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

第 10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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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娑罗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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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雀守微愕,蹙了蹙眉,缄默半晌,意味深长:“请恕微臣直言。敬亲王殿下早年涉猎国事,资质平庸,至今毫无建树。宁王殿下好大喜功,景王殿下性情暴躁,皆非一国之君的合适人选。而听殿下适才之言,乃有自知之明,亦是皇上早前忧虑之处。现在殿下既能自己通透此理,何不自即储起,随在皇上身边深涉国事,暗中扶植将来可与归相分庭抗礼的势力。”

    许是皇帝身边的近臣,侍驾左右,耳濡目染。讲起朝堂之事,头头是道。我正暗自叹服,他踌了一踌,语重心长:“皇上已知殿下当日乃是邪术所致,方才神智失常,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来。虽然月昭仪已经畏罪自尽,派人刺杀殿下的从犯尚无头绪,可皇上断不能宽宥当初设计加害女御娘娘和殿下的罪人,所以……”

    “所以盼我继承大统,好气死那个让我们母女自相残杀的幕后元凶。”

    我接话,然是措辞不当。凝望朱雀守千载难逢、因是不敢苟同而面露无奈,起先莞尔,随即自嘲摇首。

    祸起萧墙,帝王的后妃们亦盼媳妇熬成婆,成为荣极的皇太后,因而宫闱倾轧,无所不用其极。现在刺客到案之前,但凡育有子嗣的后妃,皆有可能始作俑者。

    是客皇后因是独子储位岌岌可危而铤而走险。

    梵愨妃因是失宠失女而怀恨在心。

    还是应懿妃伏在暗处,借机生事。

    亦或,所有皇嗣自相残杀殆尽,届时早前最不可能即位的幺子便然登极有望,因而下狠手的茈尧焱的母亲,苍淑妃……

    我微蹙起眉。早先不曾怀疑这位带发出家的高贵妃子,虽是听说她与归女御交好,可生出茈尧焱这等乖张儿子的母亲,恐怕亦是表里不一。指不定他们母子二人联手,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亦或这对据说彼此疏远不常相见的母子各有各的考量,事先并不知晓对方意图,更不知晓儿子背伦逆常。知悉茈承乾被人掳走,很是自然地派人斩草除根。殊不知掳劫茈承乾的始作俑者正是自己的儿子。

    只是怎生推敲,总觉牵强附会,我惟有问朱雀守:“苍淑妃是个怎样的人?”

    知我疑心,朱雀守忖了一忖,说:“淑妃娘娘在后宫诸妃之中,亦可说是异数。听说当年定王殿下满月后不久,老侯爷突然故世,淑妃娘娘听闻父侯死讯,许是悲伤过度,一度神智不清,逢人便道新生的皇子乃是妖孽,克死了外祖,每见到皇子更是情绪不稳,乃至疯癫,若非宫人及时发现,定王殿下许是早已为自己的亲母扼死……”

    见我瞠目结舌,他阖了阖眼,甚是慨然:“即便之后定王殿下交予r母抚养,淑妃娘娘仍是心郁成结,第二年求请落发出家。可彼时念在皇子尚小,皇上未有准允。淑妃娘娘从此自闭宫所,带发修行,未曾亲自抚养皇子,对定王殿下也很是冷淡。多年来,一直潜心修佛,对后宫之事不闻不问。只是当年您的母妃女御娘娘因是昭王殿下暴毙,终日以泪洗面,久不安生,亦曾求请落发为尼。皇上自不答应,便召淑妃娘娘前来永徽宫给您母妃讲解佛经,两位娘娘由此结缘。”

    似触往事,墨瞳渐深。几不可闻,一声叹息,“后来女御娘娘诞下您的二弟睿王殿下。可不久亦然病故。连失两子,您的母妃已是万念俱灰,皆是淑妃娘娘开解,方未弃下您遁入空门。女御娘娘故世后,淑妃娘娘亦是不顾病体,亲自为您母妃主持了两场法事。年初的时候,虽是知悉殿下在繇州出现,皇上亦曾疑心淑妃娘娘勾结其兄兰沧侯有所图谋。可盘问芳霓宫和太平馆的宫人,自月昭容进宫后,只依例去过皇后的常宁宫请安,不曾与淑妃娘娘谋面往来。而往日比起自己的亲儿,淑妃娘娘对您更是关切,您十岁晋封亲王后,曾坠水一度凶险,直到您转危为安,淑妃娘娘一直不眠不休,为您颂经求安。定王殿下亦道,起初以为皇上许会将您处决,怕淑妃娘娘伤怀,方才铤而走险,指使云霄将您劫走,带去北地避祸。而后来在栎城,云霄将您劫走乃是他自己对您起了邪念,擅做主张。”

