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

第 18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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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娑罗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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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世子大可不从。不过微臣听说玉媛夫人近来抱恙,若是……”

    望着欲言又止的y鸷男子,我和苍秋不约而同,深蹙起眉。茈尧焱不过以退为进。他不屑要具失了心的行尸走r,定要我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举案齐眉。等到心灰意冷,彻底断了执念,方才召我入宫。

    “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妻子。”

    将我送到婵媛坊外,他深吻住我,允诺只会与客柔做对有名无实的夫妻。临末了,他郑重躬下身去,向悦竹行了大礼,将自己的妻子托付给他最是信任的红颜知己。

    “苍官人从来都不是自由身。”

    深凝苍秋黯然远去的寂冷背影,身边柔美如水的女子摇首轻叹。她确是他真正的知己,知晓我的丈夫一生困在轮回的梦魇,身不由己。

    “是悦姑娘……婉拒我家相公?”

    泡在撒满花瓣的澡池,洗涤一身的疲惫。好似相知多年的故交,同我丈夫的初恋情人聊起苍秋少时的逸闻。虽是早已隐察当年是登徒子一相情愿,可听闻往事,我仍是微愕。甩了我家相公的悦大小姐慵懒伸腰,淡定自若:“青楼女子难保清白身。不是那些个不懂怜香惜玉的达官显贵给奴家破身,已是奴家之幸。可未想那夜之后,苍官人执意要迎奴家过府,奴家没法子,只得找来滕大人规劝苍官人对奴家死心。”

    找少隽调停的结果,无非直截了当地拿拳头说话。未想浪荡子的初恋竟是如此惨然地告终,我咂舌,不免可怜起彼时尚是纯情少年的登徒子。

    “其实苍官人并非钟情奴家,而是在奴家身上找一个人。”

    对自己间接施暴毫未歉意,大小姐惟是意味深长,阖了阖眼:“记得苍官人那时问过奴家,奴家可是这尘世间的女子。奴家听不明白,便去问滕大人。滕大人只笑说是她师父脑子糊涂,胡言乱语。”

    诚然,以鸨母为人生志向的风尘奇女子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彼时登徒子以为她是异世女子,不足为奇。我摇首苦笑:“悦姑娘可有意中人?”

    悦竹虽是个通透的女子,可甘愿永生沉沦风尘,不嫁作他人妇,自是有其隐衷。微是一怔,悦竹撷过一片花瓣搁在掌心,柔婉一笑:“有。可惜世俗不容,那人也早有了意中人,我们永无可能。”

    缘何我身边的人皆难成眷属。

    深切一叹,蜷身埋入水里,清醒纷繁愁思。

    咫尺天涯,兴许从此以后,我和苍秋便是这般触手可碰,却又遥不可及。可事已至此,自暴自弃亦是枉然。更不知茈尧焱何时才觉看够我的笑话,召我入宫。故在悦竹的劝说下,我打起精神,正式做起婵媛坊的艺术总监,给姑娘们编排新的歌舞。亦得少隽襄助,遂了初抵澜翎时的心愿,用手头的盈余在城西辟了一间制衣坊,终日起早摸黑,忙忙碌碌,一刻亦不得停歇,以此不堪重荷的工作量,麻痹心神。

    “小姐画的衣裳好生奇怪,可是宫里的师傅教您的?”

    与苍秋回到澜翎的那天,旖如便抛下她的苍祈,迁出侯府,前来投奔。每日在旁看我设计糅合现代元素的改良女装,往是面带困惑,不明就里。为免自己离奇的身世吓着小妮子,我只得无奈笑笑,不置可否,任她揣摩可是宫里的奇人异士予我创作的灵感。

    “还是夕丫头做出来的衣裳轻便舒服。这大夏天快到了,上回在侯府见你穿过的那个西方国家的……”

    “t恤。”

    “对,就是那种短打衣裳,给我做两件,我好穿去州府,炫耀我家弟妹的好手艺。”

    所谓明星效应。少隽身作羲和第一女官吏,本便是寻常女子憧憬向往的典范,眼下她带头打破陈规陋俗,澜翎城里一些待嫁少女群起效仿,盛夏来临之际,弃了繁琐的春衣,穿起衬衫与长裤,一些迂腐之士见此这大胆衣着,自是连连哀叹伤风败俗,世风日下。可有女州牧撑腰,我那位当已称做前夫的老公亦在暗里替自家永难安分的娘子扫清障碍,一场服饰上的革新在澜翎城内轰轰烈烈地推进,连带我那间不起眼的制衣坊亦是名声雀起。那些个尤擅溜须拍马的显贵见女州牧每天一身正装,优雅得体,舒适轻便,慕了季公子之名,陆续前来制衣坊下高级成衣的订单,以至我和坊里的老裁缝柳师傅忙得晨昏颠倒,订单仍是愈积愈多,只得加请人手,扩充店面,按现代商铺的形式,在店里罗列成衣,顺带利用起婵媛坊的大好资源,让如花似玉的姑娘们名副其实地充了回模特,在坊外辟了一片空地,热热闹闹地开了场发布show。

