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部分
娑罗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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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毕,微一扬首,风情万种。俨然稳c胜券,摇扇道别,扬长而去。望了眼满面惑然的翠红楼鸨母,我忽生无力。原是恶性行业竞争,特来给人助威壮势。摇首苦笑,低首朝前疾步,然是无奈女扮男装,反是招蜂引蝶,须臾间,满巷春色集于一身。你拉我扯,实是无福消受,只得深低了头,对频频围拢而来的花姐姐作揖婉拒,一路横冲直撞,方才突出重围,可已衣衫凌乱,狼狈不堪。回身望了眼少隽,却是不急不徐,悠步花丛,来者不拒,游刃有余。我敬叹苦笑,低首整理装容,瞥见旖如瞪着手上已然残破不堪的布伞,一脸挫败。我一笑,上前为她拢紧半敞的裘袄:“明儿个我问瑛嬷嬷再要把好看的美人伞。”
旖如努嘴,睨了一眼近旁面露愧色的春妈妈:“我可不是心疼这把伞。叶大夫说小姐病后体虚,不能受寒。”
望着她气咻咻地收伞,我莞尔,搂了搂柔肩安抚:“这等小雪可伤不了我。躺了那么久,也该是吸点新鲜空气润润肺。”
瞪眸轻瞠,然是无奈,小妮子摇首,随我走过白鹭河上的施缘桥,自北堍进入逸柳巷甓门。一路徐步走向巷尾古宅,与少隽闲叙适才无伤大雅的风波,方才知晓这澜翎城虽是繇州的首府,可论繁华,远不及旧时王都平凉,连带这烟花行业亦然稍逊一筹,因而那位翠红楼的鸨母茉娘使了y招,将春妈妈往日精心栽培的四个姑娘给挖了去,自然仇怨甚深。直至驻步宅前,春妈妈方才面色稍霁,推门而入。一片清雅石景立现眼前。向右步入正厅,经由一道小门来到内院,便见十位婀娜多姿的姑娘已然雁字排开,恭然相迎。
“这些都是满芳楼里才艺顶尖的姑娘。”
春妈妈朝正中的两位相貌清丽的姑娘使去眼色,两人会意,款款近前,盈然一福。我颌首打了照面,春妈妈在旁引见:“这两个丫头叫、落英,往后还劳小姐费心调教。”许是牵线搭桥的女州牧在旁,她笑靥如花,不忘恭维:“上回小姐跳的足尖舞前所未见,当真曼妙至极。几位熟客一连问了几回,奴家虽是想法子推搪,可那应六公子不知打哪儿听来的消息,指名要小姐去枺秤Ω孜瑁挡唤蝗司桶言勖锹悸ジ鹆恕ey蒙眩仆行闶芰朔绾形慈?赡仓溃衷诰辞淄跽檬疲浴?br /
淡望欲言又止的鸨母,我了然颌首:“春妈妈放心。这舞虽非一日而成,可应六公子未曾亲见,求得神似即可。两位姑娘又是精挑细选,想必舞艺出众,当能以己所学,融会贯通。”
所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既是领了酬劳,此后二十天,自然尽己所能,调教面前的两个姑娘。思及此,不知该为制衣坊的本钱有望雀跃,还是犯难如何将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的芭蕾精髓在二十天里倾囊相授。望着近前深凝而视的女子面露羡色,我暗叹在心。
许是芭蕾舞步着实稀罕,先前那曲荡气回肠的《水月》,反是捧红了我这陪衬的绿叶。直到肺疾痊愈后,方知坊间已将足尖舞描绘得神乎其神,我这始终未露真面的神秘舞娘亦然名声大噪,先后被人传为伽罗国的舞姬,云桑国的艺伎,乃至九皋国的流浪艺人。为了打听我的来历,最近进出满芳楼的达官显贵更是络绎不绝。虽然春妈妈是个明白人,断不会得罪兰沧侯府的云二少爷,向人透露没过门的二少夫人的下落。可许正是当作招牌的四大金花给人折了去,怎生咽不下这口恶气,便央少隽代为牵线,许以重酬,望我教她楼里的姑娘这闻所未闻的芭蕾,以求出奇制胜,重拾夕日风光,更是砸了大价钱,打算拓展事业,在翠红楼附近辟间歌舞坊,气死那个损人利己的恶婆娘。合计这酬劳够开三间制衣坊,更许是看在少隽和咱家云二爷的面上,春妈妈许诺往后歌舞坊开门迎客,分我一成利润。这等一本万利的生意,我自然应允。只是那日少隽代转春妈妈的合作意向,回头应府的管事便差人前来平凉城知会,他家六少爷邀那足尖舞者往枺骋患k涫前侔阃仆校梢桓鲈潞竽宋馕涣僖淖娓浮19衔7母蟪贾坏挠扔o嘁钠呤笫伲鹆畲郝杪瓒t庾慵馕枵咚腿|莱应府献舞祝寿。因是时间仓促,亦念春妈妈开罪不起皇帝面前的新贵,于是半个时辰前,很是仗义的少隽亲来侯府,等我和旖如乔装妥当,三两下撂倒值守映雪轩外的苍礼和苍禄,溜之大吉。
