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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女念玉第1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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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丑女念玉 作者:肉书屋

    此,不如狠绝到底。片刻后,他止住了咳,凝视着我,沉默,周围是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到的死寂。

    他白皙的容颜好像被针刺动了一下,绝望的眼神染上一丝怒意,几乎是咬着牙缝,一字一字问道:“你……爱上谁了?”

    我微愣,不能说。不是不想,而是局势太乱。

    “是谁?”他紧攥的拳头,逐渐渗出几丝血印,“你既然要嫁给我,为何又说喜欢别人?”他上前抓住我的肩,眼底是从未见过的冷漠、愤怒、疼痛和质问。

    “对不起……”一怔,这又与我何关?但是此情此景,却让我忍不住说出了这三个字。崖底的一幕幕浮现在我的眼前,我到底算不算欠他的?

    “你怎么可以这样……”他突然低吼,身子忍不住地颤抖,不断重复呢喃着,“是你来招惹我的,为什么又要这样……”

    “我……”算我去招惹他吗?我可曾给过他什么暗示?没有!到底是哪里出错了,事情不应该这样发展的,我们要做的是解决问题,而不是把问题复杂化。

    “他是谁……你告诉我他是谁?”他抿着嘴,说得阴狠,一阵阵的轻咳不徐不缓,只是一下一下地刺激着我的视觉,仿佛咳出了积压许久的戾气,狠狠地吐出来,才发现竟是一口口鲜血。

    我本能的后退,却被他一把拽住,带进了怀里。纤细的手掌紧紧地圈住了我的腰间,附在我的耳边,坚定道:“你不说,我会去查。你是我名义上的妻,便一辈子都是我的妻。我不管他是谁,我都不会让。”

    我浑身轻颤,胸口涌上隐隐的疼,有些不忍,但是感情不能分享,他错了,便要纠正错误。我撇开头,无视他毫无血色的容颜,冷淡道:“我爱他,爱得很深。我已经把心留在了他的肋骨上,你若硬留住我,也不过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更何况这个躯壳并不中看。”

    “冥念玉!”他大吼,眼中泛着溃烂的疼,不停地自言自语道,“你胡说……”像个孩子般任性地趴在我的颈间,呢喃着“你二哥说过,你是喜欢我的……”

    我心中一痛,抚摸着他的头、他的背,哑声道:“范悠然,你应该是个好人,但是,真的太迟了……如果再早两年……或许一切会不同。”

    他猛摇头,蹭湿了我的衣服,意气道:“我不信……”我叹口气,眼上浮上一层水雾,看向窗外的棵棵枯树,如同我此时的心情,荒凉一片。

    57

    番外她不爱我

    景福二十七年,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桃花树下,一个眉眼清秀的小男孩拉着一个细致柔美的女娃娃围坐在一名女子身前。女子身上穿着缕金百凤的红色宫装,一双纤纤玉手扶在隆起的小腹,两弯似蹙非蹙的柳眉在明媚的阳光下闪耀着点点金光。行动弱柳扶风,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主子,起风了,进屋吧。”绿衣侍女轻轻启口,面若桃花。

    “姑姑抱……抱……悠绣……”地上的女娃娃抓住女子的裙脚,眼巴巴地看着红装女子,黑溜溜的大眼睛紧紧地瞪着她的肚子,自从那里住着宝宝后,大家的视线都从她的身上转移到那里去了……

    “悠绣……”清瘦的男孩子牵住了她的小手,安抚道,“等小妹妹出生后,韵姑姑就可以抱你了……”

    女娃娃一听,小脑袋瓜猛摇,委屈道:“悠绣不要小妹妹……”从小便被母亲遗弃的孩子本身就缺乏安全感,一听到还要有小妹妹立即红了眼眶,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男孩一看,瞬间吓到,搂住她纤细的小身子,低声道:“不要不要,兴许是小弟弟……”

    “呜……一定是小弟弟……”小悠绣羞羞的笑了几下,小声道:“一定是跟哥哥一样漂亮的弟弟……”

