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木狼马 作者:巫哲

    蒋松说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宿舍里别的人都没当回事，就刘伟连好几天看到蒋松和付杰都阴着个脸,跟他俩该了他百万似的。

    蒋松没理他,每天照样跟以前样，该上课上课,该打工打工，偶尔还是会跟朋友出去吃饭喝酒。

    付杰也没说什么,还是埋头看书,在上课泡图书馆和去大二蹭之外,还了件事，就是看盘。

    以前伍平山和许豪有时候还会主动跟刘伟说说话，现在也不说了，刘伟在宿舍里变成了空气,除非他主动开口，要不就没人理他。

    “谁知道他还会说出什么让人别扭的话来，”许豪吃饭的时候挺不爽地说，“我是被他冲得实在受不了了，你说都是埋头读书的人，他跟付杰性格怎么差那么？”

    “大概跟成长环境有关系吧，”伍平山小声说，“之前那个马加爵……”

    “快别说了！”蒋松啧了声，“当心刘加伟晚上把咱都剁了。”

    “他剁我可能要费点劲儿，”许豪捏捏自己肚子上的肉，“得好几刀。”

    付杰笑了起来，也捏了捏他的肉：“这也算防护服了吧。”

    “杰，你不是不知道哪个是陆语萌么，”蒋松突然说，冲付杰身后抬了抬下巴，“那个就是，蓝色裙子的。”

    付杰回过头，看到身后刚走进食堂的几个女生，蓝裙子的那个个子很高挑，挺漂亮，属于长得挺张扬的那种，放人堆里眼就能看着，这样的女生，付杰都快两学期了才把人和名字对上号，他都觉得自己真够牛的了。

    陆语萌往这边扫了眼，跟付杰的目光对上了，她没有回避，挑着眉冲付杰笑了笑，付杰愣了愣，也冲他笑了笑，转回了头。

    回头，就看到了刚在对面桌坐下的刘伟，心里阵不舒服，这人自打上回在宿舍吵了几句以后就不跟他们桌吃饭了，每天自己坐在另桌吃，但是又不离远点儿，就隔两张桌子，时不时就能瞅见。

    看眼吐三年呢。

    付杰低下头扒拉着菜，没再往刘伟那边看。

    刘伟在宿舍不太说话之后，付杰觉得清净了不少，他准备六月考四级，每天除了计划内的那些事之外，又开始埋头看四级的资料。

    “你说你当初考个硕本连读好，”蒋松躺在床上抱着笔记本跟人聊天，“你这天生就是读书的料。”

    “七年太长了。”付杰盯着书。

    蒋松看了他眼，估计是没太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不过也没再问。

    下午没课，宿舍的人都猫着没出去，付杰正对着四级资料奋战的时候手机响了，他拿起来看了眼，愣了愣：“老张？”

    老张是他们的辅导员，个研究生毕业没久的大龄女青年，性格挺开朗，大家都管她叫老张，但付杰跟她接触不，不知道她找自己干嘛。

    老张也没说什么事，只让付杰去她办公室。

    “老张找你？”蒋松也觉得挺奇怪。

    “嗯，我去看看，不知道什么事。”付杰穿上外套。

    “肯定是好事，”许豪耳朵里塞着耳机，声音挺大，“没准儿是要让你下学期进学生会……”

    付杰过去扯掉他个耳塞：“做梦呢你。”

    走出宿舍关门的时候，付杰看到刘伟直坐在窗边写东西的刘伟抬头看了他眼。

    老张在办公室门外着，看到付杰跑过来，招了招手：“走走。”

    付杰跟在她旁边走出了办公楼，直走到学校操场上了，老张才开口说：“今天找你出来也没什么，就是有些事想跟你了解下。”

    “什么事？”付杰问。

    “我这有封信，系里转给我的，我不能给你看，但可以把内容转述给你，我也想求证下，”老张拍拍自己大衣兜，“内容挺敏感的，是你的性向问题。”

    老张说的时候很平静，眼睛直盯着操场上正在跑步的人，但这话在付杰心里却像是掀起了阵台风。

    他压着心里的翻腾，把脸上本来也同样平静的表情换成了诧异：“性向？我没听懂。”

