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部分
娑罗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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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宫一族本是凡人,所以本尊曾授先代族人五行术,赐之使唤式。可若术力逆风,为式反噬,便会入魔。”
虽称式神,可原是上古祸乱世间的群魔降伏而得,如是使术不当,反会为魔所噬。故而下山度主的皆是高深之人。只是世无定数,八十年前,下山助夜赫族统一草原的族人便是因为术力逆风而成魔障。
“逆风时,术力也会为魔所噬,且保人形,不易察觉。”
故当折返化境,大开杀戒时,族众猝不及防,惨遭屠戮。最后族长拼力将之杀死,可也油尽灯枯,待穹嵬得异兆下到化境,只剩三个孩子幸免于难:“过去也有被式反噬的族人。可事前必有预兆,本尊便可另行遣人下山降诛。可那回本尊却迟得异兆,现在想来,许与此前六道擅篡轮回有关……”
未有明说有何干系。只道九宫一族剩下三个男童,没法繁衍后嗣,便令年纪稍长的两个男孩分从南北两麓下到尘世,寻有缘人成家立室。经年之后,他们的后嗣中自有慧根因机缘重归凌霄山。
“说起来,本尊适才得天意,不但须助你度劫,另知那两个孩子的后嗣不日便会来此……”
神神叨叨,蛇神仙冲我讳深一笑:“其中一人,你当熟悉。”
我起初莫名。可想起那个通晓秘术的司星博士,恍然大悟。孔鵃,空鵃……难怪孔氏一族将自己的身家背景藏得严严实实,若让世人知晓他们的来历这般匪夷所思,许会步圣女贞德的后尘。我苦笑点头,可思及另个男孩自北麓下山,微微皱眉:“另一人该不会来自九皋?”
见蛇神仙点头,我瞟了眼近旁淡无表情的男子,暗忖若是孔鵃当真前来,倒也柳暗花明。只怕另一人先到,雪上加霜。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只有顺其自然。微低下头,正是惋惜羲和从此少了一个精通天文历法的宝贵人才,忽听穹嵬告警:“如不是你命数未尽,本尊便寻宵蓝将你收了去,下那阿鼻地狱。”
抬头便见穹嵬凝望我近旁的男子,血瞳冷光毕现:“前回念在空鹤求情,方允你留在凌霄山。未想你竟怂恿空鹤再犯规戒,擅自下山,甚至令他使术助你作恶,险些逆风……”
正欲续斥,可血瞳一缩,似若有人对他说话,穹嵬微侧过头,眼神定于一处,神情瞬息万变,直待良久,蹙眉叹气:“罢了……”
复又看向男子,神色冷凝,“看在空鹤的面上,本尊再饶你一回。但给本尊记着……”瞥了我一眼,语气愈发冷淡,“断不可伤害这女子。”
言毕,蛇身渐隐。虽想看清先前匪夷所思的情境到底是我南柯一梦,还是确有其事。可眼皮渐沉,身不由己地昏睡过去,待再醒来时,d内晦暗,可非伸手不见无指。月辉轻洒,映得一地碎玉乱琼,我怔望裂启的d口,不知是真是幻,只是肚里的小娃儿伸展手脚,频频胎动,告诉娘亲眼见的一切确是真实,抿了下唇,未待细思几如亲眼所见的情境,一只冰冷的手似有若无拂过脖颈,我警惕地绷直了身。可冷彻心扉的手指沿颈线轻柔上移,终是停在我面庞,轻轻摩挲:“悠子……”
似讥诮,似自嘲。我警意渐深,强自镇定,淡望向目光诡谲的男子,若无其事地指向d口:“你干的?”
似若探我真意,深望片刻,他摇首一笑:“适才不知为何,忽得泛困……”看向不远处俯卧冰冷石地的弱小身影,“许是空鹤施术将d打开。可惜睡了过去,未有瞧见那等奇观。”
话虽如此,眼神冰冷,目不转睛地盯住我的脸。心里阵阵发毛,可不形于色,点了下头,挪身抱过空鹤,正要拍他的脸,打算唤醒他继续赶路,却为男子所阻:“施术后,他总会睡上两个时辰,怎生唤不醒。不如在这里歇一晚再走可好?”
