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

第 5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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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娑罗 作者:肉书屋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伴舞着实不易。然见女州牧成竹在胸,看向身畔的佳人,悦竹淡笑,欣然应允。可正要起身,静立在后的侍女忽道:“小姐,今儿个你身上带红,可不能……”

    悦竹回眸淡睇,冷冷清清。侍女欲言又止,女州牧见状,愧然一笑,怪己思虑不周,转首请陪坐在旁的春妈妈代为安排。可春妈妈须臾面露难色,想是这满芳楼里的姑娘舞技无人堪比悦竹,正是赔笑。我看了看窗外天色,淡说:“看时辰怕是来不及了。如果裴姑娘不嫌弃,我愿一试。”

    众人闻言一惊,尤是女州牧已然隐知我的身份,轻蹙起眉。我摇首,以示无妨:“往昔我曾学过一种舞蹈,北方的人当是没有见过,可惜我舞技平平,让人图个新鲜尚可。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许是见女州牧隐现忧色,旖如迟疑。我笑了一笑,望向鸨母:“可请春妈妈先行打点舞台?”

    听我细述舞台的布置,女州牧方才渐许释怀,待是鸨母依言前去置办,轻搂过悦竹,意味深长:“小姐何必为了那个浑人,放下身段,抛头露面?”

    我摇首,避重就轻:“那种小人可请不动我在大庭广众卖弄舞姿。只是现在欠了你家师弟一大笔银子,适巧借此机会投石问路,看是能不能在这满芳楼谋份报酬不错的舞娘差事。”

    女州牧微是一愕,即便拍手称绝:“难怪能让那抵死不愿成亲的犟小子动了心,果是百闻不如一见。”

    近旁悦竹亦是澹澹而笑,毫未妒意,反是欣柔渐深,如释重负。我一怔,即便了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叹了一叹,不论登徒子现在爱是不爱,这位悦姑娘往日想必亦是不堪其扰,颇是有些同病相怜。然忖着自身难保,我擅自请缨,虽不会教人瞧见真面目,可那个既小气又善妒的登徒子定不会善罢甘休。幸有师姐仗义,领悦竹同去以柔克刚:“有悦姑娘在,他再窝火,也不敢对当众闹场子。”

    我苦笑。待是两人卿卿我我,相携离去,怎生须先磨合,旖如坐到琴案前,素手抚琴。曲调哀婉,闻者黯伤。我静怔聆听,一曲终了,竟是隐有潸意。镜花水月,前生的两段情何尝不是如此,慨然抬眸,旖如忧然相望,笑了一笑,我摇首:“不负乐圣之名,感星闭月。”

    旖如点头,莹然而笑:“小姐这般出钱出力,旖如实在无以为报,惟求出了这烟花地,给小姐做牛做马,随侍左右,妄请小姐成全。”

    怎生听来,像是以身相许。我摇首浅笑:“我替裴姑娘赎身,乃是另有隐衷,可不是为了揽个贴身丫头。何况姑娘一介大家闺秀,更是不能屈待了你。等赎了身,滕州牧自会替你安排去处。”

    若是知晓我是归家的外孙,兴许这位裴小姐早已怒目相向。我惟是笑笑,起身舒展预热。来此异世之前,因是工作愈渐忙碌,辞了舞蹈教室的兼职已有两年,除了一时兴起,极少抽空练舞,难免生疏了些。所幸茈承乾平日许是有随母妃习舞,腰肢柔软,松了口气,排练起舞步。然未多时,春妈妈匆步进里,赔笑请催。反是临时抱佛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到屏风后换了身艳软秾丽的霓裳,可身子未有见好,衣衫一下单薄,轻咳了几声,旖如在外焦切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若让苍秋瞧见这身薄衫,许是横眉竖眼,斥我自作孽。苦笑了笑,若无其事,走出了屏风,却冷不防瞧见一班红衣绿裳的姑娘已然候在外间,围拢了来,争着给我上妆。曾有听说这古代的胭脂水粉石膏成分居多,瞅了眼浓妆艳抹的姑娘们,我敬谢不敏,连连婉言笑却,幸有旖如上前解围,方未教人涂成一代妖姬。只是没了心结,这妮子的小嘴像是涂了层蜜,实在腻得慌:“小姐不施脂粉,已是天人之颜,上了妆反会坏了这绝色娇颜。”

    望着娇憨不拘的小妮子,我摇了下首,取方薄纱蒙面,待是打点妥当,挑帘走到外间,不无意外,对上一双森寒的眸子。无甚好气,对我打量片刻,登徒子冷言冷语:“回去后看我怎么整治你。”

    话虽如此,隐逸一丝无奈怜惜,展披风将我裹在怀里,避开众人,悄然来至昏暗的舞台后方,然是余怨未消,登台前,他低首掳唇,半晌待我气急,方才敛怒:“再多的银子我也给得起,你只管差强人意便是。”