    “说你和蒋松是同性恋，在……谈恋爱，本来这是个人私事，我的态度很明确，我认为系里也不应该干涉，”老张转过身跟他面对面地着，“但信上说，你和……蒋松同学，不太注意影响……”

    “我和蒋松？”付杰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傻子都能知道，写信的人是刘伟。

    刘伟为什么会用这么低劣明显的手段，付杰能猜出来，刘伟不在乎当事人能不能猜到是他干的，就算猜到是他，也没有他写信的证据，他只是想让系里知道这件事，知道他和蒋松是同性恋。

    他只需要达到让系里知道的目的就可以，上学期还听说有大学开除了同性恋的学生。

    付杰直只觉得刘伟这人嘴欠，性格有缺陷，没想到他会这么狠。

    “因为说是影响到他人了，如果是这样，我就得了解下情况，也因为信里主要提到的是你，所以我就先找你聊聊了，”老张拍拍他的肩，“你不要有压力，只是我们两人之间的谈话而已。”

    “了解什么？了解我是不是同性恋，有没有跟蒋松好，影没影响别人么？”付杰皱着眉，脑子里飞速地转动着。

    这件事，不能承认。

    这不是有没有勇气能不能正视自己的问题，这是……被人算计了给自己留出后路。

    付杰突然很庆幸老张是先找的他而不是蒋松，要不以蒋松的性格，估计会把他推开，所有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就完事儿了。

    “姐，”付杰吸了口气，调整好自己的语气，“我不知道写信的人是怎么想的，误会还是造谣，我不确定，但我和蒋松，都不是。”

    “啊……”老张应了声，似乎是松了口气。

    “之前宿舍里因为听张国荣的歌，有人起过争执，这里可能有误会，你可以再找宿舍的同学了解下具体情况，”付杰咬咬嘴唇，“另外，既然有人这么负责地写了这样的信，我也说说我的想法。”

    “嗯，你说。”老张点点头。

    “证据，如果因为这样封空口胡说的信就来找我谈话，让我很不舒服，我跟蒋松小学的时候就认识，我跟他关系好没什么奇怪，如果这样就可以说我们是同性恋……”付杰顿了顿，“那么我请求追查写信造谣中伤的人，要不我改天也写封信给校办，说咱们系陆主任是同性恋好了。”

    老张愣了愣笑了起来：“好了，我会再了解下情况的，我也觉得这信本身不太可信，只是提到了影响同学，我才会找你谈谈的，我也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态度。”

    “我明白。”付杰点点头。

    “你先回宿舍吧，”老张拍拍他胳膊，“别影响心情啊。”

    “不会。”付杰笑笑，转身走了。

    付杰回到宿舍时，只说老张找他随便聊聊，老张经常找人谈心倒是大家都知道。

    别的他没有说，大家也没谁追着问，只有刘伟直看他，眼神里有些说不清是期待还是紧张的神情。

    付杰直没再说这件事，直到晚上吃完饭，他才在蒋松出了宿舍去打工的时候，给蒋松发了条短信，后山等我。

    过了快半小时，付杰才拿了本书走出了宿舍。

    蒋松在后山小路旁边缩着，看到他立马蹦着过来踢了他脚：“靠，你是睡了觉才出来的吗，我都快坐化了。”

    付杰笑笑，把今天老张找他去聊的事说了出来。

    蒋松吃惊地愣了半天才压着声音骂了句：“我操！刘伟这是要干嘛！这是想造谣把谁给开除么！”

    “他想干嘛不用管，”付杰拉了拉蒋松的衣领，把他拽到自己面前，“我就跟你说，老张如果找你问，你说自己不是。”

    “凭什么？我怕他么！”蒋松拧着眉，“毁人前途这种事他都干得出来！”

    “这事不能说，你要说是了，这事儿就没完了，你听我的行么？”付杰松开手，“无论老张会不会去查是谁造谣，我们必须要让这事就是造谣，哪怕他只造了半的谣，这种时候也不能承认，他必须坐实了造谣的事实。”

    蒋松没说话，过了会儿才说了句：“付杰，平时真没觉得你这么心眼儿呢？”