暗忖登徒子若是知晓我擅离侯府,定会大发雷霆。瞅了眼一脸笃笑的少隽,稍渐宽心,反是有这师姐当前,登徒子怎生有所顾忌,当不敢拿我怎样。唇角微牵,然是想起这借名目欲图强占佳人的应家六少爷,暗暗一嗤,亦因近来朝堂风起云涌,清寡之心再起波澜。
正是应验一人得道、j犬升天。这位应六公子仗势欺人,无非应氏家族忽得圣眷,风头正劲。亦是世事无常,便在我病得起不了身的这一个月,皇位之争因是懿妃应氏所出的敬王茈尧焜晋封亲王,情势骤转。虽是匪夷所思,往日皇帝对这三皇子并不器重。可许是帝储遁入空门,储位悬空。流闻所致,朝野纷传德藼亲王身陷祗园,乃犯过失。故而近月枺吵抢锇党毙谟俊h蟆15x嘣诔贾浔甲吡纾汀9榱较嗬溲叟怨邸t咀悠灸腹螅瑦忮笫仙卸右慌庇刑分疲沙龊踔谌艘饬希实燮嵝右j。许是念其年长。而紫微四阁臣中,应偃最是不济,以此平衡朝堂势力。可不论如何,而今敬王已与茈承乾平起平坐,懿妃应氏与其家族扬眉吐气,更因是女御薨逝,德藼亲王俨然失宠,归氏一门已无傍依。敬亲王大有取代茈承乾,成为储君人选之势。故而应氏嫡孙这般得意忘形,仗势欺人,亦是不足为奇。只是这位应六公子若是知晓他有心霸占的神秘舞娘正是德藼亲王,不知做何感想。
微一扬眉,随一众姑娘步入内堂。在宅里的一位侍女去到一处偏厢,踏进门槛,便见红木圆桌上已然整齐叠放先前请春妈妈按我画好的样式订做的舞衣与舞鞋。旖如瞠目结舌,少隽点头慨叹,我安之若素,到屏风后换妥露肩曳地纱裙,束发绾髻,穿上足尖鞋,绑紧袜带,起身踮足试走了几步,再行立起左足,盈身回旋。待是适应这双足尖鞋,驻步回望,便见旖如比之当日初见时更是惊诧:“小姐,这舞实在稀奇,可您这身裙子……”
我微是一笑,有口难言。前生酷暑时节,满街可见t恤热裤。订做这身《吉赛尔》的剧装,便是怕坦胸露背的塔里奥尼裙吓坏了保守的小妮子,惟是可惜尺度仍是逾底,只能委屈裴家小姐慢慢适应,以免往后我不自觉便做出一些惊世骇俗之举,不至像现在这样一惊一乍。
“罢了,幸好这屋里有炕道,否则小姐又要受凉了。”
确是难为这循规蹈矩的官家小姐。瞧见近旁的女州牧反是围着我兴味打转,小妮子终是无奈摇首,转望我脚上的足尖鞋,“小姐,为何要在鞋里塞木头?”
忖了半晌,我终是讪讪一笑:“当初学舞,我没好生听那奇人说这舞鞋的来历,算是……约定俗成吧。”
虽然先前对小妮子搪塞,这前所未见的足尖舞乃是在皇宫时,跟随一位西方来的奇人所学。可当初乃因我顽劣不堪,成日兴风作浪,季神父方才送我去学芭蕾修磨心性。故而起初学得不情不愿,对芭蕾的常识亦然知之甚少,仅限芭蕾诞生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因是法王路易十四的倡导日臻完美,兴盛于十九世纪末期的俄罗斯。至于足尖舞蹈的起源,教我芭蕾的老师亦不知晓,因是无从考证到底是哪位舞者第一个踮起足尖舞蹈,直到闻名遐迩的芭蕾大师玛丽?塔里奥妮穿上了足尖鞋,因是舞剧《仙女》闻名世界,方才奠定现代芭蕾的舞蹈方式。且是不能对小妮子提起另个时代的历史,我颇是心虚,侧过眸去,模棱两可:“反正往后和落英姑娘跟我学舞,定会觉得这足尖舞看着漂亮,其实自找苦吃。”
尤记得这塞在鞋里的木头曾让我吃尽苦头。兴许外人看来,芭蕾舞者舞姿轻盈柔美。殊不知当年初涉芭蕾,往是脚趾磨血惨不忍睹,少则两三个小时的基本功更是苦不堪言。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往昔视作洪水猛兽的芭蕾一度成为我谋生的技能。原先也只是听从枢木的建议,狂舞发泄,可机缘巧合,结识那间舞蹈教室的创办人,谋了份兼职,且随那人学了一段时间的踢踏和弗拉明戈。比起芭蕾,拉丁舞相对易学,等过段时日芭蕾的热潮褪了,亦可教这坊里的姑娘其他舞种,许亦能一鸣惊人。笑了一笑,我兴口道:“若不是太过仓促,倒是可以把姑娘们召集起来排出舞剧。”
前生只一回领衔舞剧,是在季神父过世前的两月,他已病入膏肓,望我登台为他跳一支舞。故而央我的老师代为安排,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领衔《吉塞尔》。时值今日,我仍清楚地记得因是舞台上刺目的强光,我难以望清他惨白的面容,惟见一双重病缠身却清澈依旧的柔润墨瞳自始至终紧随台上盈然舞动的身影,直至我强忍哀痛,舞罢谢幕,终是望见这个伤我最深的男子如释重负,柔笑撑起风烛残躯,在雷鸣的掌声中,紧拥住潸然走到他面前的少女……
闭眸,曾经刻骨铭心,然如镜花水月,转眼即空。不过上天待我不薄,在另个时空邂逅视我如宝的男子,该是彻底放下这段一相情愿,敞心与之相恋……
脑海勾勒近来愈发粘人的登徒子,我柔婉一笑。许是不知我心中何想,露此表情,小妮子惘然,想起另一桩事,迟疑问道:“小姐,您真打算和春妈妈一起打点这歌舞坊?”
