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部分
娑罗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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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对已故的父侯毫无印象,歪歪小脑袋,澈眸迷惘。不过今年开春的时候,她总算知道为什么见不到爹爹。因为爹爹变成了牌位,而妈妈照旧对牌位跪了很久,但不是在祖父的私邸,而是在枺吵墙嫉娜缮隆?br /
回想当日的情境,小公主鼻尖微酸。
记得那天,爹爹旁边多了一尊牌位。萤姬姑姑说,那是她的亲弟弟洛儿,三年前和他们的爹爹一起去了西方极乐。她不懂什么是极乐,也不懂什么叫做超度亡灵,可她知道不能再像上回那样调皮捣蛋,所以很乖地坐在妈妈身边,看庙里的光头和尚念了一天的经。但是中途萤姬姑姑带她去后堂吃素斋的时候,妈妈仍旧跪在那里,别人劝她也不理睬。不吃不喝,一直跪到黄昏,两个姑姑扶她起身时,两条腿已经没了知觉。但看着嘟嘴呜咽的她,妈妈仍是淡淡一笑。分明没有半滴眼泪,可妈妈在哭——不知道为什么,她有这样怪怪的感觉。直到现在,她仍是懵懵懂懂,只知道爹爹和弟弟变成了牌位,她只有一个妈妈,一个不常见面的舅舅,贪嘴的萤姬姑姑,温柔的婉朱姑姑,还有不怎么喜欢说话的小吉子。
念及母亲身边形影不离的宫侍,小公主托着腮帮,皱了皱眉。
印象里小吉子从没和她说过一句长话。现在更少,不是公主,就是奴才遵旨,一点都不好玩。不过寄住在舅舅家的时候,有回萤姬姑姑带她出府逛集市,她没听姑姑的叮咛,趁姑姑看中一个绣屏,和摊主讨价还价,自个儿跑去看风车。但没等她跑到对面,一匹惊马忽然从街角出现,朝她狂奔而来。她吓得楞在原地,放声大哭,就在马儿的前蹄就要踢上身的时候,有个人从背后捞起她抱在怀里,飞身坐上马背,三两下便驯服受惊的马儿。当她哭着看向救自己的人,见是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小吉子,心中一松,反而哭得更凶。但是小吉子既未安慰她,也未斥责她的冒失,只将她交给目瞪口呆的萤姬姑姑,扬长而去。
而自从被小吉子救了之后,她便喜欢拉着他的衣角,走东跟西,让萤姬姑姑吃了好一阵子的醋。进宫后,虽不像过去那样朝夕相伴,可一见到小吉子,她仍会去牵他的衣角,粘着不放。然后妈妈就会跟着萤姬姑姑一起唉声叹气,说是女大不中留。也只有这个时候,从没对她笑过的小吉子嘴角会微微翘起,看起来寒飕飕的冷淡眼神也会柔和些许。
思及此,小嘴呼出一口闷气,懵懂芳心些微失落。
记得还是在舅舅家,有日听到府外锣鼓震天,侍女出去打听,原来是大官家的儿子娶媳妇。经不住她闹腾,萤姬姑姑只好带她出府看热闹。瞧见新娘子坐的花轿,她很羡慕,于是认真地告诉姑姑,自己长大后要做小吉子的新娘。姑姑听了,惊得张大了嘴,足可塞下她常从厨房偷拿的糕点。回到若惜阁,便关起门来,严肃地告诉她,小吉子得了一种无药可医的怪病,这辈子也不能娶媳妇,绝对不能在他面前提起成亲或是新娘子,否则他会伤心难过……
耷下小脑袋,半是困惑,半是伤怀。
怕小吉子也和那些小侍女一样,受了委屈就躲起来哭。她只能悄悄打消做他新娘子的念头。而回宫后,看到小吉子只对妈妈一个人笑,虽然有点不开心,但又替小吉子难过。因为和小吉子一样,她也很爱很爱妈妈,如果小吉子和妈妈成亲,做她的爹爹,她也很欢喜。可小吉子不能娶新娘子,只能每天跟在妈妈身边,瞧着那个讨厌的归叔叔在妈妈身边打转。难怪这些日子,小吉子的脸一天比一天可怕,害得她都不敢近身了……
吸吸鼻子,小嘴噘得更高:“婉朱姑姑……”
“嗯?”
“舅舅能不能做旻夕的爹爹?”