    根本贼喊捉贼,将罪责悉数推在苍秋的头上。我冷笑,可如此说来,淑妃遁入空门,并非故作姿态,以谋后动。很是疑惘淑妃缘何这般痛恨薄待自己亲出的骨r。而现在想来,彼时初见茈尧焱,他对我看似温和,实则幸灾乐祸,许便是往日淑妃待茈承乾亲厚,尤胜自己的亲儿,暗恨在心。只不过茈尧焱的辩词俨然顺理成章,故而皇帝暂未对兰沧侯不利,惟是令朱雀守前往繇州,将亲王殿下带回枺常泵嫖是迨虑榈睦戳ヂ觯僮鞔x谩?br /

    “十皇兄有何念想,我无从知晓。可云霄直到劫了人后,才知道我是德藼亲王,也未曾为难我,对我很是记怀。”

    朱雀守闻言,垂目不语,听我问起当初皇帝缘何放心茈尧焱前去那等不为人知的秘狱探视皇妹,淡漠应道:“定王殿下平日虽是行事荒唐,可颇是洒脱,甚喜游历。每次回京,定会给您捎带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顺道说些您爱听的奇闻逸事,因而往日您和定王殿下确是感情甚笃。这回您为月昭容所害,后又割腕自尽,命在旦夕。皇上实难决断对您的处置,本是去往淑妃娘娘的芳霓宫,请其指点迷津。适巧定王殿下游历归来,进宫探视淑妃娘娘,见到定王殿下原要带给您的土产,许是心有触动,告之您遭逢变故,囚禁在瑶碧山。定王殿下便代皇上前去探视您。可回宫后,定王殿下便道德藼殿下您忘了一切,连自己都不记得,皇上为此很是伤怀。”

    也不知茈尧焱往昔这般投其所好,有何目的。可若是顺水推舟,告与皇帝此事的起因确如茈尧焱所说。只是在栎城的时候,并非苍秋见色起意。看向朱雀守,我道:“可请即大人回宫代转父皇,经此诸多变故,承乾已无心力承仰社稷,当初也是心甘情愿,随云大人远去繇州。我们两情相悦,现已互许终身……”

    若非迫不得已,皇帝断不会放过苍秋,更不会答应将爱女下嫁兰沧侯府,我微一阖眸,破釜沉舟,“承乾已是云霄的人,恳请他老人家放我夫君一条生路,成全我和云霄。”

    闻我后言,朱雀守渐瞠大眸,神色震动。直待良久,方察自己失态,敛容正色,墨瞳幽邃,深不见底:“殿下言下之意,可是宁舍储位,也要与云大人长相厮守?”

    我颌首。他微一蹙眉,半跪下身,低首抱拳:“现下梵、应两家一触即发,微臣亦已得闻两相已从宗家暗调子弟兵往连、昆交界集结,虽不是在枺吵抢锷拢闪16チ街荼窘识迹粼诰╃芷狡鸶筛辏坏<盎噬希a薰及傩眨掠行闹嘶峤璐松隆!?br /

    诸王之中,惟有茈尧焱乃一介闲王,在枺吵抢锝u让挥姓降牟钍拢裁挥凶约旱姆獾亍v烊甘匚从忻餮缘囊牵闶歉饔蟹獾赜胧勘木辞淄跫澳14岸醭檬破鹗拢骸叭羰堑钕录创3泄橄嘤胪=腊煌跻词共环嗷嵝挠屑傻h蟆15a较嗳绻杌拢灰噬舷铝睿3荚盖鬃源叭フ蜓梗畹钕陆窈笤傥藓蠊酥恰!?br /

    似有若无,一抹肃杀自墨瞳稍纵即逝,寒彻入骨。

    日后方知功高震主,皇帝不但忌防兰沧侯府,因是朝堂党争愈烈,四相锋芒太露,早便有削权之念。即莫寻跟在他身边多年,很是清楚皇帝主子心中念想,原已打定主意,将我平安送回皇都后,如若梵、应两家当真冲突,自请领兵平乱,借机铲除两家势力,以令我往后只须全力应付客氏一门及茈承乾那位老j巨滑的外祖。

    可未想他此番奉命前来繇州,几成不归之路,直待四年后,九死一生,他方才回到久违的皇都,却已物是人非。然此时此刻,彼此皆不知晓我和他一生咫尺天涯的纠结由此而始。为令我顺从君意,回京即储,他竭力说服:“自女御娘娘故世,皇上因是忧思郁结,身子已然大不如前,现下惟盼殿下回宫团聚。再者,殿下若是拒受储位,祸乱只会愈演愈烈,乃至不可收拾。请殿下念在黎庶苍生免受战祸之苦,随微臣回京。”

    我蹙眉,阖眸挣扎。

    贰拾壹章 · 冷泉 '二'

    朱雀守之言不无道理。储位悬空,必引祸乱。只是天平两端,一端是唾手可得的真情与安逸,另一端是原宿主与生俱来的责任。我若选择做个自私怯懦的女人,和苍秋远走天涯,虽可安度余生,但三王若是借机起事,京畿因此生灵涂炭,除了永徽宫无辜枉死的那些宫人,我又将背负无数条无辜的性命。可若选择成为羲和国的储君……

    “即大人。”

    蓦是想到一个勉强算作两全其美的可能,我似笑非笑,“你说云霄可会愿意做我的储妃?”