虽是征求意见,可毫无诚意,更是无视我不赞成的眼神,径自起身出外,在d口垒起碎石防风。摸不清他心中所想,只得忍气吞声,拥着空鹤倚坐一边的石壁。可我本便畏寒,现有孕在身,更是不能受凉。裹紧大氅,正是冻得瑟瑟发抖。忽得后背涌入一股暖流,我回眸,他面无表情,环拥住我,以内力给我驱寒。一时五味杂陈,待身子稍稍暖和,诚然道谢,他却不加理会,直直凝住我的眼。
直待后来,我才知对他这个已然一无所有的人,镜花水月亦是幸福,即使端倪已现,宁可自欺欺人,相信他与自始至终都在骗他的女子仍有天长地久:“不论你是怎样的女人,既是我执意把你带到这里,我认了……”
将我深锁在怀。长夜漫漫,爱恨深深。
106 贰拾章 ? 罗象''
似若前日困身岩d,邂逅穹嵬当真南柯一梦。一如此刻晴空碧朗,林凡冲笑脸吟吟地扶我前行,不但令我寒毛倒竖,也惹得在前引路的空鹤时不时回头,神色复杂地眨眼,似想c足其间,赶走我身边那个鸠占鹊巢的侵略者,可见男子一反平日谦恭,半眯起眼,隐蕴犀利。立瘪小嘴,委屈欲泣。即使通晓异术的神子,心志仍是个半大的稚儿,我深叹了口气,朝身边的男人投去白眼:“就算妾身出身风尘,可也从良,请林公子放尊重些。”
当是耳边风,他只笑笑,牛头不对马嘴:“进了这凌霄山,便是有去难回。既然我们注定要在此终老,有些事情,你还是早习惯为好……”想了想,他粲然一笑,“从今往后,你可称我夫君,或是表字,谨之。”
人如其名这句俗话在这孟浪的公子哥儿身上毫未应验,翻了翻眼,索性邃他的愿,夫唱妇随,文不对题:“我们这是去哪儿?”
他颇是失望,皱了皱眉,看向耷拉小脑袋在前徐步的空鹤,似若触动,目掠一抹复杂的笑意。隐知他为何如此,可我和肚中孩儿的性命捏在他手,一旦揭破,他要我性命无妨,只怕迁怒无辜的百合,令孩子未及出世,便要随母同归。
我低下眼。即使刻意记路,可每走几步,回首先前走过的小径,竟是另番景象。不知是这时代的雪山也可形成喀斯特地貌,还是匪夷所思的五行术使然,我啼笑皆非,看来想要从这变幻莫测的雪山离开,定要在前引路的那个小男孩指点迷津才成。下意识摸摸肚子,立时被近旁男子看在眼里:“可是累了?”松手半跪下身,回头朝我柔笑:“为夫背你。”
须臾间,清濯的背影与另个男子重叠。似乎前生今世,背过我的人只有即莫寻。片刻恍神,苦笑推拒:“这几月不是闷在车里,就是坐船,很少走动,怕是孩子生下来后,身子也不健实。还是再走走,当是强身健体,到时也好有力气生产。”
他一瞬黯然,也未坚持,起身揽我的腰:“这孩儿有多大了?”
算起来八月有余。只是近来胎象并不平稳,怕是和她的两个哥哥一样,有早产的迹象。我暗叹在心,可瞥见近旁男子望着我的小腹,眼神复杂,抬手遮掩,察我戒意,他一笑,百转情绪在其中:“如果你能忘记即莫寻,我会好生疼这孩儿,比他更珍视你。”
似有若无地告警,我戒意更深。可见他眸蕴苍凉,一时又不知摆出何等表情,只得侧眼。他颇有好感的不过是以谎言堆砌成的云桑艺伎,如果当初我们不是在那修罗场相遇,我许会愧疚自己无心c柳。可他毁我楼船,残戮无辜,抿了下唇,脱离他的环抱,走向转郁为喜的空鹤。虽不知他要带我们去往何处,可见他很开怀的模样,也未开口相问,在及踝的雪地走了大半个时辰,空鹤忽尔拐进一条一人过宽的狭长小径,越是往上,越是亮敞。当小男孩止步尽头,朗笑凝望冰川所覆的岩壁,我顺势看向冰川后若隐若现的圆形阵法。很是眼熟,可未及细想,空鹤迟疑道是会灼伤眼睛,请我闭眼。
“天机不可泄露是吧……”
匪夷所思的事,深究只会自寻烦扰。也不好奇,我依言闭眼。只感握住的小手微微发烫,即刻一阵巨响,似若冰川崩裂,脚下的大地随之震颤。几难立稳的逆境中,空鹤牵起我的手徐步前行。直待多年后,我仍感此刻情境不甚真实,只是随男孩停住脚步,他摇我的手,示意我可睁眼,因是骤入眼帘的澹泊美景,我怔在原地,久久未有回神。
