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蓝蝎子[小李飞刀] 作者:雏微

    蓝苗转过身来,抱着手,瞧着伊哭。

    伊哭的脸已绿了,细密的汗珠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屋内渐渐响起了娇吟浪喘声,蓝苗将脸板得如铡刀般，抬脚便走。

    伊哭好似被牵着牛鼻环,溜烟跟着他家阿蓝出了门。到街上,便伸臂去搂蓝苗,连声道：“阿蓝，阿蓝，你身体才好,莫再气坏了肝肺。”

    由于练功所致，他常年顶着张死人似的脸，心中爱意再浓,表情还是阴恻恻的。此刻他实在发急，居然挤出恳求的神色来。

    蓝苗蓦然转回头，啐了口，字字道：“你不是只知道处地儿么？她不是抛弃了那里么？你俩心灵感应勾搭上的？”

    在他家阿蓝面前，伊哭当然要将自己的风流事粉刷遍。岂知这头刷得呱呱叫，那头就被人剥了皮？

    每个男人对情人撒谎时，都认为自己撒得高妙。

    人人都看见大灰狼顶着兔子耳朵——只有他自己看不到！

    他没来得及分辩，蓝苗已在他小腿上用力踹了脚，破口怒骂道：“伊哭，你去死吧！”

    伊哭将老脸也拉了下来，紧追在后头，疾呼道：“阿蓝！阿蓝你回来！回来什么都好说！撞上对头怎么办？你落单我不放心！阿蓝！”

    蓝苗正生着郭嵩阳的气，岂料老情人这还有个大绊子等着他，若不是今天碰见阿飞，不知栽得有惨。他头也不回，恨声道：“没了我，你尽可以放心大胆地睡林仙儿，乐不死你？还管我死活做什么？”

    他跺脚，就掠入了夜色之中。

    蓝苗足足在城中胡走了大半夜，胸中还有冲天忿气。

    我不过睡了睡郭嵩阳，你就醋意四溢，莫忘了郭嵩阳救过你的命！你和林仙儿也不知睡了少觉，我只当不晓得，林仙儿倒反过来要我的命了！这不怪你，难道怪我？泡林仙儿这么久，还拿捏不住她，就知道日！心软手又软，你的xx怎么不软呢？

    天色已蒙蒙亮。

    他的发梢凝出了沁凉的露水，心中却燃烧着盆熊熊怒火。

    淡淡的白雾中，忽然飘来阵低泣声。声音轻柔婉转，哭得人心都要碎了。

    蓝苗还以为自己气哭了，用手擦了擦脸，才想，老子虽然嗲，从没有嗲得这般柔弱，谁大清早跑河边来哭？

    小巧的石桥架在河上，青石柱头浸润了雾气，几个冰凉的脚印，四处散落着。

    白雾中的桥头上，只凸出了个黑影。这影子纤细柔弱，轻轻地颤动着。

    黑影颤动了会儿，在脸上拭了又拭，双手搭在了石栏上，沉默不语。从远方看去，宛若立在桥头的根石柱。

    她伫立了许久，缓缓将腿跨上了桥栏。

    蓝苗吃了惊，高喝道：“慢着！好端端跳什么河！”

    少女半个身子已越出石栏，她清早出门，听见人声便觉心惊颤栗，只想将自己变作路边石子，无人过问才好。心中正茫然无措，被这爆喝声吓得哆嗦，脚尖立刻绊住了石栏，身子扑了出去，栽向河中。她瞬间只想，千思万想，夜夜祈求，不知幻想过千百次，老天从不曾显灵，看来是注定要走这条路！

    才“注定”了两尺，她就被人抓住背心，又提了上来。

    蓝苗好似捉了个猫，将她拎起来，瞧了瞧。这小姑娘正是十六七岁最水灵的年纪，汪杏眼又大又亮。他见她恍惚痴呆，神不守舍，便将人放在棵树下。

    她呆坐了半晌，才哭了起来，道：“你救我做什么？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蓝苗挑了挑长眉，冷哼道：“为了男人？”

    小姑娘愣了愣，没有答话，又恸哭了起来。

    蓝苗抱着手，淡淡道：“你们这些小姑娘，就会谈情说爱，都学你吵个架就寻死，有十条命也不够用！”

    小姑娘捂着脸，道：“你……你知道什么？他已经对我……对我……他却不打算娶我！”

    蓝苗沉下了脸，道：“他骗了你？”

    小姑娘道：“你……你有没有去过桥头弄堂口的浩然居？”

    蓝苗道：“听起来是酒家？”

    小姑娘道：“嗯，我就在那里卖酒。”

    她穿着件轻薄的淡绿罗裙，系着鹅黄丝绦。这样位花朵儿似的当垆少女，过路男人都会忍不住看几眼。

    她道：“他在浩然居连呆了十几天，我从没见过那么英俊、高贵的公子。送酒时，我把头低下去，不敢看他……直到有天，他没有出屋，我就捧了酒去看他。我低声问他是否身体不适，他笑了笑，却反过来问我为何这般关心他。我……我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就轻轻伸手，将我拉到了卧榻上……”

