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第25部分阅读
冠盖满京华 作者:肉书屋
你看看内阁和大小九卿衙门的堂官有多少南多少北就知道了。除此之外。我这一回是破例参加会试,从主考官到读卷官难免都不高兴,说不定还会抗颜将我黜落了。再者,读卷总共才三天,每一次会试都会刷下不少腹有经纶的才子,更何况我这个半吊子?”
如林夫人这般的慈母眼中,自己的儿子总是最棒的,因而,听到这么一番话未免有些刺耳。可是,他们母女俩住在京城这许多年,她已经习惯了内务自己料理。外事交给儿子,因而虽眉头紧蹙,仍是没有开口反驳,最后就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坐观其变吧。父亲回来之后,做事情毕竟周正,而且总算没有大车小车张扬着回来,除了此次跟回来的几位姨娘,多半人都是就地发银子遣散了。”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罗旭的讥诮地耸了耸肩,随即才笑道,“娘,你就放心好了,我什么时候给你丢过脸闯过祸?”
“是,想来你又打算说,有你这个儿子是我的福分?”林夫人没好气地在抓了炕桌上的两个核桃扔了上去,见罗旭一手一个抄了,这才笑道,“好了,从通州赶回来一路疾驰,想来也累了,回去好好洗个澡换身衣裳,再过来陪我用晚饭!”
闻听此言,罗旭起身打了个躬,随即便径直出了门。尽管如今的宜园极大,但他和母亲的住处还是依着从前住那四进院子时的习惯,中间用夹道和游廊打通,因而从西边的门出去,他不一会儿就回到了自己的畅心居。见几个丫头上来行礼,他就说了一声要沐浴,当即上上下下就忙碌备办了起来。等到整个人浸没在了木桶中的热水里,他又把两个要上来服侍的丫头赶了出去。眼看再没了外人,他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陈衍那个小家伙倒是挺好对付的,只要是对他姐姐有利,听得甭提多仔细了,此时那些提醒怕是应该转到了她的耳朵里。只不过,从前的她心善归心善。却应该不会用出如今这样的手段,此次天安庄的事情沸沸扬扬,要不是他从陈衍口中套出了话,还不知道陈澜免租等等的内情。至于陈衍不知道的锦衣卫等事,他则是略知一二,因此事情始末也有个拼图。
皇帝不会真的把她选作皇子妃吧?然而,努力揣测了一下皇帝的心思,罗旭最后的结果却是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随即就往下又蹭了蹭,只留下脑袋在木桶外头。
不得不说,和前几代天子相比,当今皇帝实在是人君的楷模,不贪图美色,不好方术炼丹,不爱征伐,用人唯贤……倘若不算上日益庞大的文官,拿着高额俸禄和庄田日益骄奢的勋贵,这治世可谓是完美无缺。可哪一朝的盛世不是这样的?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如今还不是朱门绮户里头的一块臭肉,就别想那么多了。皇上都一把年纪了,总不会想什么出格的勾当!话说回来,要真是能够上了金殿策士,兴许能求个恩典回来,不都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吗……算了算了,哪那么轻易,那样就算成了,我被人指着脊梁骨不提,她就更为难了!”
嘟囔了几句之后,罗旭却仍是有些憧憬,可想起之前院试乡试时贡院那潮湿阴暗的号房,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对于这次的贡院之行未免有些悲观。就在他唉声叹气搓着身上的老泥时,外头突然传来了一个丫头轻轻的呼唤声。
“少爷,少爷,宫中曲公公来了。说是明日皇后千秋,因而准了诸位娘娘所请,各家贵戚夫人在坤宁宫朝贺之后,可至各宫院拜见诸位娘娘。所以,夫人会顺道去看贵妃。另外,曲公公说是要见见少爷。”
罗旭眉头一皱,随即一下子从木桶中站了起来。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九十三章 两府邀约
第九十三章 两府邀约
朱氏回府的这一天傍晚。陈瑛却并没有回家。据奉命送口信回来的家人说,五城兵马司从前几日锦衣卫指挥使卢逸云罢职之后,就开始满城搜捕,已经查封了多处店铺和赌场私窝,因而五军都督府今日会揖定下章程,五府每夜各留一都督值宿。而左军都督府的掌印大都督张铭因偶感风寒,因而从即日起,陈瑛得宿在衙门多日。听到这个消息,阳宁侯府松了一口大气的人不在少数。
不随附老太太,便奉承三老爷,这是如今府中上下人的宗旨。可即便是站了边的人,也并不希望两边立时三刻掐了起来,毕竟这火头一旦烧起来,必定是底下人先倒霉。而对此大失所望的人也不是没有,至少,马夫人听到这话立马就在屋子里大发了一阵脾气。要不是庶女陈滟手头正有老太太嘱咐的活计,她少不得把人叫到跟前骂上一顿出气。
而陈澜得知这个消息时,恰是在蓼香院正房。结束小憩之后的她就去了蓼香院,结果被朱氏留下来,说是待会一块陪着用晚饭,结果才说了几桩《世说新语》上看来的名人轶事。外间就传来这通禀报,她自是心头不无警醒。
朱氏占据的是孝悌大义,在庄子上静心养气数日,如今这一趟回来自然是打着以退为进不再针锋相对的主意。而陈瑛一反前两次咄咄逼人的架势,索性借着公务避到了衙门不想见,无疑也是明白了自己的短处在哪里。只给了这么一个台阶的左军都督府都督张铭,究竟又是怎么个想头?