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不过隐喻避世,此刻我却身临其境,怔望潺潺溪流,落英缤纷,正是惘然,肚里的小娃儿猛得踢起肚子,我苦笑自己比陶潜幸运,见识真正的世外化境,也慨叹我的百合很敏锐,察觉母亲的心有一瞬的背叛……
环望周景,我自嘲一笑。若能在此了度余生,倒也不失一桩幸事。可肚里的小女儿不依,提醒我这个糊涂娘亲,她的爹爹还在尘世苦寻我们母女,她的小姐姐还在皇都翘首祈盼母亲归去……
摇首叹气,即使一如误入尘网的陶潜,极想跳脱樊笼,复得返自然。可早前进到皇宫的那刻,我便断了退路。如果流连忘返,肚中孩儿的父亲首当其冲,因为皇帝迁怒而死无葬身之地,毋说先前在碧水峡陷入险境的众人,还有远在皇都的女儿与萤姬,我都难放下。耳畔仿是响起临行前旻夕的呜咽,终是平复初来乍到的震撼,看向身后俨然无异的山壁:“这里是……”
即使掩饰,也难说清为何冰天雪地的荒山之中,有此春暖花开的景象。空鹤挠挠后脑勺,似忖说辞,倒是另个男子落落大方:“罗象化境。”
空鹤一愕,点点头。即使他这九宫族后裔,也不知这世外桃源缘何而生,只是小时候听他阿妈说过,先代族人误入凌霄山,遭遇暴风雪,困身岩d的时候,忽自dx深处透出光亮,一个勇士前去打探,发现d外奇景,从此世居在此。
“可因为一场劫难,族人大多死了,两个哥哥也下山去找有缘人,只剩我一人在这里……”
小男孩神色颓唐,看向我身后的男子。他良久不语,终是深望我一眼,自嘲苦笑:“娘故世后,我心中郁结,出外游历时遇见空鹤。后来家遭变故,我不自量力,一人去劫法场。如不是蒙他相救,带来这奇境隐居,早已死于非命。”
脑海浮现当日楼船遭袭的幕幕情境,我微皱起眉。如果没有猜错他的身份,勾结异国贵胄,袭击我的送亲船队,应是因为四年前的世家内乱。当年他的家族中人谋反失败,悉数押回皇都斩首。他得以逃脱,定是别有内情,而销声匿迹四年之久,原是藏身在这不为人知的世外奇境。我点了下头,许是我此刻神情凝重,以为介怀男子将我掳作人质,空鹤眼神微黯,怯怯替他辩解:“小游是好人。”
似若后怕,盈满懊悔的小脸紧贴在我身前,“那年我偷偷下山,去羲和找哥哥。可进了城,我肚子饿了,找不到野果子吃,在铺子里拿了人家的馒头,被店家追着打,是小游救了我,还答应带我去皇都找哥哥,可后来他的爹爹谋反,他说要回去找爹爹,给了我好多银子,让我先回家去,等世道太平了再去皇都。”
许是不堪回首的骇人回忆,空鹤深低下头,瘦弱的身子些微颤抖,“那时我很想哥哥,也不想离开小游,就偷偷跟了去。可他家的城给皇帝的军队攻破了,到处都是血,我好怕,找到小游的时候,就看到他跪在烧掉的山庄前一个人哭……”
看了眼闭目默然的男子,空鹤瘪了小嘴,泪盈于睫:“后来小游的家人要被皇帝砍脑袋,小游惦念他的妹妹,赶去皇都后,他告诉我哥哥的后人可能在钦天监,将我留在客栈,一个人去劫法场。可是……”
如我那苦命的丈夫,双拳难敌四手。我心中一痛,望向双目紧闭的男子,看似平静,可双睫微颤,正想出言宽慰,可肚里的小娃儿又是一踢,立时警醒。当年他的家族挑起内乱,谋反事败,与在背后煽风点火的茈尧焱脱不了干系。可令他萌生夺嫡之心的人是我。换而言之,我才是罪魁祸首。
下意识避开这无端卷入祸乱的男子,我咬唇移眼。良久静默,忽听男子淡淡开口:“其他人的生死与我无关。惟有馨仪,就算拼上我自己的性命,也要将她救出来……”
似若站在面前的正是他一母同出的亲妹妹,看向我的眼神如水清润,嘴角的笑容却是隐隐凄凉:“记得娘故世的那年,她才十四岁。也是那年,我辞官出走。离家前,馨仪求我带她一起走,可念她已许婆家,来年就要出嫁,未有应允,现在后悔至极,若是早知爹会一时糊涂,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来,当初我就该将馨仪带走……”