“…… ……”
望着很是郁闷、便按喜恶乱点鸳鸯的小公主,婉朱无语。
虽从家世品貌而言,那位独善其身的兵部侍郎无可挑剔,确是钦正的合适人选。可郎无情,妾无意。即使一年来,陛下对他颇是倚重。可两人间的话题仅止朝政与宁康公主。也未看出客侍郎对貌若天仙的圣上有何绮念。以至朝野内外纷传客侍郎乃有隐疾,或好男风。而未成家的青年才俊恨不能取而代之。詈如刑部归尚书,因是陛下已然守满三年丧期,便急不可耐,与越发得势的祖父一起半劝半迫陛下改嫁。
望了眼不加掩饰对归尚书厌恶之情的小公主,婉朱深深一叹。
对公主来说,圣上和客侍郎都是她最亲的人,有此遐想,无可厚非。不过凭心而论,当年比起若即若离的朱雀守,归尚书对圣上才是情真意切。只是圣上遭逢变故,已然记不得往事。而或许共历一番坎坷,令之敞开心扉,不再拘泥两人身份。随圣上返宫时,即大人也已不复往日几近凉薄的态度……
回想近两年的诸多变故,婉朱黯然。
圣上早前在民间的遭遇,她只知大概。回宫后,被迫给哲宗皇帝侍寝,也不过捕风捉影,未有亲见。只是掌彤史,在圣上远去伽罗送亲前,一直未有月信,隐感蹊跷。直至殿下与易容扮作侍卫的即大人忽然反目,才察事由……
慨叹造化弄人,微微摇头。即大人过去对圣上是何念想,已然不得而知。但听圣上说起在民间的经历,颇是诧异那位冷淡的朱雀守原来这般情深意重。而回宫后,见他默默守在圣上身边,无微不至地照护,暗暗唏嘘,力所能及地撮合。可未想向来自制的即大人竟会趁圣上神智不清,做出那等事来,实在出乎意料。尔后的种种风波,更是令人后怕。不过吉人自有天象,经历那趟险象环生的送亲后,圣上似已释怀,与即大人和好。而得知圣上已然登极,年初时,即大人也托人捎来口信。现在云桑某地,与即女史的未来夫婿一起攻打最后几个割地自立的大名。即要收复江山,也不知即大人可会如他妹妹笃言的那般,放弃唾手可得的皇位,回到陛□边。若真如此,实是皆大欢喜……
欣然一笑。看向蹲在岸边尤自哀怨的小公主,不禁想起另位流落在外的皇嗣。
比起圣上与即大人的亲生女儿百合公主,宁康公主可说是得天独厚的宠儿。不过陛下对此不以为然,反以为现在甘州安城的百合公主不必受宫规约束,得有养父母疼爱,远比身在宫闱的宁康公主幸运。因而负疚在心,尽可能挤出时间陪宁康公主玩乐。而这一年来,许是宿在紫宸宫,亲见陛下起早摸黑,年幼的公主已有体会一国之君的辛劳,像今日这般小小地发顿牢s,不过偶尔为之,大多时间乖巧懂事,甚至小小年纪,已可力所能及地替母皇做些小事。即使没有血缘纽带,关系亲厚的二人犹胜亲生母女。若说有何遗憾,惟有公主一直希冀母皇为她找个父亲。而这也是满朝文武心之所盼……
回想前日即女官抱怨她家兄长行军打仗不够利索,若再不回羲和,嫂嫂许会花落别家。婉朱苦笑。
即使登极后的一年,圣上以民为本,制定一系列的国策,令因是世家内乱与连年天灾的国民得以休养生息。可百姓们虽是交相称颂羲和国终是迎来有为明君,但与朝中诸臣一般,极其关切后继的皇嗣。令圣上困扰不已。
根基未稳,尚不能将身份敏感的百合公主公之于众。而宁康公主并非亲出,立为嫡长公主已是逾制,故授封衔,享食邑,但无继承皇位的资格。所以自即位之初,便有不少皇亲国戚与世家子弟想方设法地接近圣上,讨其欢心。而因开国世祖皇帝的钦正来自民间,一些寒士也存希冀,吟诗作赋,在民间传诵,望得女主青睐。不过世祖皇帝驾崩后,为防皇父篡权,钦正立时殉葬,故而只有极少数人有此念想,转而看好圣上近来破格提拔的几位出身不高的文臣及紫麾军将领,乃至哲宗皇帝驾崩后不计前嫌继续留用的玄武守,也为好事之人津津乐道。
婉朱回首看向对岸一个临水背立的银甲男子,美眸渐冷。
当年为了掩盖女御娘娘遭遇不测的真相,穆宗皇帝下令处死当日值守的宫人,而刽子手正是那个行事狠决的玄武守。脑海浮现往日与自己要好、却无辜死在那场屠杀中的几个小宫女,婉朱心中隐恨,可也因此想起之后在祗园的生活,神色微黯,抬首仰望一碧如洗的苍穹。兴许那个时常与她谈心的男子现正在天上,俯瞰这片人世故土,张了张嘴,可那已成过往云烟的名字哽在喉间,终是未有说出口。