    “我们德藼殿下的脑袋看起来虽小,怎就装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主意?如果你真做了皇帝,咱们羲和准会彻底变个模样。”

    每听少隽这般调侃,我惟有苦笑。来此异世,尚未适应与现代相差甚远的生活,便卷入诸多是非,被迫为这时代同化。而今沧海成了桑田,我反成同化这世界的始作俑者,无奈之余,也只有慨叹世事难料。

    “我若真有此只手遮天的本事,头一桩要做的事,就是将那男人拉下皇位。”

    罔顾隔墙有耳,我一脸恬然,打起大逆不道的诳语。

    只是我终究不过一个平凡女人。随着苍秋婚期将近,虽知客家小姐亦然无辜,仍是愈发焦躁。可看着身边的人强颜欢笑,劝慰开解,我只有人前佯作无谓,人后没日没夜地失眠,连带小妮子眼泪攻势亦然失了效,即使照常进食,可往是前刻吃进的东西,后刻吐尽。神经性厌食,前生足有八年为躁郁症所扰,我很是清楚这是复发的前兆。可一想到远在枺车哪歉龆衲y茸趴次倚埃门磷邮镁蛔旖堑幕嗉#堪聪虏皇剩褰杂切某宄宓男∧葑右恍Γ骸靶硎墙赐ㄏぷ鳎净盗松碜印h贸又蠊逯啵叶嗌俸纫恍!?br /

    小妮子终是破涕而笑,亟亟奔出去替我张罗清淡的吃食,虽是阵阵反胃,仍强自己喝下肚去。在这般周而复始的折磨中,终是迎来他们成婚的日子。只是七月初六,我丈夫被迫迎娶客家小姐的前一天,我颇是意外地迎来两位客人,他们双双跪倒在我面前。见大木头屡教不改,顺带拖累自己的妹妹,我放弃摇首:“你已经不欠我们茈家人了,为何还要淌这浑水?”

    因是时局不稳,去年二月,朱雀守奉先帝之命前来繇州迎我回宫即储前,他已然未雨绸缪,令妹妹前去南方的金沙岛,投奔故人。与我在苍氏宗族陵园一别后,他亦往金沙岛,与当年放逐在此的云桑旧臣团聚。本可平静度日,但一经听说苍秋即要迎娶客氏女,便知事生变故,几经辗转,前日方抵澜翎,暗会苍秋,知悉我身在婵媛坊,便带胞妹前来拜见。亦然无谓婵媛坊里有未央的眼线:“殿下有难,微臣不能袖手旁观。”

    早知他的拗脾气,我惟有苦笑,只是看向他身旁的清丽女子:“怎连即小姐也来了?”

    原是先帝钦点的东宫女史,未想却是在此等情境相见。朱雀守亦然无奈,瞥了胞妹一眼:“微臣本不允她随往,可到禺州附近,才发现她暗里跟着微臣。赶也赶不走,微臣只能带她一起来了澜翎。”

    早便听说即家妹妹的调皮捣蛋。我莞尔,朝她颌了下首,彼此眼峰相触,极是清亮的美眸满蕴好奇,可在兄长过分清冷的眼神威吓之下,撇撇嘴,俯身低首,必恭必敬:“民女即莹拜见德藼殿下。”

    萤姬,即莹。皇帝为两兄妹改名的时候,似是偷了懒,令兄从妹姓,莫寻故国,从此忘了自己曾是一国尊贵的储君。

    心下黯然,我起身去扶:“即小姐客气。我们同出皇族,往后不必这般拘泥礼数。”

    眨了眨眼,萤姬渐然漾开明朗的笑容:“还是殿下明理。难怪哥哥……”

    “萤姬!”

    见兄长板脸,即家妹妹讪讪移眼,撇嘴嘟囔。我不由失笑,可余光瞥到朱雀守满面忧色,阖了阖眼,心平气和:“明儿是我夫君大喜的日子,正愁没人陪我去凑热闹。即小姐初来乍到,观礼后,我们顺道在澜翎城里逛逛可好?”

    就在两个时辰前,旖如去了怪师父的旧宅,照顾她的乐圣姐夫,临去前不忘提请悦竹看紧我,以免一不留神,让我窥了机会,去侯府观礼。虽是明了小妮子不愿我触景生情,可已有个把月没见到自己的丈夫,我当真只是想远远地看一眼,别无他想。

    “殿下,您这又何苦……”

    许是朱雀守已将我与苍秋的前尘告之,萤姬目蕴痛惜,深凝我良久,终是摇首叹笑:“萤姬是先帝指给殿下的侍从女官。既是主子之命,自当听从。”

    许是耳濡目染,这一板一眼的套话亦是驾轻就熟。本是慨叹活脱脱的朱雀守翻版,可不消片刻,她偷望了眼兄长的脸色,即便冲我挤眉弄眼:“听说澜翎鹤来楼的酱肘子天下一绝……”