可惜世无后悔药,比他更可体会个中滋味的我苦笑,可冷不防被他捉了右手:“记得馨仪以前常缠着我,问我何时娶妻,生个侄儿给她抱抱。可惜她在世的时候,我没能让她如愿……”
虽未明说,可知他言下之意。我想了想,淡说:“也许你确如空鹤所说,是个善良的好人……”
细枝末节可见一人品行。虽不乏世家子弟的骄气,可心地不坏,若做丈夫,也是不错的人选。可他喜欢的女子不是我季悠然。即使他愿沉沦,我也不会违心奉陪,百合出世前的这段时间,定会伺机说动空鹤放我离开:“等孩子出世后,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虽是愧疚,可我只有一路说谎到底。因为我的模棱两可,男子神色渐黯,径自牵了我的手,朝前走去。
“不管怎样,往后你也只有和我一起生活。”
好似卯定我惟有在此了度余生,安顿下来后,这位林大公子便自说自话地开始试婚。而初见世家公子在九宫族人遗下的农田耕作,我也颇是诧异。如不是尔后的十天,清早便被叫起做饭,带到田里,被点x道枯坐在旁,翻白眼,看帅哥一人锄草翻田,大秀农家乐。我许会慨赞他颇有好老公的潜质。更有甚者……
“林公子你不腻吗……”
停下歇息,便要跪坐在我面前,硬将一方有些年头的绣花绢帕塞进我手里,给自己拭汗。不过比起叼嘴的登徒子,和老实评价我的厨艺不过尔尔的皇太子殿下,这位世家公子倒是很有风度,我用那怎么都用不惯的原始灶头做出的饭菜通常惨不忍睹,连乖巧的空鹤都宁可去后山采野果子吃,他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狼吞虎咽地将满满一碗焦黑的饭菜给吃下肚去。
“听空鹤说这里原本人丁兴旺,可遭遇那场变故后,他一人独守化境,很寂寞。等你肚里的孩儿出世后,我们再给他添几个弟妹可好?”
每到黄昏,他定会扶我在山间散步,今日也不无例外,谈论的话题从最初的市井逸事,到最后眉飞色舞,描摹将来,颇是厚颜地希冀有朝一日,我们儿女成群,承欢膝下,儿子像他英俊倜傥,女儿像我娇俏可人。
“我相信你会是个好父亲。可惜我没这个福分,为你生儿育女。”
姑且不论彼此间深壑难逾。除了故世的丈夫,与另个情深意重的男子,再不会有其他人进到我心里。况且……
“不要对我动情,那会要了你的命。”
季神父抑郁成疾,苍秋因我而终,即莫寻数历生死,乃至茈尧焱也因为我而不幸。孽生孽,我不愿再与人有何暧昧不清的牵扯。可百合出世前,又得明哲保身。我苦笑,忠告他悬崖勒马,为时不晚。留下木立原地的男子,扶着酸沉的腰,独自一人折返倚山而建的木屋。
“阿妈!”
刚一进门,白影如阵疾风,直冲我的怀抱。望着年纪心志不成正比的小男孩,我不知是慨是笑。若按那蛇神仙所说,这位空鹤小朋友起码八十高龄,实不明白他为何仍是稚童的模样。摇了摇头,也未有深究过个中玄故,摸摸埋在我身前小脑袋,我柔笑:“阿妈有些累,空鹤替阿妈去拿替换的衣裳可好?”
许是回到故地的缘故,比起初见时的羞怯,空鹤明朗许多,笑应了声,依言跑去后屋。我直起身子,环望古雅的居室。听说这里本是族长的家,遭逢剧变后的八十余年,空鹤一直栖身在此。只是独守化境,难免寂寞,故而几年前,他擅自下山去到羲和国找自己的长兄。却因机缘邂逅林凡冲,同往皇都的一路,两人渐渐亲厚,后来不忍见之送死,寻去法场,千钧一发,救出身陷重围的男子。
可惜我到的时候,小游的妹妹已经……
不若我熟识的那位司星博士,空鹤的五行术并不纯熟,只能降下大雾,趁乱带走重伤的林凡冲:小游如在山下,可能会被皇帝捉回去砍脑袋。我不想看他死,最后犯了规戒,将他带回凌霄山。
凌霄山有神兽出没,得之者,得天下——时至今日,世间仍有这则传说。空鹤偷偷告诉我后,才知是经久前,一个下山度主的九宫族人泄露天机,对人道出自己的来历,从此流传开来,引得狼子野心之辈纷涌而至:山中布有五行阵,只有我们九宫族人知道如何进出凌霄山,所以那些人全都有进无回。可我们侍奉的那位大人仍然很生气,对族人立下规戒。所以我将小游带到这里的时候,大人恨不能吞了我。