    姜雅韵无奈地摇摇头,看着范家的一对金童玉女,泛着满足的笑意,如果自己和筹玉也有这样一双儿女该是怎样的幸事。抬头看着碧蓝的天空,虽然太医说她体制过弱,有滑胎迹象,但是她却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仿佛看到肚子里那个顽强的小东西在一天天地长大……

    “雅韵……你怎么还在外面……”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个身形修长的贵族男子跑到了姜雅韵面前,小心翼翼地为她披上一件风披,轻声斥责道:“害喜反映那么大,还总是往外跑……”

    雅韵笑了,看着自己深爱的男人,玉般的面容挂满担心,一双明眸带着生气却又不忍苛责的深情,她是何其幸运,遇到了这个好男人,他又是何其不幸,一出生便注定了储君的命运。但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嫁给他,陪他呆在这个冰冷的皇宫中。因为她知道,即使只是发呆地看着他,就会觉得很幸福。

    “雅韵,我与父亲说好,月初启程北上天山。”姒筹玉轻轻挽起她耳边发丝,别在脑后,满意地端详着。

    “呵呵,你是怎么了,不是不信这些吗?”雅韵一怔,捂着嘴笑道。

    他眉头一皱,紧张道:“这次不同,你胎迹反映太怪,连太医都找不到位置,说是胎死了,一日后又活了,我心里怎么能踏实?当初怀念雅时,也不见你这么辛苦。更何况,和尚高僧居然在三日前病逝,他所言之话,可能是真。”

    雅韵轻笑着,手放在肚子上,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觉得自己的孩子是健康的,而且十分特别。每次抚摸着她,都能让自己的心慢慢沉淀,十分安宁。

    “恰巧景玉来信了,说她的害喜反映也很大,急坏了玉眠兄。我们求得天山灵芝后可以途径蜀地,给她带些。”

    雅韵点点头,柔声道:“我确实也想她了……”刚要转身,却看娇小人影直直的站在那里委屈的盯着自己的肚子,不禁笑道:“悠绣不要怕,即使有小妹妹了,韵姑姑也最疼你,好不好?”

    悠绣摇摇头,隐忍着即将滑落的泪水,紧紧地攥了攥大哥哥的手,仰头道:“我不要姑姑疼别人……也不想与别的妹妹分享悠然哥哥……”

    姜雅韵淡然一笑,轻轻摸着她的脑门,当初,这孩子还是她捡回来的。悠绣的童年不堪回首,受尽了别人欺负,没有爹妈的孩子天生就是自卑的,更何况她生得好,自然有更多的孩子爱欺负她。即使她缩在角落里,也有人往她身上扔垃圾,她饿了,就有坏孩子耍着她玩,用馒头做诱耳让她钻狗洞。小小年纪便已经尝尽了人间冷暖,父母对于她来说成了遥远不可及的奢望。那年冬天,她去拜访刚刚回到圣都的表姨——范夫人。不经意在马棚的稻草中踢到一个硬物,仔细一看竟是孩子的小脚,那时的悠绣浑身僵硬,如同死人,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表姨心底一软,便让长媳收养了她。不过两年光景,竟出落得如此标致,与悠然站在一起,俨然一对般配的玉人。而且,这娃娃也乐得与悠然亲近,总是追着悠然跑,在众人眼里,早已经把他们的未来联在一起。

    小悠绣照猫画虎,学着姒筹玉的样子,垫着脚,抬高头冲悠然说道:“大哥哥以后娶悠绣好不好,这样我们就可以像韵姑姑和姑父那样永远不分开了……”

    悠然微愕,哭笑不得,小心地按住她的肩,轻声道:“别这样,脚尖会累。”

    悠绣脸色一红,垂下头,站好,羞涩道:“哥哥没有答应我呢……”

    悠然点点头,随口道:“我答应你便是……”

    悠绣一听,激动地跳了起来,躲到姜雅韵的身后,偷偷的瞄着他,大声道:“你说话要算数……”

    小悠然宠爱地凝视着她,看着并肩而立的姑姑姑父,心中闪过一丝恍惚,什么是婚姻?什么又是爱情,他根本不信。而且他也不觉得他们是幸福的。被笼子囚住的鸟儿能够幸福?