    我闻言一怔,即便开怀一笑:“明儿个我就尽地主之谊,请即小姐好生吃上一顿。”

    朱雀守睨了胞妹一眼,似嫌她丢了云桑皇族的脸,放弃地闭上了眼。我笑意渐深,有这贪嘴活泼的女官相伴,是夜愁绪微淡。然则第二天,我与即家兄妹静立在巷口,隔着人海,遥望红绸高悬的侯府大门。

    贰拾捌章 · 烟寞 '二'

    七月初七,亦是我与苍秋成婚的日子。没有张灯结彩,没有鼎沸人声,我们静静地成了亲,尤记得喜帕揭开的刹那,见到的是他义气奋发的温柔笑颜,绝非此刻这般死水杳澜的冷漠,望着那顶自锣鼓喧嚣中徐缓而来的大红喜轿,似笑非笑,眸蕴冷怒,在四个随身近从的簇拥下,当是萎靡不振的世子爷沉稳徐步,走下玉阶。

    “别逞一时之气啊,呆子……”

    按风俗踢轿门的时候,他身上分明蓄起狠厉,恐他迁怒内里那位无辜的新娘,我攥起的手心沁出了汗。所幸他尚有自制,紧握的拳爆出青筋,抬脚,轻踢开轿门。

    “大吉大利,世子爷与夫人百年好合。”

    喜娘笑盈盈地背起新妇,尾随背影决绝的世子,踏上清冷玉阶。遥望那艳红的倩影,萤姬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却为兄长眼神所止。我勉强一笑,背身正要离开,忽感一道灼热视线,下意识转首,却见苍秋滞立玉阶,隔着人海,遥遥相望。我不由一愕,他身边的四近从亦察少主异样,回过身来,很快发现我亦来此观礼,不约而同瞠大了眸。往日除了苍祈,其他三人向来对我冷淡,可蓦换了位少夫人,眸里有莫名,亦有忿忿不平,故见少主不顾在场诸多观礼的澜翎百姓,飞奔下玉阶,迟疑着可是要制止。但花轿旁,未央冷笑而立,我咬一咬唇,朝他们摇首。四人即便上前,合力制住一身火红锦袍的新郎,强行带走愤怒挣扎的少主。见此情状,萤姬亦然上前轻挽住我:“我饿得慌,殿下请我吃酱肘子。”

    笑了一笑,我低眸背身。朝着相反的方向,我和他,渐行渐远。

    “萤姬知殿下与苍世子心里苦,可事已至此,还请殿下放宽心,莫要伤了自己的身子。”

    是夜,我丈夫和另一个女子d房花烛。知我不过强颜欢笑,萤姬叹了一叹,放下罗帐,出外轻带上门。将薄衾高拉过头,蜷在其间,有些事知道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明知他不会踏足新房半步,仍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直待隐感榻边腾起熟悉的气息,探出头去,却见一道颀长的身影背立晨曦,朦朦胧胧,不甚真切。

    “你……”

    兴许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是他探手将我拥进怀里,几要挤碎的痛楚,蓦得打破南柯一梦的自嘲,他埋首颈间,似在宣泄数月的积郁,渐然收紧环在我身后的猿臂:“先前还我的三千两只是本钱,我来问你讨利息。”

    我微一怔,听他信口开河,报出的本息已可抵我全部的私产,缄默良久,抚上他愈渐清瘦的俊容,啼笑皆非:“堂堂繇州州尹放起高利贷,小心我向州牧大人告你知法犯法。”

    可见他渐然漾开苍凉的苦笑,终是垮下板起的脸,佯作无奈一叹:“一时凑不够,不知州尹大人可准妾身分期付清你的利息?”

    虽是正中下怀。可这登徒子得了便宜还卖乖,摆出官腔,哼了一哼,即又柔笑着含住我的唇,探出狼爪,解起我身前的盘扣,迫不及待地索要起第一笔利息。

    “我想你。”

    小别胜新婚,更毋庸我们情非得已,方才分离。十指紧扣,压抑许久的思念令我们在炙热的情欲义无返顾,愈渐痴狂。即要失智的前刻,我轻吻他的耳垂:“给我一个孩子。”

    显是对先前的那次小产仍有余悸,他半支起身,澈眸满是踌躇。我淡一笑,仰首轻吻他抿成一线的薄唇,“秋,我一个人很寂寞。”

    事到如今,我更想要个像他的孩子,承欢膝下。可我这个爱吃醋的丈夫愈发嫉妒将来能与我朝夕相伴的宝宝,闷声冷哼。我不以为许,眉峰一扬,学着他一贯的狂肆,勾过他的脖子,或轻或重地吮咬,妖娆的撩拨,终是拂去他最后一分残存的理智。

    “小妖精……”

    惟有苦笑,他俯身引我走进灭顶的情潮,深吻,呻吟,喘息,狂猛的律动,临末了,不忘对我魅惑他失智略施小惩,轻咬住我的肩,故意恨声:“为夫所托非人。数月未见,悦竹那丫头竟将我的小夕儿调教成一个磨人的妖精……”

    听他如此诬陷已然与我情同姐妹的大小姐,我自是不满,挑高了眉。只是倦极之下,懒得与这真正诱我堕落成狐媚妖姬的登徒子一般见识,俯在他胸膛,昏昏欲睡,直待他不甚安分的手自后背游移至小腹,我终是忍无可忍,睁眸睨瞪。

    “洛儿。”

    “……呃?!”