当是无心如此,可空鹤钻了空子,直到进入奇境,那位林大公子才知个中奥秘。故而穹嵬得异兆苏醒、下到化境,见到空鹤私自带人入山,罚也不是,不罚也不是。最后经不住空鹤一味苦求,睁只眼闭只眼,惟令林凡冲自力更生,种自己的口粮。另学酿酒,供他穹大爷享用。
大人很疼我,可我老是惹他生气。
许是我那时代传说中的神仙多是一板一眼,清高无情,所以听那蛇神仙个性十足,颇重感情,多少感慨。只是穹嵬一时心软,对不速之客宽容,对方却未承情,因是满怀仇怨,不过安分两年,便求空鹤引他下山,报仇雪恨。
我不想和小游分开,也想去枺痴腋绺纭!?br /
曾经独居多年,切知寂寞是何滋味。只是他的天真为人利用,也因不堪回首,空鹤未有详告个中曲折:只要小游不再做坏事,往后和我还有阿妈一起在这里生活下去就成了。
因此很希望我们成为一家三口,极力赞成林大公子与我试婚,处处推波助澜。殊不知我暗嚎在心,千方百计地窥机会与他单独叙话。所幸他不是强人所难的孩子,听了我避重就轻的身世,知我很是惦念百合她爹,这两日已有动摇,只待再接再厉,便可说动他背着那个婚的男人,带我下山。
正忖说辞,空鹤喜冲冲地找来一身深色衣裙:“阿妈,咱们走。”
虽说心志不过半大的孩子,不过按年纪,已可算是老男人。与前九天如出一辙的矛盾心理,我扯了扯嘴,可碍着那位林大公子盯得紧,若要和空鹤单独相处,只有一块洗澡。叹了口气,当面前的小男孩就是我的洛儿,任小手牵着往外走,可见林凡冲面无表情立在屋前,空鹤驻步,片刻迟疑,回头对我道:“阿妈先去,我马上就来。”
不若往常怯懦,凝望静立门前的男子,小脸严肃,颇有些长者风范。我微怔,点了下头,暗想可是要替我劝说林凡冲放手,兀自走向屋后的石阶而去。
许是打自心底愿这逾越常识之外的雪山行,不过我幻梦一场。先前邂逅穹嵬,似梦非梦。来此化境十天,也觉不甚真实。闭眼片刻,再睁开时,仍是花木葱茏,繁荫盛然。苦笑了笑,自嘲若是带我来此的人是肚中孩儿的爹爹,我便不会无时无刻不想着逃跑。看向高隆起的小腹,边是拆分我和她爹的五官,假想百合将来的样貌,边是沿着石阶而上。
暮云苍树,晚霞弥漫。记得往昔遇见苍秋的小师弟帕古,便曾在他家后方的树林泡过温泉,只是不若这里风景优美,如能造座温泉旅馆,绝可赚得钵满盆满。可正盘算土地开发,眼前飞掠一双血瞳。再怎么市侩,也不能在神仙的地盘动歪脑筋。摇头自嘲,褪去衣衫,走至齐腰深埋入水中,仰望渐上树梢的玉轮,苦笑怅想当年颇是疯狂的幕幕情境,忽听身后一阵水声,想是空鹤,很自然地回首,却见颀长身影渐渐欺近。心中微惊,可尽力不形于色,也颇庆幸和个有些年纪的小男孩共浴,多少介意,用九宫族人留下的衣服做了两套比基尼,每天轮着穿。
扯了扯嘴,将身体埋得更深。却忘记自己现在是个孕妇,即使泄火,也不屑找我这样的对象。似是嘲讽,他淡扬起唇,可至近前,抬手攥我左肩,徐缓下移,触到那片微微突起的梅花胎印,使力一掐。我吃痛皱起眉,可咬紧牙关,断不示弱,淡淡迎向他爱恨交织的眼眸:“我早说过,你要我性命无妨,可我肚里的孩子无辜,请你行好,放她一条生路。”
情深意重的云桑艺伎,不过茈家皇女为保全自己和腹中孩儿的性命,撒下的弥天大谎。而正是为了这样一个理该千刀万剐的可恨女人,背信弃义,损兵折将,变得一无所有。他冷冷凝住我的眼,渗入脊髓的恨意和似有若无的痛苦激缠纠结,终是化作诡凝一笑:“空鹤说你可怜,劝我放你下山。不过悠子,我们之间似乎有笔帐还没算清……”眉峰轻扬,他抬起另一手攥我右肩。因是男子眼中渐聚的癫狂,我心一沉,可气力不敌,听他含笑道,“可惜是笔算都算不清的糊涂帐,我懒得多想,不如咱们一道去到地下,让阎王爷替咱们好生算算清楚。”
不予片刻挣扎的机会,他强按住我的肩,一同沉到水底。我拼力捶他的肩,掰他的手指,乃至狠咬他的手背,他却纹丝不动,作势要与我同归于尽。因是呛水窒息,我气力渐失,视线也越发模糊,惟感胎动渐强。许是也感危机,肚中刚强的小娃儿奋起反抗。只是因为我这无用的娘亲,最终她仍是难逃一死……