    如果他不是范家的长孙,或许早就离开圣都,与爱情的厮守相比,他更愿意走遍大江南北,看尽千山万水,潇洒自如地做一个简单的人。况且,他也不认为,这世上,有值得留恋的女子。从小到大,一直随欲而安,或许什么都太容易得到了,反而不知道想要追寻什么。世上有一种人,对所有人都可以温柔,对所有人都能够无情。你看着他时,他是笑的,你却反而察觉不到他骨子里的疏离……

    景福二十六年,七月,浩浩荡荡的祈福队仗离开圣都前往天山,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想到,这么一走,竟然是诀别。两月后,蜀巴起义,拉开了大姒历史上第一次分裂的序幕。而姒国最受人仰慕的太子夫妻在战乱中遇难……

    景福三十五年,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范悠然出使巴冥两国,签订和平协议。远方的山水朦朦胧胧,一望无垠的天空时不时地传来“吱”的长鸣,一切显得是那么的平和安详。他眯起的双眼,却闪过片刻冷色,八年了,整整八年,在这场所谓“为民起义”的战争中,有多少人流离失所,又有多少人无家可归。

    范悠然静静地站在冥苑门口,阳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不凡贵气,浑身的戾气在看到有人来时,立即敛起来,眼眸中转换出温和、包容的目光,让人见之即心生温暖、亲近之意。

    “范大人。”冥念尘不冷不热地叫他,平静地看着眼前纤尘不染的白衣公子,说,“雅园准备了酒菜,一起过去吧。”范悠然点点头,跟在冥念尘身后,手不自觉地探入怀中,祖母给长公主的信上会是什么内容?

    雅园遍植翠竹,幽静雅致,范悠然婉转悠扬的琴声引得黄莺落在树上,时不时地附和几声。一个白衣小姑娘,偷偷摸摸地趴在树后,直到一曲过后,冥念尘冷声问道:“谁!”才激灵一下地被吓了出来。

    小姑娘一身白色裙衣,小巧的瓜子脸精致秀气,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即使不施粉黛也如朝霞映雪,但也正因为如此,左颊的黑胎才更为突出,颜色极深,乍看之下以为有条大虫附在上面,十分恶心。

    “你叫什么。”小姑娘没有慌张,直直的站在那里,清澈的大眼睛中闪着玩味的兴趣,对,是玩味。范悠然心中一动,好个胆大的女娃娃,才八岁,八岁的女孩子应该是什么样子?想起悠绣,应该是追在哥哥身后,摆弄着绣花刺绣的年龄吧。不经意间扬起一抹赞赏的笑容,出生带记,心中已经了然了她的身份,多了几分怜惜,天生鬼面的孩子和悠绣一样,是值得同情的。所以他笑了,笑得温柔,笑得和善,笑得真诚。

    小姑娘面容含蓄,也染上了一丝浅浅的微笑、一丝淡淡的满足和一丝淡淡的怅然。

    暖暖的阳光下,草长莺飞,丝绦拂堤,千树琼花,碧波涟漪,小姑娘白衣如雪,淡定地坐在木筝前,手指纤细美如玉雕,腕间一只晶莹剔透的绿玉环,乌黑亮泽的发丝挽于脑后形成一个发髻,鼓鼓的,给冷清的脸庞染上一抹可爱。没有美丽女子的矫揉造作,没有文人学者的故弄玄虚,轻轻地执琴,弹出一个一个简单悠扬的音符,凑在一起却如同春风般掠过众人面容,一双本来温柔若秋水的眸子射出看尽人间世俗的光芒!让范悠然一瞬间只觉得这个女孩太过沉重,而这首曲子别有心计。那双眼睛里到底藏着些什幺?是痛?是喜?又或者是悲?突然,他觉得好笑,八岁的孩子能懂什么?怕是他自己看错了吧。