“罢了,公务为重家事为轻,要尽孝也不看这么些时候。”朱氏也在心里揣测着女婿张铭究竟是什么意思,可在安园那几日,韩国公府派了人过来探望,也说张铭确实小病一场,她也就只能在心里暗叹一声事有凑巧,随即意兴阑珊地喝了一口茶。见那报事的媳妇没挪动步子,她不禁皱着眉头问道,“还有什么事?”
“回禀老太太,刚刚韩国公府和威国公府还各派了人来送帖子。韩国公府来的是先前来过一回的赵妈妈,她奉宜兴郡主之命,说三月初三是上巳节,恰好是二小姐的生辰,又是及笄之礼,请咱们府里的夫人小姐们到时候务必赏光。威国公府来的是蓝妈妈,说是三月十八正好是宜园新造的正堂落成,威国公和咱们三老爷是袍泽,又沾着亲戚,所以置下酒席,请咱们家的人过去游园赏玩。”
不说张惠心是宜兴郡主的独女。就凭韩国公府的千金及笄大礼,朱氏也必然会带着家里人前去凑个热闹,但威国公府的这道帖子便来得微妙了。什么袍泽,什么沾亲,要知道之前威国公夫人和世子在京城,逢年过节连礼尚往来都只是平平,怎会如今想起游园赏玩?话虽如此,朱氏只是蹙了蹙眉,随即就问道:“那两位妈妈可走了?”
“三夫人亲自见的,两位妈妈都说,是得知老太太回来之后方才急急忙忙来送帖子的。只是不知道老太太身体如何,不敢贸然请见。”
朱氏想想自己放出去的风声是到通州休养,略一思忖,也就决定不见了,当即就看着陈澜说:“这样吧,之前是你和衍儿陪着我去通州休养的,眼下你去水镜厅见一见那两位妈妈,也代我向她们家里的主人带个好儿。三月初三是韩国公府二小姐的生辰,又是及笄,家里人必定会去的。至于三月十八……三月十八……”朱氏本想说不去,可突然想到三月十八便是殿试发榜。顿时改变了主意,因笑道,“就说回头若有空,我必让几个孙子孙女去凑个热闹。”
陈澜答应一声站起身来,到了外间,自有丫头去唤了红螺。主仆俩随着那媳妇出了蓼香院前头的穿堂,陈澜便有意问起两边国公府来人的情形。那媳妇从前是徐夫人的丫头,嫁人之后熬了多年也不过二等的管事媳妇,如今虽说自家老爷袭了阳宁侯,可眼看罗姨娘竟是封了诰命,她自然知道自家夫人只有老太太才是靠得住的,因而竟是唯恐言之不尽。
“韩国公府的那位赵妈妈先头来过一回,究竟是皇家出来的,哪怕打扮得朴素,可一举一动都是极其有章法,让人不敢小觑了去。威国公府的蓝妈妈穿得倒是奢华,可说话和善归和善,总有些小家子气,毕竟是底蕴不足……”
哪怕没有这媳妇的一番话,由于对宜兴郡主和张惠心母女的观感极好,再加上前一次赵妈妈奉命提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再加上韩国公府毕竟和侯府是姻亲,陈澜也必定会先去见赵妈妈,如今就更不必说了。到了水镜厅,得知徐夫人正在见蓝妈妈,她让人知会了一声,便由那媳妇引着先去了一边耳房。
赵妈妈仍是一如上回那般,厮见过后。先是关切地向陈澜询问朱氏的身体如何,随即才把话题转到了此来的正事上。说着说着,赵妈妈就笑道:“按照郡主的意思,原本只是请些往来密切的亲朋,自家热闹热闹就完了,我家老爷也觉得这样好,偏是韩国公觉得十五岁生辰比那些整寿更要紧,及笄对于姑娘家来说也是大事,执意不肯,定要大操大办,郡主拗不过,只得应了。我家小姐还唉声叹气地说,要不是三小姐比她年少,郡主必定会请您来做司者或是赞者。”
这还真像是张惠心姐姐说的话!陈澜闻言莞尔,随即就笑道,“还请赵妈妈回去之后禀告郡主,老太太已经允了,不但是我,家里其他人也会道贺。”
“好,好。”赵妈妈虽知道这一趟必定不会白走,但得到这等肯定的答复,仍然是高兴得很,突然又一拍大腿说。“看小的这记性,竟然把要紧事忘了。明年就是三小姐您的及笄礼了,到时候总得操办一回。郡主说,到时候请贵府不要四处找人了,这正宾就包在她身上了,我家小姐也在那说,虽然三小姐姊妹多,可到时候不管是司者还是赞者,千万给她留一个。等到我家小姐的及笄礼上,郡主便会向贵府老太太把此事定下来。”
饶是陈澜一直对宜兴郡主和张惠心心存亲近,但实在是没料到母女俩竟会说这样的话。她说是侯府嫡女。但父母双亡,祖母又并非嫡亲,幼弟还小,放眼四顾没什么真正可以倚靠的人,宜兴郡主主动提出要在她及笄时为正宾,这无疑是一种莫大的支持。
“郡主如此厚待,惠心姐姐如此盛情,我实在是感激涕零,赵妈妈回去之后请替我多多拜谢!”
