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部分
娑罗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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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话音刚落,便然侧眼,目露懊色。他本非这般沉不住气的男人,是我一步一步,将他到此等境地,想了想,我淡然摇首,用云桑话说:“客大人乃是治国良才,如能为我所用,将来真和外公翻脸,也不至孤立无援,没个帮手。”
听我解释,朱雀守反是蹙眉,渐紧环在我腰际的手,神色复杂。足有一刻,方才望着我,淡笑了笑,隐约落寞:“你易心软。如是寻常宗室,尚且无碍。可若成君王,确乃大忌。而客大人做事果敢,不留情面,如能收归己用,确可弥你不足,助你成就千秋功业。”
俨然出自真心,可眸里那剪郁色即泄真意。我暗叹在心,故作轻松地旁敲侧击:“为何看客大人不顺眼?”
许是因为客姓,即大将军方才疑神疑鬼,可听他清冷道是客晟无事生非,提议送旻夕进宫,我方受那等奇耻大辱。不由啼笑皆非:“收了我家郡主做干女儿,就把气撒在她舅舅头上,对客大人可不公平。”
茈尧焱对我志在必得,失身不过早晚。我自嘲:“用自己的身子去换旻夕,和青楼里的姑娘别无二致。”
不惧人言,惟恐被他们兄妹轻看了去。道出隐郁在心的患得患失,我如释重负。面前的男子亦用行动告之,我小看他的度量,托着我的后脑勺轻压向自己,隐知后事,我挣脱不得,只得低眸抿唇,却感眉心一热,他温润的唇贴住我的额头,良久流连不去。
“我早知你犯傻的时候,远多过聪明的时候。”
含笑的怅言,一笔带过他深藏的怜惜与痛苦。凝望男子淡柔的笑颜,我心中酸楚:“执着我这样寡鲜廉耻的女人,你也半斤八两。”
闻言,他笑意渐柔:“物以类聚。”
近前柔润的眸子太过灼人,刺得心口阵阵生疼,只得阖眼,埋首在他微伏的胸膛:“往后对我大呼小叫亦无妨,就是不准对我好。”
虽将彼此间的那道槛越树越高,可我心知这般始终如一的男人,不爱亦难。只是我既不愿变心,更不愿背弃苍秋,惟有蛮不讲理地冷硬警告。可他不以为许,反是一笑:“你防你的,我砸我的。”
未待我细忖个中真意,他轻抱起我,稳步进里,将我安置在旻夕身边:“明日晌午前,吴嬷嬷会来叫你。”
看着我们母女俩并排而躺,他柔笑渐深,掖了掖被角,起身悄步离去。待颀长背影隐没夜色,我叹了口气,轻拥过恬然沉睡的旻夕。可许是夜深露重,我却饶有兴致,和朱雀守聊了大半夜,睡下后怎生不舒坦,头愈发地涨痛,直待日曦拂面,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的小娃儿起身推我,奶声奶气地唤妈妈,却怎得睁不开眼,对女儿笑道一声早安。
“郡主乖,可不能吵您娘亲歇息哟。”
忽闻吴嬷嬷的声音,我更是心焦,勉力支起沉重的眼皮,便见老人家在给旻夕穿衣服,见我睁眼,她和笑,欠身施了一礼:“莫寻少爷知郡主早起,特嘱老身过来伺候。”
许是认了干女儿,另眼相待。听朱雀守对旻夕的起居这般上心,我欣慰,勉强挤出一抹淡柔的微笑:“有劳嬷嬷。”
待吴嬷嬷将小娃儿领了出去,复又闭了眼,昏昏沉沉,且感身上渐凉,用棉被裹紧自己,仍是无济于事,半刻过后,又如火般灼烫,头痛欲裂,直待一只手抵上冷汗涔涔的额,微凉的触感稍缓不适,我促着呼吸,强睁开眼,恍惚间,似曾相识的面孔自眼前稍纵即逝,半眯着眸,欲看真切,然见朦胧间,一张刻骨铭心的面庞若隐若现。
“秋……”
兴许不过南柯一梦,我仍费力探出手去,触碰已为y阳所隔的镜花水月。似是迟疑,直待良久,他方才握住我的手,十指交扣:“夕儿。”
低沉的嗓音似真非真,却足令我心防顿泄,清泪划面而过,竭力坐起身子,与他紧紧相拥,惟恐幻象破灭,扬首寻上他的唇,却被他避开了去。
“你恨我把身子给了茈尧焱,辜负了你?!”
为我而死,到头来却是前功尽弃,他确该对我恨之入骨。自嘲一笑,低首欲要抽回手去,却被他死死攥在掌心:“该拿你如何是好……”
他凝住我的眸,似有痴恋,似有挣扎,惟独没有我意料之中的苛责。俯首轻撷住我的唇,炙热缠绵,终是令我寻到一丝真实,亦被压抑许久的思念冲毁了理智,抬手去解他的衣结,他却略显无措地按住我的手背。
“你嫌我的身子已然不净?”
