜起初还只是觉得这小小年纪的孩子就知道弹古筝,着实是伶俐的小家伙,可此时听到这番话,又见骏儿挣脱了自己的手,竟硬是跪了下来,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头,她不禁百感交集,隐约仿佛又看见渐脱孩童意气越来越能干的陈衍,一时竟是愣在了那儿。倒是江氏醒觉得快,连忙拉起了人来,又吩咐一旁的庄妈妈替他掸了掸膝盖上的浮灰,随即递了一块帕子过去吩咐其擦擦脸,这才欣然点了点头。

    “这样好的孩子,果然没负了他爷爷的教导我们今天出来这一趟原只是为了散心,得了骏儿实在是意外之喜。我也懒得在这寺里头再逛了,不如携了他回去?”

    陈澜本也如此想,可转念一想杨进周恐怕另有安排,她便笑道:“好是好,只这会儿也已经不早了,从寺里回偶园至少也得走上两刻钟。再说来都来了,那主持想来也已经备好了斋饭,咱们还是用一些回去不迟。而且,骏儿应该也饿了。”

    话音刚落,仿佛是应景似的,就只听骏儿的肚子咕咕叫了一声,随即他就尴尬着脸往江氏后头缩了缩。见他这可爱的光景,江氏不禁更是笑了起来,当即冲着陈澜点了点头:“好,我都险些忘了眼下已近中午,那就用了斋饭再回去。”

    一行人又重新往那天下第五泉去,半道上陈澜见红缨赶了回来,就有意落后了几步,却听其低声禀报道:“夫人,我已经吩咐了下去,虎爷说了,今天跟出来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手,那些江都卫的人说是精锐,可久在江南没见过血,不用担心他们使什么幺蛾子。”

    “那就好。”陈澜点了点头,又前行几步方才若有所思地说道,“想来那主持和收留骏儿的伙房大和尚都不是多嘴的人,只要不暴露了他的身份,应当不会出什么篓子。总之用饭的时候你带着长镝一块留心一些,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夫人您就放心好了”

    大明寺乃是扬州诸寺之首,百多年间多次修缮,香火鼎盛,往来权贵众多,这素斋的功夫自然也不是寻常寺庙能够比拟。再加上陈澜已经表明要带骏儿回去,那位掌管伙房的明远大和尚自然是卯足了力气整治,不消一会儿就是满桌子琳琅满目的菜肴,无论是看上去还是吃上去都是色香味美俱全。就连食量寻常的江氏也少不得多添了半碗饭,而起初就已经表现得饥肠辘辘的骏儿更是狼吞虎咽,偏那吃饭的仪态还没法让人挑剔。

    一顿饭吃完,待又用过一通茶之后,一行人方才起了身。只临走之际,陈澜却又含笑请那主持取来功德簿,随即冲身后的云姑姑点了点头。心领神会的云姑姑自是立时走上前去,又递上了一张龙头大票。那主持只扫了一眼上头的数字,脸色就立时变了。

    “敬佛礼佛原本不当一而再再而三,只今日能在佛前如此有缘,自当多多供奉些香火以谢。这孩子刚刚遭遇大变,便请主持用这个为他点上长明灯祈福,也算是我一片心意。”

    骏儿原本已经跟着江氏到了门口,闻听此言顿时吃了一惊,回头要嚷嚷的时候却突然发觉有人按了按自己的脑袋,忙抬起头来,这才发现是身边的江氏。

    “你姑姑那是一片心意,你就别推辞了。”

    听到这话,骏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即突然停住步子认认真真地说:“婆婆,明远大师照顾了我三天,我如今要走了,想去向他道个别,谢谢他这三天的照应。”

    “好好,这是该当的”江氏更觉小家伙懂事,连忙对身边的庄妈妈说,“这样,你带着他去走一趟,也替我好好谢谢那位明远大师。”

    回程的路上,江氏和陈澜自是带着小家伙同乘一辆车,又将窗帘打起少许观看路边春色。骏儿起初还有些拘束,渐渐的熟络开来后,便趴在了车窗边,竟是一路上滔滔不绝地说着扬州城内城外的各处风景名胜。听着听着,陈澜就好奇地问道:“你说了这么多,难道这一个个地方你都去过?”