    朱雀守微怔,凝重神情渐作苦笑:“微臣对云大人知之不深,还是请殿下往后亲自问云大人为好。”

    怎生像是婉转表达同为男人的立场。不过充作女人的后宫,确实没什么可骄傲的。我自嘲摇首,和这位皇帝跟前的大红人打起商量:“即大人可容我考虑几天?”

    不无意外,他面露豫色,恭然垂首:“微臣皇命在身,恳请殿下见谅。”

    我扯了扯嘴,皮笑r不笑。先前在栎城相处的几日,便已看出这位即大将军对皇帝很是忠诚,不但苛守君臣之礼,惟皇命是从。行事一板一眼,很是无趣。也不知道皇帝到底许了他什么好处,令他对皇室这般死心塌地。深望古板男子一眼,我无奈轻叹:“即大人从何时开始跟在父皇身边的?”

    不知缘何,墨瞳倏黯,可仍是波澜不惊,语气平淡:“微臣十二岁那年,从云桑国来到羲和内廷,据今已有一十四年。”

    我一愕,未曾料想他竟是云桑人,看向朱雀守与人迥异的发式,许便是保留故国的风俗。只是听闻云桑国十数年来内乱不断,各藩大名时常遣兵滋扰羲和东南沿海,乃为倭患。既是来自敌国,缘何……

    “殿下有话,不妨直言。”

    见我欲言又止,朱雀守淡然颌首。我踌了一踌,起身倚墙而坐,令他起身:“往后莫要动辄下跪,看着不舒服。”毫无悬念,顺溜一句微臣不敢,我冲天翻眼,“父皇面前爱怎么着随你。本宫不兴繁文缛节,往后免行跪礼。坐着说话吧。”

    兴许向来循规蹈矩,他满脸踌躇。我摇头,索性拿身份压这个已然深受封建礼教荼毒的古板男人:“不想往后本宫在父皇面前编派你的不是,就给我赶紧坐过去。”

    轻逸叹息,他终是依言坐回古旧的木桌旁。我盘坐炕床,一手支膝托首,歪着脑袋,良久惟是端详俊美面庞,默然不语。直待这个素来淡漠的男子因是我目不转睛地打量,淡漠神情渐然局促,方才莞尔:“即大人过去可是云桑国有身份的人物?”

    朱雀守神色微动,忘却平日里苛守的礼数,目光遽然犀利,然是即便低首,看向映地的细碎月影:“殿下何出此言?”

    我微一扬眉:“比起现在的本宫,你更像是帝王家的后裔。”

    早前便已隐觉朱雀守非同寻常。不论谈吐,还是举止,进退有度,优雅得体。平日对人不卑不亢,淡漠疏离,与其说是常年在皇帝身边耳濡目染,更若是与生俱来的矜持高贵。倒不是我背地里拆登徒子的台,若让苍秋这个如假包换的皇亲国戚站在朱雀守身边,至少言行举止差了一截。当然,这也不乏因是他童年时错跟一位喜好女色的怪师父的缘故……

    “殿下明察秋毫,微臣感佩。”

    难得这一板一眼的男子给我冠了顶高帽子,我苦笑摇首。然是如此,便是默认自己确是出自帝王家,缘何这样一位拥有别国皇族血统的贵公子会效力敌国的皇帝,实在匪夷所思,不免惘惑问道:“敢问即大人是云桑国的……”

    “皇太子。”

    如述他人事,朱雀守平声静气地道出自己曾经拥有显赫身份,我心中剧震,忽是想起苍秋曾提及云桑国的皇太子因是国乱,携妹逃亡海外,辗转来到羲和国。朱雀守亦坦言:“臣不过是复国无望的前皇太子罢了。”

    见我神情复杂,他反是露出不甚擅长的温柔笑颜安抚,“十四年前,臣的皇叔兴兵叛乱,杀死了臣的父亲。臣和妹妹在几位近臣与侍卫的拼死护送下,侥幸逃到了羲和国。为求复国,臣曾自请为质,向皇上借兵讨伐叛军,可惜最后失败而归,清桓皇叔自立为大德明皇,臣的一众异母手足未能幸免,皆被皇叔捕获诛杀。后来各藩大名借讨伐逆臣,纷纷拥兵自立,连年战争,在清桓皇叔被川津藩的大名斩首后,皇室便已不复存在了。”

    神色淡漠如初,俨然事不关己,可埋于逆光的侧颜勾勒y翳。十二岁经历宫廷政变,扣为质子,却是复国无望。不知这些年来,他到底抱着怎样的心情寄人篱下。每回经过东宫殿,可又会想起自己亦曾站在高台,俯仰云桑众生……

    顿生恻隐,我很是自然地问:“若是内乱平息了,你可会回云桑去?”