    “别惹我我就什么心眼儿都没有，”付杰转身往教室走，“我去上自习，你记着老张问你的时候冷静点儿。”

    “知道了，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蒋松跟在他身后小声说，“今儿我看到陆语萌还硬了呢，这行了吧。”

    付杰乐了：“你这人真没治了。”

    付杰拿着书走到教室外面时，突然觉得没什么心情，于是又转身慢慢遛达到到操场边的看台上坐下了。

    从听到老张说信的内容开始直到刚才，他直都是紧绷着的状态。

    现在坐了会儿，才慢慢放松下来，开始觉得有些后怕，也觉得很累。

    因为性向，他不得不紧张地面对很事。

    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有这样条会随时被人抓住的尾巴？为什么会有处不被世人接受的软肋？为什么会有那么个害怕别人眼光的弱点？

    哪怕刘伟并没有证据，只是猜测，可仅仅是这种带着厌恶的猜测，也同样让他觉得痛苦和疲惫。

    他跟老张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他没办法再去回想，他镇定中带着再自然不过的愤怒，告诉老张，我不是同性恋，有人造谣。

    他不得不把自己埋起来，用谎言和表演来掩饰自己，镇定自若地再次否定了自己。

    为什么？

    他对付坤说过，他没有夏飞的坦然，没有蒋松的勇气，除去那些让人不能承受的非议和目光，还因为，他喜欢的不仅仅是男人。

    束缚着他的东西太，他甚至不敢想象自己这辈子还有没有挣脱的那天。

    手机响了，付杰拿出来，看到了付坤的名字。

    “哥。”他接了电话。

    “没在宿舍吗？”付坤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刚上q找你呢，你没在线。”

    “我上自习，”付杰闭上眼睛，付坤的声音让他感觉到暖意，只有听到付坤声音的时候他才能点点松驰下来，“你到家啦？”

    “嗯，你没事儿吧？我怎么听你说话这么没精神呢？”付坤问。

    “没事儿，”付杰了起来，顺着跑道慢慢走，“大概是有点儿累了，我六月不是要考四级嘛，也没久了，复习挺紧的。”

    付坤在那边沉默了小会儿，开口轻声说：“截儿，你应该不是因为个四级复习就会累的人啊，你要有什么事儿就跟哥说，你不是答应过我么，有什么事儿不自己扛着。”

    付杰笑了笑没说话，大大咧咧的付坤总在关键时刻特别敏感。

    “也没什么，就是……”付杰犹豫了下，“就有人说我是同性恋……”

    “什么！”付坤小声喊了起来，“谁？他怎么知道？”

    “听我说啊，”付杰赶紧连串地说，“他不知道，他是猜的，就我以前跟你提过的那人，你说送个萝卜给他的那人，他那人不直怎么说话让人烦他就怎么说嘛……”

    “他没事儿说这个干嘛？他活腻味了吧？操！”付坤压着声音。

    付杰把事情大致说了下，突然觉得心里下踏实了：“这事没根没据的，说了也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就是有点儿郁闷。”

    “我下月去看看你吧，”付坤突然说，“下月我进夏装，进完货我休息两天，过去看看你？”

    “我挺好的，真的，你不用担心，你要老这样，我以后哪敢跟你说什么啊，”付杰蹲在跑道边上，想到付坤开天车过来呆夜又开天车回去就挺心疼的，“大老远地跑趟，下月过完我都该放暑假回家了。”

    “真不用我过去？”付坤问。

    “不用。”付杰咬咬嘴唇。

    付坤沉默了会儿：“哎！你赶紧念完了毕业吧，隔这么老远有点儿什么事我就能着个急屁也干不了。”

    “你还想干嘛啊，”付杰笑了起来，“过来揍他么？”

    “揍他个屁，我直接过去找个老乡领俩孩子上你们学校抱着他腿叫老公！”付坤捏着嗓子憋着声音，“老公你想上大学也不能扔下我们娘仨啊……”

    “吓死我了，”付杰乐得不行，之前烦闷的心情淡了不少，“这能有人信么。”