    “嗯,都去过”骏儿扭头看着陈澜,笑嘻嘻地说,“爷爷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所以扬州城内带着我几乎都走遍了。他还说,等我大一些,就带着我游览天下河山。读书人这浩然正气,不是在家里窝着养成的,而是在山水人物之间才能养就的……嗯,反正我不懂这么多,我只知道,爷爷说那样,就一定是那样”

    “你呀,铁定是想趁机好好玩玩,是不是?”江氏打趣了一句,见骏儿有些心虚,不觉大笑了起来,“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还小,想着玩也没什么要紧。倒是你爷爷这教导还真是凡人想不到的,怪不得能养出你这个懂事的孩子来。要是我将来有孙子,还真想你爷爷给我好好调教调教。”

    “婆婆有孙子吗?”骏儿闻言眼睛大亮,立时一把捏住了江氏的衣角,“婆婆要是有孙子,和骏儿作伴好不好?骏儿好想有个弟弟妹妹,可爷爷说,我是他捡来的,就这么一个,他又不能随随便便去捡别人,这事情他也没办法……”

    陈澜起初还被骏儿这突如其来的话问得脸上一红,待到小家伙说着说着,她就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见小家伙莫名所以地看着自己,她只得轻轻摸了骏儿的脑袋,一本正经地说:“你想要个弟弟妹妹,确实不能去求你爷爷……”

    “你姑姑说得对,你要是想婆婆的孙子将来给你作伴,却得去好好求求你爷爷”江氏却冷不丁打断了陈澜的话,笑眯眯地添了一句,见陈澜一下子僵住了,她不觉低下头来,又替骏儿整了整刚刚靠在车窗上时被弄乱的衣衫,“婆婆这孙子孙女,可都指望你了,你可得给我做个送子金童”

    此话一出,小家伙固然是一愣一愣,陈澜也索性别过了脑袋去。她是不愁这七岁大的孩子懂得江氏的意思,只不过,婆婆这戏谑之中的关爱却着实让她心里感动。她这一路走来,已经过了太多危险的沟沟坎坎,只希望这道看似宽阔的天堑也能一跃而过了。

    回到偶园已经是过了未时,这一路上,陈澜便发现了和起初出发时的不同来。路两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好些穿着公服的衙役差人,虽不至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可也相差无几,待到了偶园外头,这种戒备森严的光景就更明显了。车才到大门停下,她又听到外间传来说话声,细细一听,得知知府樊成竟是又亲自等在这里,她不禁眉头一挑。

    “太夫人,夫人?”车外的樊成也不顾车中人兴许瞧不见,满脸笑容地躬了躬身,这才开口说道,“下官本是想求见杨大人,谁知道杨大人竟不在……这偶园在瘦西湖边上,风景好是好,可终究算不上十分安全。我在江都卫驻地附近已经觅好了又一处宅子,请……”

    “不用麻烦了。”陈澜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淡淡地说,“我们都觉得这地方很不错,横竖只是逗留几天,不用搬来搬去麻烦了。樊知府公务繁忙,也不用整天围着我们转。倒是我之前提过此间主人的事,莫非樊知府忘了么?”