“我家小姐性子大大咧咧,论理该和人都相处得好,偏她实际上却是个仔细人,别人若是心中藏j,她很快就会疏远了人家,所以往往和那些世家千金处不来。能够和年纪相仿的三小姐亲厚,郡主一直高兴得很,更何况,如今郡主还知道,三小姐不单单是性子好,而且更有男子都难及的聪慧机敏。所以,若是能在三小姐及笄时为正宾,这也是她的幸事。”赵妈妈见陈澜脸色一变,连忙解说道,“这不是小的胡乱传话,真是郡主原原本本这么说的。”
陈澜心中苦笑,暗想她在安园配合杨进周做的那件事,这位郡主已经都知道了——当然,以宜兴郡主的圣眷,知道这个也不奇怪,只这番话背后的深意就值得琢磨了。陪着赵妈妈又说了一会话,她便起身将人送到了屋子门口,吩咐早就守候在那的媳妇送人出门,随即就带着红螺来到了水镜厅的后间。
如果可以,徐夫人恨不得不要见到任何与罗家有关的人。所以,得知老太太派了陈澜过来,又是必定要先见赵妈,她仍是找事情磨蹭了许久,这才见了蓝妈妈。好在蓝妈妈虽说不如赵妈妈那般滴水不漏。待她却是恭恭敬敬,话里话外甚至有些暗示。她毕竟是广宁伯府的千金,联想到原本传言中威国公世子和陈汐有婚约,后来却是突然风向大变,丈夫甚至冒出了另一种说法,她隐隐约约就生出了一个念头。
那位威国公夫人和罗姨娘真的是不对盘?
“夫人,三小姐来了。”
有些怔忡的徐夫人抬头一看,瞧见真是陈澜进了门,就笑道:“澜儿来了。”
徐夫人抬头的同时,座上的蓝妈妈也已经扭头看了过去。看到当先的那个少女一身素净淡雅的藕荷色衫裙,微丰的瓜子脸,又听着那称呼,她一下子就明白了来的人是谁。厮见之后,坐下说了一会话,等到把事情办好起身离开时,她心里不禁暗自赞叹了一声。
怪不得人道是如今阳宁侯太夫人极其宠爱这位三小姐,却原来是这样的品格。只瞧这形貌举止为人处事,比罗姨娘那个说是清高冷傲的女儿强多了!想当初大少爷在老爷刚回来那会儿闻听婚约时,情急之下曾经说,阳宁侯府陈家好几位小姐,他宁可另外娶一个,也不愿意娶罗姨娘的女儿。只如今这桩婚事是搁了,也不知道夫人和大少爷究竟什么主意。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九十四章 千秋节的召见
第九十四章 千秋节的召见
二月二十四这一日天气极好,前一日才傍晚下了一场小雨,但须臾就停了,反而是添了几分湿润。五更刚过,天色还暗时,京城中那些有头有脸的官员家中就忙碌了起来。往日就得早起备洒扫的下人们比平常至少早起了半个时辰,从洒扫准备车马的杂役,到伺候主子的丫头,再到跟车出去的小厮亲随,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职司上赔足了十万分小心。
到了五更…夜禁解除的时候,上朝的男人们乘车的乘车,坐轿的坐轿,骑马的骑马,全都是出了家门去,而按品级大妆的女人们则是在最后检查自己的服饰行头,随即才在早饭送上来的时候匆匆扒拉上几口。不管怎么说,这一日厨房的厨娘厨子们是最好当差的,心中有事的主子们尝不出什么珍馐美味,自然也吃不出饭菜里头有什么不足。
陈澜亦是卯时不到就起了床,在蓼香院帮着朱氏打理了好一会儿,又陪着用了早饭,等到徐夫人马夫人罗姨娘亦是妆扮好了过来请安会合,她和其余几个姊妹们送到二门,眼看着三乘大轿起轿出发,这才困倦上来。还没等她打呵欠,旁边就响起了一个毫不掩饰的呵欠声。
“好了,老太太她们都走了,咱们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回去该补觉的补觉!”陈冰懒洋洋地斜睨了陈澜一眼,便冷冷地看着陈滟说,“还不走?打算在这儿一直等到人回来不成?”