    乍听这陌生的名字,我惘然。他轻抚我的面庞,温柔一笑:“苍洛,洛妃的洛,亦男亦女,你这懒丫头也好少想个名儿。”

    以定情信物为孩子命名,我心中微动。洛妃泪乃是苦尽甘来的爱情,但想到洛妃被父亲棒打鸳鸯,与凡人丈夫y阳两隔,凄楚潸然,方凝得这稀世珍石……

    “这名儿不吉利。你这做爹的不想遭雷劈,就给我重想。”

    “娘子……”

    “重想!”

    颇是烦躁,我瞠圆了眼。迷信也罢,我宁可信其有。只是孩子他爹对此不以为然,轻握起我的手,一同搁在平坦的小腹:“置之死地而后生,洛妃娘娘和她的丈夫最后破镜重圆,为夫也希冀有朝一日,我们夫妻二人可以磊落人前,长相厮守。”

    “可……”

    “孩子的名字向来由宗老与父亲做主,娘子毋再多言。”

    崇尚封建夫权的沙文猪!

    瞠了他一眼,我翻身转向内侧,兀自生起闷气。见我当真搓了火恼他,他强搂我在身前,边是嬉皮笑脸地赔不是,边是不甚安分地流连颈间。本是不胜其扰,扭首挣扎,却感颈后的气息渐然粗重,埋首颈间青丝,从后进到我身里,引燃未灭的炙火。

    “不……”

    电光火石的激流瞬过,我攥紧身前的薄衾,出声想要唤醒身后的男子,可星火燎原,他展臂将我箍入怀中,不再甘于与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这般偷偷摸摸地幽会,沉浮汹涌情潮,愈渐狂肆,将我拉进与往昔迥然相异的万劫不复。

    “秋……”

    我咬紧了唇,强按下齿间的尖吟,微搐的指尖深嵌入他的手背,试图抽开身去,反被他紧箍身前,动弹不得。

    “别去尧焱那里……夕儿……别丢了我……”

    不甚清醒的低喃,我心神剧震,终是滞了挣扎,无力一笑,阖眸,紧抵在他火烫的胸膛,任身后渐然绝望的男子予取予求。

    我们皆是不容于世的异类。他视我为爱人与妻子,亦视我为无可取代的同伴与亲人。如若置之死地而后生,苦尽甘来自是皆大欢喜,可我们本非上天眷顾的宠儿,茈尧焱登顶九五之尊之时,我和他已然没有明天。

    “罢了……”

    丢盔卸甲,输得一败涂地,只得虚软地转过身,冲他无奈笑着递降表,“洛儿就洛儿,回头我再给他取个顺口的r名。”

    知我仍未释然,他淡笑,轻吻我的眉心:“如果是儿子,可别过分脂粉气,为夫还指望他将来接掌繇州军务,保家卫国。”

    “你们男人三句不离打打杀杀,真是晦气。”

    话虽如此,欣然相视一笑,轻拥彼此。尔后的梦境,我见到他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冲我温柔微笑,满以为我和他很快便能得尝所愿,生个可爱女儿。未想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上天见我太过贪心,与前夫藕断丝连,令他的新夫人在侯府独守空闺,便施予惩罚,两月过去,我们仍未等来翘首以盼的孩子,反是在入秋的第三天,在婵媛坊外见到那位弱柳扶风的客家小姐。

    “怎么又来了?”

    萤姬本摇头晃脑,效仿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博我开怀一笑。乍见静立对巷的女子,即便沉下脸,挺身挡去我的视线,嘟嘟囔囔:“赶了几回仍不识趣,苍世子的这位新夫人还真是痴缠不休……”

    我闻言一怔,见失言的萤姬心虚避开眼去,即便了然,苦笑了笑,偏首看向那位清雅隽丽的女子。虽是出自羲和国最显赫的世家,却是一身朴实无华的素青衣裳,几与寻常百姓家的女儿别无二致。亦许是在坊外等了许久,女子身边执伞侍立的丫鬟微犟起眉,显已失了耐性,见她弱不禁风的主子螓首微垂,眉眼淡漾愁绪,正要劝慰,蓦见我们出得坊来,朝女子柔声道:“小姐,她们来了。”

    知会主子的同时,小丫头目不转睛,望着我从萤姬的背后现出身来。乍触我的脸,她微是一怔,即便恍然,冷淡讥诮:“原是只得了道的千年狐狸。”

    “杏儿,不得放肆!”