也许一段孽缘。可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当年那个奉命进驻祗园的清朗将军隔着木栅与她打照面时的情景,也记得那人第一次说起暗慕的女子,隐隐惆怅的温润笑容。侍奉多年,那人口中的德藼殿下多少令她陌生,可也知道那等美貌,少有男子不为之心动。所以当男子告诉她,德藼殿下已然嫁作人妇,不无意外地在他眼里窥到一抹深切的恨意。之后助哲宗皇帝逞凶,最后自尝恶果,也不可不说是因果报应。
眼前掠过男子悔不当初的苦笑,婉朱低眼,心中微酸。
每回奉诏返京,那人定来祗园探视,与她谈心。可情字难解,毋说为他指点迷津。几是一步一步,看着他越陷越深,可又爱莫能助,只有劝他一切随缘,莫要强求。也许是亲睹殿下夫妇受尽折磨,仍不离弃彼此。那人既负愧在心,也知无望,本已心灰意冷地告诉她,愿放下这段注定无果的情。可造化弄人,没过多久,他成了殿下的杀夫仇人。而最后一回前来祗园,他凄凉笑说,自己已然梦醒,竟成永别。从此以后,他们再未谋面。她回到已然陌生的深宫,侍奉他深爱的女子。只有从宫里的流言蜚语零散拼凑他的点滴近况。迷恋青楼女子,退亲,逐出宗族,成家立室,染病身故。也许在世人眼里,他轰轰烈烈地荒唐了一回。可只有她知道,他其实是个极可怜的人。而听闻他故世的那日,她心口隐痛,却未流泪。
他的浮华旖梦始于遥不可及的德藼殿下。梦的归宿,是最后为他殉情的夫人。而她,不过一介过客。一人花开,一人终谢。
看向榭边夏花,婉朱苦笑。正惆怅回忆往事。忽然有人扯她的衣角,低眼便见小公主困惑瞅她,隐隐担忧,心中一阵柔动,敛愁摇了摇头:“日头正烈,公主若是中了暑气,奴婢不好向陛下交代。还是进里等候,喝碗冰镇梅子汤可好?”
母亲久候未至,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小公主讪讪点头,刚要转身进里,余光瞥见对岸隐现一抹明黄,立露喜色。等御辇近了,望着一身火红衣裙的雍容女子走下辇车,不顾婉朱轻嗔失仪,兴奋高唤妈妈,冲对岸用力挥舞小手。虽未出声应和,可雍容华贵的妍丽女子也抬起手来朝小公主轻挥了挥,随即领众人登上兰舟,待至湖中水榭,看着小公主在近旁宫女的叮咛下,有模有样地朝她行起大礼,摇头苦笑:“入夏了,别在太阳底下待太久。”
抱起小公主,见珠圆玉润的小脸晒得通红,女子知小公主等了很久,捏捏俏鼻,半是歉疚,半是揄揶:“如果生了雀斑,脸蛋不漂亮了,该怎么办?”
还未到注重美丑的年纪。小公主困惑地哦了一声,即便搂住母亲的脖子撒娇。但见母亲身后的女官抬手冲她刮脸,似在笑她半大不小,还要妈妈抱,实是羞羞。嘟起小嘴,学着妈妈教她的鬼脸,扯眼皮,吐舌头,气得萤姬姑姑倒竖了眉毛,正要发作。却若想起什么,y恻恻地一笑,正而八经,愿为皇帝陛下分忧,实则公报私仇,要将她抱过去小施惩戒。聪明的小公主立时死命抱紧母亲,不愿放手。也无谓这般亲昵有损君主威仪,女子柔笑渐深,婉却近旁递手来接的女官,抱着女儿入坐。
“今儿个是旻夕的生辰,众卿都是她的长辈,不必拘泥礼数,当是寻常家宴,尽兴而归。”
随来撷芳殿给郡主庆生的四位大臣躬身称是,分坐两边。相对泰然自若的权相与刑部尚书,另对亲祖孙形如陌路之人,互不搭理,开宴后,同样沉默寡言,只望着拥有客家血统的小公主依偎女皇身边,怀抱母皇亲手为她做的胖兔偶,笑弯了眼,娇俏可人。即使是以铁石心肠闻名的客家宗主,也不由为这纯真的笑容所动,可听对座的归家祖孙默契无间,你一言,我一语,不着痕迹地讨好自己的曾孙女儿,低眼轻嗤。而这几不可见的嘲讽,被云龙纹宝座上的女子尽收眼底,未露声色,淡笑看向□,见她瞅着归家祖孙赠与的一对明珠,意兴阑珊,柔声道:“归家太公和归叔叔送你这样贵重的礼物,你怎连声谢谢都不说?”