    一曲完毕,众人没有回神,仿佛身临其境在一池春水河畔,柔韧的杨柳,碧绿的莲花,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宁静,安祥。小女孩停下,抬起头,看着众人,淡定地启口,说:“此曲名为《出水莲》……范悠然。”顿时,无数个目光向范悠然看过去,他诧异地仔细凝视着眼前的女孩,透过树枝,点点柔和的阳光透映在那一袭白衣之上,清风拂过,偶有几片黄|色的桂花飘落,轻柔地落在那如墨的发丝间,没有干净漂亮的容颜,却同样让人移不开留恋的目光,冥念玉,他记住了,这个女孩如果长大,注定不凡。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三个字竟是他一生的牵绊……直到死亡,也还在惦念着,那个手执红拂的马上女子,在暗城的点点滴滴。

    清凉的早晨,朝阳初升,范悠然毫不留恋地离开了冥国,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长公主只让他带回一个字“等”。等的是什么,他不感兴趣,也不想参与,他只是希望,有一天可以彻底地离开圣都,摆脱范氏的责任。那时,他不爱她,甚至不记得她,直到六年后,一场可笑的赐婚,彻底改变了范悠然的初衷。

    景福四十一年秋晋州

    夕阳西下,晚霞在沛江水上投下万道金黄|色的光芒,波光粼粼,偶有鸟儿长鸣,自由自在地飞过水面,几叶扁舟荡漾着传来阵阵船声,袅袅炊烟,冉冉飞上青天,一名干净贵气的男子站在湖边,明亮的眼眸如翡翠白玉,让人忍不住偷窥几下。白皙的手指间夹着刚刚折掉的粉莲,让人不禁叹息,明明是玉般纯净的公子,怎么会舍得折花?后者仿佛置若罔闻,深邃的眼神透着冷色,昨夜收到了长公主的信函,知道冥念玉并没有走官道,后者本是想让范悠然照顾念玉,却不曾知道他本人的心思。

    整整一年,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悠绣的哭声、绝望的神情时常浮现在自己的脑中,他甚至想,如果悠绣喜欢的人不是他,是否能有更好的人生。但是一切都晚了,没有原因,没有选择,只因为臣是臣,君是君,而范家长孙更没有反抗的权利。他没有撕心裂肺的感觉,只是心灰意冷,原来自始至终,他都是错的,他不是什么悠然公子,而是比普通人还要无能的人。这种意识一度让他崩溃,是否撇下一切离开便可以了,但是他又错了,很多事情一旦发生便无法改变,他不爱悠绣,但却让悠绣承担了自己的孽果,这个事实,他永远也摆脱不了,逃到哪里都忘记不了……只会让自己更痛,如果当年,不去冥国,是否一切不会发生?在这场政治婚姻的背后,他曾经历的人生被否定了,他以前想过的事情变得可笑,他迷茫,如果这便是生活,是否有进行下去的必要……所以,在承认懦弱和怨恨念玉之中,他选择了后者,因为这样想,还有活下去的希冀,又或者是灵魂中罪恶的自私,在给自己找好好活着的借口……他和悠绣的人生被打破了,那么冥念玉,你又有什么资格快乐地活着?

    那时的他不爱她,甚至是厌恶,是痛恨,但是他不能否认,这个女子,让他记住,深深地记在心里……

    “江碧鸟逾白,船青花欲燃。”

    范悠然定定地看着手中墨痕,很有意境的词,如凤凰一样让人惊艳,只是明明是清淡娟秀的字迹却不显得小气,反而透露出一种随意的张扬和豪迈,让他如此熟悉,又如此诧异。不可能的,记忆中的胎记几乎遮盖了整张左脸,而姜离带来的男子皮肤是光滑的,莫非,这其中也有蹊跷?带着怀疑、试探,他决定邀请这个来历不明的玉公子出海。毕竟,他不能错过任何一个可能性……

    白衣公子居然落宿别具一格,范悠然眼神一冷,莫非这便是宿命,注定不对头。

    傍晚时分,大红灯笼照亮了两旁的店铺,虽然距离很远,范悠然还是一眼找到了玉公子的位置,她站在门楣旁,跳动的烛光落在她如墨的发丝间,那双眼,干净得如寒夜中的星辰,太过明亮也太过清澈,这个意识让他不喜欢,或者说,他以为的冥念玉应该是心机深重的……