    声如其人,亦是轻轻柔柔,可不知缘何,看向我的眼神略带敬畏,抿了抿唇,小步上前,朝我恭然福身:“臣妾客氏,见过德藼殿下。”

    先前为主子鸣不平的小丫头望了望我身后那片红瓦绿墙,无可置信,瞪圆了眼。知她诧异这片送往迎来的烟花地的主人竟是羲和国最尊贵的皇女,我莞尔,上前扶起女子:“敢问少夫人怎知承乾在此?”

    见我和颜悦色,客柔神色稍释,可仍是必恭必敬:“妾身进门的第二天,去往荪蕙居向夫人请安。瑛嬷嬷告与妾身,殿下因是一些不便道明的缘故,前来侯府小住,且已下嫁世子。但今上不允,方与世子两地分隔。”

    听她这般生疏地称呼母亲与苍秋,我微怔,她怅然一笑,半垂下睫,不置可否,只得转而看向她身边那个伶俐丫头,见这名唤杏儿的侍女欲言又止,我淡润一笑:“杏儿姑娘有话,不妨直言。”

    即使客柔皱眉,向她使去眼神,意欲喝止。可显是在侯府受了莫大的委屈,这尚不能圆熟处事的爽直小丫头见我颇是和气,终是鼓了勇气,抢在客柔发话前,不卑不亢:“殿下深得先帝宠爱,又是世子爷的发妻,我家小姐确不能与您同日而语。可两月来,小姐每天按礼数去荪蕙居向夫人请安,都被瑛嬷嬷给挡了回来,平日袅晴轩里的老妈子和丫鬟对咱们也是爱理不理,甚至摆脸色给小姐看……”

    “够了,杏儿!”

    客柔蕴怒轻嗔,可见我抬手,惟有抿唇默然。我对杏儿颌了下首,令她大可道出所有的委屈,已然红了眼圈的小丫头垂首,委屈地翕了翕鼻子,“小姐自幼体弱多病,嫁到北地后更是水土不服。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还是我苦苦求淳儿去看小姐。见小姐的样子确是不好,她才请了大夫来问诊……虽说小姐不是我们老爷嫡出的女儿,身份也远不及殿下,可好歹是皇上赐婚给世子爷的正室……”

    到底还是忌惮我的身份,她深望了我一眼,尔后的话语如哽在喉。未想客柔会在侯府遭此冷遇,我张了张嘴,原想说些什么,可经由我的口宽慰,反若胜者扬扬得意的炫耀,终是黯然移眸:“请问少夫人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客柔一怔,深低下头,面露愧色:“妾身惭愧。日前家弟客晟闯了弥天大祸,本是有求于世子,可两月来世子常居映雪轩,妾身多番求见,皆不得而入。走投无路之下,未大人命妾身来此敬侯殿下……”

    又是未央……

    我不着痕迹,冷讽一笑。凝望这位娴静温婉的客家小姐,想了想,心平气和:“你我共侍一夫,少夫人又比承乾年长,若不嫌弃,承乾唤你一声姐姐可好?”

    “妾身岂敢和殿下平辈而居……”

    客柔神色惶然,我摇首,淡淡一笑:“少夫人不必推却,你当得起这声姐姐。”

    虽是厌恶一夫多妻,可我和苍秋欠她太多,这声姐姐,根本不足偿赎她无辜赔进的一生。我微一抿唇,柔声相邀:“姐姐身子不爽,不妨进里喝杯解暑的清茶。”

    本要去城西的制衣坊,现只得作罢,领受宠若惊的客家小姐一同进到里院。见我折返,原正慵懒摇扇歇暑的悦竹微是一愕,望向来人,许是走在我身后的萤姬面色不善,冰雪聪明的大小姐即便猜到来者何人,淡然移眸,视若无睹。似已习惯此等冷遇,客柔苦笑,我颇是尴尬,扯了扯嘴,将她迎进内室。请悦竹身边的海棠丫头砌了杯温茶给彼方正襟危坐的女子,我轻抿放了薄荷的凉茶,彼此沉默良久,客柔方迟疑道:“妾身知今日冒昧,只……”

    见她欲言又止,朝侍立身侧的萤姬使去眼色。瞥了客柔一眼,即家妹妹不甚情愿地走出屋去。我摇首苦笑:“姐姐有话,但说无妨。”

    似有难言之隐,彼方的女子深欠下身,朝我施了一礼,方道:“实不相瞒,妾身此番远嫁澜翎,乃是君命不可违。祖父亦然有心借此与皇上与兰沧侯府修好。可妾身的弟弟晟儿对此很是不满,写了首藏头诗讥讽皇上。不想竟有好事者将之传了出去,皇上知悉此事,龙颜大怒,下旨将晟儿打入天牢……”提及为己所累的胞弟,两行清泪拂过姣好面容,“妾身原以为世子是皇上的表亲,许会念情面,放晟儿一条生路,可未大人告与妾身,晟儿已被判了极刑,秋后便要问斩,本想求祖父出面。可妾身姐弟的母亲出身风尘,晟儿又生性桀骜,本就不讨祖父欢心。这回与归……”