    “没忘没忘。”樊成被噎得一愣,随即赶紧点头哈腰道,“能拜见太夫人和夫人,这偶园主人哪有不乐意的,实在是他正巧做生意去了……”

    他这话还没说完,萧朗身边的小厮巨阙却突然从屏门那儿急匆匆奔了出来,到车厢边上站定之后就嚷嚷道:“杨太夫人,杨夫人,公子那边情形有些不好……”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三百六十章 幸福,金牌

    第三百六十章 幸福,金牌

    原还以为是萧朗的伤势有什么反复,等进了屋子,看见这一位好整以暇地正在那专心致志地用茶水洗着茶盘中那一套紫砂茶具,陈澜方才总算是放下了心。而江氏亦是如释重负,随即就责备道:“世子遣人说什么都行,偏说什么情形不好,我这年纪的人可不经吓”

    “呃?”萧朗这才抬起头来,发现是江氏和陈澜进了屋子,慌忙放下手中东西站起身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看着那樊成就心生厌恶,唯恐他纠缠你们,所以就想了这么个借口。想来我撂下那话,他是决计不敢来见我的,这总能把人打发走了”

    “找借口也不能拿自己开玩笑”江氏没好气地往旁边蹑手蹑脚往屋子外头退去的巨阙瞪了一眼,这才上前关切地说,“世子才受过伤,就当卧床静养,怎么这时候琢磨起了茶道?别以为年纪轻轻,这些就都不要紧,要是没养好,年纪大了一样样旧伤复发,到那时候你就后悔都来不及了”

    萧朗被江氏这一番话说得一愣一愣,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旁的陈澜见此情形,哪里不知道是婆婆的老毛病犯了,因而也就抿嘴笑道:“萧世子,你一个人离了父母进京,如今又下江南,下人们自然不敢对你的事情有任何违逆,娘这般数落你,也是把你当成了自家人,为了你好。想当初我家小四便是如此,我娘数落起他来,也是从不留情。”

    “咳,我就是忍不住。”江氏自嘲地笑了笑,见萧朗有些脸红,忍不住又添了一句,“儿行千里母担忧,你既是大人,就该好好体恤自己的身体,别让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担忧。要知道,你在京城就已经受了一回伤,如今又是一回,一定要好好将养才行。好了,眼下正是睡午觉的时候,你好好歇着,我和媳妇就不打扰你了……”

    陈澜冲怔在那里的萧朗笑了笑,随即就扶着江氏往外走。可没走几步,她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低低的呢喃声:“儿行千里母担忧么……我从小时候开始,爹教我扎马步,娘就在旁边监督看着,稍有偷懒就是……他们一个整日打不完的大仗,一个成天算不完的账目,怎么会有功夫来担心我……”

    闻听此言,陈澜一下子停住了脚步,而旁边的江氏亦然。婆媳俩缓缓转过身来,见萧朗呆站在那儿,竟是有些失魂落魄,不禁有些担心地对视了一眼。眼见屋子里刚刚唯一一个伺候的巨阙这会儿不在,出去叫人进来更不合时宜,江氏沉吟片刻,就索性放开陈澜走了回去。

    “你这话说得不对,哪里会有不疼爱担心儿子的父母?”此时此刻,江氏看着萧朗也就和自己的儿子差不多,索性也不管其他,不由分说地按着他到茶盘前头的藤椅上坐下,又一字一句地说,“想来你父亲是严父当惯了,再加上奴儿干城处境险恶,他大多数心思都扑在了大事上。至于你母亲,多半是府内事务繁忙,再加上又要给你爹当好贤内助。要我看,他们只是不表露出来,而你又没发现他们那份心思而已。”

    陈澜已经手脚轻快地继续着刚刚萧朗那泡茶的工作,不消一会儿就在那小小的紫砂茶杯中注满了,又递了过去。见萧朗怔忡地接过去,竟是看也不看,甚至都不嫌烫,直接一饮而尽,继而又连连咳嗽,她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声。

    “可是,他们对二弟就关切得多,不但嘘寒问暖,而且二弟不喜欢习武,他们听之任之,想要什么,也是多半任由他的性子,轮到我身上便是半点不能通融。曾经有一回,我因为在军中受了气想找爹讨个说法,结果被劈头盖脸训斥了回来,去找娘说我不想再练武的时候,她却骂我没出息,要是撑不住就趁早回家来学绣花来得正经我不想让爹娘瞧不起……”