他似是蹙眉,渐松开手,僵硬摇首。我苦笑,垂眸抬起虚软的双手,磕碰着解开纨衣,直待只剩最后一件贴身的织锦小衣,凝住那双腾跃浮雾的灼烫眸子,泪流满面:“如果你还没有嫌弃我,就替我消了那男人留下来的脏印子。”
许是发高烧的缘故,我在这虚幻的景象渐然没了顾忌,勾住他的脖子,深吻住他些微轻颤的唇。起先他木然以对,直待我磕碰着扯开他身前的盘扣,探手游移在他火烫的胸膛,终泄心防,激炙回吻,抵受不住愈渐灼烈的渴求,腰间渐软,拥住他朝后倒去。
“秋……”
铺天盖地的情潮汹涌袭来,几无间隙,紧拥彼此,缱绻悱恻,直待沉到深处,他似在我耳畔说了什么,却为昏沉的意识所挡,听不真切,半睁开眸,灼热的吻蓦落在眼,迫我复又闭紧了眸,久久,亦未离去。
“要走了吗……”
许是时限已到,不愿让我亲眼看他再次离去,我凄凉一笑,遂他心意,面朝里紧贴在他火烫的胸膛:“你再怎么讨厌孩子,洛儿也是我给你生的亲骨r,不看僧面看佛面,回去后记得好生照顾他。”
良久,他方不干不脆,闷声应许。我微微苦笑,揽紧他的腰:“如果在地下遇到姐姐,她若愿继续跟你,别辜负她。”
我在现世照顾她的女儿,那个柔弱善良的女子定亦会在y间好生照顾我的儿子,虽是错位,可同是所爱男子的骨r,当是甘之如饴。只是我们共同的丈夫久未吭声,渐紧交在我背后的手,几令人窒息。
“行行行,你不用勉强答应就是了。”
他适才松了力道,待缓过气后,我心下薄怒,轻捶了他一下:“分明是你食言在先,抛下我们母子。我刚才提的要求又不过分,为何推三阻四?”
“……对不起。”
分明是我无理取闹,他却仿是犯下无可偿赎的弥天大祸,抑声道歉,埋首在我肩窝。
“罢了。”
苦笑了笑,我安抚搂上他的后背:“你走的时候,没能当面和你道别……”
额头分明滚烫一片,神智却是愈渐清晰,往昔和他共渡的蹉跎岁月潮涌至眼前,止不住地潸然而下。似若被我的泪水灼烫,他下意识弓起背,我抬首,透过已然模糊的视线,凝住那双悲凉的沉黯眸子,敛去愀怆,我温柔笑着,与他最后道别。
“再见,夫君。”
从此往后,渐行渐远,永无相会之期的别离,竟是这般锥心刺痛。我笑中带泪,阖起了眸,跌进无尽的梦魇前,送走我深爱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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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色舞》
by:中岛美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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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小七大人所说,某只在结局(通常)不会后妈,这部肯定是终成眷属。最后的最后,小朱同志会和悠然这样幸福地在一起的
肆章 · 壬生 '一'
许是积劳成疾,自那夜受了风寒,之后病势渐重,萤姬得讯立刻出宫赶来,和兄长轮守在我身边。其间,茈尧焱亦从宫里调来御医,我却故意发脾气,将他打发回去,任朱雀守软硬兼施,断不服用御医留下的汤药。许是看出我刻意拖延回宫的时日,可又无计可施,兄妹二人只得另辟蹊径,按民间的食疗方子给我补身,几日调理下来,总算有了起色,可想到又将回到九重宫阙,我终日闷闷不乐。萤姬搬来旻夕这个救兵,给我逗乐子,亦是无济于事。见我强颜欢笑,心不在焉,终是忍无可忍,令近旁的兄长出面开导。只是不知为何,近来朱雀守有意无意,避免和我单独相处,微蹙起眉,刚要开口,胞妹却将手里的参j汤硬塞给他,径自抱过神色不安的小郡主大步离去。骑虎难下,即家哥哥只得硬了头皮,扶我起身,半倚在他身前,将尚且烫手的参j汤一勺一勺吹凉了,方喂我喝下。
“我又不是孩子。”
听我不无好气地抱怨,他似笑非笑,淡睨了我一眼:“不想回宫,就糟蹋自己的身子,和个爱使性子的孩子有何区别?”