小公主抬头,望着女子唇边澹然优雅的微笑,乌溜溜的大眼睛飞掠一抹畏惑。
没有外人的时候,妈妈的笑容温柔和善。有时她不乖,无理取闹,妈妈也会皱眉头,对她板脸生气。可出了紫宸宫,妈妈见谁都是这样一陈不变的笑脸。她很不喜欢,因为教人有些害怕,可萤姬姑姑说,妈妈也不喜欢,可妈妈是皇帝,就得这样。
瘪了瘪嘴,望向左前方的一对祖孙,小公主按捺委屈,低声嗫嚅:“谢谢归家太公。谢谢归叔叔。”
因是厌恶时常纠缠母亲的刑部尚书,谢得不情不愿。可扭首看向另侧的兵部侍郎,即便换上欣朗的笑容,略略期待:“舅舅送旻夕什么呀?”
听公主毫不客气地讨礼物,众人莞尔,始终冷淡的兵部侍郎也渐柔眼神,从怀中取出锦盒交给宫人。比起适才的敷衍冷淡,小公主兴高采烈地打开盒子。一支翡翠七金簪子,远不及归氏祖孙送的贺礼贵重,可甚得小公主欢心,甜美一笑,喜滋滋地冲舅舅道谢。
“可是柔姐姐的事物?”
因见客相看到簪子时,神情微愕,许是熟识之物。女皇淡淡问道。兵部侍郎颌首:“这簪子是先母留给姐姐的陪嫁。可姐姐出阁前,将它留给了微臣。现下转赠给公主,也可算是物归原主。”
想起曾经与自己共侍一夫的苦命女子,女皇略略惆怅:“既是陪嫁的首饰,朕便代旻夕好生收着。等她出嫁那天,朕会亲手为她戴上这支簪子。”
听女皇允诺,不苟言笑的男子轻勾起唇,躬身施礼:“微臣代姐姐先行谢过陛下厚意。”
君臣二人相视一笑。而此默契情景被对座的刑部尚书看在眼里,妒火中烧,却又不能当着圣上之面发作,隐怒讥诮:“礼轻情意重。客侍郎果是高明。”
自然听出对方的言外之意,兵部侍郎眼波不兴,一如既往地淡漠:“归尚书客气。”
原以为归氏得势,和女皇成婚不过早晚,却未料后来者居上,利用自己是今上独宠的宁康公主的亲舅,博君青睐,步步高升,更有甚者,装作毫不在意钦正之位,实则拐弯抹角,投君所好,欲和他一争高低。搁在两膝的双手紧攥成拳,刑部尚书冷望对座淡定自若的男子,怒火中烧。
娶梅儿为妻,既是延续归氏一门的兴荣,也是他长久以来的夙愿。过去让朱雀守占了上风,后又y差阳错,让兰沧侯义子捡了便宜。甚至明知梅儿被那个有违伦常的昏君糟蹋,但祖父令他明哲保身,断不可义气用事,只有百般隐忍,总算等到梅儿熬出了头,他再不会像过去那样一味等待,到头来反将心爱的表妹拱手让人。
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嘲讽就要脱口而出,可忽得被人按住手背,愤愤转过头去,却见祖父投来告警的冷淡的眼神,心中一颤,虽不甘愿,可也只有扭过头去,默听祖父温声道:“子颖才高,当年任监察御史之时,皇甫大人便称赞他机敏果敢,后在刑部当差,实是埋没了他。还是陛下慧眼识人,擢为兵部侍郎后,不但替陛下排忧解难,前些日子户部崔尚书也道子颖为他省了诸多后顾之忧,不必再为军储之事烦扰。”
过去客氏一门把持兵部,与归氏分庭抗礼。直到今上登极,提拔客晟为兵部侍郎,方才打破势均力敌的局面。不过表面看起来,今上虽是偏袒外祖一门。可只有熟知客晟的人才知真正的赢家只有今上一人,加之年初,原吏部尚书靳坤升为大学士,左侍郎孟远晋升尚书,归氏所掌的吏部大权从此架空,凝望宝座上的女子,归仲元淡笑,眼神微冷。
即使心中恼怒,可自今上掌权后,确是优待归氏门下的大小官吏,若是公然反对,便会落人口实,被势力犹存的客氏一门斥为外戚干政。只有咽下这口郁气,重新审视与年少时判若两人的外孙女。而察外祖意味深长的目光,女皇阖了阖眼,唇边笑意越发澹然:“朕还年轻,即位不过一年,资历尚浅,仍须仰仗众卿倾力辅佐。尤是在座四位卿家,都是我朝重臣,朕若有失当之处,望请不吝谏言,朕定洗耳恭听,虚心领受。”