    听到这里,江氏发现萧朗已经是双肩微微颤抖着,右手竟是几乎握不住杯子,她只觉得心中又一阵酸楚。她本就觉着比起自己的儿子来,这位镇东侯世子看上去更加冷峻,更加不擅长和人相处,也曾暗自揣测过是否只是单纯的心高气傲,到这份上却已经完全明白了。她情不自禁地摩挲着他那肩背,轻轻叹了一口气。

    “全哥小时候,也被他父亲操练得死去活来,我那会儿只能背后掉眼泪,当面却还得提点鼓励他,不许他偷懒耍滑。因为他没有享乐的资本,要是那时候不用功,以后就会一辈子吃苦。想来你爹娘对你也是一样的。你是长子,日后要接你爹担子的人,而奴儿干城那样险恶的地方,要是你没能耐,就会带累了一家的人,一族的人,一城的人至于你弟弟,他是次子,不需要承担那样的重担,而且他如果也如同你这般,日后和你相争怎么办?你爹娘唯一的错处只有一条,不该把一片苦心完全藏在心里,哪怕你离开那里的时候也不吐露。”

    陈澜从前只觉得江氏和蔼可亲,虽是婆婆,却几乎犹如她的亲生母亲那般关切怜爱。然而,此时此刻面对那种远胜于寻常通达世情的母性光辉,她想起自己的过往种种,竟是不知不觉有些痴了。她尚且如此,坐在那儿的萧朗更是如遭雷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僵硬的手才动了一动,却是杯子陡然落在了那硕大的黄杨木大茶盘上。

    “原来,我才是一直什么都不知道……”

    萧朗突然把头埋在双掌之中,声音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嘶哑,“我早就该知道的,我早就该明白的。爹从早到晚除了公事还是公事,娘从早到晚便是安排从棉衣到车马在内的各种东西……我还偏偏常常满身是伤在他们面前晃,只希望他们多看我几眼,哪怕一眼也好……我为什么就那么呆,非要远在天边才明白”

    “唉,这不怪你,都不怪你”

    江氏突然一把将萧朗拉了起来,这才语重心长地说:“又不是人不在身边就不能多多尽孝。送信回去的时候,除了寻常的问候,再多写些自己这边的事情,让他们知道你的情形。捎带节礼的时候,除了那些常见的东西,再附上你自己的心意。还有就是,得空儿好好教导你弟弟,哪怕不能让他像你这么出色,可总不能让他太过懒散太过随心所欲,堕了镇东侯府的名头。要知道,你是世子,是将来的镇东侯”

    “是……没错”

    萧朗一下子恢复了从前那般的冷然,重重点了点头。可当发现江氏正用欣慰的目光看着自己,而底下的陈澜也一副轻松下来的样子,他顿时只觉得无地自容。那样软弱的模样,他几乎从来没在人前显露过,可今天不但什么话都说了,而且不知不觉甚至连眼泪都掉了……他怎么就这么不争气,这么丢脸

    这些天同路而行,陈澜已经大约摸到了这位镇东侯世子的脾性,此时见他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尴尬样子,哪里不知道他多半是在害臊,眼珠子一转就笑道:“娘,要不是我在旁边,真要以为您把萧世子当成叔全了?”

    “倒真是……哎,谁让他和叔全一般大,就是那皱眉冷脸的样子有时候都差不多。”江氏这才移开了手,笑吟吟地说,“你既然已经明白了,我就不多说了,好好歇着,不要再想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你是伤者,眼下养伤最大”

    眼见陈澜扶着江氏又往外走去,萧朗一直沉默着,整个人也一动不动,可等到那门帘打起的一刹那,他突然开口叫道:“太夫人,今天谢谢您了以后要是我再说什么混账话,做什么混账事,还请您把我当成您儿子一样狠狠骂一顿”

    “你这孩子”转过身来的江氏无可奈何地一笑,又努努嘴道,“只要你不嫌我啰嗦,我就把你当成我半个儿子看待好了,快去歇着,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陈澜瞥见萧朗僵着脖子点了点头,随即竟是一躬到地,心中不由得暗叹婆婆今日这番当头棒喝可算是功德无量。等到出了屋子,因想着萧朗这般模样不好让人看见,她就嘱咐巨阙和湛卢在外头好好等候吩咐,随即才扶着江氏往外头走。