    我挑眉,偏生要好生表现一番。可惜这时代没有足尖鞋与塔里奥尼裙,否则单是见到那坦胸露背的芭蕾舞裙,这满楼的花客许要鼻血成河。轻嗤一声,走上舞台。台前大宴桌上烛火轻摇,步至中央,布在台缘的青莲灯自前往后,由密渐疏,徐缓映亮台上的倩影。

    旖如静坐前方,琴案两端各摆一盏琉璃灯,从容自若,娴雅端庄。

    我亭立台中,轻纱盈面,人影绰约。

    琴音徐起,微扬下颌,踮起足尖,唇逸雅笑。今世前尘抛诸脑后,此时此刻,我只是季悠然,一个孤寥的芭蕾舞者。

    拾贰章 · 扬名

    二十四年前的滂沱雨夜,刚自神学院毕业、来到风景秀丽的海滨城镇不久的年轻神父在教堂外发现竹篮里嗷嗷待哺的女婴,予她自己的姓氏。身作神父,他本当对孤儿院里的孩子一视同仁,可许是初来乍到,便逢这如从天降的小女婴,不自觉间,仍是对这弃女另眼相待,很是疼爱。但这小女孩幼时极是顽劣,常与其他男孩爬树翻墙,惹祸连连。管事修女怨声载道,年轻神父惟是一笑置之,然此后多才多艺的神父开始教授女孩乐器,且将女孩带去拜访旅居当地的舞蹈家,学习芭蕾,修身养性。虽是天赋不高,可有名师指点,略有小成。神父过世后,女孩常年漂泊在外,躁郁症越发严重。于是她相熟的那位心理医师送了她一双红舞鞋,心郁难释,便对镜自舞,直至精疲力竭,自然再无余力回想前尘。此刻亦然。

    琴声淙淙,浅吟低诉咫尺天涯的惆怅。不若往昔名剧片段的舞步约定俗成,我几是恣意,盈舞曼步,间或淡扫台下众人,应是闻所未闻的舞蹈,满场惊艳,齐望玉容半掩的舞娘,如痴如醉。我看向在前从容抚琴的旖如,喧宾夺主,怎生愧然。可少女此间一身莲青色弹花暗纹罗衣,冰清玉洁,我见犹怜。在场亦有风雅识趣之人,赏其出淤泥而不染的清濯风骨,击扇和音,陶然沉醉。惟有两道冷怒目光,与此风花雪月格格不入。

    我微微偏首,二楼左首的一间包厢,绡帷低垂,烛火幽明,一个清俊的年轻男子漠冷睥睨台前抚琴的少女,些微挫败,些微恼恨,乃至几不可察,一丝难喻的情愫。我暗愕在心,兴许此人便是将旖如送来满芳楼的归家仲孙。可侮辱不成、恼羞成怒尚在意料之内,另般情绪实在匪夷所思……

    正疑惘,蓦感两道迥然的视线胶着一身,我扬眸顾盼。粲然瞳眸,醋海微澜,可亦温柔凝炙。心中微动,然触另双潋滟美眸,不寒而栗。

    几许欲念,y黠邃然,仿似狼觊猎物,志在必得。我不禁蹙眉暗恼,还以清漠的眼神告儆,凝神屏息,盈然轻舞,待是琴音渐低,轻扭腰肢,双手柔摆过顶,一曲终了,眸凝台缘青莲灯,良久,满芳楼里静默如夜。直待一声激亢的叫好划破沉谧,刹时掌声雷动,我回眸,便见众人离座,向舞台蜂拥而来,似要窥清舞者庐山真面,即刻背身飞奔,见到熟悉的卓影已至台下,笑了一笑,身随心动,自高台飞身而下,径直投进他的怀抱。

    “你啊……”

    强而有力的猿臂稳稳拥我入怀。盼我小露身手,差强人意,却是事与愿违,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悻悻相望,深切无奈,然见我挑了挑眉,俨然得意,微是一叹,澈瞳渐柔:“今日所见,在下终身难忘。”将我凌空抱起,趁众人未至,迅疾奔向后t,信誓旦旦:“只要我苍秋在世一日,断不拱手将你让与他人!”

    目光沉毅,铁板铮铮。我清浅一笑,抬手环拥住他,埋首肩颈,柔情满胸。待是换回男装,登徒子熟门熟路,带我走偏径绕回人影稀疏的正门。去而复返,余热未褪,众人仍是交头接耳,畅谈平生初见的足尖舞,未察这神秘舞娘已然悄悄上楼,避进繇州州牧的包厢。见是功成身退的绿叶,女州牧眸蕴深意,唇角微牵:“此舞当是天上有,小姐好生了得。”

    其实只是前所未见,出其不意。论舞技,前生授舞的那位芭蕾名家亦然直言不讳,欠火候,当真平平。

    面对女州牧的赞许,我受之有愧,赧然笑笑,任苍秋牵了手坐到一旁。隔帘俯瞰舞台,旖如仍端坐琴案前,似若遗世独立的青莲,娇靥浅淡,隐逸晦涩。鸨母在旁,惟是轻摇团扇,久不见开口,待堂前喧嚣渐低,状似无意,抬眸看向我们的包厢,见女州牧微一颌首,她阖了阖眼,即便扬起八面玲珑的妩媚笑容,吆喝道:“咱们这位新来的如姑娘可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若是在座哪位爷对她很是中意,起价一百两。出价最高的,今儿个便能与这位才貌兼备的如姑娘共度良宵。”