    他微是一怔,眼神渐深。直待良久,云淡风轻地一笑:“也许吧。”

    兴许这是彼此相识以来,他说过的最随心所欲的一句话,然令人愈发沉重。到底是怎般隐忍,让这个曾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低头,对别国的君主俯首称臣。我怅然叹息:“其实你没必要这样委曲求全。”

    紫麾军乃皇帝亲军,敢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与这个异国来的皇储,定是对之十分信任。只是树大招风,云桑国前皇太子的身份怎生敏感,在别国内廷尤须谨小慎微。待到日后彼此熟识,我和他们兄妹二人已可称作相依为命,他大大咧咧的妹妹私下告诉我,自己的兄长十五岁那年入紫麾军效力,乃从无名小卒做起。因是云桑人之故,往日受尽白眼奚落,后来出生入死,随军南征北战,立下赫赫军功,在紫麾军步步高升,那些个自诩高人一等的权贵和世家子弟仍是对之明嘲暗讽、极尽挖苦。养成循规蹈矩、谨言慎行的个性,正因是源自这十四年来仰人鼻息、寄人篱下的生活。若换做是我,早在复国无望的时候,便带着旧部扬长而去,实无必要留在一群势力眼中自取其辱。除非……

    “父皇是不是扣押了你的妹妹和旧部,你才为他卖命?”

    似已麻木我对皇帝不甚敬重的言辞,朱雀守轻叹摇首:“皇上从没有为难过我们。微臣是为报答十四年前皇上收容我们兄妹二人的恩德,心甘情愿投效紫麾军。至于臣妹一切安好,现在南方小住,不日进宫。”

    “啊?”

    我一愕,很是自然地侧眸冷嗤:“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嘟嘟囔囔,道出心中所想,回首却见朱雀守满脸苦笑,适才意识口快失言,揭人痛处。

    算起来,当今圣上十八岁即位,在位三十五年,已然年过半百。朱雀守的亲妹妹却是正值妙龄。依他们兄妹二人十四年来相依为命的情分,若不是情非得已,朱雀守断不会将这位出身高贵的云桑公主嫁给一个够做她爷爷的中年人做小老婆。加之他们兄妹二人乃为别国的落难皇族,在朝中无所傍依,入宫后至多封至昭仪。除非肚子争气,为年过半百的皇帝诞下一男半女,否则待皇帝撒手归天,如花似玉的年轻妃子便要在掖庭宫守一辈子活寡,不见天日……

    越想越是懊恼,我摆手弥言:“我不是在怪你妹妹。哪个君主不朝三暮四,我母妃专宠那么多年才是匪夷所思……”

    哪壶不开提哪壶。刚一脱口,我迅疾后悔。在朱雀守面前搬出归女御,难免有女儿代母妃示威之嫌。虽然对那个痴心皇帝如此之快就纳新宠多少失望,可我到底只是顶着茈承乾身份的外人,也无谓多位庶母。更何况有朱雀守这样的兄长,他的公主妹妹当是一位举止得体、貌美贤淑的大家闺秀。只要不若兄长这样拘泥不化,她进宫后若能获宠,我也乐见其成。冲朱雀守点头,诚然道:“即大人宽心。你是父皇信任的臣子,令妹进宫后定会受到善待。”

    “可是殿下……”

    朱雀守欲言又止。许是念在归女御过世不久,妹妹就取而代之,不免对德藼亲王心有愧疚。我摇首,无谓一笑:“寻常的大户人家大多三妻四妾,何况一国之君。反倒是后宫不是什么清净地,令妹进宫前,大人还是事前为她打点好一切才是。”

    “…… ……”

    朱雀守沉默,深望我一眼,半低下头,抬手掩上半侧面庞。

    “我可有说错什么?”

    许是逆光缘故,若隐若现的侧颜尤是沉黯,似掩激绪,双肩微颤。凝望他一反常态的模样,我愈发不安,走下床去至他面前,踌了一踌,终是将手搭在他微颤的右肩:“即大人?”

    他微是一僵,徐缓抬首。正要为自己弄巧成拙的劝辞向他道歉,却发现他满眼含笑,竟无一丝悲戚之意。

    “殿下适才误会微臣的意思。”

    “……诶?”

    “皇上因是殿下身边没有可靠的侍从女官,故命臣妹出任东宫女史,侍奉殿下左右。”

    “…… ……”

    换我哑口无言。未想这个耿直的男人竟会使诈,凝视他唇角似有若无一抹促狭,我怔然良久,方才意识被他刻意沉黯的表情所骗,不由恼羞成怒,飞快背过身去。

    “殿下请息怒。微臣过当之处,请殿下降罪。”

    便听背后传来跪地声响,语气很是歉疚懊恼。我偏首,睨了他一眼,暗叹朽木不可雕,转身冷淡道:“我们同为皇族出身,往后就别跪我了。还有,不要殿下、微臣的,我听着烦,私下就你我相称吧。”

    墨瞳飞掠一抹异色,刚要开口推却,我立即抢在这个顽固不化的男人之前,抬手令止:“这是本宫的命令,你敢不从?!”