在座四臣闻言,齐齐起身施礼。而这等冠冕堂皇的场面在女皇身边的小公主看来,实在无趣,扯扯母亲的衣袖,摸了摸饿得瘪进去的小肚子,女皇失笑,抬起手,丝竹声响,舞伎袅袅进殿。罗衣翩飞,舞姿婀娜,却丝毫勾不起小寿星的兴致,只望着亲自给她布菜的母亲,咯咯笑着,顾不得近旁的婉朱姑姑小声提点莫要失仪,勉力张大小嘴,一口吞下母亲送到她嘴边的小寿桃。
“也不怕噎着……”
望着小公主鼓得满满当当的腮帮,女皇摇头,用方巾轻拭她嘴角的残屑。而好似身在无须拘泥礼数的紫宸宫,小公主一边用膳,一边挤眉弄眼,与母亲逗趣,看得周遭侍宴的宫人忍俊不已。女皇也难得轻松,笑渐柔和,间或无奈提醒女儿莫要挑嘴。除了偶尔奉诏进宫探视公主的兵部侍郎,在座余臣各有所思。往日薄待公主生母的客相感慨之余,暗自承认过去确是看轻今上,以为她优待柔儿所出的宁康公主,不过为了让世人景仰她胸襟广阔。归氏宗主则是另有思量,不若近来越发沉不住气的孙儿,他并不担忧钦正之位旁落。即使客晟确有此意,甚至怂恿年幼无知的公主推波助澜,也是白费心机。之前几度试探,已然看出这慧黠的外孙女根本无心另嫁,若是人太甚,惹恼了她,只会适得其反。不如拖上一阵,等到朝野局势趋于稳定,到时煽动朝中大臣联名上奏,迫陛下立钦正也不迟。
老者讳深一笑。可听小公主一句无心之言,微怔了怔,看向面色微变的外孙女儿。虽对外孙女登极后的诸多做法不满,但血脉相连,见她神色惨淡,顿起恻隐。凝望那张天人之颜,眼前映现当年生下女儿便撒手人寰的侍妾,凝冰已久的心微起波澜,终是端起案上的琉璃盏,喝几口琼浆玉露,浇淡久未体味的那抹苦涩……
“妈妈……”
那边厢的小公主不知气氛为何凝滞,怯生生地扯了扯母亲的衣袖。去年爹爹过生辰,妈妈亲自下厨煮了碗面。今天换她过生辰,她也想尝尝妈妈的手艺。可刚才听她请愿,妈妈一下变得好忧伤。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瘪瘪小嘴,泫然欲泣。女皇见状,立时敛去愁绪,笑着摸摸圆润的小脸:“你爹爹在世的时候,常说妈妈做的菜很难吃。你可别像你那个叼嘴的爹一样,嫌弃妈妈的手艺。”
听说从未见过的父亲曾经吹毛求疵母亲的厨艺,小公主立时义愤填膺,眉心打了个小结,冲母亲用力点头。女皇莞尔,轻搂过相依为命的宝贝,看向水榭外的景致,目光渐然悠远。
坐上皇位,才知皇帝看似风光无限,其实不过几百万人的管家婆,不但要起早摸黑,c劳国事,还须恶补这时代的各种常识,以免破绽太多,惹人起疑。所以这一年来,每天睡不到两个时辰,往是批完奏折,续看各类典籍。也因为痛恨过去时常做人累赘的自己,即位后她正式拜师习武。虽然教她武功的师傅和她向来不和,可而今的四位御守,属那人武功最高。而过去水火不容,既不怕开罪君主,也无怜香惜玉之心,授武的时候反倒没有诸多顾忌,只要招式出错,那人便会毫不客气地出言指正。而终日面对恨不能千刀万剐的冤家对头,她负气在心,反而学得很快,如今已能和那人对上几招,可内功仍欠火候。不过欲速则不达,比起一年前软弱无能的自己,不至遭逢强手,只有束手就擒。而她这般日以继夜,不容自己喘息,身边的三位亲随怕她摧垮身体,逮着机会便她休息。只是一停下来,她便会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想起现在战场出生入死的莫寻,想起他们即要满两岁的女儿,想起许难释怀她的背叛而再未给她托过梦的丈夫,想起同在九泉的长子,以及至今仍然杳无音讯,不知是生是死的小儿子……
轻吐一口长气,释缓心头阵阵刺痛。