    听闻起价,眼皮遽然跳了一跳。纵是早知如此,可前世过惯了节俭的日子,须臾间,仍是心惊r跳。然此刹那扭曲的谲诡表情,偏生教登徒子给窥了去,卸了面具的俊容很是粲然,朝我邪魅一笑,幸灾乐祸。我瞪眸,可听底下的鸨母运起三寸不烂之舌,将旖如捧得天上有地下无,啼笑皆非。既是先前应承登徒子,断不讹他赎身银,也只有借此竞拍,方能小赚一笔。暗自慨叹,反正已有觉悟,穷极一生还此巨债,也便安之若素,枕在登徒子的肩,慵慵观望。可许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确如女州牧所料,底下反响平平,至顶五百两,见是再未有人跟竞,女州牧事先安排的一位平凉县衙的普通官员方才朗声叫价:“五百一十两。”

    适才听女州牧说,春妈妈承诺事后抽一成利润给旖如。若只是凑足四百六十两,便能在登徒子面前挺直腰板做人,我尚可欢欣鼓舞。可正当我松了口气,偏生煞风景,一个冷怒男声自遥遥相对的包厢骤然响起:“八百两!”

    我迅疾攥紧了拳,冷睨那位反复无常的归家二少爷,暗自窝火。然此时这位世家子弟自不可能知晓自家表妹因是债务往上翻了一番,很是气恼,怒目仇视。翩然不复,冷凝台上的青衣少女,面色铁青,显露焦躁。亦未料到归敬和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春妈妈一时语窒。可到底是见惯了风浪的生意人,不过片刻,即又满面堆笑叫喝:“归侍郎出价八百两!”

    当朝权相的仲孙,自任刑部侍郎,身居高位。在场诸人皆未想到归家的二公子会出现在兰沧侯府势力所在的繇州,或是惊诧,或是猜疑,目光齐齐聚敛那位不速之客。然,归氏宗族而今满门显赫,除了出任紫微阁政宰的祖父归仲元,其父归钰是为威海将军,率兵抗倭,名震东南。长兄归崇和官授户部侍郎,亦乃当朝重臣。即便心中有怨,亦是敢怒不敢言,更不能为了争个清倌开罪权臣。底下那位代我们竞拍的小吏亦然畏缩,抬首焦望。女州牧与苍秋对视一眼,正当犹疑是不是委屈那位小吏与这位归二公子正面交锋,忽自偏隅悠悠响起颇是耳熟的清冷男声。

    “一千两。”

    听闻有人与之竞拍旖如,归敬和当即目露狠绝,横眉冷扫。然闻后言,遽然怔忡。“我要的不是这位如姑娘。而是适才给她伴舞的那个女子。”

    确真是始料未及。情势急转直下,然是一呼百应。底堂凝滞的气氛骤然热络,乃至未有打听方才逃之夭夭的舞娘的来历,已然有人跟竞,水涨船高,一举跃至五千两。见此情状,我实在哭笑不得,探身俯瞰,却是对上一双遂然狡黠的潋滟美眸,微是一怔,即便了然适才出声的便是这个y魂不散的男人,兴许先前我被苍秋带走的时候,这人随后跟至旖如的厢房,守株待兔,窥知一二。暗自焦心,未防握在苍秋掌心的柔荑蓦是一痛,即便被他搂回怀中,动弹不得,惟是余光瞥见近旁的女州牧朝台上的春妈妈使了个眼神,尔后便听鸨母清了清嗓,赔笑解释:“各位爷,实在对不住。今儿个伴舞的不是咱们满芳楼的姑娘。”

    “哦?”

    不到黄河心不死,便听那个惟恐天下不乱的男子兴味道:“爷走南闯北,可从未见过这等足尖舞蹈。不知这位姑娘可是寄身卖艺的别国舞姬?若是如此,可请春妈妈代转那位姑娘,就说爷要娶她回去做侧室,问她意下如何?”

    倨傲自大,势在必得。我翻了翻眼,冷笑暗嘲,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敢情是要我感激他迂尊降贵,愿娶我这样来历不明的舞姬做小老婆。抬眸,苍秋更是怒不可遏,乃至罔顾与归家人交恶许会祸及兰沧侯府,戴上面具,凛冽高喝:“二千两。我要了这如姑娘。”

    虽是快刀斩乱麻,可因是这无中生有的风波,欠下的银子陡然连翻四番,我极是汗颜,几是欲哭无泪,合计着只有尽快摸清这羲和国的市场行情,掂量一下哪行哪业最是好赚,再行从长计议。

    “云州尹大手笔。还有哪位爷赏脸跟竞?”