    他张了张嘴,见我斩钉截铁,终是面露无奈,欠身施礼:“微臣……”我挑高了眉,他蓦是噤声,颇是困扰地忖了片刻,沉声道:“莫寻遵旨。”

    便如登徒子难改毛手毛脚的恶习,令这个刻板十四年的男人一朝改口,确是强人所难。我轻吁了口气,即便莞尔:“你既从云桑国来,本名应该不叫即莫寻吧?”

    他淡然颌首,如坠往事,墨瞳遽然幽邃悠远:“微……我原本没有正式的名字,是到羲和国后由皇上代取。”

    “没有名字?”

    见我面露愕色,他坦然一笑:“在云桑的大内里,男子行过元服礼,由宗室长辈正式赐名。可当年离开云桑的时候,我尚未行元服礼,所以只有一个封号,是为冷泉。”

    我点了点头,顺口问道:“我母妃的封号可是你想出来的?”

    他微是一怔,颌首应道:“确如殿下所言。我们兄妹二人初到羲和的那年,适逢昭王殿下出世,女御娘娘本当依例晋封,可娘娘已然受封四妃,因而皇上在宴请我兄妹二人的时候,问起云桑的后妃制度,由此在四妃之上添设女御品级。”

    皇帝为了归燕可特设品级,确是用情至深。我摇首唏嘘,然见朱雀守惘惑,淡淡一笑:“云霄曾告诉我母妃的品级与云桑国的前皇太子甚有渊源。可当真没想到这位皇太子殿下便是即大人你。”

    浮华本为过往云烟。历经沧桑,许是早已放下,他抿唇,恬然一笑。因是不曾见他这般开怀笑过,我遽怔,随即清了清嗓,蓦转话锋:“令妹也是只有封号,没有名字?”

    朱雀守摇首:“她与我不同,内亲王无须由宗室行正式的冠名礼,所以出生的时候,母亲便给她取了名,叫做萤姬。”

    “萤姬……”

    我轻声念道,莞尔一笑:“很是好听的名字。”

    面前的男子须臾失神,墨瞳骤深。我微惊,下意识侧目,飞快转望窗外婆娑树影:“虽是委屈了令妹,但能成为侍从女官,看来父皇很是看重你们兄妹。”

    旖如的长姐裴旖月便曾出任客皇后身边的侍从女官。其责乃是辅佐教导有地位的后宫女眷,事前须先经过一轮严苛的筛选,留任者多为德才兼备的权贵之女。此番这位即家妹妹破例擢升,且为东宫女史,看是皇帝对他们兄妹极是信任。只是……

    “不知我有无此缘见到令妹。”

    终是放下最后一丝戒备,我回眸望向面前的男子,“即大人对我开诚布公,我也不妨直言。宫廷险恶,我惟想避而远之,此生不愿再踏足皇城一步。”

    被春妈妈下了迷药,又不知是谁向朱雀守告密,泄露我在繇州的行踪。现在的我已是惊弓之鸟,更何况一入宫门深似海,兴许今天被人下些砒霜,明天教人推入池里溺毙。总而言之,茈承乾的那些好兄弟们只要设法在登极前,将我变成一位不幸薨逝的前帝储,便可继续他们相煎太急的残酷游戏。既知前路危机重重,我又何苦放下和苍秋的约定,自投罗网。只是比执拗,我似是棋差一招。朱雀守不急不徐,淡淡道:“殿下……”见我瞪他,只微一笑,断不转圜:“无论如何,您是殿下,我是臣子,断不能直呼名讳,乱了礼数,请您将就。”

    我皱了皱眉,终是放弃地挥了挥手:“罢了,随你高兴,冷泉皇太子殿下。”

    礼尚往来,方显公平。听我唤出这青出于蓝的尊称,朱雀守摇首苦笑:“不论您多有委屈,情愿与否。有些人生来背负一国之责,这便是命数,逃不得。”

    将心彼心,他亦曾是一国的皇太子,感同身受。我怔然半晌,阖眸叹息,岔开话题:“孔大人可有醒来?”

    我若回枺臣创3胂仍偈芤淮瘟一鹱粕碇唷v烊甘匾∈祝氖乔ㄅ骸叭舴呛嵘冢状笕擞氲钕卤悴换嵩獯酥疃嗷鼋佟!?br /

    其实怪不得登徒子,一切皆是罔顾伦常的茈尧焱之过。我怅黯,眼前勾勒出孔鵃仙风道骨的模样,问:“孔大人可是来自你们云桑?”

    朱雀守一时惘惑,摇了摇头:“微臣只听说孔大人的先祖来自乌斯里山以北,部族遭灭,许是彼时意图统一草原各部的九皋人所为。殿下何出此言?”