我语塞,想起那日苍秋入梦相会的情境,即又寂然一笑:“进宫以后,我极少梦见他,许是宫墙太高,他走不进皇城,没法来见我。若能在你这里多逗留几日,兴许我还能梦见他一回。”
分明已经送走了他,却是异想天开,盼他折回来再见我一面,确是我太过贪心。不由自嘲,抬眸看向身后的男子,却见他望向别处,神色僵凝,轻唤了他一声,端碗的手猛然一抖,须臾间,墨瞳飞掠难以言喻的狼狈与痛楚,即又飞快移开眸去,避开我莫名的眼神:“现下你能回去的地方只有永徽宫。”
一反常态,他极是冷淡,道了声好生歇息,迅疾起身离去。望着绷紧的背影渐然走远,我怔忡良久,浅笑出声。这块木头确是遂我心愿,待我冷漠,可许是头回在他面前碰了一鼻子灰,颇没面子,心口微窒,我自嘲渐深,勉力起身,随手披起萤姬拉在屋里的披风,走出屋去。风寒未愈,原只是在回廊走动片刻,灵便腿脚,不经意在处拐角撞见吴嬷嬷。乍然相见,老人家神色微震,许是一个当是卧床的病人蓦然出现,多少惊愕,可见我淡笑相望,即便镇定,和笑见礼:“殿下的气色比前些日子好了很多,回头老身再给您熬盅补汤,厚厚底子。”
闻言,我忽得想起当年初到澜翎,染了肺疾,瑛嬷嬷亦是这般忙前顾后。怅笑慨叹,见她手里的托盘搁着一碗桂花糖粥,知是特意熬给我家郡主的午膳,半是感激,半是负疚:“本该将旻夕送回宫去,反劳嬷嬷受累,对不住。”
吴嬷嬷摇头:“郡主乖巧伶俐,无须老身费心。倒是殿下须得好生静养,待您病愈,郡主就不必日日牵念了。”
为免我这个感冒的娘亲过病给她,原要将旻夕送回宫。可小娃儿确是和我心有灵犀,哭着闹着,死活不愿随奉命前来探视的未央回宫,宁可和吴嬷嬷挤间小屋,每日让萤姬抱着在我屋外瞅两眼,便然心满意足。比起孝顺的小女儿,我这个娘亲反若缩头乌龟,犹是不及。回想适才朱雀守对我冷嘲热讽,苦笑颌首。她欣慰,然若想到什么,意味深长:“老身也算看着莫寻少爷长大成人。他向来是个沉稳的孩子,可人非圣贤,免不了做出一些不当之事。老身无意替他开脱,只求一命换一命,如若将来殿下要治他的罪过,请拿老身的人头,以正国法。”
听得云里雾里,我笑着打趣:“该不会他真拿了人家的巨额贿赂吧?”
不置可否,老人家躬下身去,朝我深深施了一礼,即便蹒跚着步子,慢跺而去。不知今儿个是何怪日,尽遇匪夷所思之事,我颇是莫名,拢紧大氅,刚往回走了几步,便听身后传来适才扬长而去的朱雀守薄怒的轻嗔:“风寒未愈,怎可下地走动?”
“呵……”
即使他实话实说,我能回去的地方只有深似海的宫廷,可他有异往日的冷漠亦然刺伤了我,冷然回首,伤人的话脱口而出:“怎么说我现在都是德藼亲王,爱上哪儿就上哪儿,轮不着你来对我指手画脚。”
彼此冷瞠片刻,他扭头就走。我僵立原地,直待喉间蓦窒,一阵激咳,险些岔了气,捂嘴回身,拖着步子朝前走去。可不消多时,身后传来疾如风的脚步,膝下一轻,未待恍神,已然被他稳稳抱在怀里。
“我真是个傻子。”
未有看我,他直直望向前方,神色冷凝依旧。我怔楞凝睇他深蹙起的眉,半晌,摇了摇头,呛咳着失笑:“确是个……没药救的……傻子……”
瞠了我一眼,却是无可奈何,只得飞步回屋,用厚实的棉将我裹得密不透风,方消余怒。
“给我吹首曲儿。”
非但没有道歉,反是得寸进尺,对他颐气指使。杵在近前,他居高临下,冷睨我片刻,垂眸背身,似欲拂袖而去,我眉峰一挑,笃定静候,直待冷脸复又转了回来,淡瞥了眼已然攥在他手里的玉笛,轻漾闲适恬笑,阖眼,笛音拂耳而过,清扬高亢,与他谨小慎微的处事之道南辕北辙,然是殊途同归,不失暖人心的柔和。待是一曲终了,笼在彼此间的y霾消散殆尽,他跪坐下身,朝我递手。不明就里,我刚探出一手,却被他用力一带,跌进坚硬的胸膛:“你若当真不想回宫,我带你走。”