    兴许从未经历这般百转千回的清倌竞拍,鸨母恹恹吆喝。我惟是希冀茈承乾的这位表兄弟莫再赌气,和登徒子抬杠,微偏过首,勉强瞥见归敬和面露戾色,些微鄙夷,许是讥嘲登徒子此刻怀拥男宠,犹不自足。只得扯了扯嘴,回过去埋首登徒子胸膛,破釜沉舟,静待这位表兄弟破罐子破摔,报出更是汗颜的数目。然过半晌,动静全无,登徒子亦然微松了手,我顺势回头,却见一位丰神俊朗的年轻男子蓦然出现在归敬和的包厢,比之毛躁的归家二少爷,来者沉稳持重,饶是归敬和与之小声争执,可终是败下阵来,心有不甘,冷瞠了眼旖如,即便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没承想崇和大公子亦然大驾光临,荣幸之至。”

    原是归仲元的嫡长孙,户部侍郎归崇和。耳闻苍秋冷淡讥讽,匆匆扫了这位表亲一眼,转而望向台上的少女。颇是意外,旖如怔然凝望归敬和先前落坐的位置,凄然而笑。正暗忖个中微妙,台上的春妈妈如释重负,喜逐颜开,宣布竞得旖如初夜者是为繇州州尹云大官人,即便兴冲冲地领着旖如一路来到我们的包厢。

    “可要我给裴小姐开苞?”

    瞅了我一眼,苍秋终是破颜,嬉皮笑脸。不若亭立在旁的青衣少女恼红了脸,我习以为常,面不改色,抬手一肘子击向他的前胸。痛哼了声,登徒子哀怨相睇,近旁亲密如初的两位红颜知己抱头笑弯了腰。

    “累了一天,裴丫头赶紧回去歇息,明儿个咱们再来满芳楼替你赎身。”

    女州牧边笑边道。许是峰回路转,脱离苦海,旖如红了眼,哽咽称是。待和鸨母一同离去,苍秋掂量着天色已晚,打算带我回客栈再住一宿,然是携手出了包厢,我悠步走在后方,凝望冷清的底堂,兀自沉思,忽听他妒意浓重,y阳怪气:“一个没出嫁的姑娘家,可莫要随随便便向人打听事儿……”

    我失笑,随口敷衍。然未承想便是这场无伤大雅的风波,从此埋下颠覆我尔后人生的祸患。

    拾叁章 · 两生 '一'

    “你去歇息,我来给夕儿喂药。”

    未待苍秋近前,娇俏倩影迅疾横身去路:“服侍汤药这等丫鬟做的粗活,怎能劳烦少爷?”不由分说,劈手夺回适才被登徒子抢去的瓷碗,“既然少爷和小姐还未成亲,出入女儿家的闺房,怎生有辱小姐的名节,还是请少爷您出外避嫌。”

    许是记恨两日前登徒子一时兴起的戏言,清丽少女冷若霜雪,振振有辞。然待坐到床缘,扶我起身喝药,即又换上笑脸,软言温语:“我让苍祈在药里加了冰糖,喝起来当不会像昨儿个那么苦了。”

    翻脸比翻书尤快,前后判若两人。我惟是干笑,瞅了眼寒芒凛冽的银面具,明眸冷怒,与我眼锋相触,即又小媳妇儿样的幽怨。不由抿唇,忍俊不已,想这登徒子眼下定是悔不当初,引狼入室。可旖如已然家破人亡,无处可去,有她在旁,登徒子怎生规矩了许多,我眨了眨眼,佯作爱莫能助,即便徐徐喝下那碗自讨苦吃的汤药。

    先前风寒未愈,那日伴舞衣衫单薄,不甚争气,回到客栈后,半夜又发起了高烧,病势遽然加重,只得在这平凉城里多耽搁了两日。且在清倌竞拍的第二天,苍秋身边那位向来不苟言笑的随身近从难得愁眉苦脸,只因代自家少爷去满芳楼给旖如赎身,孑然而去,负累而归。尤记得瞧见紧扯着苍祈的衣袖随来客栈的小妮子,苍秋尚且嬉笑调侃,可相处不过两日,已然势同水火。虽是垫付赎银的金主,小妮子毫不感念,处处针锋相对。更是不齿登徒子对我无礼轻薄,几是寸步不离,整日守在我榻边。不能像往日那样随心所欲地与我亲近,登徒子自然怒火中烧。可禺州的裴州牧因是通敌叛国,满门抄斩,侥幸逃生的旖如而今已是无亲无故,只求我收她为婢,侍奉左右,以报恩德。怎生是位锦衣玉食的官家小姐,我自不能将她当作丫鬟使唤,可这犟脾气的小妮子尚未及笄,无技傍身,总不能任她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繇州流落飘零。于是软硬兼施,总算得登徒子点头,允她同去澜翎。然是望着颇是忘恩负义、对苍秋横眉竖眼的裴大姑娘,我淡怅莞尔。

    两日来朝夕相对,对小妮子的脾性已知一二。涉世未深,心地纯良,如若不是逢此家变,想必现在仍是达官家娇憨可人的三小姐。可巧的是,茈承乾亦为三皇女,更许是我同样遭逢变故,同病相怜。踌了一踌,看向眼神不善的登徒子:“这两天病着,没怎么和旖如好生叙话,你且出去走走,让我们两个说会女儿家的私房话。”

    苍秋闻言,眸瞳骤缩,很是自然地迁怒旖如,漠冷睥睨,苦大仇深。小妮子自是不甘示弱,很是有些男子气概,抬手环拥住我,冷眼以对。一时火光四溅,我摇首无奈,半晌仍不见动静,挥了挥手,故作不耐:“还不快滚?!”