    “娘,你刚刚那番话说得真好。”尽管身后不远处就是云姑姑她们,但陈澜仍是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说,“那时候我真的觉着,您就像是他的母亲似的,每一句话仿佛都落在了人心坎里。您对我也是,一直都那么真心关爱,就连我亲生爹娘也不曾对我这么好过。”

    “傻孩子”江氏微微一愣,随即就伸手搭在了陈澜伸进自己臂弯里的手上,“你是我的媳妇,我看你自然和我的女儿似的,我不对你好,难道还把你当成仇人?至于他……他和全哥太像了,真的太像了全哥他爹故世的时候,全哥才真正完全懂事,可有些事情却没法挽回了,所以我真不希望他也和全哥似的终身遗憾。这世上多一个幸福的人,也是好的。”

    婆媳俩便这么彼此扶助着往前走,后头的庄妈妈和云姑姑等人看着这一幕,彼此你眼看我眼,自然而然都是百感交集。一边是感慨江氏半辈子辛苦操劳,老来总算是儿子出息儿媳孝顺;一边则是欣慰自幼失了双亲的陈澜终究是靠着那一片真心,不但收拾了娘家的颓势,在婆家也完完全全融入了进去。只是,当一行人来到江氏那院子门口时,眼见一个小人儿一溜烟地窜了过来,她们才几乎同时生出了另一个念头。

    要是能再有个如骏儿这般可爱的孩子,这家里就真的完美了

    “婆婆,姑姑”

    乍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身边虽是有红缨,可骏儿终究仍是极其不安,此时此刻看到江氏和陈澜回来,他才松了一口气。疾步跑到前头,他先行了揖礼,见江氏笑吟吟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他也就咧嘴笑开了。

    “怎么样,可是坐车坐得有些饿了?要是如此,我让人去准备点心。”

    想起刚刚走得急,也没来得及对小家伙多嘱咐什么,陈澜心中不由有些歉意,拉着他的手往里头走时,也就笑着问了一句。可话音刚落,她就看见骏儿使劲摇了摇头:“多谢姑姑,刚刚在寺里已经吃饱了,我一点也不饿”

    “那这会儿已经是午后,不如先好好歇个午觉。”

    江氏这随口一说,骏儿却仍是摇头:“婆婆好意骏儿心领了,只是下午还有描红的功课没做,还有诵念和读书,如果耽误了,以后爷爷考较起来……”

    “哎呀,你爷爷还真是严格”江氏说着就笑了起来,但仍是体谅地点了点头,随即对陈澜说,“这样吧,我记得你那里的东屋似乎是收拾齐整当成书房使的,横竖全哥也只是偶尔用用,就先收拾一张桌子出来给他。我是不行了,年纪大了人犯起了困,得先好好睡一觉。你也不用再跟着我了,带着孩子去安置吧。”

    陈澜见江氏打了个呵欠,知道婆婆年纪日长晚上宿头不好,反而是午后瞌睡多,因而便笑着答应了,又带着骏儿把人送到了门口,随即才转身回自己那边的院子。待到拉着骏儿来到了正房东屋,她就发现,小家伙东张张西望望,那脸上充满了惊喜之色。

    “怎么,可是喜欢这儿?”

    “喜欢。”骏儿本能地迸出了两个字,随即扭头看着陈澜,声音清亮地说,“姑姑,这儿和我家里真的好像爷爷也喜欢这么布置屋子,顶天立地的大书架,还有养兰草,就连这琴台的位置都是一样的。”

    他一面说一面快步走到了琴台跟前,仔仔细细端详着上头那具古筝,面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喜爱,几次要伸出手去摸琴弦,最后还是缩回了手来。陈澜在后头瞧着有趣,突然还想逗逗他,当即缓步上前伸手按着小家伙的肩膀,柔声问道:“你那古筝弹得很好,可是喜欢这架古筝?要是你真喜欢,我到时候和主人商量商量,请他割爱了把古筝送给你好不好?”