我颌了下首:“除了刚才见过的那十个姑娘,春妈妈说往后会将清倌先送来这里调教,若有几分才艺,便可留在这里卖艺不卖身,也算是给满芳楼里的姑娘辟了另条生路。”
许是忆起甚是不堪的那场清倌竞拍,旖如点头深叹:“对青楼里的姑娘来说,卖艺不卖身已是恩德。当初若不是小姐为我赎身,旖如许便在适才见到的那几个姑娘之中。”
对此恭维,深不敢当。我摇首苦笑。虽春妈妈信誓旦旦,不会强令坊里的姑娘卖身,可古代的歌伎舞娘,不比现代的明星万人追捧,呼风唤雨。到底仍是风花雪月,以色事好,方才对上那些风尘女子感激的目光,更是惭愧。倚门卖笑,我赚的不过是这些姑娘泣血换来的昧心钱。低眸,兀自提起裙摆,对旖如轻声道:“莫让两位姑娘久等,咱们走吧。”
事到如今,只盼婵媛坊里的姑娘能在澜翎一举成名,得遇良人,脱离苦海。让我良心可安。叹了一叹,然至辟作练舞的静室,那位原北地第一鸨母的奉承功夫,果是炉火纯青,迎面便是一番夸赞:“这身别致的衣裳也只有小姐穿来清丽脱俗,好似谪凡的仙女娘娘。”
即便一脸唏嘘,打量我素面朝天的脸,不胜惋惜。知她下意识犯了职业病,一扫沉郁,释怀莞尔。就算她出重金聘我去挂头牌,还没走马上任,满芳楼许便让不念旧情的登徒子给夷平了。怎生不能被白花花的银子冲昏了头脑,免得悦竹姑娘流离失所,想起那位和女州牧俨然恩爱情深的奇女子,问春妈妈:“悦姑娘还是不愿到咱们歌舞坊来?”
艳丽面庞精明立敛,春妈妈颌首,似笑非笑:“那丫头让奴家给小姐带句话,说是承了您的好意,她将来的打算是接奴家的担子,做满芳楼的悦妈妈,这坊主之位让我们另请高明。”
寻常女子若非迫不得已,断不会以卖笑为生。这悦竹却是反其道而行,公然觊觎鸨母的位置,难怪面前这位现任满芳楼老板娘的笑容很是诡凝。
“春妈妈莫恼。人各有志,只是悦姑娘的理想很……特别。”
看春妈妈的脸色愈发青晦,我出言规劝,“听云霄说,春妈妈对悦姑娘视若己出。想来悦姑娘是知恩图报,往后接手满芳楼,也是为了将来春妈妈没有后顾之忧地享清福。”
虽说清灵逸柔的悦竹现是满芳楼的头牌,慕名而来的花客不计其数。可但凡不入姑娘法眼的纨绔子弟,即便是客氏的大公子,也在春妈妈面前碰个软钉子,至今未能入得凌烟阁半步,想来春妈妈对这位花魁确是另眼相待。果不其然,春妈妈蹙眉,很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奴家只是恼那丫头没出息。”摇了摇头,微一苦笑,“说来她打小便和别人不同。其他姑娘不是奴家从人手里买的,便是自个儿爹娘手头紧给卖进来的。可这丫头偏生自己把自己给卖了,不过十岁的小丫头,一进门便和奴家抬价钱,害奴家多出了一倍的银子,才把她小姑乃乃给请进了咱们满芳楼。”
回想前尘,春妈妈莞尔,可说起悦竹的身世,即有黯然:“说来这丫头也可怜,原来也是有头有脸的富家小姐,要不是她那个不争气的爹吃喝嫖赌,败光了家产,欠了人家一p股债,逃了个无影无踪,她娘也不会四处干活,惹了一身的病,没钱看大夫。”
若非走投无路,自不可能心甘情愿往火炕跳。为了给母亲筹钱看病,养活两个尚且年幼的弟妹,当年只有十岁的悦竹来到北地第一青楼,和鸨母叫板谈判,自拟卖身契,从此流落风尘。而见这小女孩标致可人,很有些主见,与众不同,春妈妈便请来最好的师傅用心调教,盼其有朝一日成为满芳楼的当今花魁。亦然不负所望,而今北地的达官显贵无人不知满芳楼凌烟阁悦大姑娘的名号。这春妈妈亦非惟利是图之人,轻逸叹息,无可奈何:“咱们开门做生意的,自是盼着客似云来,可贪心吃多了,将来总会在别的地方吐出来。这些年奴家在她身上已经榨了太多的银子,只要这丫头中意,哪怕是穷寒书生,奴家也会爽快放人。可许是老天爷看奴家这辈子害了太多的姑娘,便派了这么个怪丫头整治奴家。”
虽是唉声叹气,可眸底轻漾柔波:“照说像咱们这样的出身,能被大老爷娶回去做房妾室,已是莫大的福分。可这丫头偏不领情,说什么在满芳楼里住得舒坦,赎了身反要和一群女人争风吃醋。放着养尊处优的如夫人不做,非要和奴家相依为命,您说她气人不气人?!”