    豪放不羁的女州牧滕少隽亦曰,她这个师弟尤擅得寸进尺,在他面前断不可矜持,须得直截了当,拳打脚踢。惟是可惜我不若女州牧那样武艺高强,惟是瞠目,衅然挑眉,便听登徒子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终是悻悻转身,扬长而去。

    “小姐这等德容出众的绝色佳丽,怎会和这逾礼无状的……”

    旖如冷怒未消,然是顾我颜面,欲言又止。我朝后倚在绣花引枕,澹然一笑:“许是缘数,连我自己都很是莫名,怎会倾心这样一个轻佻小心眼的登徒子……”淡眸凝视,状似无心,“待是有天你遇上了命里的良人,许便会明白这难解的情字。”

    归敬和将她推入火炕,当是恨之入骨。夙仇客相的得意门生之女,亦该除之而后快。可裴映矜举家遭祸,惟是这幺女幸免于难。当日竞拍,旖如面上凄怆,归敬和更是失态。怎生教人疑惘不解。好似明了我眼中深意,旖如苦笑,眸渐深幽,爱恨交织:“我曾以为归敬和便是我命里的良人,与他私定终身,可未想这只是他设下的套,累我一生,毁我一门。”

    因是家教甚严,裴家的三个女儿往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偏她天生泼野性子,耐不得深闺寂寞。有日趁双亲上京,扮成丫鬟偷离府邸。适巧城东在行诗文大会,热闹不已,少女闻风而至,见些书生恃才傲物,忍不住上前挫其锐气。不难作想一个丫鬟打扮的俏姑娘出口成章,何等引人瞩目。于是自人群中走出一位清寒布衣,面若冠玉,谦逊温文。吟诗作对,文采斐然。很是自然,两人惺惺相惜,对这鹤立j群的翩翩儿郎,少女芳心微漾,亦未深思这温雅男子是何来历,随之在城中走南到北,见识市井。日暮时分,两人在裴府后门依依惜别,男子相邀两日后城郊柳塘相会,少女暗自欣喜。之后几度相见,对这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渐生情愫,芳心暗许。俨然水到渠成,男子开口提亲,她满心欢喜,然亦隐忧,官宦人家尤重门当户对,男子自称一介教书匠,家境贫寒。当年长姐与宫廷乐师相恋,亦是长姐以死相,方得父亲首肯。暗抱断腕之心,少女向情郎表明自己并非裴府的丫头。男子知晓少女乃是州牧家尚未出阁的三小姐,略显惊讶,然未却步,互许终身。待裴州牧自京返归,两人私下相会,男子赠予祖上传下的名书孤本当作聘礼。少女不疑有它,将之带回府中呈给爹爹,告之已有心上人,跪求成全。可正当父亲因她出外偷会男子,大发雷霆之际,威海将军麾下的士兵包围裴府,称是捕获的云桑细作招供禺州州牧裴映矜与其主里外勾结,已然求得皇令搜查裴府,更有甚者,偏生从那孤本之中发现夹藏的密信。

    少女顿如五雷轰顶,争辩这书乃情郎相赠,可士兵按少女之言,前去城南提拿自称教书先生的男子,却是查无此人。百口莫辩的少女反被诬作其父与云桑倭匪暗通消息的信使,与父一起押往枺呈苌蟆q闲炭酱颍芫≌勰ィ缮倥钪虺烧斜闶锹懦叮啦豢险泄┑闶悄峭u信压淖锶恕<敢衙诘┫Γ敝劣形簧砭痈呶坏男滩抗僭鼻鬃蕴嵘螅笔峭迥侨说娜菝玻倥缱股钤a材敲髁怂堑墓皇且怀【纳杓频木帧u饽腥说母盖淄=轭谙蚶词铀牡壑卸ぃ娓腹橹僭氲亩魇推娇拖喔鞘仆稹k堑腻忮诵硎桥既唬汕槎ㄖ丈恚词乔刖胛停踔磷詈笤崴土怂桥峒壹甘嗵跣悦k迸バ模卵柝剩蟊悴皇u耸拢炎匆咽歉叽才恚闪肆兄瘛?br /

    “我们裴家一门因他而死,可他恬不知耻,将我禁在别苑,迫我做他的侍妾。”

    拾叁章 · 两生 '二'