几是重蹈覆辙,走回当年应许我远走高飞的苍秋的老路,猛得一颤,我重推开他,触及他满目沉黯,怔了一怔,低垂眼帘:“只要那人还是皇帝,我逃不出他的手心。”
回想当初幕幕情境,我笑得苍凉:“梦醒了,就该回现实去。”
往昔病重的时候,总在梦里见到已然故世的人。现亦存了侥幸,想要再见苍秋一面。可终究他未有入梦,许已回去地下,照顾我们天生体弱的儿子。怅笑了笑,既已当面道别,便该正视现实,继续走那尚未望见尽头的复仇路。见朱雀守欲言又止,我笑意渐柔:“与其想着怎么逃走,不如趁回宫前,带我和旻夕在枺吵抢锖蒙!?br /
那日夜游到底仓促,未有好生见识皇都,待风寒见好,便然怂恿小女儿去缠她的义父。虽是皱着眉头,满眸责难,可小美人计终是奏了效,难拗干女儿整日咿咿呀呀地闹腾,朱雀守终是让步,半劝半迫,强令我们母女坐上雇来的轿子。原想叫上萤姬一同出游,怎奈即家妹妹声称昨儿个闹了一天的肚子,须得在家好生静养。可下刻在兄长睨视之下,爽利踢上轿门,活蹦乱跳地跑进府里,全然不若有恙在身。知她司马昭之心,我只得苦笑,将旻夕抱坐在膝,掀起轿帘,让她好生瞧瞧深宫之外的风土人情。
车水马龙,商贾云集,这天朝第一大都亦非浪得虚名,许是客晟未曾带她出门,旻夕扒着窗沿,探出小脑袋东张西望,沿途见着新奇的小玩意,毋须我知会,走在近侧的朱雀守自动自发,扮起二十四孝好干爹,但凡草编的东西全被他买了来敬呈呵呵傻笑的小娃儿。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敲诈你干爹,怎就那么没出息呢?”
许是生平第一次凭自己的本事赢来的战利品,照管她的吴嬷嬷道她爱不释手,每日定要抱着那只极丑的稻草娃娃方肯安睡,现下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对那些个稀贵的琉璃珠子反是视若无睹,亦不知该夸她替义父省钱,实是孝顺,还是和我这个与皇家格格不入的娘亲一样,金屋银屋不如自己的草窝,天生的老百姓命。
望着怀里的小娃儿兴高采烈地将草帽,草鞋,草蚱蜢,草娃娃抱作一堆,轻捏了捏粉嫩的小脸,我无奈笑着,摇了摇头。听轿外的朱雀守提议去城郊的名胜壬生寺,想了想,也没人规定天主教徒不能去其它宗教的寺庙游览,也便欣然应允,令轿夫调头朝城东而去。
渐近壬生寺的一路,便见不少慕名而来的香客肃然前行,待在山脚落轿,我牵着旻夕驻步石阶,遥望山颠的百年古刹,须臾恍神。
记得苍秋说过,他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亲生母亲,便是在这壬生寺。雍容的依仗将他娇小的母亲簇拥其间,声势浩大,却是孤寂异常。望着鱼贯上下的香客,仿能体味彼时他懵然的渴切。只是一生不见天日的孽花,走至尽头,方才绝然绽放。明知茈尧焱欲要置他于死地,定会留有后招,可闻母亲在外,他心甘情愿受了诱降。不知该嗔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还是该强颜欢笑,贺他如愿,终是得以堂堂正正,见到他心心念念的亲生母亲。
我怅笑。许是察我异样,却又无从开解,朱雀守颇是突兀,莫名给我讲起壬生寺的由来:“六百年前,摩拿教经由伽罗国传入中土后,因为教义普化人心,不仅信徒与日俱增,本信奉崂教的中原君主亦然征召在民间声望极高的僧人开坛讲经,且在中原各地兴修庙宇,供奉神佛,摩拿教由此香火渐盛,取代土生土长的崂教,成为中原地区最大的宗教。”
而这壬生寺始建于甯朝的龙纪年间,三历改朝换代,百年古刹却是神宁依旧。我颌了下首,牵着女儿,正要上山,小娃儿却是紧拽住我的手,犟着不愿挪步。满以为她是对这高陡的石阶望而却步,然见她微鼓着腮帮子,目不转睛,凝望对面台阶拖儿带女、齐来上香的一家人。许是见别人家的父亲牵儿抱女,好生羡慕,直待消失在一处拐角,旻夕方才移开视线,嘟起小嘴,亦向义父扬高了手。