    林荫小路上,无人言语,一叶扁舟,几人相视而坐,白衣公子就坐在自己对面,记忆太过模糊,他不能确定她是否是她。于是抚琴,一曲梦江南来试探她……

    千万恨,

    恨极在天涯。

    山月不知心底事,

    水风空落眼前花。

    摇曳碧云斜。

    范悠然闭上眼睛,如此词曲竟也被他弹得悠闲,几只鸟鹰掠过身旁,踏着碧绿的荷叶花瓣,仿佛看到一朵朵清艳粉莲在夜色中发泄的舞蹈,不停地摇曳,绽放着淡淡的哀愁。白衣公子手杯轻颤,心绪紊乱。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那双眼眸中的惊讶,瞥了瞥嘴角,笑了,会是你吗?冥念玉……他以为她会躲,但是他又错了。

    她没有躲,只是闪过了片刻的错愕,瞬间又恢复往常,定定地凝视着他,一双清澈似水的眼眸泛着初秋的冰凉,不卑不亢的执起琴,好像要说许多,却在那一刻全部止住。

    他琴音刚落,她的筝音便起,悠扬如风,清澈如玉,明凈如雪,绮丽如月,端是自认为走遍天下看过万千琴谱的范悠然,也不得不怔忡地一言不发。白衣飘扬,发丝飞舞,精致秀气的面容是如此神似,一个人可以改变许多,却无法改变眼睛的神韵,那双眸射出来的平静、淡定、大气、随意、放肆太过令他记忆深刻,当然,还有那抹刻意掩饰却依旧流露出的悲伤。为什么真是她……范悠然不快了,心底闪过一丝踌躇,冥念玉为什么是这样的……其实他早该知道是这样的,却依旧无法甘心,因为他不想打破自己的幻想,那个逃避责任的以为……

    如果没有冥念玉,悠绣不会进宫,一切缘于她的嫉妒和不够宽容……他不停地告诉自己,让自己相信这是真的。一曲完毕,冥念玉不语,清淡地启口道:“那些恨,真的放不下吗?”

    他脸色一沉,心底的堡垒在那双真诚的眼眸中,逐渐轰塌,却强迫自己道:“放不下……”如果放下了,他活着的意义又在哪里?

    “哦,明白了。”

    没有追问,没有原因,她便说明白了,白皙的面容上悄悄地爬上一抹悲伤,没有了初见的明朗,呢喃道:“纤指十三弦,细将幽恨传,哀筝一弄沛江曲,声声写尽沛波绿……”

    范悠然一惊,心底五味俱杂,平静的心湖有些搅乱,这个晶莹剔透的女子,如果不是硬逼着塞给他的,他们是否能够成为知己?他突然发现,他的琴,她能听懂,而她的词,他很欣赏。但是,一切已经发生了,便没有挽回的余地。有些人,从一开始相遇,便注定是个错误……

    他以为她会为自己解释,但是他还是错了。她没有,只是告诉他,你从一开始就没有努力过,除了埋怨,没有努力过……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生生地撕裂了他微笑的面具,揭开了他不原意面对的现实,那一刻,他觉得心底好像裂开了个口子,这个伤口是很早很早便有的,只是自己一直在忽略,在逃避;如今,腐烂了,生了暗疮,看不到血,却生疼生疼的……她是那么清晰的,坦荡的,一字一字地告诉他,是他自己眼看着悠绣入宫,却没有努力过的事实……

    然后她还说了许多,关于爱情,关于恨……

    他懵懂地听着,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的那个春天,韵姑姑站在暖暖的阳光下,抚摸着隆起的小腹,对他说:“悠然,如果日后你遇到一个女子,会想时时刻刻地看着她,保护她,照顾她,哪怕只是两个人牵着手坐在冰冷的池塘边,也不会觉得枯燥,那么你便是爱上她了。因为真正的爱情,不是轰轰烈烈,也不是生死相随,只是两个人好好地坐在一起,你懂她,她知你,平静地一起迎接每一个早晨,欣慰地一起观看每一场日落,不会觉得孤单,心底装满淡淡的幸福。”他点着头,冷清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不屑。