    “我管有没有人信呢，反正闹完了他就火了，谁知道是真的是假的，”付坤啧了声，“再把小传单撒，现代陈世美丧天良泯人伦，始乱终弃抛妻弃子枉为人。”

    “付坤，”付杰笑着揉了揉自己的脸，“你挺有文采的啊。”

    付坤连着啧了好几声：“这话说的，你现在也就比你哥念了年书，学着点儿！要不要我再给你来两句。”

    “不用了不用了，”付杰觉得要是付坤在自己旁边，自己没准儿会扑过去搂着他亲几口，想到这儿，他心里顿时又是阵强烈的想念，翻腾得他有点儿扛不住，“哥。”

    “嗯？”

    “我真想你，”付杰咬着牙轻声说，“想得快不行了。”

    付坤那边突然没了声音。

    付杰心沉了沉，有点儿后悔说出了这么句话，尽管他先叫了声哥，没叫付坤，就是怕付坤会想别的，但付坤还是沉默了。

    正当他想直接挂掉电话的时候，付坤笑了笑：“挺住！”

    “啊？”付杰愣了愣。

    “挺到放假啊，你现在就快不行了到暑假还不得嗝儿屁了啊，”付坤叹了口气，“那天你给妈打电话说想她了，她跟我这儿美了天，明天我可算能扬眉吐气了，我弟也想我了……不过就爸惨点儿，要不你过几天也想想他呗。”

    “好说。”付杰笑了，起来活动了下腿。

    付坤轻轻松松就这么化解了他的尴尬，也把话这么不露痕迹地转了过来，谁说付坤傻呢？

    付杰回到宿舍的时候，宿舍里只有刘伟个人，他推门进去的时候，刘伟正蹲在床前整理鞋子，门打开的时候，他猛地跳了起来，就跟蹲野外拉屎被人看见了似的。

    这动静把付杰都吓了跳：“你埋地雷呢。”

    刘伟没说话，躺到了床上。付杰也没再理他，宿舍里只有他和刘伟俩人这种感觉很别扭，他直接去洗漱完了爬上了床，抱着笔记本打算看看盘。

    笔记本他就放在床上，今天宿舍里有人，他就没把笔记本锁柜子里，但开机的时候他摸着感觉有细微的温度。

    有人动过他的笔记本。

    付杰用余光扫了扫刘伟，刘伟躺在床上，举着本书在看。

    笔记本里他没存什么东西，就有些整理出来的听课笔记，几个炒股的软件和个qq。

    付杰看了看，软件什么的切正常，似乎没什么变化，他又随手点开了c盘，看了几眼之后发现了不对。

    硬盘里的隐藏文件全都显示出来了，付杰没有把什么东西隐藏过，他根本不会在电脑里留下任何需要隐藏的内容，但他电脑设置直是不显示隐藏文件。

    有人把隐藏文件显示了。

    付杰狠狠地捏了捏手指。

    有时候要等个合适的机会真的需要耐心，付杰用了差不半个月的时间，才终于等到了。

    中午吃完饭，刘伟去图书馆查资料，宿舍几个人打算块儿去网吧玩玩。

    几个人的机子没挨在块儿，蒋松跟许豪伍平山要玩cs，付杰说不会，开了网页胡乱转着。

    半小时之后，他悄悄地起身离开了网吧，几个人玩得正投入，没人注意到他。

    付杰回了宿舍，宿舍里没人，他走到刘伟的床前，蹲了下去，往床下看了看。

    床底下除了那四双鞋，只有两个盆儿，没看到别的东西。

    付杰皱皱眉，没有谁会每天把自己四双鞋来回拿出来看看又放回去，他犹豫了下，手往床板下摸了过去。

    床板不平，块高块低的，他的手指路摸过两块床板，碰到了个东西。

    他迅速跪到地上，够着头往里看了看，个牛皮纸的大信封用同色的胶带粘在了床板下，如果不是这样跪着，根本不会有人看到这个眼就能看出放了东西的信封。

    付杰伸手从信封开口摸进去，抽出了个小本子。

    刘伟的日记本。

    作者有话要说：周继续。

    刘伟太讨厌了，都别拦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