    她又哭了起来。

    蓝苗讥诮地笑了起来，点着头。

    他道：“哭什么？你该大大地高兴才对。”

    小姑娘显然觉得面前的人疯了，她道：“高兴？高兴他给了我三百两银子？”

    这句话“吭哧”下，戳中了蓝苗的心脏。

    他瞪着这么小的姑娘，只好将咬碎的牙又咽了下去。

    他哼道：“你何不仔细瞧瞧我？”

    小姑娘心寻死，只顾着哭了，倒真没有打量蓝苗的长相。她只端详，泪珠又成串儿落了下来，道：“我生得有你这般美，何愁捆不住他的心呢！”

    蓝苗冷笑道：“这帮只懂日的男人，我没见过千也见过八百。有我在，你不该高兴？你还不求我帮你？”

    小姑娘蓦然抬起头，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凝注着他，道：“真的？你能帮我劝他回来？”

    她又低下了头，道：“他也曾对我说过许情话！我哭过、闹过、求过，用尽了所有法子劝他，他还是走了！”

    蓝苗长身而起，将鬓发撩到了耳后。

    他道：“我劝人的办法比你点。”

    北风咆哮而过，这是个冬日的清晨。

    那幅蓝衣长袖飞舞，银袖坠发出了连串“叮叮叮”之声，异常凛冽……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

    小姑娘告诉他的地方，叫做暗香阁。

    此地有个很美的名字，里头还有很美丽的女孩子。

    其中最美的位，叫做思思。思思最为人称道的是她的笑靥，她笑起来，两只酒窝盛满了蜂蜜，不喝亦可醉人。

    懂得笑也是门技艺，还是难度很高的技艺。美丽的女人不少，会笑的女人却不。

    她不仅会笑，还弹得手好琵琶。独奏曲，有的是男人抢着送来千金。

    这样个生活在灯光与鲜花中的女孩子，过惯了座上客常满，杯中酒不空的日子，自然忍受不了寂寞。

    但她已经闭门谢客十五天了。

    楼上流出泉水般的琵琶声，彷佛在掩饰内心的羞意，又彷佛在低低地诉说衷情。

    弹的曲子，正是《子夜四时歌》中的首。

    落日出前门，瞻瞩见子度。冶容姿鬓，芳香已盈路。

    芳是香所为，冶容不敢当。天不夺人愿，故使侬见郎……

    蓝苗静静地在思思的绣楼之下，面上点表情也没有。

    不知过了久，曲才低低终了。

    人道：“公子填的词，照思思看来，比《子夜四时歌》竟还高上许。听了十五日的琵琶，公子才肯略施妙笔，难道是思思的酒劝得不好？”

    声音清脆，如莺声呖呖。

    这楼上原来还有个男人。

    原来她并不是闭门谢客，而是已接待了位极可心的客人，所以将其他的男人都拒之门外了。

    另人淡淡道：“姑娘喜爱谢客的诗吗？”

    这声音舒缓、从容，显然是个极有教养，极尊贵的人。

    思思笑道：“‘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有谁不觉可怜可爱？思思虽然没读过少书，也不值得公子这样逗呀！”

    那人道：“‘谢五言如初发芙蓉，自然可爱；颜延之若铺锦列绣，亦雕馈满眼’，这句话，姑娘也曾听过吗？”

    思思似摇了摇头，道：“谢灵运、颜延之的诗虽唱过几本，这个却没听过。”

    那人道：“活生生的芙蓉花儿，自然比人工织就的绸缎绫罗惹人爱。《子夜歌》虽出自采莲女之口，强过许士大夫冥思苦索。”

    思思吃吃笑道：“公子是在自谦么？王摩诘、苏子瞻这等千年不遇的诗词圣手，却都做过官，还是诗书传家、高官显爵呢。不过……公子说的话，思思觉着有处儿不对。”

    那人道：“哦？”

    思思娇笑道：“我倒觉得活人比芙蓉惹人爱哩。”

    那声音终于带了笑意，道：“好朵解语花儿。”

    思思没有接话。

    无论怎样的女孩子，被这样的嗓音、这样的语气赞美，心都会“咚咚”地跳得太快。

    杯盏几声交击，思思惊呼声，似乎摔到了某人怀里。她娇喘道：“这二十年陈的秋露白，你已喝了几十杯，怎地点儿也不醉？”

    那人柔声道：“你怎知我没醉？”

    思思声音愈来愈低，呢喃道：“最初在楼上望见你时，我以为你是名年方弱冠的贵公子。近看之际，才发现你起码是位侯爷了。”

    说到这里，她似是羞红了脸，咬着唇，道：“再后来……后来……不管是哪个女人，也猜不出你的年纪。只怕再喝上千百杯，你也不会醉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