    蓦顿了口。知她顾忌茈承乾出身与客家水火不容的归家,不敢在亲王面前造次,我勉强一笑,颌了下首:“不打紧。姐姐请说。”

    见我未有不快,客柔黯然续道,“为了对付归家,祖父先前私调京畿重军,已然落人话柄,不愿为晟儿的事再起事端,与皇上公然作对。如若父亲尚在人世,晟儿尚有一线生机,可妾身与晟儿的娘亲生前得宠,妾身此回远嫁澜翎,仍难消大娘心中之恨,故令哥哥们不准c手此事……”因是走投无路,看似无望,彼方的女子不由哽咽,“妾身现在只剩晟儿一个亲人,若他有个三长两短……”

    毋庸明说,我亦已了然她不为外人道的苦处。不但是这位无辜牵连其中的客家小姐,澜翎百姓至今不知数月间,侯府已然几经变故,沧海桑田,仍只道苍家世子命不久矣,娶得这位门第显赫的客家小姐,实乃皇帝表兄皇恩浩荡。因而两人成亲的那天,观礼的百姓多是同情一朵鲜花c在牛粪上,更有甚者,借人逢喜事精神爽,暗嘲病秧子那般精神抖擞,乃是因为得此如花美眷,回光返照。与苍秋同饮一方水的人尚且如此,更毋庸守了半辈子活寡的尚书夫人,既不能报复已然故世的人,便顺水推舟,借皇令,将视作眼中钉的宠妾之女远嫁传闻中已然命不久矣的苍家世子,令夺走丈夫宠爱的狐媚子的女儿亦尝一尝守寡的苦楚……

    “对不起。”

    客柔一怔。我惨淡笑笑,不置可否。尚书夫人虽是蛇蝎心肠,可亦不过是茈尧焱用来折磨我和苍秋的筹码。他很是清楚在这个无辜为我所累的女子面前,我毫无胜算,现下利用她弟弟的性命要挟,只是令我更痛苦罢了……

    “未央开了什么条件?”

    事已至此,只有开门见山。可见客柔咬唇,似是难以启齿。我放柔了声,平声静气:“可是要我和夫君老死不相往来?”

    即使苍秋每回出府和我幽会,已是慎之又慎。可侯府与婵媛坊皆有未央的眼线,那个佞人不可能一无所知。然则意料之外,并非令我和苍秋从此不相往来。客柔轻蹙秀眉,仿是鼓了莫大的勇气,抬眸哀求:“未大人说,皇上盼妾身早日为苍家开枝散叶,等到妾身生下孩子的那天,晟儿便能重获自由身。但……”

    “夫君一直躲着你,未央就让你来找我说情。”

    让我劝自己的丈夫进其他女人的房,他狠。

    我微一笑,极是苦涩。客柔见状,立时起身,惶然跪倒:“妾身知世子对殿下一往情深,绝无非分之想,生产后定会立刻离开侯府。如若殿下不愿见到孩子,妾身也会一并带走,今生今世,再不回澜翎来。”

    带走亦有何用?血缘羁绊根深蒂固,当初苍秋就是为其所绊,我们方错失良机,远走天涯。而今茈尧焱又以此为要挟,令我或是做拆散骨r亲情的恶女人,或是……

    “为人母亲,怎可抛下孩子一走了之?”

    心如死水,我平静笑言:“姐姐生的是苍家的孩子,让兰沧侯世子的骨r漂泊在外,这不成体统。”

    许是潜移默化,我亦学起朱雀守咬文嚼字,搬弄礼数。不由自嘲,扶起匍匐在地的女子:“姐姐宽心,攸关人命,夫君自会应允。”

    只不过要我背着自己的心,推波助澜罢了。

    送走一双愁云惨淡的主仆,我回房取出妆奁,独坐镜前,凝望那张倾国倾城的娇颜良久,终是苍凉一笑,浓妆艳抹,以掩我眸里挥之不去的愁。

    “殿下,可有喜事?”