“爹爹。”
不若上回教她叫妈妈的时候,一点即通。反复教了不下十次,她仍未改口,唤朱雀守义父,仿是新生的雏鸟见着猛禽亦会视它为自己的母亲,小娃儿执拗地以为亲生父亲,就是这位沉默寡言的侍卫叔叔,晃着r鼓鼓的小手,焦灼地去勾朱雀守的手,见义父无动于衷,瘪了小嘴,吸吸鼻子,几要嚎啕。
“罢了,就依她一回吧。”
颇是尴尬,可旻夕毕竟还小,见到别人家的孩子皆有双亲相伴,羡慕亦是自然。我叹了口气,不忍拂她的意,对神色复杂的朱雀守说:“等到往后记事的年纪,你得负责教会她分清亲爹和义父。”
丢了个烫手山芋给他,朱雀守啼笑皆非,低首看向目露渴盼的旻夕,终是伸出手去,轻握住虚抓半天的小手,与我一同牵着笑得心满意足的小娃儿一格一格登着石阶,慢慢悠悠,同往山颠而去。
前生虽是随季神父信奉天主教,可入乡随俗,避开络绎人流,拜了偏殿里的几尊神佛,捐完香钱,见我家郡主好奇心甚足,有模有样地学近旁的香客虔诚礼佛,笑嘱朱雀守带她去各处拜拜:“等到小丫头拜够了,到那里的竹林找我。”
交代去处,便朝后殿外的一片竹林走去。到底大病初愈,走了约莫三刻的山路,已感力不从心。在林间寻到一处石桌椅坐定,四下无人,放下遮了大半面的风帽,弯腰捏起酸涨的腿脚。可许是越林而过的山风掩去那几不可闻的脚步,待察林间另有其人,不速之客已然近到身后不远之处。我暗惊,飞快拉起风帽,半偏过首,警瞪来人,却见一个褐衣僧人怔然凝住我的后背,半信半疑,举步不前。
“抱歉打扰师父清修。”
虽是莫名,可这僧人自竹林深处而来,我方是扰他清静的不速之客,起身朝逆光而立的来人颌首道歉,他不语,只凝住我半露在外的面庞,直待良久,眼神渐然迷蒙,恍惚道出一个极是熟悉的名字:“燕可。”
如要做皇帝的女人,须先付出的代价,便是抛弃自己的名字。即使亲生父亲入宫拜谒,亦须敬唤娘娘。可这来历不明的僧人却直呼归女御的闺名,眼中似有若无一抹痴然,显是对已然香消玉殒的绝代佳人情根深种。窒了一窒,仿若触到某片禁忌,我下意识屏吸,与近前的僧人僵峙许久,直待林间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回眸便见朱雀守抱着旻夕飞奔而至:“悠然!”
情急之下,不可对旁人道的名字脱口而出。许是以为这僧人不守清规戒律,对我唐突,正要疾言呵斥,却在下刻,绷直了身。
“爹爹……”
见义父怔在原地,怀里的小娃儿攥住他的领口,不安轻唤,方令朱雀守回神,许是旧识,将旻夕放下地去,顺势半跪下身,深首恭声:“微臣拜见帝储殿下千岁。”
我闻言微愕,望着僧人举步近前,走入林间微曦,方才看清他的样貌。清雅俊秀的面庞,与寡居长乐宫的客太后确有几分肖似。只是费解跪身近前的男子的身份,轻锁眉头的模样,却与故世的先帝如出一辙,怔默半刻,他如梦初醒,仿若意识适才失态,泄了不为人所知的隐秘,转眸深望向我,狼狈之中,隐带困惑。虽是不知已然遁入空门的前帝储和归女御之间有何渊源,可自进宫后,众人皆道德藼亲王越长越像她媚主专宠十数年的母亲,茈承乾的这个异母兄长亦不例外,显是将我错看成庶母。摇首苦笑,我放下掩人耳目的风帽,淡定正视落发出家的前帝储茈尧烺。乍触我亦是一头短发,已断前尘,他面露愕色,即又想到什么,轻扬起唇,逸出一丝苦笑:“原是梅儿。”
真正的茈承乾娇纵任性。我亦殊途同归,将约定俗成抛诸脑后,变本加厉。本是同根生,他一眼辩出近前的女子乃是爱使性子的幺妹,而非那个柔婉如水的高贵妃子,似若跌入往昔回忆,眼神温润却亦惆怅。我笑笑,指向半跪在地的朱雀守:“叙旧前,尧烺哥可让梅儿的朋友先行平身?”