心中酸楚,欲竭最后一丝气力,抬手去护我无辜的女儿,可力不从心,恍惚间,一阵宫缩,身下似有暖流徐缓而出。可许是幻觉,许是我即要殒命,丝毫未感上回生产时那般撕心裂肺的痛楚。颓然垂首,尔后情境似真非真,仿若有人托住我的身子往高处飞去。上身凉意阵阵,下身却是截然相反,暖意渐重。许是弥留前兆,幕幕往事纷涌心头,失去意识的前刻,停驻脑海的却是两张刻骨铭心的温柔笑颜。
登徒子,你确有先见之明,我到底还是对即莫寻动了情。可你无须赌气吃醋,因为脚踏两只船,我已遭了报应,很快便要下来陪你了。
苦笑在心,意识渐远
凡尘俗世缘若尽
惟求度我去。
107 贰拾壹章 ? 承乾 '一'''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在枺车娜缮拢怂桃鞯馁视锓鞴稀n艺鲅郏拥谋税兜苹鹗币毕帧3跫邑舱鄣某ぷ樱褪窃谡饷晕礴匀频陌侗摺5a诵Γ闹胁幌膊槐羰翘硬还饨伲辽倏捎胨歉缸油旁病v皇巧砗蟠匆徽蠼挪剑易淄ィb笆赖拿婵祝唤徽婕炊岳慈丝嘈Γ骸霸诹砀鍪澜绻煤寐穑俊?br /
先前在梦里遇见归女御,两个幼子傍身,怀抱没来得及出世的幺子,惟独不见她最牵念的女儿。也不曾细想真正的德藼亲王魂归何处。直待穹嵬告诉我来这异世的真相,才知当年两魂相移,那位亲王殿下原来去了我的世界,开始另段迥然的人生。
“比起季姑娘,本宫幸运得多。”
似乎清楚我近年的遭遇,茈承乾神色黯然。我淡笑,颇是好奇她怎会清知道,于是她引我走过缭雾,来到一口古井前:“这通天井可映出你想看到的前生今世……”见我意深相望,她颇是惭愧:“本宫在季姑娘的世界也时时出些状况,这里来多了,也便熟悉了。”
令个常识有限的古人在科技发达的现代社会生存,许要比读过历史、多少知道古人生活习性的我更为辛苦。果不其然,我俯瞰水面,涟漪激荡,渐然映出一个面色惨白的女子。既有茈承乾的魂魄续命,另个世界的季悠然自然死里逃生。尔后的种种经历,与我同般曲折,却令人哭笑不得。苏醒后的德藼亲王莫名来到现代,已是匪夷所思,更因为那时我还未回国,在语言不通的日本,人生地不熟,闹出不少笑话。
“这些无礼的庶民若是放在过去,早已拖出去斩首。”
过去众星拱月,乍到现代,心高气傲的亲王殿下自然不习惯。更是理所当然地站在古人视角,与日本警方请来的翻译j同鸭讲。可因态度欠佳,双方未有良好沟通,险些被当作妄想症患者,移送精神病院。
“还好这位大叔明理……”
我汗颜。幸好警方仅将亲王当作失忆处理。也因为害她无人认领,很是惭愧,“那时我和日本的男朋友闹别扭,回国的时候没带多少东西,手机也留在了公寓……”
当时不知一年后我可会彻底想通,原谅劈腿的枢木。心烦意乱,只求清静。所以警方可寻的线索只有我的护照与机票,顺藤摸瓜,与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孤儿院取得联络,也因此令亲王殿下与那个令她咬牙切齿的男人结下不解之缘。
“也不知道那个洋尼姑怎般念想,不愿收留本宫倒也罢了,偏告诉那个男人,硬将本宫往火坑里推。”
我微愕,随即意识她说的洋尼姑是孤儿院的管事林修女。不禁失笑。而听说有位好心人士愿意接收烫手山芋,不幸承办这个案子而被亲王殿下洗脑折磨一星期的警察先生自然求之不得,立马订好机票,将这位冥顽不灵的季小姐打包送回国去。
“嗯……下舷梯的时候,晕晕乎乎的,不小心踩空摔了下去……”
见我望着自己很是夸张地一滚到底,似笑非笑,亲王殿下讪讪嘿了两声,可又觉傻笑不符亲王殿下的威仪,立时严肃清嗓子:“本宫第一次坐飞机,颇不习惯。”
也是。令个古人初坐(警)车已不习惯,毋说独自一人长途飞行。难怪下飞机的时候,好似漂移的幽灵。我抿唇,为了不拂亲王面子,竭力忍笑:“还好殿下命大福大。”
