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为农 作者:南蔷

    次日早，鸡鸣渐起，顾家就炊烟袅袅了。这日是个大晴天，顾平兄弟昨日登记之后，今天要去镇上临时搭建的兵营所报道。而昨日来顾村征兵的什长张雷，则去了赵屯。

    玉儿从葫芦里取出四斤白米，这大米白花花的，带着点粉黄颜色，颗颗饱满，晶莹剔透的。如今家里富足了些，十天半月吃顿白米已经不是难事，玉儿着顾乐去地里摘了颗新鲜的大白萝卜，先将大米泡在盆里，待用。

    这边抱着柴火，开始烧起灶来。顾喜手里握着柄菜刀，在给那洗净去皮的萝卜切丝，手起刀落，每根萝卜丝都细如毛发，筷子夹起缕，细而不断。明明是使得极粗重的菜刀，却有这般刀工。秀儿咋舌，旋而想起自己先头儿让欧阳掌柜铺子打造的那个刨丝器，便乐颠颠的取了过来，也拿了小块萝卜进行刨丝，这刨丝器的好处就在于，便是个生手，也能将萝卜刨出粗细致的丝儿来，而且速度极快。

    顾喜低头切萝卜丝，瞧见秀儿手中的家伙事儿十分有趣，“阿秀，你这玩意儿倒真是精巧，不过看来那欧阳掌柜是不打算来买这方子了。”

    玉儿正在烧火，瞧见顾喜和秀儿手中都忙活着，便吩咐旁顾乐去拿些腊肉来。秀儿听，不解道，“大姐，你何时腌制的腊肉。”

    “头回卖柿饼那次，小六子去镇上割得五花肉，我留了些，做了腊肉。没想到，竟能派上用场了。”

    没会儿功夫，顾乐就跟着金宝前后脚回来了，玉儿做的腊肉不，小块儿，瞅着也就两斤的模样。她将腊肉洗了洗，开始切成小块儿。

    几人忙活到东方鱼肚白，那泡制的白米也好了。顾平兄弟吃过饭便要去镇上，正好闲着，便将大米抢过来碾磨米浆。

    置办年货的时候，秀儿做主买了些新鲜虾皮。也让玉儿取了出来，用小木罐子装着，虾皮味道咸鲜，佐菜是最好不过的了。

    玉儿烧了小半锅水，将切好的萝卜丝汆熟了。将水倒掉，锅烧干，下了点儿豆油，煸炒虾皮，香味儿窜出来以后，便盛出来了。将汆熟的萝卜丝混合了香菜，腊肉丁，白糖，盐，胡椒粉，用那白花花的米浆浇在上头，搅拌之后，便是糕坯。玉儿取出笼屉，铺了层棉布，抹了层油，将预备好的糕坯均匀的码放在笼屉上。又煮了大锅沸水，上过蒸了起来。

    这期间，她隔了会儿工夫又去瞧瞧，将剩下的腊肉丁，香菜末洒在萝卜糕上头。不时，就能闻见阵迷人香气从笼屉里头散出来。

    九斤本来还没起炕，闻见味道，也顾不得梳洗，鞋子也没穿，赤着双脚板踩在冰凉的地面上，“玉姐今个儿真的做了萝卜糕？要说这南方人做吃食真是讲究，那些糕点果脯的，都精致的很呢。”

    玉儿见他没穿鞋子，从笼屉里抓出个滚烫的萝卜糕，递给九斤，“你尝尝，是不是这个味道？”

    九斤昨晚似乎没睡好似的，眼皮子耷拉着，有些肿。这爽口鲜香的萝卜糕入嘴，他登时睁大了眼睛，囫囵着将萝卜糕吃进了肚子，含糊道，“三宝托人带的那是凉了的糕点，哪里有这热乎的好吃，玉姐真是灶神娘娘下凡，手艺天下无双。”

    顾乐听言，也顾不得许，手里端着个比他拳头还大几倍的海碗，就要去够那笼屉里的萝卜糕，秀儿如今比他高些，正好够的着笼屉，便接过碗来，给他盛了块儿，又给灵儿盛了块儿。

    “真好吃，还是白米好吃。”

    白米质地柔软，做成米饼米糕，自然是比粗粝的黄米好吃些，而且白米口味清甜，顾家人平时也是不舍得吃的。

    秀儿嘴里含着小块儿萝卜糕，将那笼屉往下端，问道，“大姐，你说，咱给二爷爷送少去？”

    玉儿从顾乐手里把那大海碗端了过去，刚出锅的萝卜糕，她口还没动，只顾着往海碗里添，待满满的冒尖儿了，才松手，递给秀儿。

    “用棉布盖上，放在食盒里，快去快回，莫要凉了。”

    秀儿点头，取来食盒，将海碗小心放了进去，还罩了张棉布，盖上盖子，就要往二爷爷家去。顾乐见状，左右手各抓了块萝卜糕，金宝跟在他后头，也大摇大摆的出门了。九斤不放心，自然也跟着去了。

    这屋子人走的七七八八，燕痕方从西屋出来。玉儿与他说话有些尴尬，只给他盛了碗糕点，碗汤，小心道，“今日新做的萝卜糕，燕痕尝尝？”

    燕痕双血色眸子瞅了瞅碗里的萝卜糕，又瞧瞧玉儿张白皙小脸儿，摇了摇头。玉儿不解，倒是顾安打院儿里进来，“你问秀儿去哪儿了？她跟小六九斤兄弟去给二爷爷送饭了。”

    听见这话，燕痕方取了筷子，捻起块萝卜糕，小心咬了口，齿颊留香，芳香四溢。玉儿眨巴眨巴眼睛，跟顾安四目相对，那意思是，这燕痕倒是关心秀儿的。顾安笑笑，继续绑脚上的沙袋。

    这沙袋是九斤给他们哥俩预备的，起初绑上的时候，走路十分痛苦，天下来，恨不得饭也不吃就去睡觉。如今，若是卸了沙袋，反而不习惯了。

    顾秀儿穿着水蓝色襦裙，外罩白色的棉布碎花小袄，今日将头发梳了起来，刘海儿下头的疤痕只淡淡的点，玉儿给她用紫草敷过，果然好了许。

    秀儿不认得路，还是顾乐领着她去的。顾乐跟金宝走在最前头，秀儿跟九斤并排走着，顾家离二爷爷家不远，片刻功夫，就到了。

    院门未锁，顾乐喊了声，“二爷爷!”

    见无人响应，又喊了声，“二爷爷！”

    方才听到里屋传来????的动静，顾乐将院儿门轻轻推，它就开了。二爷爷穿着破旧棉袄，条脏兮兮看不出颜色的棉裤，拄着根竹棍，在院落鸡架旁边儿，不知念叨着什么。

    秀儿见状，脚下快，三步两步就到了二爷爷身边，“二爷爷，我姐姐今日做了萝卜糕，你尝尝。”

    秀儿将青花海碗取出来，那萝卜糕还是热的，正徐徐冒着热气儿。二爷爷循着她的声音，慢慢将头转了过来，似乎能看见那碗萝卜糕样，人也正常了不少，“丹娘做的萝卜糕最好吃不过了。”

    秀儿听见二爷爷说话，便解释道，“这不是祖母做的，是我姐姐做的，姐姐唤作玉娘，二爷爷可曾记得？”

    “玉娘是丙寅年生人，之后是安郎，喜郎，秀娘……”

    此时，二爷爷家的破旧屋舍吱呀声，门就开了。此刻太阳出来了，阳光约略有些扎眼，秀儿往那阳光底下看，见来人是个标致妇人，正是昨日见过的李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