    旖如冷然讥嘲。我闻言寒颤,苍秋亦道令他掳劫我的人意在占据茈承乾,不知他到时如何斡旋,可若事败,他言之凿凿,自己必死无疑,我则成为任人玩弄的禁脔。咬了咬唇,抬眸便见旖如惘惑相望,勉强一笑:“归敬和不尽然只是利用你。”

    并非我偏袒归家人。即便旖如拒不招供,乃属客氏势力的裴映矜势必死于这栽赃嫁祸的叛国罪,身作与父同罪的首犯之一,旖如本无可能幸免于难,可归敬和对外称是畏罪自尽,冒险将之移送他处。一旦事发,不仅前功尽弃,归氏一门更会因为栽赃陷害边疆大吏,举族遭灭。旖如亦知个中利害,未有反驳,反是凄然一笑:“我晓得。他是归家人,和客相不共戴天。留我苟活于世,反是他优柔寡断。在别苑的时候,更是屡度对我用强,可到最后他还是没有污我的身子……”撂起袖子,淡淡几十条鞭痕,触目惊心,“他到底是那样一个高傲的人,定要我心甘情愿,向他低头。”

    兴许那场清倌竞拍,不过是归敬和欲借此磨尽旖如的锐气,料定不会有所差池,最后竞得苦命佳人的只会是他归二公子。而择选这地处偏远北地的满芳楼,许只是归敬和笃定这里无人熟识往日深居闺中的裴家千金。可未想这满芳楼的花魁与繇州州牧往来甚密,自鸨母处知晓皇都来的归二公子良为娼,且防其自尽,令鸨母派人日夜监视。花魁隐感事有蹊跷,遣人将州牧请来平凉城。同为边疆要吏,少隽往日与裴州牧颇有交情,且因是仰慕羲和第一女官吏之名,有年元日朝贺,旖如曾央父亲带她同往枺常肱菽劣泄幻嬷怠>σ焉砉实呢葜菽林恢谇榈纳裒疗鹣瘸斐暇拐桃迨┰豢锕榧胰耍砘峄黾袄疾缀罡?杉嗜酥獯司绫洌蝗趟髀浞绯荆稳嗽闾#蚨蛩阏腋鑫廾∽浯海车朗蕴秸夤榧叶拥降资谴嫘男呷桁饺纾故潜鹩幸馔肌8俏聪耄詈笪艺飧鐾堤旎蝗盏牡绿b亲王亦然搅和其中,佳人旁落,归敬和自然心有不甘,更恐其道出归家设计陷害禺州州牧之事,第二天便去满芳楼打算给旖如赎身。然是未想初夜恩客捷足先登,只得低声下气寻来客栈。

    幸尔登徒子很是机灵,任归敬和旁敲侧击,一问三不知,惟是颠倒黑白,顺溜胡诌自己即要过门的媳妇最喜胡闹,女扮男装来逛青楼,待他这个急得满头是汗的未来夫君找到寻花问柳不亦乐乎的顽皮媳妇儿,适逢清倌竞拍,看台上那个小姑娘很是可怜,自家娘子吵着嚷着要给如姑娘赎身。拗不过娘子一味痴缠,本是血本无归,竞下了清倌。可知她父母双亡,六亲无靠,娘子心软,便收她做了贴身丫鬟,可未想这如姑娘竟是他归二少爷的心上人,便将旖如召了去,让他们二人单独密谈了半个时辰。登徒子惟道归敬和出门的时候,面色晦败,黯然离去。旖如却是若无其事,直至待刻方知这刚烈的小妮子去见归敬和前,问苍祈要了把匕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割腕明志。立誓不会将他们归家的恶行告与云州尹与滕州牧。”

    可告诉我别无二致。若换作其他悲天悯人的良善女子,许会同情她的遭遇,央求身作繇州地方高官的云霄设法替裴氏一门沉冤。可我现在是茈承乾,归家的外孙,姑且不论大义灭亲,归家一门便会大难临头。兰沧侯府与朝廷的关系微妙,苍秋本便不愿卷入这桩恩怨是非,加之掳劫亲王,更不可能主动招惹归家人。苦笑了笑,我平静道:“可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

    身中邪术,弑父杀母。囚禁岩d,遭人掳劫,祸不单行,两度遇险。柳暗花明,与当初劫走她的男子重逢。已然身心俱疲,只愿远离世家恩怨,朝堂是非,可有因必有果,父辈造下的冤孽接踵而至。

    “兴许外祖家造孽太深,才会有之后天理不容的女戮亲母,倍尝生不如死的折磨。”

    冰雪聪明的小妮子已然猜知我的身份,瞠目结舌。我唇角微牵,平声静气:“本宫姓茈,名承乾。正是害你全家的归氏一门极力拥戴的德藼亲王。”

    两虎相争,乃至累及旁众,皆是为了一个欲字。欲生贪,贪生戾,最后斗得两败俱伤,追根溯源,无非是为那得即大统的储位。虽然一个茈承乾,断不足以抵偿他们裴家上下数十条性命,可茈承乾一死,归家人便彻底失势,之后树倒众人推,落得何等凄惨境地,再与我无关。