    彼时乍见孔鵃,因是他善使五行术,与古日本的大y阳师安倍晴明很是相像,不想来自乌斯里山以北的广袤草原。我不置可否,尴尬讪笑。虽然温文尔雅的孔鵃与凶猛彪焊的草原游牧民族相去甚远,可这东起繇州,往西绵延至甘州的乌斯里山脉不但因是陡高险峻、人迹罕至,乃成天然屏障,令以北的九皋人望而却步,难以借此入侵羲和国。比邻繇州的燕州境内,更有一座终年积雪的凌霄山,千百年来,世人敬而远之,乃因有去无回,且是越传越悬乎,终成神仙世居的圣山。不知那位通晓奇门遁甲的男子可会与此有关,我扯了扯嘴,自嘲异想天开。不过这才知悉孔鵃的祖父孔鶍(注:yi )乃是一个精通占星与秘术的部族末裔。这个部族曾经繁极一时,八十年前遭逢灭族之祸,孔鶍幸免于难,流落到羲和国,经开国世祖皇帝最是信任的国师遨浪引见,为世祖皇帝所重用,祖孙三代皆在钦天监出任司星博士。

    “精通那等匪夷所思的五行术,许便是遭人嫉恨,方才惹来这等灭族的惨祸。”

    我黯然道。不过既能接纳异国皇族,又能善待来历不明的能人异士,这羲和国的君主确是深谙海纳百川,兼容并蓄。不觉深思起为政之道,我自嘲摇首。许是瞧见我有一瞬动摇,朱雀守意味深长:“殿下可知我为何要告诉您,我不曾向旁人提及的过往?”

    我隐是知晓,然是不语。可他遽尔点破,惆怅矛盾。

    “如若殿下不即储位,羲和国许会变成第二个云桑。”

    贰拾壹章 · 冷泉 '三'

    “如若殿下不即储位,羲和国许会成为第二个云桑。”

    墨瞳渐深,神情亦显凝重:“殿下既已在繇州小住过一段时日,当是知晓九皋国对中土早已虎视眈眈。若我羲和国起了内乱,难保九皋虎狼不会趁虚而入。加之南有碧翡,东有……”

    他微是一顿,方才艰难吐出那四个字:“云桑倭匪。”

    虽已是半个羲和人,提及故国须以此蔑称,自是黯然。他垂眸,晦涩续言,“臣不愿看到羲和国的百姓因是内乱,流离失所。故微臣斗胆,恳请殿下莫要步臣的后尘,暂以江山社稷为重。待到他日,您入主东宫,臣和臣妹定会竭己所能,保殿下无恙。”

    他抬眸深望,似未自察,苦笑自嘲:“殿下若是有意,微臣愿在皇上面前为云大人作保。奏请皇上,成全殿下与云大人。”

    我剧震,心绪复杂。良久终是避开眼去,勉强一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若再推却,你定会拿根麻绳把我绑回枺场!?br /

    “莫寻不敢。”(微臣不敢。)

    我们异口同声,相视莞尔。

    虽可理解朱雀守不愿眼见故国的悲剧在羲和国重蹈覆辙。可若即帝储,意即背弃和苍秋的白首之约,不知登徒子可会怪我贪慕荣华富贵,弃他于不顾?回宫后,我亦势必与茈尧焱谋面,我若助他脱罪,他可会就此善罢甘休,放弃对帝位的一时兴起?最棘手的是,皇帝可会强令我死心,另寻一位门当户对的驸马?即便我将来顺利登极,苍秋可愿抛下男人的自尊,常伴一个孤家寡人左右……

    我正迟疑不定,忽得肚子呱呱作响,微是一愕,即便赧然,看向朱雀守,他亦是怔忡,许是想起那日在栎城,我的肚子亦是这般不甚争气,渐然展颜:“殿下稍待片刻,微臣去去就回。”

    正要转身离去,我挑眉淡问:“你就不怕我趁你不在的时候逃走?”

    近前的男子未有背过身来,似是成竹在胸,答非所问:“微臣手艺不精,请您将就。”

    这块大木头只有表面老实。吃定我左右为难,方才气定神闲。我心有不甘,睨睇他挺拔的背影,眼珠子一转:“呐,冷泉皇太子殿下,本宫要吃生鱼片和寿司。”

    “……微臣愚钝,请教殿下何为寿司?”