陈滟面色一变,见陈澜正在看她,而陈汐则是一脸的心不在焉,连忙答应了一声,转头一瞧却发现陈冰已经自顾自带着几个丫头走了老远,慌忙匆匆赶上。陈澜自不会在乎陈冰的态度,想到昨晚上朱氏和徐夫人交托她代管内务,却不提陈汐,不禁若有所思看了过去。这细细一打量,她就发现陈汐不仅仅是心不在焉,而是有些失魂落魄。
“五妹妹?”
陈澜连叫了两声,陈汐这才回过神,正要开口说话,旁边一个面貌端庄的年轻丫头却抢在了前头:“小姐,您这几日身体不好,还是回去多歇歇吧,夫人和罗姨娘走之前都吩咐过,说是务必要好好照看您。老爷又不在,您千万多体恤体恤奴婢几个。”
闻听此言,陈汐面色苍白,二话不说扭头就走。见此情景,陈澜心中一动,又发现那几个面目陌生的丫头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而陈清则是一把拉住了满脸不忿的陈汉,兄弟俩闷声不响往外去了学堂,心头更生疑窦。思量片刻,她便招招手把陈衍叫了过来。
“四弟,回头到了学堂,设法向二哥和你五弟打听打听,看看五妹妹回来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问得巧妙些,只让人觉得你是打抱不平就行了。”
陈衍人小鬼大,早瞧出了不对劲来,因而满口答应了。等到他也出门上学,陈澜方才在几个管事妈妈和媳妇的簇拥下往水镜厅那边走去。尽管一路上她们阿谀奉承不断,可她只管听着,心里却明白得很。有些事情可以指望从她们口中套出来,但诸如陈汐变成如今这模样的缘由,却是别指望这些老油子透露半点。
尽管府中的内务从马夫人换成陈澜姊妹三个,又换成了徐夫人,如今又是陈澜代管,但大约是因为瞧不出这风向最后究竟会变成怎个光景的缘故,往日最会拣软柿子捏的媳妇妈妈们都不敢在风口浪尖上跳出来蹦跶。不过个把时辰,陈澜就在绿萼的帮衬下,把该处置的事情料理完了。就在她坐着喝茶吃点心的时候,早上没跟着她出来的红螺却匆匆进了屋子。
“小姐。”
陈澜见红螺的脸色有些微妙,情知她是趁着今早陈衍去上学,楚平那四个伴当并非书童,不能带去学堂的机会,从他们那儿问出了什么,便冲屋子里的瑞雪使了个眼色。瑞雪自然心领神会,连忙一闪身到了门外守着。这时候,红螺方才上前低声说道:“小姐,之前在安园的时候,四少爷出去过几天,其中头一次正好遇着了威国公世子。”
威国公世子罗旭?