    “虽只我一条性命,可我若一死,不但是为你枉死的家人报仇,也可从此断了归家人的念想。”

    淡凝旖如按在腰侧微是轻颤的手,我轻笑,转眸看向门扉:“登徒子,你可听好了。”

    因是有女巫司将我诱出别苑的前车之鉴,他断不会从我之言,上街闲游。深凝虚掩的门,我心平气和,然是不容置喙:“我是心甘情愿给屈死的裴家人偿命,你若出手,我便自行了断。事后你也不可杀了旖如替我报仇。”纵有不舍,可这是归氏一门欠下的血债,有欠有还,很是公平,“你就当作从来没有遇到夕儿这个人,等我死后,将我的尸身火化,撒进大海,许便能归去原来的世界。”

    早先已然露了破绽,当是默认,我闭起眼,澹澹而笑。然,良久过后,惟听哐当一声,我睁眸,便见匕首落地,旖如泪流满面,惨然笑说:“小姐你是傻子吗?哪有外姓人偿命的道理。何况你还是金枝玉叶,怎能自降身份,替归家那门畜生赎罪?”

    我缄默,半晌摇首苦笑:“就算是畜生,我身里也流着他们的血,不见得哪里高贵。”

    相凝而视,旖如终是一声轻叹,抬手抹泪:“过去曾听月姐姐说过归娘娘的事。看来殿下是承了归娘娘的心性。”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纵是当年客家人送进宫中欲取归燕可而代之的裴旖月,亦然自惭形秽。因是对那倾国倾城的绝俗姿容望尘莫及,亦因归妃独宠多年,难能可贵,未曾恃宠而骄。水一般的性子,温婉贤淑。即使一介卑微宫人,亦不颐气指使。与位极九五的夫君,更是举案齐眉,相濡以沫。且若寻常人家的夫妻,时尔洗手做杯羹,皇帝下了朝,便可吃上归妃亲手做的家常菜。喜怒不形于色的君主,亦只有在归妃面前方会开怀展颜。难怪皇后处心积虑,皇帝却不曾召幸裴旖月。归氏独宠,并非以色事好。花无百日红。即使常开不衰,多看亦会生厌。若论归妃有何过人之处,只是她在皇帝面前,便是那最普通不过的贤妻良母。云端之上的孤家寡人本是高处不胜寒,得一清丽脱俗的妃子,从中体味温暖平实的人间烟火,怎会不对之心生眷恋,情重深绵。

    “月姐姐说归娘娘是无瑕的玉人儿,且知分寸,从不干预朝政,也不替父兄谋差。”

    深深一叹,旖如无奈苦笑:“说句公道话,归氏而今一门显赫,确是归相权谋过人,子孙争脸,才干卓著。”

    归家本是小有名望的书香世家,然至归仲元一代,已然衰败,幼时家境贫寒,皆是凭己才干,步入官场。可世事无常,这位老谋深算的权相二十五岁那年,因是一个女子,险些仕途尽毁。前代太宗皇帝在位末年,归仲元自南方调入京中,本是平步青云。然在途中救起一个沉船遇险的女子,两情相悦,因是家中已有妻儿,纳为侍妾,同往枺场?晌聪胝馕恍氯5娜绶蛉嗽亲锍贾渥鞴冁荆和戏降耐局性庥霰┓缬辏俅撩唬男椅取8蛭伺ㄈ菰旅玻疚识己蘸沼忻拿琅蝗耸镀坪螅杖葑锔镜墓橹僭镏跋掠5备舨痪茫诒朗牛幕首有跫次唬笊馓煜拢袷偷墓橹僭谖桓呷ㄖ氐亩魇Φ奈有拢俑丛啊r辔丛鸸直耸庇锌嗄蜒缘逆遥抑涓改嗣稍┒溃献嘈戮厣笤勒梢话福詈笃皆┱蜒笔墙源蠡断病?烧馐替翟诟1。乱慌蝗绽肟巳耸馈6哉馍幢闶敲廊伺咦拥呐橹僭晌酵虬闾郯晃ㄊ疲帐墙徒校闶鞘廊顺破娴墓榧夷锬铩?br /

    “人在官场,往会变得贪得无厌。”

    不论归仲元当年是古道热肠,还是怜香惜玉,怎生是个血性男儿,敢作敢为。不比之后卖女求荣,为图权势,与昔日恩师反目为仇,乃至不顾同僚之谊,栽赃陷害。我冷淡一笑,女儿暴毙,外孙女屡遭横祸,任他机关算尽,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可不谓因果报应:“往后你要替家人报仇,我不拦你。不过掳劫亲王,自身难保,云霄想是不会对你施予援手,你能求的人,也只有滕州牧。”

    旖如神情复杂,许久,晦涩一笑:“听说当年国试的时候,滕州牧是得兰沧侯保荐。既是兰沧侯府的人,自是和这位云少爷一样,断不会淌我这潭浑水。”