    看来不仅是羲和的诸多风俗不同于我熟知的时代,这云桑国和古日本亦有很大的出入。暗自一叹,回身穿上棉靴,随意披了件外衣,对目露疑惘的朱雀守道:“我和你同去,你岂不是更放心?顺道看看有没有可以做寿司的食材,给你尝个鲜。”

    不由分说,我大步向外,便闻身后一声轻叹,朱雀守走上前来,与我并肩而行。

    半夜三更,下厨煮夜宵,怎生须先向借宿的民居主人打声招呼。兴许朱雀守事先打点了一笔银子,那位四十开外的北方汉子很是爽快,二话不说,悉听尊便,食材任用,更是朗声笑说过会儿拿坛好酒给我们下菜。去灶间的一路,我简单描述寿司的做法,方知在云桑寿司另有其名,但无生鱼片的吃法,不过饭团确是民间最寻常的食物。

    “那么你就去捏饭团吧。”

    于是乎,因是德藼亲王的心血来潮,即大将军只得放弃一展手艺的大好机会,在灶台下生完火,在旁老老实实地煮饭,老老实实地捏饭团。只是瞥见亲王殿下手握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正要切向砧板上的jr,淡漠神情立时碎了一地。

    “还是我来……”

    诚然,像茈承乾这样的金枝玉叶当是从未进过厨房,若有闪失,他便是玩忽职守。然见我冷哼一声,挽起袖子,熟练地切起食材,他紧绷着脸,凝望良久,直待确定亲王殿下手中的菜刀不会成为剁手指的凶器,方才松释表情:“这使刀的方法可是云大人教您的?”

    冷不防听他提及苍秋,我微是一怔,刀锋迅疾擦过拇指,划出一道血痕。可比之我不以为然,朱雀守却是大惊小怪,便见他眼神一厉,紧蹙起眉,捉过我的右手吮去渗出的血丝。因是指腹传来的灼烫,我轻一颤,未及开口,他已然转身前去打来一盆清水,一反过去小心翼翼,颇是粗鲁地拖过我的手强按了进去。许是掌心传来的刺骨寒意,片刻后,他抬眸看向目不转睛相望的我,终是意识到掌心包裹的是殿下的玉手,猛得一震,飞快抽回手去,正要跪下,即便为我拦下:“行了,小事而已,别当真。”

    亦非我宽宏大量,只不过比起深谙性s扰之道的登徒子,朱雀守眼里这等僭越之举,不过小巫见大巫。何况他方才给我处理伤口的动作一气呵成,仿是时常为之,不知……

    阖了阖眸,我玩味笑道,“你将我当成其他人了吧。”

    见我未有介怀,朱雀守方才释然,轻扬唇角,懊恼渐化苦笑:“臣妹萤姬幼时极是顽劣,时不时出外惹祸。每回皆是微臣这般善后,久而久之,也便习惯成自然。”

    “哦?!”

    我闻言兴起。若是回宫即储,他的这位公主妹妹就将成为我的侍从女官。因而之后我奔走厨房各个角落忙活,朱雀守既要提防娇贵的金枝玉叶之身会否磕着碰着,亦要分神回话,不自觉便就将自家胞妹的老底揭了个一干二净。待他细数完胞妹连年闯下的祸事,我见好就收,笑脸盈盈:“令妹着实有趣。”

    虽说那位萤姬公主的性情与我之前所想大相径庭,可皇帝为茈承乾挑选侍从女官,确是眼光独到。亦如朱雀守所言:“殿下和萤姬相见后,定然投缘。”

    就算萤姬公主极似孩提时不甚安分的我,对朱雀守拐弯抹角的中肯评价,我撇嘴冷哼:“我权当即大人是在恭维。”

    朱雀守唇角微牵,随即垂眸专心手上的活计。未承想这大木头做起厨活来驾轻就熟,将米饭捏成大小不一的饱满三角饭团,又代手指擦伤的我将jr切成匀称的丝,刀法之熟练,令我这个常年自给自足的人士亦然自叹拂如。联想之前他不经意提及胞妹几度引发厨房大火,我蹙了蹙眉:“若是父皇下赐的宅子,当有厨子才是。”

    知我言下之意,他淡然摇首:“随我同来羲和的近臣去了庆州的金沙岛后,府中就只剩我和萤姬二人,没必要如此铺张。”

    怎般辛酸的往事,皆化作波澜无惊的平静一笑。我张了张嘴,终是咽下慰词,黯然别开眼。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皇帝虽待他们兄妹亲厚,可到底是异国来的皇族,仍是心存忌惮。既不可能无微不至,又须趁羽翼未丰,卸去他们的左臂右膀。故而在东征失败后不久,几位忠心耿耿的近臣就被遣去极南的海岛,留下少主兄妹留在枺吵抢锵嘁牢?此眯挠k值刈霾耍的严胂笤鸫t诺幕侍拥蹦晡樟夏暧椎陌茫6韵词肿霰窃醢悴业墓饩啊?br /

    “殿下。”

    闻到淡淡焦味,我方才回神,手忙脚乱地翻炒锅里的红椒。许是往昔太过依赖电器,至今仍是难以适应古人简陋的生活设施,只得捂住口鼻,呛咳着在浓烟中用现代人看来最不环保的简易厨卫炒完另几道素菜,端回房去。见朱雀守已然摆好碗筷,却是杵在一边,我不甚优雅地弹起手指,轻描淡写:“冷泉皇太子殿下是不愿迂尊降贵,和本宫一起用膳?”