    令萤姬拿来一壶梅酒,足有半晌,她只凝住我迷离冶艳的面庞,怔然出神。

    “确有喜事。天大的喜事。”

    浅酌杯中物,我笑得从容。丈夫即要喜得麟儿,怎不值得好生庆贺一番,只缘何口中化开的梅香,划落心底的却是苦涩?惘然看向已然已然见底的酒壶,我淡笑了笑,支首侧卧横榻,任自己沉溺清雅醺意。

    “娘子。”

    听他柔声轻唤,已是夜阑深处,睁眼便见他明若星夜的眸子,我恬笑移身,给他挪出一方地来。登徒子即便脱靴上塌,搂我入怀,可借着烛光,和先前的萤姬如出一辙,对我怔望许久,终是半眯起眸,流露一抹冷芒:“夕儿,你该学学兵法,美人计在同一个人身上用两回,只会适得其反。”

    贰拾捌章 · 烟寞 '三'

    诚然,美人计自非屡试不爽,我没指望他上当,只是女人化了妆后不能垂泪,亦希冀在自己的丈夫与另个女子同床共枕前,他记在心底的,只有发妻淋漓尽致的美丽。

    自嘲一笑,倾身吻上他冰冷的唇。最后的最后,我还是存了私心,欲借茈承乾的沉鱼落颜的绝世容颜,蒙住丈夫的眼睛,令他再也看不见其他女子的美。

    “给客家小姐一个孩子。等到她有了你的骨r,我才会见你。”

    原是沉溺在我温柔之中的男子闻言,蓦得绷紧了身:“客柔来找过你?”

    我颌首,澈眸迅疾蓄起一股无可遏止的怒意:“你答应她了?”

    我惨淡一笑,阖眸默认。许是见我如此轻易地妥协,他怒极,蓦得夺了我的唇,反复蹂躏,仍难消心头越烧越炙的怒火,翻身重压了上来,撕开我身前的衣襟。只,狂风暴雨的洗礼过后,他如梦初醒,怔睇我为忍耐他的粗暴而咬紧的唇,因狂怒而炯然的眸,终是飞掠过一丝深切的懊悔。

    “惟独这件事,我不能依你。”

    他轻抚上我的面庞,连连摇首。我苦笑,轻拥住他微颤的身,埋首肩窝,疲惫地阖起了眸。已有太多无辜的人为我们牵连,我累了,连嫉妒亦已力不从心,只满心期盼他的骨r降临于世的那天,即使,非我所出。

    “我们自私了太久,该是还债的时候了。”

    我终还是落了泪,只因在我的眼泪面前,他注定是个降者。紧攥起拳,他死死盯住我盈润的眼角,终是凄凉一笑,俯下身来,在我耳畔漠冷道:“尧焱既然这般殷切,那孩子便是他的骨r。能孕我苍家后代的女人,只有你。”

    “你何苦……”

    尔后的话语遽尔淹没在另场风暴。在这拂晓前的最后时刻,他愈渐炙热,我却愈渐惶恐,深埋进我的身时,晨曦渐然映亮他俊美的面容,唇角微扬,笑颜俨然温柔,实是冷彻心扉。

    “夕儿。”

    他柔声轻唤,目不转睛地凝住我的眸。本澈亮的黑瞳亦已失了我所熟悉的温泽,除了茈承乾美得几近虚幻的剪影,我看不到任何东西。

    望不见尽头的深邃。他的眼里,只余一片无垠的深邃。

    “善待客家小姐和孩子。”

    心里腾起不祥的预感。离去前,我紧攥住他的衣角,几是残忍地索要他的承诺。

    “嗯。”

    我的丈夫对自己的妻子几近乱宠,向来有求必应,淡应了声,他轻笑了笑,于我不自察地腾起战栗之时,极是温柔地吻上我的发:“夕儿,别动离开为夫的心思,你承不起那样的后果。”

    即使茈尧焱已然登极,他若策动兵变,便是谋逆。即使现在的羲和国已然经不起另场动乱。即使九皋国仍是虎视眈眈,大有卷土重来之势。如若我就此死心,去到那个男人身边。不惜犯上作乱,背负千古骂名,他亦不允我离他左右。

    “我就是自私。是他欺人太甚,我如此。”

    他木然冷漠,我黯自苦笑。归氏的东军已然收归茈尧焱之手,镇守永嘉关的安西将军惟军命是从,他若轻举妄动,便是众矢之的。亦毋须他兴师动众,只须我独下地狱,杀了那个恶魔,便可一了百了。只是不知茈尧焱何时才觉折磨够我,召我去那吃人的皇城罢了……

    我无力一笑,望着丈夫寂冷的背影隐没在晨曦,拢紧薄如蝉翼的素纱单衣走进屋去,踌了一踌,侧身躺在榻旁的青石地上,冷却心底挥之不去的躁郁。

    “殿下!”

    乍见我蜷着身子睡在地上,萤姬不知内情,丢了手里搁有早膳的托盘,大惊失色地冲出屋去。不消多时,耳畔传来姑娘们此起彼伏的焦灼唤声,我倦得睁不开眼,直待听闻熟悉的沉声,他推开众人,将我抱起,我勉力支眸,可怎也看不清他的模样。

    兴许我是真的倦了,置身苍秋和茈尧焱的拉锯,身倦,心更倦。

    “很冷……”

    闭起眸,将冷到木无知觉的身子偎进温暖的怀里:“抱紧我……”