进宫后,许是触景,许是茈承乾的残忆,或自十一岁便在茈承乾身边当差的婉朱,或自断断续续的梦境,得知茈承乾过去并不疏远这个出自归家夙敌的异母兄长。原以为是因为茈尧烺宅心仁厚,平易近人,现下想来,他对幺妹另眼相待,许是另有玄机。可不论有何内情,攸关归女御生前清誉,非同小可,即使当着朱雀守的面,我亦只有若无其事。似亦听出我语中抑忍,茈尧烺苦笑,望了眼跪地低首的男子,双手合十,躬身淡说:“贫僧已非尘世中人,施主莫再以化外之名相唤,请起身相见。”
朱雀守迟疑,然见帝储久不起身,大有与之耗劲的意味,只得依命行事,起身后揭去面具。乍见庐山真面,茈尧烺微愕,可到底曾是一国帝储,即便面色如常,恬然颌首:“多年不见,即大人别来无恙。”
“承蒙殿下关切,微臣不胜感激。”
虽然对我改了口,可见昔日储君,故态复萌,确是孺子不可教也。睨了眼近旁毕恭毕敬的迂腐男子,我摇头,亦知朱雀守拘泥的个性,茈尧烺淡笑,即又低首看向底下吮着指头、凝望遽尔变脸的义父面露惘色的小娃儿。
“这是我女儿旻夕。”
不待他发问,我主动相告。已有一位舅舅,我想了想,俯身将小娃儿轻推到茈尧烺近前,令她唤声大伯。许是听说我给苍秋生了个儿子,且已夭折,面前的小女娃又将朱雀守唤作爹爹,茈尧烺目露惘色,欲言又止:“你的孩儿……”
我苦笑,淡声解释:“这是夫君和柔姐姐的孩子,月前我刚将她接进宫里抚养。为了她的身份,朝里的大臣们可是好生闹腾了一阵。”
祸水红颜或是被人不齿,或为人津津乐道。而这往来香客络绎不绝的壬生寺,想要六根清净,不问世事亦难。许是耳闻一些不堪流言,茈尧烺深望我一眼,几不可闻的叹息:“这孩子多少是个慰藉。”
不论初衷如何,他待茈承乾的亲和,确是出自肺腑。仿是告慰日久方见人心,毋须耿耿于怀。朝我淡淡一笑,继而端详旻夕的样貌,见她肖似舅父的幺女,不禁怅笑:“和柔儿长得很像。”
只是客柔人如其名,柔如静水,不若旻夕,一双炯眸活灵活现,娇态可掬。摸摸出门前给她梳的团髻,我笑道:“倒是盼着她和姐姐生得一样文静。可她那个糊涂爹走了神,偏生给了双贼溜溜的眸子,坏了大家闺秀的雅致。”
许是瞧我别有深意地冲她笑着,聪明的小娃儿看出妈妈在背地里道她不是,眉心即刻打了个小结,嘟高了嘴,鼻里逸出不依的嗯嗯哼声,微愠娇嗔的模样,惹得我们三个大人不约而同地莞尔。俯身抱起女儿,亲亲粉嫩的脸蛋,当是弥偿适才无伤大雅的玩笑,却听茈尧烺意味深长地道:“有女如此,是梅儿你的福分,当要倍加珍惜。”
知他言下之意,令我莫为前尘,自暴自弃。我淡笑颌首:“多谢尧烺哥挂心,梅儿分得清孰轻孰重。”
我度量尚浅,做不到冤冤相报何时了,只要时机成熟,定会向茈尧焱追讨杀夫杀子之仇。可报仇雪恨亦如一场战事,须得沉得住气。愤世嫉俗,或是偏执成性,只会害人害己,功亏一篑。而仿是苍秋冥冥之中,牵线搭桥,送来旻夕承欢膝下,免我执拗复仇而误入歧途……
低首看向嘟囔饿饿的小娃儿,我浅笑,确是已近午膳,也不知小娃儿吃不吃得惯庙里的斋食,嘱朱雀守先带她买些零嘴垫饥,待到下山,再做打算。看出我和茈尧烺皆有意单独叙谈,朱雀守向昔日的羲和储君颌首道了声后会有期,便抱起小娃儿大步离去,直待颀长背影隐没苍竹之间,茈尧烺方才收回视线:“有即大人在旁,梅儿不至孤伶一人。”
肆章 · 壬生 '二'
淡笑了笑,我不置可否,尾随这亲缘上的兄长走向竹林深处,不消多时,一座简朴木屋便现眼前,打听之下,原是先帝当年令壬生寺的方丈特辟给嫡子清修的居所。虽然帝后之间冷淡疏远,可先帝待这温厚敦儒的嫡子亦算不薄,不令旁人叨扰儿子清修,特调一队白虎营的士兵轮守林前,直待茈尧焱登极,方才撤去守备。
“其实皇考多虑。贫僧出家,便是为求跳脱红尘,任外祖劝说,贫僧不会还俗归去。”
隐隐猜知当年他心灰意冷的缘由,我淡淡点头,待他推开门去,便见一排木架倚列东墙,整齐摆有上百册经书,除此以外,一张木床,一张搁有法具与文房四宝的矮脚几案,曾经养尊处优的羲和储君,而今却是名副其实地家徒四壁。环望清冷居室,我怅然不语,许是d悉我心中所想,茈尧烺笑容淡泊,本要在屋外生火煮壶热茶给我驱寒,我推手婉谢,径自拿了小杯,斟上汲自寺后古井的山泉水悠悠喝下。
“比宫里的雪露可口。”
虽说大病初愈,喝凉水甚为不妥,可细品之下,竟比宫人采来泡茶的雪露更为甘甜,趁忠言逆耳的木头此刻不在身边,即又倒了一杯仰首而尽。
“今非昔比,可性子还是一样直爽。”
在旁望着我毫无雅态可言的豪爽喝法,茈尧烺恬笑摇首。记得初到这羲和国,我尚且中规中矩,许是这些年受苍秋潜移默化,方才这般率性不羁。慨笑了笑,坦然收下这勉强算是恭维的赞赏,凝住仿是看淡红尘的恬澈眸子,开门见山:“如果尧烺哥真想心无杂念,潜心向佛,不妨将压在心底的东西交给梅儿,带回尘世去。”