    显是拿我这冗长的尊称没辙,他垂眸微叹,施礼谢恩,方才相对而坐。我亦顾不得客气,直接抓过饭团便咬了下去。虽颇是遗憾没有梅干相佐,可放了酸黄瓜也很是爽口,我饿极,三两口便将饭团吞下肚去。兴许我鼓着腮帮子的模样很是可笑,对座那位皇太子殿下权当是没有看见此刻的亲王殿下活象一个赶着投胎的饿死鬼,垂眸吃菜,餐桌礼仪一如既往地优雅。

    “我做的菜可是很难吃?”

    听我蓦是发问,他猛得呛了下,顺过气后方沉声应道:“比想象中可口很多。”

    果是块不解风情的大木头。

    我挫败苦笑。在外独居八年,多与方便食品为伍,勉强可做几道家常菜而已。前几日苍秋来老宅探视,我亲自下厨,虽一桌菜最后被他吃了个底朝天,可苍大爷抹嘴走人前,毫不客气地将我的手艺贬得一无是处。本想借此机会,好歹让面前这块木头夸夸我的厨艺,可未想他虽是忠于皇室,究其本质,仍是个正直的男人,不过他既能婉转表达我的厨艺不过尔尔,已然感激不尽。

    扯了扯嘴,我颇是郁结,闷头往嘴里塞饭团,可瞥见对座的男子专挑带焦的菜夹入碗里,心中微酸,往他碗里多夹了几片j丝:“下回换你做几道云桑菜给我尝尝。”

    他神色微动,抬眸静静睇我。耸了耸肩,我淡然道:“如果我求你放我走,你做得到吗?”

    不无意外,见他面露难色,我微一笑,看向地上那坛民居主人送来的酒:“成为一国储君,怎生是桩喜事。今儿个定要好生庆祝。”

    朱雀守未有作声,惟是深凝而视,墨瞳渐幽。直待半晌,方起身寻来两个酒盅。启封后,便闻清雅梅香,忽是想起先前在栎城的松月楼,那位梵家公子煮酒论事的情景,不禁自嘲。彼时,我尚且不过是一个落魄皇女,得允出外小走片刻,已然感激涕零。未想不过两月时光,竟是咸鱼翻身,成了皇帝内定的帝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亦如刀俎上的鱼r,遭人冷觊……

    端起朱雀守斟上的半盅梅酒一饮而尽。虽是香醇沁甜,可苦涩渐漫,喉口更是火辣辣地生疼。呛咳了数下,便听朱雀守劝道:“殿下莫喝得太急,易伤身。”

    我置若罔闻。只是过去极少喝烈酒,未想这北地的梅酒醇则醇已,后劲甚足,不过几杯下肚,已然不胜酒力。阖了阖眸,勉强聚起视线,方才望清朱雀守黯色渐深的面庞。见他面前的酒盅空空如也,不知缘何,我莫名恼火,微一挑眉,斟满整杯酒,递到他面前:“怕我灌醉你,然后逃走?!”

    深望了我一眼,朱雀守终是默然接过酒盅。我托着晕沉的脑袋,斜睨他优雅地轻酌杯中物,半眯起眸。尤记得前两日苍秋亦是这般自若地喝着我给斟的酒,不由惨淡一笑:“即大人是不是很恼云霄耍了你?”

    手一颤。朱雀守不复矜持,阖眸仰首,一口饮尽杯中物。我微一挑眉,“看大人平时挺老实,可没想到竟会伙同春妈妈使y耍诈。”

    他微一蹙眉,面露愧色:“让殿下受惊,确是微臣之过。请您责罚。”

    转悠不怎么灵活的眼珠子,我点头。事到如今,除非苍秋能在进宫前寻到我,否则便是从此宫墙两隔。而这大木头正是害我和登徒子劳燕分飞的罪魁祸首,确得好生罚上一罚……

    指了指酒坛子,我得意笑笑:“一口气把这坛酒喝完,本宫就原谅你。”

    朱雀守踌躇。然见我半眯了眸,阖眸轻叹,不知是不是练武之人底子深厚,他依言,毫未停歇地灌下整坛梅酒,仍是面色如常,无甚醺意。我乍舌,然亦无趣撇嘴:“再拿一坛酒来,本宫倒是要掂量一下你的酒量。”

    “殿下……”

    “就当是给我饯行。”

    凝望幽邃黑眸,我微一苦笑:“不知道进宫后是何情形,本宫要喝酒壮胆,不知皇太子殿下可愿舍命陪君子?”

    对座的男子久未应声,对视半晌,他微一阖眸,起身背对向我:“只要殿下能登上皇位,我这条命算不了什么。”

    “……牛头不对马嘴。”

    酒力缘故,托着脑袋,冲他寥落的背影傻笑,“不过喝酒而已,你说什么胡话。”

    话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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