不知该点头附和,还是摇首慨赞,我惟是一笑,暗自激赏。这位悦竹姑娘确是风尘奇女子,潇洒不羁,即使为一纸卖身契所缚,断不自怨自艾。且心性澹泊通透,深知色衰则爱弛,若膝下无子,晚景更是凄凉。与其庸碌高墙之内,和人争宠,徒惹烦扰。不如孑然一身,大隐于市,笑看浮华烟云。
拾陆章 · 波澜 '二'
“每人有自己的缘法,春妈妈还是莫要强求,让悦姑娘自个儿拿主意。再说……”
我看了看娉婷而立的与落英,淡扬起唇:“就算没了满芳楼老板娘的位子,您不是还有婵媛坊的坊主可做,还怕下半辈子挨冻受饿吗?”
怔了一怔,春妈妈粲笑点头:“小姐说得是。若是那丫头没良心做了白眼狼,奴家还有歌舞坊里的姑娘可指望,现在就盼小姐好生调教,让她们早日在澜翎立稳脚跟。”
我颌首,欣然应允。
其实春妈妈原打算在澜翎辟间妓院,可到底分身乏术,后来者亦未必居上,加之我因是旖如之事深有感触,建议不如开家剧院或歌舞坊,剧目交与我负责,若能一炮而红,便让这些姑娘卖艺不卖身。简单说了前世妇孺皆知的几个名著故事,女州牧听了很是着迷,和春妈妈打了商量,先开一间歌舞坊投石问路。许是看在州牧大人的面上,春妈妈爽快应下这不情之请,我既是始作俑者,更须费番心思在其中。只是像《天鹅湖》、《胡桃夹子》这样的经典舞剧原有耳熟能详的名著依托,若无一年半载,坊里的姑娘也难以驾轻就熟足尖舞蹈,不如另辟蹊径,先行请人改编排演我前世熟知的经典名著,若有可能,亦可尝试推广念白的话剧……
望了眼这几日得闲便会替我整理名著故事的小妮子。排演一出戏剧并非朝夕可成,在此之前,仍须以寻常歌舞为主,虽有诸多曲目可供与歌伎,可这时代的人不谙五线谱,须先找人记谱。通音律的小妮子已然受累,我回首问春妈妈:“坊里可有乐师?”
春妈妈颌首,笑脸盈盈:“是咱们满芳楼新聘的乐师,奴家已让他在里候着。”指向刺绣芙蓉屏风相隔的内室,悄声赞叹,“说来真是个俊俏的人呢,这琴艺更是高超,出神入化,教人慨服。奴家便想只有这样的琴艺方配得上小姐的足尖舞,便将他带来澜翎供小姐差遣。”
其实我和侯爷家的云二少爷八字还没一撇,毋须这般恭维客气。微一苦笑,绕过屏风步入盈香馨宁的内室。已然侯在内里的与落英敛衽施礼,我转眸而望,便见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负手背立蝶影窗前,芝兰玉树,出尘脱俗。然是柔缎银丝长至腰际,难知年岁,足有半晌,我静默凝望清濯孤寥的背影,直待沉思的银发男子徐缓转首,却非沧桑满面,清雅秀逸,极是年轻。我不免诧异,不知缘何,男子亦然,近侧的旖如望清男子的样貌,更是惊震,未及细思是为何故,清逸男子已然如常,温言笑语:“想必这位便是春妈妈说的夕小姐。”
潋潋眼波,柔润如水。春妈妈朗应了一声,我适才回神,颌首淡笑:“夕雾见过先生。”
须臾间,男子眉眼微漾轻愁,即又一笑,躬身作揖。经春妈妈引见,知这位俊逸恬和的男子名唤隐月。幽隐之月,听来像是我这夕阳缭雾,乃为化名。然是萍水相逢,心照不宣,我淡逸轻笑,诚然道:“往后对先生多有仰仗,夕雾在此先行谢过。”
他颌了下首,柔色渐深。跪身盘坐雕花寒梅矮几前,纤指轻抚琴身:“敢问小姐,今日须以何曲伴奏?”