如果是别的缘故就算了,可听到那个名字,陈澜实在是没法不留心。算起来总共和威国公世子罗旭见过两次,头一次他在护国寺送了陈衍一把圣手刘的扇子,又折回来见了他们姐弟,说是这扇子是自己的仿作;第二次在晋王府,他主动上来搭讪,结果被陈汐缠住的时候,还向她下了邀约。不得不说,她虽觉得此人举止唐突性子不羁,却更觉得看不透。
红螺起了个头,接着就详详细细地说:“遇着四少爷之后,那位威国公世子就领着四少爷在潮白河附近的各家田庄上转了一圈。他大约是常来常往的,各处的人情地理都熟,四少爷觉得他合脾胃,所以第二次第三次出去的时候就有意寻他一块。据楚平说,威国公世子常常对四少爷说些朝堂中的人事,四少爷听得很仔细。只他毕竟不懂这些,所以不大明白。”
思量了许久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陈澜便决定等陈衍从学堂回来,再好好盘问一下小弟——不管威国公世子罗旭是好意还是恶意,她总不能放任别人在她不知道的情形下对陈衍灌输些有的没的。可转念一想陈衍昨日的说辞,足可见罗旭甚至对罗贵妃和鲁王也有评头论足,甚至没说多大好话,她不由得生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
除了已经有了王妃的晋王和天生痴呆的周王,其他皇子全都有这样那样的不可容忍处,罗旭难道是不想让她嫁入皇家?可这关他一个外人什么事?她可不记得自己和这位威国公世子有什么交集……可不管怎么说,这一次的皇后千秋节是给皇子选妃,只怕是铁板钉钉了。
“也罢,你出去对楚平他们四个说。我也不用他们时时刻刻把四少爷的行踪报给我,只是他们随侍左右的时候,一定要多长个心眼,该记下的记下,以备日后问的时候,他们不会成了哑巴。还有,该规劝的时候就规劝,不要一味什么事情都由着他。”
侯府中很少有男女主人全都外出,只留着小姐们在家的情形;也很少有下人们在能够偷懒摸鱼的时候兢兢业业,不敢擅离岗位的时候。然而,如今看着那一乘青幔小轿在大大小小的地方巡视了一个遍,哪怕是最刁滑的下人,也只敢在肚子里暗自骂上一句,却是不敢有别的什么举动。而明知道这般做作也只能是稍加震慑,反而会让不少人认为自己严苛,陈澜也丝毫没有作罢的打算。
与其让朱氏觉得自己笼络人心,不若让其觉得自己只是一味仔细谨慎的人。横竖她那些叔叔婶婶们都是心眼多多,她犯不着在这种勾当上做得太留痕迹。
又一个时辰的时间须臾就过去了。就当她回到水镜厅用了两块点心,预备再坐上一会儿就回房去的时候,赖妈妈突然风风火火冲了进来,还不及站稳就张口嚷嚷道:“三小姐,刘管家差小的来禀报,外头宫里来人了!是坤宁宫的一位公公,还有十几个锦衣卫,说是奉皇后懿旨宣您和五小姐入宫。”
此时此刻,饶是陈澜一贯能够保持镇定,也忍不住倏地站起身来。见赖妈妈满脸的惶恐惊惧,其余妈妈媳妇也俱是不知如何是好,她只能使劲捏紧拳头又迅速松开,如是重复了好几回,这才恢复了过来,当即开口说道:“既如此,还请赖妈妈立刻派人去知会五妹。还有,那位公公可曾吩咐其他的话?或者说,皇后娘娘除了咱们家两位,还召见了其他人?”
赖妈妈本想着郑妈妈陪着老太太进宫,总能显出自己的能干来,谁知道这还没显摆就又碰见了和先头在安园那回一个性质的事,一想起在老太太面前满口应承帮衬三小姐,她差点没把肠子给悔青了。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外头管家刘青让她转达的消息,她就摇了摇头,又讷讷说道:“要不,小的再去打听?”
“不用了。”
自从上回在安园之内见识了赖妈应变能力,陈澜对她已经没有多大指望,因而此时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说:“赖妈妈出去知会刘管家,就说我等换了大衣裳立时就出来,请他陪着那位公公在前厅奉茶。”
突然到来的坤宁宫来使让阳宁侯府上下一片忙乱,自然,有高兴的就有恼怒的,陈澜出了锦绣阁,和陈汐会合之后一同往外走,结果却在角门处被满脸怒火的陈冰拦住了。在她后头,陈滟正在拼命劝说阻拦,可那柔弱的样子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无能为力。
“是不是皇后也召见了我,你却让她们有意不提!”
看着依旧盛气凌人的陈冰,陈澜实在不明白,马夫人有没有对其解释过二房如今的境况。因而,见陈冰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冲上来理论的样子,她便冷淡地说道:“二姐以为懿旨也是寻常人想阻拦就阻拦,想篡改就篡改的?你如果不信,大可跟着咱们出去见那位公公,只到时候别怪别人得知了此事,当成笑话到处传扬!那时候,被笑话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你……”
陈冰气得额头青筋毕露,可旁边的陈滟被陈澜刀子一般的目光一看,终究是心中一悸,想起了事情闹大的后果,慌忙上前苦苦相劝。趁着那些心下惊惧的丫头们上前阻拦的光景,陈澜拉着陈汐便快速过去了,等走过这一段时,她方才对身边的沁芳吩咐道:“我和五妹走了之后,家里没人主持不行,你速去学堂把三位少爷都请回来!”