世上最叵测的便是人心。纵是当年对微服前来归府的先帝一见倾心,身在深宫,变数良多,加之先帝长她一轮有余,年复一年,日日老去,那个仿若被时间遗忘的绝色女子与清雅年轻的帝储心生畸恋,亦非无稽之谈。何况深宫多是寂寞人,我所知的历史也不是没有子占父妻的先例。然,先帝曾自信满满,他与归燕可相爱至深。如若疑心一个甘愿为丈夫受死的贞烈女子与继子背伦逆德,亦是辱没了她。那么,仅有的可能……
“与女御娘娘无关,是我一相情愿。”
眼神须臾沉黯,他自嘲一笑。
那般尽善尽美的绝色女子,不爱亦难。即使彼时他年方十二,可归氏进宫后的第一个农历新年,曾在皇族年宴当众献舞。在场男子惊为天人,后宫诸妃咬牙切齿。即使他向来不露声色的母后亦然皱起了眉,却未察觉近旁尚且年少的独子惊羡世间竟有笑容如此明净的女子,懵懵懂懂,即使心知她之于他,不过遥不可及的幻梦,可伴着年岁渐长,他非但没有认清现实,对庶母敬而远之,反在那个纯美女子的一颦一笑之中,弥足深陷。遥望父亲与之鹣鰜情深,他羡过,妒过,乃至心生恨意,暗想有朝一日取而代之,将他渴慕十数年的女子占为己有。可终究他仍是一个温懦之人,既没有勇气像茈尧焱待他一母同胞的手足那般一绝到底,亦然心知肚明,他爱的女人待他的父亲,确是一心一意,非若其他妃子那般,隔着一层外戚的利益,虚于委蛇。
得其人不得其心,是为镜花水月。可每见遥不可及的人儿,却会心心念念,相思成狂。人心便是这般矛盾,且又不可理喻。愈渐深重的痛苦焦灼之中,他度日如年,故在不经意间察觉母亲正在酝酿一桩y谋,他既惧且喜,终在一番挣扎之后,决意置若罔闻,听之任之。
“当年确是月昭容害了你,可真正想要借你之手刺杀皇考的人,却是母后。”
虽然早知客太后便是罪魁祸首,可至今不知个中前尘缘故。与之坐下深谈,适才知晓那位一心复仇的月昭容本想借侍寝之机,刺杀羲和皇帝,怎料进宫后,皇帝未曾将她召去紫宸宫,向人打听,方知后宫里有位独揽君心十数年的宠妃,自她之后进宫的妃嫔多是有名无实,眼看复仇无望,不免焦灼,方令冷眼旁观后宫诸妃的六宫之主看出些许端倪,借之依礼去常宁宫请安,旁敲侧击,软硬兼施,终是她道出委身羲和皇帝,原是复仇。
“母后和月昭容各有打算,可皆是取皇考性命,因而相互利用。”
即使初衷不同,却是殊途同归,一拍即和。而那月昭容彼时不过二八年华,往昔受父兄疼爱庇护,不谙天朝大国的宫闱倾轧,为达目的,盲目从之,心甘情愿为皇后所利用,借机接近与她同岁的德藼亲王。因是年纪相仿,加之身世凄凉,茈承乾听闻这位南域来的公主乃是为免族人遭戮,自请为质,迫不得已,方才进到羲和的后宫,不免恻隐。几度试探,故意制造机会,留她与父皇独处,看其可会像其他妃子那般,或是s首弄姿,或是欲擒故纵。可这位月家公主中规中矩,除了对皇帝有问必答,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而异域来的公主容貌清丽脱俗,别有风情,可世间能与归女御比肩的绝色佳丽确是少之又少,对这等青涩冷淡的年轻妃子,皇帝亦未放在心上。见之对自己的母亲并不构成威胁,茈承乾也便渐渐放下戒备,难得对皇考的妃子真心相待。未想正是她第一次倾心结交的朋友,终是陷她于不义。
“月佑国有种世代相传的秘术,可以召来死者灵魄,依附宿主,令之听命行事。母后得闻,便然怂恿月昭容借口思乡。得你恻隐,在旁求情,终是求得皇考准允,将懂得此术的巫司迎来枺场6阆蚶窗獾钠嫖乓菔拢俏姿窘螅辈皇蓖焦菖堋?尚硎悄窃抡讶菀嗑醵阅悴蛔。钡脚锬锷降碧欤讲哦阅闶┝四堑妊爸酢!?br /
早先便从那女巫司口中得知这匪夷所思的异术,令死难瞑目的月佑王亲手了结羲和君主。只是未料月昭容当初服毒,并非畏罪,而是早便心有念想,一旦事败,皇帝追查下来,她便自尽,以令羲和君主寻不到借口发难:“若是事发,皇考将之处死,平定不久的月佑国人定会造反。她无意再掀动乱,令月佑百姓受战祸之苦。如若死无对证,皇考亦然奈之无何,且为羲和南疆安宁,当不会大动干戈。所以那日皇考安然无恙地自永徽宫出来,隐知事败,便令折回太平馆的荀攸将巫司带出宫去。”
女巫司本是这位月家公主的同宗表姐,亦是唯一留存于世的亲人。恐皇后将之灭口,便令扮作宫卫暗c太平馆的客家死卫将表姐设法带出宫去。亦不知可否真有此事,告警死卫,断不可伤巫司性命,否则便会有人向皇帝告发皇后与她同谋,意欲弑君。
“其实犯不着威胁,那女巫司本事大得很,常人伤不得她。”
当年二度遭劫的情境历历在目,我冷笑讥诮。虽是情有可缘,可有因必有果,月昭容得此苦果,乃是咎由自取,我实难对她心生同情。回想当初两度来袭的刺客,我淡问:“那个荀攸可就是当年派去截杀我的人?”