对我称不上幸运的旺盛生命力,对她却是弥足珍贵,否则被人昏迷一天后,也不会邂逅另段生命中举足轻重的男子。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岁月确会磨平一个人的棱角,过去自负高傲的亲王殿下也怕自己出言不慎,勾我心伤。见她似是习惯性地微嘟起嘴,欲言又止。我莞尔,请她但说无妨。她叹了口气:“季姑娘这些年的遭遇固然不幸。可前生今世,都有真心爱你的人,本宫很羡慕。”
我微怔,苦笑了下,看向水面浮出的那张俊朗面容:“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他还记着我。”
凝望狂野不羁尤胜从前的男子,我慨然一笑。少时,孤儿院里的孩子男多女少,我常和男孩们惹是生非。即使后来季神父教我乐器敛性,可一有机会,我还是乐于和男孩们一起撒野,时常替我遮掩、代我受罚的便是这个叫做雷忆的男孩。
“小的时候,他就调皮得很,常被林修女用铁尺打手心。”
纯粹澈然的童年,总是心底最柔软的回忆。一时忘记我为何来此,和举止已经相当平民的高贵皇女席地而坐,支首井边,和她聊起这个令她五味交织的男人:“现在想来,比起季神父,他才是上辈子待我最好的男子。”
记得小的时候,玩伴接二连三被好心人家收养。雷忆生得眉清目秀,愿意收养他的人有很多。可他一直推拒,和我像对难兄难弟,一直留在孤儿院,打闹了十几年。也因此他是唯一知道我对季神父感情的人。最后出轨,怀上孩子的时候,也是他拿出在外打工的积蓄,陪我去医院做了人流手术……
望着刻意淡忘的熟悉面庞,我淡淡苦笑。那时年纪毕竟还小,又怕毁了季神父的名声,只有向雷忆求助。即使含糊其词,可自幼相知,见我犹豫着可要拿掉孩子,故意激我要将这事告诉季神父,自我刹那间的慌乱,便见端倪,却未点破,只凑齐手术费,将我送去医院。
“我知他很生气,恨不能将季神父狠狠揍一顿。”
依稀记得手术室大门阖拢的刹那,我看到他攥拳的双手和愤恨痛苦的眼神。可因为这段害死季神父的不伦前尘,我不能原谅自己,从此闭了心扉,也将这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拒之门外。
“其实知道的,他不愿被人收养,是不想和我分开。”
回想前尘,我五味杂陈。懂得男女有别前,吃饭睡觉,打架做坏事,都是两人一起。只不过每次闯了祸,挨打的人总是他:“他说自己皮厚,打着没感觉。”
自是替我受过的托词。可见近旁的亲王殿下深以为然,咬牙切齿地点头,不禁失笑:“说起来,雷忆也不怎么大方。”
似乎很小的时候,每见我粘着季神父,他的眼神就会变得很冷漠。季神父教我乐器,很自然地在同伴面前现学现卖,也被他嗤之以鼻,甚至故意砸坏季神父送给我的小提琴。只是自小他又见不得我哭,看到摔折了腿也不会掉一滴眼泪的我为了这等j毛蒜皮的小事,哭了一个钟头,冷战三天,做木削的小玩意儿赔礼也不奏效,最后只得硬了头皮,去找他向来冷眼以对的年轻神父求助……
“如果上辈子我爱的人是他,很多事就不会发生了。”
从小到大,我一直受他的庇护,也知他对我的感情。可前生我只将他当作童年玩伴,最后甚至不告而别,只有每年春节,打通长途给林修女报平安,顺道打听众人的近况。惟独雷忆,自我离开后,也仿从世上消失,直到我二十一岁年,才知他的下落。
“从小他就挺会唱歌,可没想到他走这个路线……”
如不是经纪公司刻意高调的出道,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他组了个摇滚乐团,红遍地下乐界。只是在我看来很平常的朋克风,在身边的亲王殿下看来,却是极伤风化,有违夫道:“从没见过男人打耳d,一打还是五六个!剪了父母赐给的头发倒也罢了,偏要染成那种颜色!衣服也不好好穿,只扣两个纽子!最可恨的是每天唱那种吵得要命的歌!简直斯文扫地!!”