ps:粉红票还有七票就给人追上了,麻烦大家多少支持俺几票,谢谢!过年之后更新一定会尽量给力的……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九十五章 帝,后,妃,主
第九十五章 帝,后,妃,主
宝殿光辉晴天映。
悬玉钩、珍珠帘栊。
瑶觞举时箫韶动。
庆大筵、来仪凤。
昭阳玉帛齐朝贡。
赞孝慈贤助仁风。
歌谣正在升平中、谨献上齐天颂。
一曲《天香凤韶》由教坊司的一百零五位乐工用箫笙笛鼓等徐徐奏来,自是尽显肃穆高华。而此时此刻,下首俯伏朝拜的一众命妇穿着全副的诰命行头,放眼望去一片珠翠锦绣,好不辉煌。座上的皇后头戴九龙四凤冠,身穿深青绘翟的祎衣和同色蔽膝,玉色纱中单,红领褾襈裾,再加上佩绶玉珠等等,几乎难以看清那华贵礼服后头藏着的人。
由于皇后一直身体不好,多年来无论是正旦冬至还是千秋令节,命妇前往坤宁宫的朝贺次数素来极少。早先还有人觉得皇后不受朝贺,兼且膝下没有儿女,必定是宠衰爱弛,因而也上书提到过别选名门淑媛为后。结果,奏疏一上便激起龙颜大怒,那位御史也被打发到了琼州府数星星看大海。于是,尽管皇后鲜少在人前露面,再也没人敢小觑了她。
说是朝谒,其实不过是皇后在丹墀香案后升座,众命妇在女官导引下下拜磕头而已,最是繁复不过的礼仪。而除了班首的超品命妇之外,其余人甚至连皇后的玉颜都未必能看得清。这一日也是如此,表笺上过,一番繁复的礼制,又唱了宣笺之后,班首的韩国公夫人陈氏便带头称贺。
“兹遇千秋令节,韩国夫人妾张氏等敬诣皇后殿下称贺。”
等到一应礼仪行完,尚仪跪奏礼毕,众人方才被导引着一一出宫,明面上的礼仪就算是完了。而相比那些领到一顿赐宴就得回家去的低品诰命来说,昨日得了信的贵妇们却早已有太监和女官接着去各宫院叙话。而皇后从正殿出来,回到东暖阁后立时在宫女伺候下脱了那一身厚厚的礼服,又忍不住长长吁了一口气。直到两个宫女替自己揉捏着僵硬的脖子和肩膀,她自个喝了一盏沏得滚滚的热茶,这才缓过气来。
“亏得好几年都免了朝贺,要是年年这么折腾,还真是消受不起!”
由于身体向来不好,皇后很少离开坤宁宫,脸色自然而然便有一种病态的苍白。此刻在烧着地龙暖炕的屋子里,她的脸上也不过露出微微的红润。在屋子里两盏双凤翊龙垂翠玉流苏宫灯的明亮灯光下,她发间的那些银丝清晰可辨,眼角额上也有难以掩饰的皱纹。此时此刻她这么一开口,旁边便有女官端着蜜饯捧盒上前。
“皇后娘娘那是体恤诸位夫人,您这千秋节恰逢大冷天,今日若不是您请礼部减了一半的礼仪,只怕这寒风中便有年纪大的吃不消了。”
皇后微微一笑,正要说话时,外间便传来了一声大嗓门的通传:“皇后娘娘,武贤妃偕周王殿下求见!宜兴郡主和惠心姑娘求见!”
原本只是流露出微微笑容的皇后一下子笑开了,连忙出声叫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出去把人都请进来。又不是别人,哪用得着求见来求见去的那一套!”
屋子里顿时有人答应着去了。须臾,一群太监宫女便簇拥着几个人进了屋子来。武贤妃和宜兴郡主都已经换下了之前内外命妇朝见时所穿的礼服。一个是蜜合色的大袖圆领衫,配着玉色褙子和同色绫裙,一个是元青色右衽小袄,蜜合色褙子,松花色百褶裙,全都是朴素颜色。只有张惠心一身大红,一进屋子就放下了周王的手,笑吟吟地先跑上前来向皇后行礼。
“皇后娘娘!”
“贤妃和宝宝是早就说了要来,可没想到连阿蘅和你也一块来了!”
皇后笑着把张惠心一把拉了起来,又把人按在右边坐了,见武贤妃拉着周王要上前行礼,她就摆了摆手说:“罢了吧,这又不是起头朝贺的时候,连免礼都不成,二拜六叩拜了又拜,你们行礼辛苦,我这受礼的也辛苦?来,宝宝上前给我瞧瞧,是瘦了还是胖了?”
周王这才放开武贤妃的手,上前之后却先跪下磕了个头,笑嘻嘻地说:“母后千秋!”