当初救下小洛儿的魏嬷嬷曾允诺,等她恢复自由身,便会带孩子来枺澈退旁病?伤次灰延庖荒辏悦挥形烘宙趾吐宥南3膊恢俏烘宙稚碓诨食牵蠹廾牛故橇碛幸浴i踔了欢炔孪胛烘宙衷缫牙吹綎|莱,却寻错门路,让那些个有心之人知道当今圣上已有一子,下了毒手。亦或当初嘱他们一家出逃,却被心狠手辣的未央抢了先。所以曾经问过未央,当年他可有如她所想,派人去杀魏嬷嬷。而忆起这段早已忘记的陈年旧事,那人一如既往地讥嘲。但听她挑明自己当年生了一对双生子,其中的双胞胎弟弟正是从他眼皮底下逃过一劫,那人怔愕良久,终是自嘲无能,也坦然承认魏嬷嬷知道得太多,确曾派人去杀她们一家,可已人去楼空,也便作罢。至于嫡皇子的下落,他幸灾乐祸地以为一心亲上加亲的归相许会知情。不过魏嬷嬷如果不曾找过归仲元,贸然打探,反而打草惊蛇。只有低声下气,求精通此道的仇人在归府暗c眼线。并在去年为含冤而终的丈夫昭雪、追封定北侯的那日,向前来枺炒邮芊獾钠牌诺莱稣飧雒孛堋弥约椅从芯螅乩闯种氐哪盖紫布蟊憷煤罡寺觯诒狈酱蛱烘宙值南侣洹v豢上t蠛@陶耄延兴瘛6囱氩荚诠楦难巯咴虼邮章虻南氯四抢锏弥蟀肽昀矗辉拍暧椎暮6厦叛胺玫睦襄?br /
叹了口气。虽无洛儿的下落,可至少未有落入归仲元之手,多少庆幸。苦笑了笑,下意识将小小的身子搂得更紧。
匆匆即位的皇帝。一班老谋深算的大臣。成日互相算计,勾心斗角,这等疲累无聊的生活,只有在见到长女的时候,略感轻松。可即使这伶俐体贴的孩子从未明说,仍能看出她一直希望有个父亲。而孩子一天天长大,不论自己如何严令宫人对公主的身世三缄其口,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天下皆知旻夕是她抱养的女儿,若是知晓自己的生母另有其人,听说那些腥风血雨的前尘往事,旻夕又会作何反应?恨她骗了自己?还是恨她害死了自己的爹娘?
思及此,美眸微黯。
感情越是深厚,越恐失去。即使平日里见到女儿天真无忧的小脸蒙上些许y霾,已然心疼不已,毋说对她抱以仇恨的目光。患得患失,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娃儿,却见她半耷眼皮,昏昏欲睡,不禁失笑,给女儿理了理额前的刘海,抬眼才发现沉思间,助兴的舞伎已经退了出去,水榭中寂静无声,诸人齐齐看着自己,神态各异,似在揣摩君心。微一怔,即便收敛不经意外泄的情绪,又与诸臣说笑片刻,便借口不适,与公主先行离席。
“小懒猫……”
直待走出水榭,女皇才卸去一陈不变的假笑,温柔拥紧怀中甜笑入睡的小公主。平素形影不离的三个亲随则紧随近旁,执笔女史与掌事宫女并肩在前,紫宸宫首领内监徐步走后,目光始终凝住前方火红色的窈窕背影,脑海浮现女皇适才失神时的惨淡笑容,邃眸渐深。直待随众人回到帝王寝宫,御辇内一声柔如春风的轻唤,青年方才回神,等到婉朱从圣上怀中抱过已然熟睡的宁康公主,如常走过去递手轻扶女皇下辇。
“谢了。”
柔荑自掌心抽离的片刻,心亦如常一痛,惟有躬身掩饰,退至一边,淡望女皇轻抚公主的小脸,轻嘱立在近旁的萤姬:“晚膳前,你和婉朱陪她玩乐。我这里有小吉子伺候就成了。”
隐去刻意的淡雅,柔望视若珍宝的女儿,目如清泉澈明,笑如夏花绚烂。即使朝夕相对,她的一颦一笑,早已刻骨铭心。可见女子此刻绝美的笑容,青年仍是一怔,眼中掠过一抹晦涩,即便收敛心神,先行前去书房候驾。
时值夏初,房中闷热难当。青年静立书案近侧,额上沁出一层薄汗,可身姿挺拔依旧,过了半刻光景,望见御书房外,一抹娉婷倩影由远及近,他心中一动,眼前浮现过时时打交道的织造署众官员啼笑皆非的困扰神情,淡淡苦笑。