    “我知道你不信爱情,也觉得姑姑傻,但是你不会明白,即使走遍了千山万水,如果没有筹玉牵着我的手,都会觉得寂寞,不完整。所以,对于我来说,有筹玉的地方,便是归宿。哪怕,是死亡,只要是一起,也是快乐的。”

    那时的他,怔了怔,不置可否,因为他不懂,是真的不懂。而此时的他,也不懂,也是真的不懂。他不经意望过去,看到那个白衣女子清晰光滑的侧面,在一泻千里的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芒,好像在思念谁,在想着谁,在怀念什么。

    但是那与他无关,那一刻,他才知道,冥念玉与传说中的不一样,她不爱他如同他讨厌她,呵呵……突然会觉得失落,一种认定的事实发生改变时,会有些措手不及的失落……他这么想着……她不爱我,她的眼神,已经说出她的心……

    夜幕刚降,明月初升,沛江河畔站着一名白衣公子,神情淡泊,气质儒雅,浑身带着一股飘然出尘之态。范悠然睡不着,多年前的回忆一下子全涌了上来,许多事情,该如何去面对,他开始思索,慢慢地去适应。沿着小路一直向前,顺着河边,满地的落叶映衬出秋的萧瑟,八月十五快到了,月亮越加丰满、浑圆。而他自己,却身在异乡为异客,猛地一怔,冥念玉呢……一个从未离开过家的女子来到姒国可会想家……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别具一格的门口,灵夏出言辱他的事情他记得清晰,但是似乎从一年前开始,所有人的眼光他都不在乎了,也懒得争执……这样的自己是悲哀的,没有梦想,没有目标,觉得了无生趣……

    路的尽头灯光微弱,但是还可以轻易的看到一个身影缓缓地走来,有些人,哪怕只是一眼,便无法让人忽视,而冥念玉,骨子里就透着这种气质,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淡定,如同她的筝法,清越空灵,闻者夺魂。

    他不断思索着该如何开头,却又觉得无言以对,在说过那些伤人的话以后,他们,可还能坦然地说话,只是好好的……说话而已……

    冥念玉没有看到黑处的人影,右肩的重量压得她快喘不过气了,这个秦朴,酒品太差。范悠然低着头,琢磨着,终于鼓起勇气,向前迎上,却在看清楚她身旁之人时,猛然一愣,手中玉扇悄然滑落,他怎么忘了,她不爱他,自然不会有身为范家长媳的意识,但是,她怎么能,与陌生男子如此亲近?难道她以为,在造成了这样的结果后,拍拍屁股一句不爱便可以走人?范悠然觉得不甘,感到一丝被侮辱的气愤,她可以不喜欢他,却怎么可以轻贱自己?他想上前一把扯开她肩上的刺眼男子,但最终却停留在那双冷淡的清眸里,没敢放肆……

    她如同初见时淡定,垂下眼眸,没有言语,没有解释,不顾他沉下去的脸色,就这么拖着那个男人走了进去,她的眼中没有他,所以她的脚步,自然不会为他停留。这个认识让范悠然久久无法回神,为什么会怅然若失?他以为,对于这段荒唐的婚事自己是从不曾期待的,莫非是满腔的恨意无处发泄,便转变成特殊的情愫?可笑……他撇撇嘴角,太可笑了……他怎么可能喜欢一个人?不可能的……或许是因为冥念玉对于他来说太过特别,才会总是想着,念着,不甘着……毕竟,从没有人,曾经让他如此厌恶……也同时,如此深刻的,被记在脑海里……刻入身体的血液中……

    翌日,他是带着兴师问罪的心态来到别具一格的。他不想承认自己彻夜未眠,他想不通,想不通许多事情,他要见到念玉,似乎只要是见到了,便会能让心灵沉静下去,不再浮躁,不再慌乱……许多事情,他需要念玉帮他想明白,因为范悠然发现,自己,想不明白……他从不是个会花时间想男女之事的人……

    但是,她不见他,居然拒绝他……没有任何原因,只是因为不想见客,便不见他……那一刻,心底那块被遗忘许久的伤口又疼了一下。怎么了?他自问,莫非是中了什么毒,为何明明没有流血,还是会痛,揪心地痛,好像失去什么,好像错过什么,又好像一切都太迟了……