    来人一怔,似怕伤着我,小心翼翼地将我抱得更紧。视若至宝,可又若即若离,对来者何人,我似知非知,终是阖上了眸,任自己跌进无止境的梦魇。

    兴许季悠然的一生注定只有梦魇,季神父予了我残缺的梦,苍秋亦然。只不过比起一人花开,两人终谢方是刻骨铭心,我和苍秋如此,另一个油尽灯枯的男子亦然。

    “老夫惭愧。水先生已然回天乏力。”

    当叶大夫亲来坊里告诉我在怪师父旧宅静养的乐圣病重弥留,我正专心为一件鹅黄的婴儿上衫绣制圆滚可爱的卡通图案。如若近月就有消息,他和客柔的孩子便在明年出生,肖相属兔的孩子当是活泼好动。望着已然成型的兔宝宝,我温柔一笑,刚要下最后数针,蓦得听闻这不无意外的消息。虽是早知如此,手仍是一颤,兔眸渐然晕上一片惨然的猩红。

    “对不住,改明儿大妈妈重新给你做件漂亮衣裳。”

    萤姬与叶大夫怪异地注视下,我自言自语,放下手里的小衣服,坐上马车,去见水慕影最后一面。前往城郊的一路,与我相对而坐的萤姬目不转睛,深深凝望我极是平静的面庞,眸渐慌乱:“殿下,我宁可看您哭。”

    恍若未闻,我淡扬起唇,转而看向车外往来的行人,笑得愈发沉静。直待触及那头已然化为黯灰的银发,我方敛容,乍然恍悟。

    我又在逃避,下意识排斥眼见另场凄然的别离。

    “小月,去给德藼殿下请安。”

    如华玉一般隽美的面庞,而今形容枯槁。扬起飘渺的笑,他柔声轻嘱卧在身侧泪眼婆娑的小女孩。仿是已然知晓父亲即要弃她而去,女孩纤细的手臂原是紧箍在男子的腰际,可父亲一再催促,女孩终是乖巧点头,用手背擦着眼,攀着床沿下来,至我面前拜下身去。

    “叫思月是吗?”

    叹了口气,我蹲下身去,轻握住小巧的手,将她扶起身来。先前探访的数回,y差阳错,皆未见到水慕影和裴旖月的独生女,不由仔细打量半垂的小脸。雪肤花貌参差是,梨花一枝春带雨,确是集双亲之大成的美人胚子。见她晶亮的眼眸含羞带怯,略略局促,我很是自然地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摸摸小脑袋:“这孩子实在讨人喜欢,不知先生可放心让夕雾来照顾思月?”

    原是隐忧的男子闻言微怔,望了眼亡妻用生命换来的女儿,如释重负:“小女蒙殿下不弃,水某感激不尽。”

    我摇首,看向掩面啜泣的旖如:“苍祈将琴送来了吗?”

    小妮子忍泪,颌了下首,背身去往另间屋子取琴。轻抚孩子粉雕玉琢的面庞,我起身牵过柔荑,将它覆在父亲瘦骨嶙峋的手。

    “好孩子……”

    朝我感激点了点头,男子适才柔嘱女儿:“往后不可在殿下面前失礼,也要对如姨恭敬,不可骄慢任性,知道吗?”

    孩子这般乖巧,他实是多虑。黯然旁观女孩颌首轻应,我心中酸涩,待旖如取回琴后,望了眼蒙尘的琴身,怅然一笑。年初禁足映雪轩,虽是受了重伤,力不从心,仍时尔拉首不成调的曲子,消融丈夫的惨淡愁绪。然,光y荏苒,再触琴弦之时,已然物是人非。该走的没走,该留的却一味离我而去,不知何时,这梦魇才是个尽头。

    轻逸叹息,我看向榻上的男子:“先生想听哪首曲子?”

    颇是意外,他仍是指了那首《》。

    “音由心生。”

    凝住我困惑的眸,他含笑淡说。彼时学拉《》,季神父手把手,不厌其烦地为我矫正每一个琴音。音乃心声,用心的曲子,怎可能不甚动听?

    我轻柔扬唇,举弓触弦,徐缓漾逸流水清音,拂去满屋惨淡愁云。本是凝重的旖如和萤姬面色稍霁。思月紧握住父亲的手,见男子闭上眼眸,渐漾安详微笑,平抚微犟的秀眉,亦然柔笑,待至一曲终了,轻声叫唤:“爹爹。”

    可连唤数声,男子未有睁眸,即便垮了笑脸,轻推了推父亲,见他仍未动静,仓皇回眸,看向尚未恍过神来的旖如:“如姨,爹爹他……”

    恍觉伊人已逝,旖如一怔,随即抬手掩唇,哽咽出声。我紧闭起眼,颓然将琴搁在地上,走过去,将浑身激颤的女孩搂入怀中:“小月乖,爹爹睡了,咱们都哭得轻些,让他安安静静,去会你的娘亲。”

    为他的月牙儿熬白了头。现在终是得尝所愿,去到地下,与他心爱的女子长相厮守。

    望着安详长眠的男子,两眸渐然迷蒙。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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