“好,好!”皇后喜出望外,把周王也拉到左边坐了,见他穿戴得整整齐齐,脸上头上干干净净,看上去比前几天见到时更添了几分喜气,便冲着上前行礼的那个身穿浅红大袖衫的点点头道,“季氏,你伺候得周王很好,贤妃果然是没挑错人。”
“不敢当皇后娘娘夸奖,是殿下如今渐渐聪慧了,奴婢不过尽本分。”
此时早有内侍请武贤妃和宜兴郡主坐了,武贤妃就笑道:“泰堪这孩子就是贪玩,有人陪着,反而渐渐收了些性子。再说宜兴郡主和惠心又都回来了,臣妾那儿也热闹了些,他便不像从前那样胡闹了,臣妾也松了一口大气。”
“可惜我这身体时好时坏的,否则你也能多带泰堪过来走动走动,不用每月只能守着日子过来三回……不过这也没法子,你要是常来,别人那儿闲话也就多了。”皇后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转头看着周王,又轻轻地摩挲着他的鬓角和头发,黯然说道,“要不是当年……他也未必……罢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一转眼咱们也已经是一把年纪,倒是惠心她们长大了,也该到了披着红盖头嫁人的年纪。”
张惠心没料到这话题突然就转到了自己身上,顿时脸色一红。可还没等到她张口要辩解什么,外间就有宫女匆匆打起帘子进来,屈膝一礼说:“皇后娘娘,皇上来了!”
尽管这一日是皇后千秋节,但皇帝素来勤政,因而内外命妇朝贺归朝贺,朝会诸事仍然是一如往常。因而此刻听见皇帝竟是来了,东暖阁中的一众人不禁都有些吃惊,还是皇后摆手止住了要告退的武贤妃等人,因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避来避去的,皇上来了看到我这一屋子热热闹闹,必定只会高兴不会怪罪!”
众人才刚迎出去,皇帝就到了。正如皇后所说,见着这儿人多,皇帝果然是满面笑容。等回屋里坐下说了一会话,他就问道:“各府敬献的寿礼可让人查看过了?”
皇帝不提寿礼二字还好,一提这两字,皇后顿时摇了摇头,又嗔道:“皇上还说呢,要不是你放出消息去,说是妾要看看那些勋贵千金的手艺,他们也未必会费那么多心思。幸好有言在先免去了四品以下官的寿礼,否则即便是吩咐不许过奢,却仍是难阻他们这‘心意’。王尚宫和叶尚仪正在清点呢,那许多东西,哪里能看出什么端倪。”
“六宫局那几个头头脑脑的女官都是当初你一手选拔上来的精明人,她们要是看不出端倪,就没有其他人能担当这些了。”皇帝微微一笑,却是岔开了这个话题,又对宜兴郡主问道,“听说张铨这监试最近没事就往外城那些会馆钻?”
“谁让皇上点了他这个出了名死要钱却不善正事的去做本科监试?他那回接了旨意就对我自嘲说,让他赚钱,他想得出一千个一万个办法,但让他去贡院做什么监试,他就一窍不通了,与其如此,还不如先去各省会馆好好摸摸底。”宜兴郡主说着就把张惠心拉了过来,脸色不善地说道,“皇上,惠心他爹这次回来可是休养,您别使唤的他团团转!要知道,再过大半年,惠心就要成亲了!”
“好好好,朕答应你,等这次事情完了之后,就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皇帝打了个哈哈,见周王站在武贤妃旁边,眼睛眨巴着瞧他,面色就更加柔软了下来。招手叫了人上来,轻声问了几句,他便抬起头看着皇后说:“她们既然向你求了懿旨,把家里的至亲都请到了各宫院去,想必也都在计较着婚事。你的身体不能太耗费精神,让贤妃帮你一把,尽快把几个皇子的亲事定下来。”
皇后自己没有儿子,除了周王之外,看待其他皇子也都差不多,尽管已经有所预料,但她还是皱着眉头问道:“按理这皇子选妃的事情,不应该是礼部管么?”