呃,雷忆本就不是斯文人。这颇拉风的演出服也确是sexy了些……
我叹了口气,瞅了眼面色不善的亲王殿下,再看看底下一众尖叫的女观众,别过头去,当是没有瞧见很是明显的醋意:“艺人最怕的就是被狗仔队发现亲近的异性,肯将我我接去同住,倒是感激不尽……”
往日从事服装设计,也曾接触过不少艺人。或因合约的附加条件,或怕影响人气地位,艺人谈恋爱大多偷偷摸摸。雷忆这般光明正大,将青梅竹马接回家,倒是颇符他一贯我行我素的嚣张作风。
我苦笑。当初那般伤他,经年后听说童年玩伴在他乡遭遇车祸,不计前嫌,将落难的我接到身边照顾,也颇是震动。只不过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已非他认识的季悠然,不知雷忆头回听到久别重逢的青梅竹马和他咬文嚼字地念白,作何感想。可看着通天井映出五年来雷忆和借尸还魂的茈承乾之间的幕幕逸事,我捂嘴,憋得有些内伤。
来自落后的古代,令她适应高科技的生活已是强人所难。更因为凤凰变麻雀——不但从特权阶级沦作庶民,引以为傲的美貌也成令人过目即忘的清汤挂面,初来乍到的亲王殿下郁结在心,时不时暴跳如雷,也算情有可缘。
不过一物降一物,雷忆往日就是人前嚣张,人后更嚣张,将官方称之车祸失忆的青梅竹马当作不谙世事的初生婴儿,制得死死的。原本天下惟我独尊的亲王殿下也奈之无何。为了争脸,扳回一局,她也很是努力地适应现代生活,可惜运气不佳,几乎历经九九八十一劫,像眼下这般熟门熟路地徘徊生死两界,对这位茈小姐而言,也是家常便饭——
随便刷个牙,也能将牙膏吞下肚去……
淋浴时冷热龙头不分,险些烫死……
本是好心帮人c电源,只可惜手指比c头更先一步进到通电的c座……
过马路对斑马线和红绿灯通常熟视无睹……
即使有雷忆护驾,仍会一脚踏空,重蹈覆辙,从下行电梯一滚到底……
“你们两个人都很辛苦……”
见披着季悠然外皮的德藼殿下在另个世界惊天动地,我扯了扯嘴,中肯盛赞她的护花使者比起年少时,面对青梅竹马突发状况的应变能力更上一层楼。而且……
“您更不容易……”
不知当是称赞女儿当自强,还是感慨亲王殿下死要面子活受罪。保守的茈小姐坚持男女授受不亲,与雷忆生活两个月后定要出外租房。可先前又因一桩小意外,我随带的信用卡和现金被群女流氓给抢走。身无分文、又不屑靠不成体统的男人过活的亲王殿下只有自力更生。只是她到底不是季悠然,我的履历于她毫无用处,为了找工作,自然闹出不少笑话。
“幸好有金花与银花姐妹,否则本宫也不知如何是好。”
乍听现代女子仍取这般俗气的名字,我怔了半天,可看着通天井映出的前尘,啼笑皆非。只因姐妹二人的怪爸爸爱喝金银花茶,很不负责任地给自己的双胞胎女儿取此惹人笑话的名字,也难怪从小被人笑到大的妹妹走了极端,为逞威风,沦作暴走族,又好死不死,偏偏抢了亲王殿下的钱财。有日双方冤家路窄,狭路相逢,自是天雷勾动地火,不过乌合之众的一群女流氓很自然地败在受过正规武术训练的亲王殿下之手。
“嗯,往日缠着莫寻,学过一阵子功夫。”
早前得知她曾对即莫寻情根深种,可见她神色平静,笑着道出伤她极深的男子,想必已然释怀。我松了口气,也颇是感慨到底出自帝王家,三两下便将一众为害社会的女青年收为己用。可听那个退位让贤的银花妹妹尊称新老大为殿下,不禁乍舌。便见茈小姐得意一笑:“胜者王,败者寇,凡事自然要按本宫的规矩来。”
另个世界同样有人敬称她为殿下,颇有成就感,也是自然。我笑着点了下头,也亏得这银花妹妹颇是义气,得知新老大与个士可忍、孰不可忍的男人一同生活,二话不说,将亲王殿下迎去自己和孪生姐姐的家。不过亲王殿下与雷忆的缘分也未就此止断,加之那对性格迥异的金银花姐妹推波助澜,即使本人死不承认,可瞧井里映出的幕幕情境,这一波三折的两人怎么看都是钟情彼此,乃至连我也不由为另个自己着急:“在那里我都二十九了,你们两个还不结婚吗?”
可我无心的八卦,骤令她y沉。不知我说错什么,正忖如何转移话题,忽见水面映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我惊诧:“枢木?”
亲王殿下凝重颌首,颇是困扰:“他说自己是季姑娘的未婚夫。本宫还魂的时候,那个女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