虽说一身称之为旗袍的短袖衣裙尽现女子婀娜的身段,可藕臂尽露,长裙左侧开了一条细衩,走动时纤腿若隐若现。如是寻常女子,早已遭来非议。可穿这奇装异服的人乃是一国之君,自然无人敢当面,称其伤风败俗。且这衣裙已算保守,每有今上亲笔绘制的草图送至织造署,司衣监往是瞠目结舌。不过君命不可违,久而久之,也便见怪不怪,只是苦笑今上乃异人也。
青年无奈摇头。好在今上仍有分寸,例如吊带衫、迷你裙之类的怪衣裳只会出现在紫宸宫的寝殿。上朝时,向来以西式正装或相对保守的维多利亚式衣裙示人。而圣上穿的衣裳怪虽归矣,但宗室贵妇与朝官家眷素喜效仿宫中女眷的服饰妆容。这些奇装异服也不例外,乃至流至民间,平民女子也争相效仿。
回想不久前女皇携公主出外踏青,望见枺吵抢锊簧倥痈拇┦窖蚪嗟牧沓と梗蛞砸簧碛19遂目阕笆救耍氖切老病g嗄旮锌恍Α?br /
对此世人褒贬不一的新气象,今上自然乐见其成。更希望平民女子的改变不但体现在衣着上。只是有些世俗成见,并非一朝一夕便可扭转,极少意气用事的今上也知像繇州州牧这样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毕竟只是少数,大多女子甘于一生平淡,相夫教子。所以时常笑自己为理想□的女权拥护者。
望了眼手握一支鹅毛笔蘸朱批阅奏折的娴雅女子,青年俊秀的面庞隐现柔情,
笑归笑,今上却未放弃这宏愿,有心兴办学塾,令清寒人家的儿女也可读书,从而出人头地。但施教于民,须先国库充裕,有足够的闲余资金支持。故而以此为借口,不分昼夜地c劳国事。暗暗焦心,又听书案下传来两声异响,青年习惯性地叹气低头,便见一双特制的尖头牛皮鞋已被主人踢甩了出去。见堂堂皇帝陛下赤着双足,大剌剌搁在冰凉的青石地消解暑气,虽知女子在人后向来这般不拘小节,青年仍皱起眉,出外令当值的宫人赶紧从寝殿取来陛下的拖鞋,亲自提着形状怪异的竹鞋走到埋首奏折的女皇近旁,半跪□。
“甭说了。又是地上凉,望陛下保重龙体是吧。”
青年尚未开口,女皇淡睨了他一眼,像个闹脾气的孩子,侧过身,不甘不愿地抬起一双玉足。青年眼中掠过一抹笑意,面上却是必恭必敬,为女皇穿上竹鞋。可听圣上无奈笑着道了声谢,神情骤黯。也许历朝历代,没有一位帝王像今上这般,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对身份卑贱的宦官道谢。似若诚惶诚恐,深躬□,青年的眼神却是痛苦异常,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乃至直起身时,已然眉心渗血。女皇微愕,即便摇头叹气,取了丝绢为青年拭血:“你和婉朱怎就不能向萤姬多学着点儿?动辄下跪告罪,腻不腻呐。”
望着面无表情的年轻宫侍,女皇苦笑轻嗔,将青年扶起后,复又转过身去看奏折。不知不觉,待她处理完政务,已过申时,这才想起亲自下厨给女儿做长寿面的允诺,起身疾步回寝殿,便见小公主一身居家打扮,穿着淡绿t恤和绸裤,盘腿坐在铺地的席褥,托着小脑袋,很是郁闷地对着正摆面前的胖兔偶嘟嘟囔囔。
“在对小兔子说什么呢?”
女皇既好笑,又愧疚。女儿四岁生日,仍抽不出空闲陪她玩上一天,实在对她不住。不过小公主不以为意,听身后传来母亲的声音,立时眉开眼笑,赤脚飞奔而去。见状,执笔女史汗颜抚额,掌事宫女微微苦笑,首领内监也难得一见,望着这对同样没规没矩的母女,露出温润的笑容。之后一行众人便浩浩荡荡前往御膳房,里外忙碌的一众膳侍见圣上亲临,无不吓傻了眼,惊惶跪了一地。女皇正要开口,可见御膳房的角落跪着一位面善的老嬷嬷,立时牵着小公主走了过去:“皇嫂的病可好些了?”