    “君子不夺人所好。我的古筝是爷爷亲手给我做的,但这一架看上去很老了,应当很贵重。是别人的东西,只能看看,不得允许不能随意乱动,更不能心生妄想。”骏儿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随即又仰起头看着陈澜说,“这里不是姑姑的家么?”

    “好孩子。姑姑的家在京城,只是暂时借住在这儿。”陈澜越发觉得这孩子实在是懂事得让人惊讶,又觉得那粉嫩的脸颊着实可爱得紧,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见小家伙一下子脸红了,她这才收回了手,又冲着旁边的芸儿几个说,“都说童言无忌,可他说得才是正理。这毕竟是别人的房子,摆设等等哪怕不合心意,也不要擅自去动,否则主人嘴上不说,心里却未必不会有想法。好了,劳烦云姑姑柳姑姑去外头整理一下扬州府那些官眷的名册,芸儿你们几个去把骏儿带回来的东西好好整理收拾一下,不得吩咐别放人进来。”

    “是。”

    整整齐齐的答应声之后,一应人等出了门去,屋子里须臾就安静了下来。这时候,陈澜才拉着骏儿到一边的软榻上坐下,又问道:“骏儿,你之前说了你爷爷卖小桃源的事,究竟怎么回事,你现在再详细些说给我听好么?还有,把你送到大明寺的时候,你爷爷还说过什么,提醒过什么,你好好想一想,一句都不要遗漏,这对你爷爷来说,要紧得很。”

    骏儿立时坐直了身子。仔仔细细想了好一会儿,他才清了清嗓子说了起来。尽管他尽量有条理,可说到情绪激荡的时候,他的脸渐渐涨得通红,话语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重复和激烈,双手也情不自禁地使劲抱紧了。

    “……爷爷接到那封信的时候,神情很难看。刘叔说,这等无法无天的事,到衙门去报案就行了,可爷爷摇摇头说未必能成。苍叔问为什么,爷爷却说必有所恃,别的我没听见。”

    “……刘叔去过衙门,可门上却根本不为他通报,府衙县衙都是如此。就连从前往来过的一些门庭,也好像不认识他这个人似的不理不睬,甚至险些被人打了闷棍……”

    “……卖了小桃源,刘叔把小奶奶接了回来。小奶奶跪在地上失声痛哭,可爷爷却什么别的话都没说,后来就让刘叔和苍叔还有几位姐姐一块收拾行装,却带着我出了门,却把我送到了大明寺,对我说了弹古筝的话。爷爷还对我说,要是一个月都没有动静,就让我暂时在大明寺剃度了当个小沙弥,让我收好那古筝……”

    说到这里,骏儿已经是泣不成声。而一边听一边琢磨这番话的陈澜连忙起身坐到他身边,轻声安慰了起来。好在小家伙并不是那等任性的人,很快就慢慢止住了,只仍有些抽噎。这时候,陈澜也已经差不多理清楚了头绪,突然又开口问道:“你说你那架古筝是爷爷亲自做的,他临走的时候,还吩咐收好它?”

    “嗯。”

    陈澜拍了拍骏儿的脑袋,立时站起身来,出了东屋就招手叫来了正在明间守着的红螺,低声嘱咐了她几句,末了又提醒道:“检查的时候小心些,万不可弄坏了古筝。”

    “夫人放心”

    安排好了这些,又让芸儿,陈澜方才重新进了屋子,结果一眼瞥见小家伙正用袖子使劲擦抹着脸,仿佛觉得刚刚那场大哭实在丢脸似的。见此情景,她自是忍俊不禁,上前之后软言宽慰了几句,等那些描红帖子和笔墨纸砚一一送上,就拉着小家伙到书桌后头坐下,又吩咐芸儿在?br /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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