除了《水月》,未曾听过这时代的其他古曲,很是自然地引此为范。然是听我指名,男子面色一震,隐约欣喜。我疑惘渐深,可未深究,转向侯立已久的、落英:“这足尖舞另有别名,叫做芭蕾。因是只有二十天,请两位姑娘暂先记下舞步,待日后我们再行切磋这足尖鞋舞的要旨。”
朝隐月点头示意,苍凉音律幽幽响起,我微抬下颌,扬手摆起基本手位,绷足向上,轻柔舞动。婉音绕梁,哀静柔绵。虽不懂古琴技法,然可细辩抚琴之人寓情于中,比之当日旖如弹奏此曲,更是契合原旨,镜花水月,咫尺天涯。我亦不觉为之所动,黯然神伤曲中苦诉求之不得的女子便如一夜绚烂的白昙,刹那芳华。可伊人虽逝,却非徒留遗憾,隐遁尘世的乐圣当是一生铭记这白昙般的女子,女子命运多舛的妹妹亦然。单足点地旋身时,不经意扫到旖如怔凝,泪如断线莹珠划过秀颜。我微是惊愕,事后方知另有他故,然此时以为小妮子乃触景生情,想起亡故的长姐,黯然垂眸,直至一曲舞毕,沉郁方消。
“小姐好生了得,足尖竟能完全立在地上。”
递上绢帕,诚然慨赞。许是地下铺有坑道,虽是衣着单薄,仍感燥热,我赧笑着道了声谢,接过帕子拭净额上沁出的密汗,望见白衣男子起身走来,澹澹而笑,衷心赞许:“确如春妈妈所说,先生的琴艺堪比天籁。”
隐月谦逊摇头,看向我的眼神渐然柔和,似有若无一抹难喻情愫。我微诧,下意识侧眸,却见旖如目不转睛,凝望这淡雅出尘的男子,秀眉微蹙,欲言又止。
“旖……”
刚要开口,猿臂蓦是缠上腰间,用力一带,我立时向后跌进温厚的胸怀。宝石青锦缎官袍淡逸清香,乃是近日他差人移至映雪轩的玉蕊檀心梅。明了来者何人,颇是心虚,徐缓偏首,睨向银面具后冷怒的澈眸。
“瞪我做什么?难不成还是我逃出侯府,跑来这里胡闹?”
沉声寒凛,冷彻心扉。我力持镇定,微一扬眉,佯作理直气壮:“我可是光明正大地走侯府大门,怎能叫逃?到这里更不是胡闹,和你云州尹一样,我是在正当工作。你说是吧,少隽?”
果不其然,有师姐撑腰,万事俱休。少隽挑眉一瞪眼,登徒子敢怒不敢言,低眸打量我身上的舞裙,香肩微露,藕臂尽现,眸中怒火炙灼,然有外人在场,只得解下大氅密不透风地将我裹在身前,迁怒春妈妈:“难道少隽没告诉你,夕儿肺疾刚愈吗?”
虽是对春妈妈发话,视线却是冷凝近前淡定自若的银发男子。纵是委屈,可这位掌兰沧侯府大权的云二少爷实在开罪不起,春妈妈只得挤出笑脸,唯唯诺诺,赔起了不是。
“这事都赖我,你莫要怪春妈妈。”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不能置之不理,可苍秋正在气头上,与其逞口舌之快,没完没了地吵个不休,不如就事论事,澹泊道:“应六公子指名要看我的足尖舞,春妈妈可是替我挡了好一阵,现在人家飞黄腾达了,放话说要拆了满芳楼,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你也不愿悦姑娘无处容身吧?”