未想圣上亲自过来问候,沁春苑文德储妃的奶娘潘氏闻言一楞,即便感激道:“回禀陛下,娘娘喝了几帖药后,已无大碍。”
女皇点头淡笑:“皇嫂身子一向不好,过会朕再派人送几支人参过去,给皇嫂厚厚底子。”
潘氏叩首,诚心称是。可想到圣上即位前,除了德蓉公主,宫里无人关念她家主子的安康,不禁唏嘘。
自文德帝储出家后,小姐在宫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尤是先帝在位时,甚至不如后宫里品级最低的选侍。可小姐遭此不公冷遇,婆母客太后却是不闻不问,许是迁怒小姐未给文德帝储留下一儿半女。可又有谁知,帝储夫妇貌合神离,成亲后,留宿小姐房中的日子屈指可数。小姐又是个要强的人,从不对人倾诉委屈。满腹苦闷,也只有她这个奶娘方才知晓……
回想当初文德帝储不顾多年的夫妻情分,抛下小姐出家为僧,潘氏暗自恼恨。
因是无后,不但客家人冷眼以对,娘家人也嫌一无所出的小姐丢了霍家的脸。甚至在迁去皇宫边隅的沁春苑后,连个使唤宫女也敢对小姐不敬,只有境遇一般惨淡的德蓉公主时来探望。得有温婉体贴的小姑做伴,小姐才勉强熬过那些艰难的年头。可后来德蓉公主被先帝嫁去西边的伽罗国,她正愁小姐没了可以说话的伴,可会从此消沉,未想有天小姐照例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却被告知往后她不必再为文德帝储守节,是去是留,由小姐自行决定。
抬首看向令太后亦要忌之三分的绝美女子,潘氏感慨万千。
尤记得那时,太后娘娘说是尧烺殿下的心愿,小姐久未作答,反而问起那个愿意替她安顿去处的人。听是德藼亲王,立时谢绝。即使后来,已然称帝的德藼殿下亲自登门劝说,仍为小姐婉拒。而那日陛下离去后,她心疼这个一手带大的小姐,也劝她莫要为了那个寡情薄义的丈夫,守一辈子活寡。但小姐还是不听劝,可能是娘家人的冷漠伤了她的心,可能是看透世态炎凉,以为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出不出宫,并无区别。又或许是夫妻一场,她对尧烺殿下到底存了真心,否则陛下即位前屡度来访,小姐也不会将她婉拒苑外。
思及此,潘氏神色微黯。
不比故世的那位先帝,尧烺殿下出家前,只有小姐这一位正妃,平日相敬如宾,人人称羡帝储夫妇恩爱。可谁会想到尧烺殿下纳妃,只是顺从母后的意思,心里其实惦念另个女人,而发现这个许会杀头的秘密,是在小姐进宫后不久,无意中发现尧烺殿下藏在书房的一幅小像,惟妙惟肖,正是穆宗皇帝最宠爱的归妃。虽是震惊不已,可小姐不曾对人道,直到归妃故世,尧烺殿下落发出家,才从消沉的小姐口中得知尧烺殿下鬼迷心窍,暗慕自己的庶母。最后出家,也是因为那位主子突然过世,万念俱灰。只可怜她家小姐从此守了活寡,也难怪小姐会对生得极像归妃的德藼殿下心存芥蒂。
叹了叹,即又费解。说来也怪,去年先帝驾崩,德藼殿下即位,按礼数内命妇必须拜谒新帝,小姐不得已,只得前去拜见七年不曾谋面的德藼殿下,可回来后便道现在的德藼殿下已非她过去认识的那个茈承乾。而第二天,德藼殿下带着宁康公主亲临沁春苑,果如小姐所说,今非昔比。不但性情温和许多,将那位非她亲出的宁康小公主抱在膝上逗乐的景象,既感温馨,又教人心酸……
想起从其他宫人那里听来的往事,潘氏惆怅。
迁来沁春苑后,虽然极少打听外面的消息,可也听说过德藼殿下那几年的不幸遭遇。别说养尊处优的金枝玉叶,换了她们这等市井出身的女人,也未必可以这般忍辱负重。现在更是将羲和国治理得井井有条,不但她这个没什么见地的老婆子打从心底佩服,她家小姐也对这判若两人的小姑刮目相看,渐渐亲近了来。而这一年来,德藼殿下不但对她们多有关照,对按制迁去掖庭的先帝后妃也未薄待,吃穿用度一如先帝生时,自己却扣减支出。堂堂一国皇帝,桌上见不到山珍海味,每顿至多三菜一汤,简朴得一如寻常百姓。且为节省宫内开支,已将一千多个宫人放出宫去,并派人整肃内务府,严惩那些擅自克扣月供,或出宫置办日需品时谎报市价、中饱私囊的宫人。故而皇城中,无人再敢心存不屑,暗暗轻视这位登极不久的女皇帝,即使总是以现下这般奇装异服亮相,也当作是圣上节省衣料,以作表率。
望了眼女皇极清凉的装扮,潘氏苦笑。正要依命与御膳房众人一起退下,却被女皇唤了回来:“今儿个是旻夕生辰,朕答应给她煮长寿面,顺道想做几道家常小菜……”望着眼露困惑的老嬷嬷,女皇淡柔一笑:“可朕的手艺不怎么好,可请潘嬷嬷指点一二?”
潘氏一怔,连称不敢,看向那位人见人爱的宁康小公主。见她扑闪着大眼睛,模样娇俏可人,不禁打从心底欢喜一笑:“奴婢才知公主寿辰,实在罪过。祝公主长命百岁,多福多寿。”
平日受母皇教诲,小公主对底下的宫人从不颐气指使,何况又是相熟的老嬷嬷,两眼立时弯成月牙儿,咯咯欢笑。在场之人无不莞尔,摸摸红彤彤的小脸蛋,女皇将小公主交给三个亲随,谦逊地向老嬷嬷讨教起厨艺,不到半个时辰,协力备妥一桌家宴。望着女儿馋涎欲滴的可爱模样,女皇心满意足地一笑,可又想起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