“礼部?那些个好好先生哪里招架得住别人的游说,只怕列出来的名单要多长有多长,总还得你来斟酌。历来皇子选妃,有从民间选的,也有从勋贵人家选的,没有定数。你不用忙着点头,这些天来请见你的应该不少,你一律推给贤妃。”说到这里,皇帝便转头看着武贤妃,又说道,“皇后毕竟不能太劳神,就要偏劳你一个个见了。”
武贤妃出自民间,家中父兄早年逃荒途中相继去世,她孤零零一个人投入了王府,皇帝登基,因她是皇长子之母,又深得信赖,便封了妃,只是却没有家族奥援。只不过她个性恬淡,带着周王倒也怡然自乐,如今听得皇帝分派了这么一桩任务,她不禁苦笑道:“皇上这消息放出去,妾那儿恐怕立马就得被人踏破门槛了。”
“她们总得先去求了人家的亲娘,然后才会找到你这儿来。”皇帝微微一笑,那面对皇后的笑容中却带出了几许关切,“再说,别看一样都是皇子,在有些人眼中就会分出轻重来……对了,你且吩咐叶尚仪她们一声,留心一下阳宁侯府、东昌侯府、汝宁伯府三家此次献的是什么寿礼。朕刚刚借了你的名义宣了几家的千金进宫,待会你们几个不妨仔细瞧瞧。”
宜兴郡主看到女儿张惠心瞪大了眼睛瞧自己,忙冲她使了个眼色,心底却暗自沉吟。
第一卷 京华侯门 第九十六章 初入坤宁宫
第九十六章 初入坤宁宫
平日的朝会和朔望日的大朝,文武百官走的是长安左右门和午门。而王公贵戚奉旨入见和诰命夫人们每逢大节的朝贺,则是走东安门和东华门。但不管是哪个门,对于陈澜来说,都是平生头一回——尽管她后世曾经参观过故宫,但失去主人的宫殿便好似无根之木,纵然巍峨壮伟,毕竟缺了几分气势,可如今却不一样。
这是真真正正口含天宪的时代。
由于阳宁侯府在西城,而东安门则是在外皇城的西边,因而她与陈汐随着那位坤宁宫来的太监出门上轿之后,便是沿着皇墙北大街转火道半边街,透过轿帘缝隙,恰好能看到那高高的围墙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守卫。等到进了东安门,换上早就停在这里的青幔小轿,过了绕皇城的玉河,再过东安里门、东上中门和东华门,这方才是内宫城。
陈澜从前倒是听说过紫禁城骑马乘舆都是了不得的恩典,刚刚进了东安门之后因那青幔小轿乃是特制,便不能如此前路途上悄悄张望,但刚刚在东华门前下轿,她便发现外皇城之中骑马的官员并不少见,只如今一进东华门,光景便大不相同了。
除了原本那个坤宁宫前来传旨的那个太监,以及他带来的四个小内侍之外,还添了坤宁宫的一位女官,八个宫女,太监内侍十余人,其中一个的服色甚至比此前那传旨太监更加华贵。见那传旨太监瞧见这一行人脸色陡然一变,陈澜隐隐感到这必然另有玄机。可没等她多瞧上两眼多揣测片刻,那位女官就带着八位宫女上了前来行礼。
“奴婢坤宁宫叶尚仪,见过诸位小姐。”
六宫局立于太祖之初,虽说曾经一度取代宦官掌管宫中大小职司,但毕竟因为是女身多有不便,这些年来,权力自然是渐渐萎缩。比起其余四局,尚宫局和尚仪局因为一直直隶于坤宁宫,因而分量自然大为不同。这位叶尚仪大约四十出头,头戴帽额缀团珠的乌纱帽,垂珠耳饰,身穿遍绣折枝小葵花的金边紫色团领窄袖衫,珠络缝金带红裙,眉眼端庄薄施脂粉,看人的目光中流露出几许审视。
虽是对方自称奴婢,陈澜和陈汐姊妹两个也丝毫不敢小觑,忙还礼不迭。厮见过后略说了几句话,听叶尚仪客客气气地请她们到左边院子里稍待片刻,陈澜答应的同时,又悄悄瞥了一眼那边还在说话的两个大太监,这才和陈汐在两位宫女的引导下往那边走去。
许是因为从前这里就是诰命入宫时稍事歇息的地方,屋子里的陈设乍一看倒算不得十分华丽,只是坐下之后,陈澜方才发现这些半旧不新的东西却都是绣工异常精美,只颜色有些黯淡。矮几上的花瓶,大案上的青铜小鼎,多宝格上的各色摆设,以她的眼力还看不出究竟有多大价值,可料想宫中总不能摆设赝品。用眼角余光打量了好一会儿,陈澜方才瞥了一眼陈汐,却发现其仍是此前的失魂落魄,不禁越发狐疑。
陈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等候了多久,外头便传来了一阵说话声。抬起头来的陈澜见门帘一动,当先走进来的却表示叶尚仪,而是一个一身大红打扮得异常华丽的少女,紧随其后的则是一个宫人。两相一打照面,她隐约觉得人有些眼熟,待见对方同样是面露讶色,她一下子就惊觉了过来。
是传闻中颇得宫中某位太妃喜爱的汝宁伯家四小姐杨芊!
随着进来的那位宫人指了指右手的第一把椅子,躬身说道:“请四小姐在这儿稍等片刻。”
杨芊随意扫了陈家姊妹一眼,见那宫女转身要走,忙叫道:“这位姐姐请留步!”
陈澜看到杨?br /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