闻得悦竹芳名,苍秋蓦是一怔,见我眉峰笃扬,他啼笑皆非,良久,摇首苦笑:“看是这段时日我把你给宠坏了。”
分明心虚,顾左右而言它。我亦不拆穿,点到即止:“我当真只是来授舞,你莫多心。”免得他不分青红皂白,再行迁怒旁人,索性大大方方,引见无端遭他仇视的隐月:“云大官人,这是咱们婵媛坊新聘的乐师,隐月先生。”
比之小家子气的登徒子,隐月甚有气度,清雅淡笑,朝苍秋躬身施礼,不卑不亢,云淡风轻,剑拔弩张的气氛渐然消弭。见澈眸寒光稍敛,我松了口气,故作商量:“我说州尹大人,您和春妈妈可是熟识,往后婵媛坊开门迎客,还望大人您多多照应。”
以柔克刚,我嫣然一笑,冲他眨了眨眼。怒火顿消,眼神诡凝,相望半晌,登徒子终是苦笑讪讪:“得了,已有州牧大人做你们的后盾,夕坊主何须将我这个小小州尹放在眼里。”
知他余郁未消,我不语,笑得愈发甜美。半晌,眸中寒芒尽敛,深深叹了口气,登徒子转眼看向春妈妈:“我这没过门的媳妇儿鬼主意多,现在连我都制不住她。您是知分寸的明理人,往后就劳您多担待了。”
此话一出,隐月及两位姑娘俱是一怔。果如少隽所言,咱家这位云二爷在坊间红颜知己无数,便见与落英神情微黯,然未多久,即又释怀,柔笑福身,齐齐向我道了声恭喜。春妈妈淡笑颌首,恭然道:“奴家晓得,小姐断不会在人前抛头露面,只劳她每日来这逸柳巷给姑娘们授舞。”
苍秋点头淡嘱:“夕儿身子刚好,经不得折腾,还请春妈妈适时给她提个醒儿,莫要让她太过劳累。云霄在此先行谢过。”
暖意盈胸,我笑渐温柔。澈眸亦渐柔润,然是淡淡扫过近前的银发男子,微是一窒,我回眸只及望清隐月柔黯眸瞳,登徒子不由分说,揽我向外走去。
“我还没教她们……”
基本手位。
故态复萌,澈眸寒芒毕现。知他醋海翻澜,也不一般见识,看向近旁隐忧的旖如,柔笑安抚,令她在前引路,回先前更衣的偏厢。只是进屋前,登徒子驻足门外,对旖如冷淡道:“苍祈候在偏门。给小姐换好衣裳,你先随他回府。”
一反常态,未若平日那样争锋相对,出言顶撞,似是心事重重的旖如惟是阑珊点头,扶我进去更衣。待是换上来时的男装,走出门去,登徒子冷哼了声,睥睨我手中那身舞裙:“我会让人给你另做一身舞衣。这裙子……”踌了一踌,瓮声瓮气,“让旖如带回府里收着,等咱们成亲后,你想怎么穿,我都不拦你。”
只准州兵放火,不准百姓点灯。我似笑非笑,没把这身伤风败俗的舞裙一把火给烧了,敢情是世子爷存了私心,留待将来自个儿欣赏。可惜尚未开口揄揶,登徒子已牵起我的手,匆步朝后院走去。行至拐角,我方觉旖如未有跟上,怔立原地,兀自怔忡。轻蹙起眉,正要挣脱登徒子的钳制,冷不防身子一轻,回神时已然头朝下被他甩上了肩。
“放我下来。”
我恼羞成怒,瞥见院里扫雪的仆妇瞠目结舌,更是气恼,又踢又打。可惜我这花拳秀腿毫未作用,强按住我不甚安分的双脚,如出无人之境,镇定自若,将我扛出了偏门。
“少……爷。”
候在门外的苍祈见此暧昧情境,蓦得松了攥在手中的两根缰绳。苍秋扬手冷淡一挥,余怒未消:“等旖如出来,你送她回府。我和夕儿现要去城西老宅,给我雇两顶轿子过来。”
我惘然,可等苍祈雇来轿子,四个彪形轿夫瞅着赫赫有名的银面州尹肩扛一个漂亮男人,亦然目瞪口呆,扯了扯嘴,半是讥讽,半是自嘲:“就不怕你云大官人性喜男色的雅好传将出去,澜翎城里的姑娘都不理你了吗?“
登徒子轻嗤,终是将我放下地,抬手轻佻抚过我的面庞,眸烁黠光,暧昧不明:“别人爱怎么想,随他们去。倒是咱们有笔帐要好生算上一算……”俯身近耳,邪里邪气,“你这丫头成日不安分,今儿个为夫定要好生调教,顺道让你累得三天三夜下不了床,明日我也好有借口推了春妈妈,免得那个男人盯着你的肩膀猛瞧。”
原是世子爷一早便到,躲在屏风后面,冷眼旁观我怎生在别的男人面前卖弄风情。我睨了他一眼,虽是早已看淡这等男女之事,可这登徒子光天化日公然调情,赧红了脸,耳根发烫。重哼了一声,上前猛掀轿帘进里坐定。然起轿后行至半途,我愈发坐立不安,拿不准这登徒子是不是真要占我便宜,正盘算要不要连累轿夫,令他们现在打道回侯府,刚掀起轿帘,却不经意瞥见一张沉毅俊美的侧颜,蓦得瞠大了眸。
未曾意料这人竟会寻来澜翎城。即便心知肚明,他此番前来定是迎我回京,断无恶意,可当对街戴斗笠的的男子似是感知两道惊诧的视线,蓦然回首,我已飞快回身,放下了轿帘。千头万绪,纷乱无章。这人从何而知我身在澜翎?可已知晓掳劫亲王的乃是兰沧侯府的人?若是如此,皇帝将要如何处置兰沧侯府的人……直至落轿,我亦未察觉,兀自惊疑惘惑。而今枺城槭破怂访岳耄缛羝溆嗷仕眉八堑哪稿伊髀湓谕猓ɑ峤璐肆蓟氤星飧鲎钍峭泊10坏那淄醭罂臁r蚨实廴粢矣鼗使辈换岽笳牌旃模芈段业男凶佟7裨蛘馊艘膊换崆奈奚16吹奖钡兀谴酥苯硬槌罡值萌司灾5?br /
“怕我吃了你,不敢出来了吗?”