从罪魁祸首的儿子口中,我终是知晓那人名唤荀攸,原是西北阿鲁木河流域游牧的鄯嘉族人,当年因是九皋国西扩,举家逃往羲和。可在半途,双亲被九皋散兵所杀,他侥幸逃过一劫,拼力逃入永嘉关。只是异国他乡,举目无亲,无奈沦作乞儿,在甘州的州都安城流浪。因是天生机敏,亦擅打斗,陆续收服当地的几拨乞儿,在安城渐成气候。后来机缘巧合,邂逅彼时在西北监军的客平,见之严束手下,断然不以偷盗为生,赏其风骨,说服这个颇有资质的少年随往枺常兆骺图颐湃耍暗靡簧砦湟眨晌透乃牢馈?br /
可许是近墨者黑。只是当年铁骨铮铮的少年自入世家大族,同流合污,随着行事强硬的客平在朝堂树敌渐多,暗里替主人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而将女巫司带出宫后,原打算暂先藏匿东莱,等上一年半载,风声已过,再行设法将她送回南域隐居。可那通晓异术的女巫司不知以何诡术,知悉茈承乾已然出得宫外,一路往西逃亡。为了斩草除根,荀攸自作主张,瞒着皇后,擅带女巫司追杀德藼亲王。虽是不明当年他们怎会精准地知我行踪,可这等已成过往云烟的不堪往事,懵然也罢。望着将前尘和盘托出的男子,我惟是微蹙起眉:“哥哥就没想过,如果皇考真为我所杀,母妃也会人头落地?”
茈尧烺未有做声,凝望支起的窗外碧林修竹,兀自出神。直待良久,幽幽道:“如若成事,就算豁了性命,我也要将她保下。”
许是仍未彻断六根,亦许是我的出现,搅乱他本已平静的心湖。此刻旧话重提,他未有自察目露决绝。只是世间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他亦然明了无常世事并非他心有所盼,便可得尝所愿:“旭儿和佑儿夭折后,女御娘娘的眼里便只有皇考和你,如若你们有何万一,她定会随你们而去。”
好似暗嘲自己的懦弱,他轻漾黯讽的笑意:“就算我当真如愿,她愿委身嫁我为妻。母后可以置之不理,外祖却不可能坐视我背逆伦常,纳父皇的女人为后。”
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他魂牵梦萦十数年的女子终将难逃香消玉殒的命运。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事到如今,他甚至不能远远遥望心爱的女人,无疑上天对他一时鬼迷心窍,姑息母亲恶念而施与的报应。黯然垂眼,他苦涩道:“为了一己之私,觊觎父皇的妃子,姑息养j。世间三恶的贪、嗔、痴,我皆已犯尽,只有常伴佛鼓青灯,了此残生,方能弥偿我当年犯下的罪过。”
幻梦既已破灭,一如失心疯的苍珥,他亦然懦弱地选择遁世。然,他虽是施害者之一,可往后人生,势将活在痛苦之中,多少唏嘘。沉默片刻,探手搭上他冰冷的手背:“适才之言,梅儿会全部带走。从现在起,尧烺哥可以真正抛尘弃俗了。”
茈尧烺微怔,眼神渐深:“如果当年皇考当真有所不测,为保你母亲,我许会弃你于不顾。你真不恨我薄情?”
若是原来的茈承乾,不得而知。我不过是个莫名牵扯其中的局外人,亦曾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感同身受,亦易释怀。淡笑了笑,我摇首:“过去的事多说无益。梅儿只记得尧烺哥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