    事到如今,复仇无望。她若对我心有芥蒂,负气离开,落入归敬和之手,尚无性命之虞。只怕到时归仲元知晓孙儿私下藏匿裴家后人,旖如断无活路。正是踌躇该如何劝她忍辱负重,小妮子淡凝我的面庞,意味深长:“云霄将殿下掳来此地,可想是兰沧侯府要借殿下您密谋一些见不得人的事……”

    原只想置身事外,可惜今世过分显赫的身份不允。我苦笑,淡望眉眼隐忧的小妮子,知她真心关切我扑朔迷离的境遇,心中一松,笑渐温柔:“他不过奉命行事,事前也不知道劫的人便是德藼亲王。这一路多舛,我也累了,没心思再去计较他们要拿我做什么。你也莫要多问,现在对你来说,没什么比留着性命,他日为父伸冤更重要。”

    旖如面色一震,即又眼眶微湿。我慨笑摇首,执起素手,拉高衣袖:“先前我所受过的苦,和你相比远是不及。可怎生都是飘零人,你若仍愿留在我身边,权当不知我便是德藼亲王,也不是什么小姐,咱们姐妹相称可好?”

    室内久是寂静,旖如终是含泪点头,即又觉不妥,微一摇首:“小姐替旖如赎身,旖如从此便是小姐的人。小姐若是无意声张,旖如也不会泄露半字。可小姐到底是亲王殿下,旖如万万不敢高攀,往后当会鞠躬尽力,服侍小姐左右。”

    官家小姐许便是这般墨守陈规,拘泥不化。见小妮子毫未让步之意,我惟是无奈,轻握了握柔荑。许是道尽前尘,顿觉轻松,小妮子即便唉声连连:“听说那位云少爷小的时候,家里走水,虽比他爹娘幸运,侥幸逃生,可烧得面目全非,所以只能成日戴面具。”许是道听途说,未曾见过苍秋真面目的旖如若有所思,似在揣摩如花似玉的大美人,缘何倾心一个容貌相传极是丑陋的男子,“十六岁便中探花,确是有些才华。当初被侯爷夫人收作义子,许亦是因为他天赋异禀,将来可代世子担下侯府的百年基业……”

    然对登徒子的偏见已是根深蒂固,小妮子蓦转话锋,称颂起和云霄同届国试,最后高中状元的滕大州牧。直待我心绪复杂地c话,方才顿口。

    “云霄是玉媛夫人的义子?”

    旖如微讶:“小姐不知道?”

    我摇首,微一苦笑。如不是旖如这样无心说起,恐是要到澜翎,我方才知晓登徒子其实就是兰沧侯府的二少爷。踌了一踌,令旖如附耳过来:“你可有听说过苍秋这个人?”

    不说这是登徒子的本名,就不是泄密。兴许不若云霄如雷贯耳,旖如蹙眉,略一沉吟:“苍秋?唔,不正是那个传闻活不过二十五岁的病秧子世子?……”

    闻言,我如坠云里,困惑登徒子缘何多此一举,一人身兼两个身份。更是匪夷所思,这位兰沧侯世子分明生龙活虎,却散布命不久矣的流言,且以另番面貌执掌侯府大权。更有甚者,通过国试成为朝廷命官,掌握繇州的地方行政……

    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我抬手轻揉隐隐作痛的额角。比起指使劫人的那位觊觎美色的无聊人士,这位世子爷的身家背景更是疑云重重。可姑且不论登徒子为何自触霉头,他劫走我的初衷当非旖如未有明言的揣测:兰沧侯意欲举事,趁势挟我为质。自相识之初,我便相信苍秋的确只是受人所托,事前不知内情。反倒他现在横刀夺爱,许会有性命之虞。暗忖到底是何显贵人物,令势踞一方的世子爷如此忌惮。正是凝眉深思,有人风风火火地踢开了门,抬眸便见旖如很是崇拜的偶像笑容满面,大步流星,来至近前:“夕丫头,身子可好些了?”

    彼此熟稔后,女州牧也不当面深究我是何来历,反是嫌夕雾小姐拗口,很是见外,索性简而化之。我欣然应承,瞥见她身后寒光潋潋的y沉眸子,知这个小气的登徒子因是刚才我将自己推上了刀口,耿耿于怀。我微是一笑,他怒目以对,大步上前,硬是挤走旖如,伸手将我紧拥入怀:“没见过比你更会使性子的女人!”

    猿臂微颤,真切感知他尚未褪尽的惶恐。如柔风沁心,我倾身向前,和他交颈相拥。少隽欣悦和笑,旖如摇首莞尔。待是温存良久,少隽清了清嗓,提醒师弟点到即止:“虽是对不住夕丫头,可你家瑛嬷嬷发话了,要你明儿个不论如何,也得给她滚回侯府去。”

    其实不过女州牧假私济公。若不是我病势反复,登徒子现在当是坐在州府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起身看了看我,苍秋眸中隐忧,我柔笑,云淡风轻:“我挨得住。你现便让苍祈去赶车,若是快马加鞭地滚回去,许可以少挨几声骂。”

    苍秋失笑,权衡再三,终是让旖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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