不知大祸将至的登徒子半是揄揶,半是挑逗,掀帘探进身来,却见我面色惨白,神色僵凝,浑身止不住地轻颤,眸光立焦,亟亟问道:“怎么了,夕儿?”
深凝而视,我张口欲言,却是如哽在喉,良久,方才挤出那个意寓灭顶之灾的名讳。
“即莫寻……”
澈眸惊瞠。我惨淡一笑,寒意顿生,“我刚才看到朱雀守在街上。他就在这澜翎城里,许是很快便会找来侯府,该如何是好?”
依德藼亲王的立场,我当是笑掳劫亲王的苍秋罪有应得。可内里的魂魄已是季悠然,直待此时,我方察自己是何等惶恐苍秋会不会因此获罪,落得身首异处的惨境。攥紧他身前的衣襟,我六神无主,反是苍秋率先镇定了下来,再未惶恐,目光沉毅,一言不发,只是展臂将我拢进怀里,轻柔抱出轿去,走向前方那扇蛛丝满布的高门。怕是适才即莫寻已见端倪,我飞快扫向巷口,幸尔往来行人之中,未见那清濯孤冷的颀长身影,方才松了口气。时值今日,我仍是不知自己卷入怎样一桩y谋。可现在的茈承乾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德藼亲王,惟想远离是非,在此安身立命。亦然不愿离开苍秋,离开这个已让我动了真情的男人。他亦然。
“即使我死,也不会将你交给他。”
破釜沉舟,义无返顾。他将我紧搂在身前,断不松手。不知我何德何能,令他如此执着。心下酸楚,本是迟疑的决定须臾决断,侧过去埋首胸膛,我晦涩笑道:“给你看光了身子,除了逾矩,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都给你做尽了,看是怎生也得下半辈子跟你蹭吃蹭喝,否则我岂不吃了大亏?”
他脚步一窒,即便开怀大笑,隐蕴狂喜:“夕儿说的极是,就算将来你吃穷了为夫,为夫也乐意之至。”
我冷哼一声,斜睨粲然澈眸:“我食素忌荤,也不嗜甜,明儿个你给我好生去庙里拜拜,感谢老天给你一个很好养的老婆。”
登徒子忙是颌首,赔笑称是。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将我放下地去,推开半边门扉,我侧身进里,可许是心弦蓦松,反失了支撑的气力,刚跨进门槛,忽是膝下一软,竟是直直跌坐下身。
“夕儿!”
苍秋惊惶低吼,我虚软一笑,正要嗔他大惊小怪,心口蓦是一揪,宛若刀割,痛得躬下了身。纵是噬骨散已解,可在我借尸还魂前,曾被人伤了心脉,之后流亡颠沛,波折重重,一直未能好生施治,结果落了病根。登徒子虽是对此闭口不谈,可我私下问了叶大夫,若是保养不当,旧伤复发,许会危及性命。难怪登徒子这样惊惶失措,我微是一笑,抬手欲抚上他的银面具,可猝然不及,耳畔渐起一阵哀啼。
父皇,救我……
母妃,救我……
求你们了……
谁来救我……
香消玉殒的姣妍女子。
悲痛欲绝的癫狂君主。
无可弥补的滔天大罪。
汹涌而来的惶恐绝望。
梦魇骤然明晰。残忆如蔓,萦萦绕绕,深锁灵魂。我怔凝,灼泪拂面,心痛如绞,混沌中,一缕凄郁苍幽的女声拂耳而过。
殿下睡吧,要不了多久,您便可从这骇人的深宫解脱了。
我悚然一激灵,近在咫尺的银面具渐然隐没在弥散眼前的缭绕血雾,大骇之下,声嘶力竭,焦唤他的名讳,却是如哽在喉,化作支离破碎的呻吟。
挣扎,已然枉矣。
拾柒章 · 燕哀
“梅儿,不可!”
熟悉的温软娇音,然是不复恬柔静婉,声嘶力竭。待是蔽眸的血雾渐然消散,沉鱼落雁的女子颓软在地,气若游丝。对立相峙的龙袍男子垂眸怔凝惨白如纸的天人之颜,邃眸渐然瞠大,惶然幽绝。待是回神,他迅疾抬眸,怒目而视,仇深似海,迅雷不及,内力深绵的一掌蓦得击中胸口,茫然无措的我忽得飞出身去,重摔在地,吐出一大口鲜血,胸口剧痛,更是惊惶茈承乾落下的病根原是拜亲父所赐。挣扎着抬首,便见皇帝跪在近前,抱起心爱的妃子,对亦然重伤的归氏焦声低吼:“定是朕先前拆散了他们二人,这孽畜怀恨在心,和你无干!你又何苦替朕挡这一掌?!”
我闻言惊怔。未见前因后果,可不难猜知中了邪术的茈承乾行刺亲父,缠斗间,皇帝身处险境,归氏挺身而出,为夫挡下一掌,现已大限将至,只得惨绝一笑:“为女……代……过……天经……地……义……”
“你……”
皇帝眸中惊痛,斥责终未成言,拥紧怀中奄奄一息的人儿,抬眸瞠我,冰封千里,杀机隐现,我蓦是一颤,耳畔惟是含屈泣涕:不是我,父皇。不是我……身体更是不由自主,跃起疾逃,可皇帝一声怒不可遏的急吼,刚至门前,眼前掠过一道寒芒,已然失控的身体迅捷侧避,然是不敌来袭之人,利刃横亘喉口,来人徐步进,终自缭雾现出一张俊秀年轻的面庞,我暗惊,正是当日在瑶碧山上,和朱雀守同来岩d将我带去神社的那个少年武将。
“得罪了,殿下。”
话毕,少年飞快出手点了我几处x道。皇帝冷眼旁观,见我已然动弹不得,对少年挥手:“你先下去。”似又想起什么,唤住少年,冷漠淡言,“传朕口谕,现下当值的宫人往前殿候命,卫士戒严,未得朕的旨意,不准任何人进出永徽宫。违者立斩不赦。”
少年淡瞥了我一眼,躬身领命,施礼告退。待人离去,皇帝正要开口,怀中女子勉力抚平微蹙的柳眉,柔荑微颤,朝一国之君的丈夫伸出手:“鸿玘……求……你……饶……饶梅儿……不……死……别……别杀……我们的……女……儿……”
先前的梦魇重蹈覆辙,我剧震。弑父杀母,天理不容,虽是身不由己,可确是茈承乾亲手断送了母亲的性命,更有甚者,一尸两命,看向缎织锦衣下微有隆起的小腹,想起我未能出世的两个孩子,心如刀绞,痛得不能自已。
难怪茈承乾会割腕自尽,行刺亲父,弑杀母妃,遭人陷害,却是百口莫辩,这二八年华的少女最后难承变故,饮恨自尽,亦在情理之中。更许是上天惩诫这大逆不道的悖行,先前流亡时,我两度负伤,到侯府后敷了玉肌凝露,颈处与右臂已无剑伤留下的伤疤,惟独左腕至今清晰可见一道淡痕。我低首看向腕伤,怅黯之余,更是愤懑。月昭容借刀杀人,尚且情有可缘。可与其勾结的另个元凶不过为了一己之私。归女御已然独宠后宫,若再添龙子,无疑如虎添翼。然若反其道而行,借茈承乾之手行刺皇帝,无论最后成功与否,归氏一门皆是犯上作乱,满门获罪。只是这元凶定亦是始料未及,事生枝节,身怀六甲的归女御竟会挺身护夫。可即使未达初衷,将归氏一门连根拔除,足以威胁储位的新皇嗣已然胎死腹中,顺带拔除后宫诸妃恨之入骨的眼中钉,这一石二鸟之计,实在恶毒……
“燕可……”
思绪嘎止。抬眸便见皇帝大恸,俯在归氏耳畔遍遍焦唤她的闺名,良久,纤睫微翕,女子勉力支眸,可惜眼神已散,只得竭最后一丝气力抬手,似要抚摩那张骤然沧桑的帝颜。
“朕不准你离开!”
皇帝立握柔荑,紧贴在面颊。然是君威在生死之前,一文不名,拥紧娇躯,皇帝眸中惶恐渐深:“燕可,你莫要这么狠心,丢我一人在这世上!”
皇帝独揽大权,却是高处不胜寒,注定孤独。直待此番亲历宫闱倾轧,我方才知晓帝王多疑,乃因无人能信,无人可信。皇位面前无手足,纵已位极九五,仍亦如履薄冰,须得无时无刻,提防身边臣子有否贰心。与妃嫔花前月下,亦只有逢场作戏,毕竟政务繁重,已是心力交瘁,后宫三千佳丽一一宠幸,更是有心无力。如若枕边人乃为权贵之女,身负家族荣辱,牵扯朝堂势力,君王尤须谨小慎微,自不可能像是寻常夫妻那样互相扶持,相濡以沫。故而渴求专一纯粹的爱情于后妃是奢望,于皇帝亦然。虽不知归女御侍君之侧,可曾别有用心。但毋庸置疑,皇帝对她用情至深,乃至只是一个名唤茈鸿玘的男人惶恐失去归燕可,失去这个世上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