    明媚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如果有面镜子,或许他能看到自己脸上的落寞,哦,他不禁打开玉扇,他怎么又忘了,她不爱他,自然不会想见他……这种认识,突然让他觉得很难受……原来在这个他恨之入骨的人眼中,自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整整一个月,她如同空气消失得无影无踪,范悠然一天比一天焦急,这种没着没落的心情转变成难以言语的气愤,冥念玉,你到底要怎样……明明,你曾经是想要入范家门的,难道不是吗……打破我平静生活的人是你,改变我人生道路的是你,现在你却说不爱了,不可以……即使是宿命,也有你的责任……

    时间在指尖流逝,想立即把冥念玉抓到自己面前的迫切越来越重,重的连范悠然自己都害怕起来。没有人喜欢把握不住的事情,尤其是男人。八月初一,望江楼上,范悠然怔忡地看着下面熙熙攘攘的人流,有些心不在焉。刚刚上楼的姜离在他耳边说了许多,都没有听进去,恍惚中似乎有三字玉兄弟,他急忙转头,大声道:“你刚才说什么?”

    姜离微愣,诧异地看着一向冷静自持的范悠然。范悠然也心中一动,平复下情绪,淡然道:“你说冥……玉兄在楼下?”姜离恍惚,便把楼下玉兄拒绝邀请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忧心的看着好友,发现后者越听脸色越沉,白皙的指尖狠狠地掐着右腕……还没有等他说完,范悠然就转身离开,急速走下楼梯。姜离眯起双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他觉得,今天的范悠然,有些不同。又或者说,最近的他,一直不同。

    想了许久的女子就在眼前,他却突然停住,仔细整理好衣冠,他不想让她看出自己的憔悴,也不想她知道他在找她,因为他怕看到她眼中的嘲笑,一定会的,她肯定会觉得他很可笑,连他自己也觉得近来的举动十分幼稚。

    但是,他又一次被气到了,为眼前的一切感到气愤,内心染上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自己的未婚妻和一个男子搂抱在一起,着男装又能怎样?这个女人,怎么总是这样随意,道德规范在她眼里到底是什么?他很生气,气得都快炸了,第一次,他对女子不温柔,使劲地拽住她的手腕,当手指触碰到那摸冰凉的肌肤时,不安的心轻微地舒缓了下,好像只要如此抓着不放,便可以减缓心底的燥热和焦急。但是她却告诉他,放手。斩钉截铁,毫不犹豫,一双寒眸上是连一丝暧昧都没有的冷淡、毅然。这次,不只是心底看不到的伤口,连身体都开始疼痛,痛的有些支撑不住,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好好说话,哪怕几句也好。明明他才是受害的一方,为何此时却卑微地希望那个罪魁祸首可以多看他几眼,哪怕是厌恶……

    但是冥念玉不会,没有爱,怎会生恨?所以,漠视,她看到的是一个不可理喻的范悠然,因为她不喜欢他,自然不会深究其中的因果,对于路人甲,她一向随意……

    念玉转身,没有回头,如果回头便能看到范悠然的那双清澈眼眸布满未知的情绪和孩子般的委屈,但是她没有……所以,她无法理解,不会懂得,他为何会改变……

    范悠然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发呆,刚刚,他的手中握着的是她的手,他觉得满足、心跳,但是她没有。无奈地看着离开的毫不留恋的身影,他明白了,她不爱他,所以牵手的时候没有温度,说话的时候,全是敷衍……

    他垂下眼眸,觉得前所未有的无助,突然很害怕,很害怕这种捉摸不定的悲伤,他想对念玉凶,却在弄痛她后觉得自己更痛,多少年来,他不曾如此揪心过。即使是范悠绣入宫,他被迫应承下婚事时也绝望过,但那不是痛,而此时,他却感到心底的某个角落从内到外的腐烂,他完了,他回不去了……他不想自己喜欢她,但是却无法阻止思念在深夜开始蔓延,越来越深,越来越强地折磨着自己,他必须见到她,因为这种毒,似乎只有冥念玉能解……是不是只要把她放在身边,就不会痛了……但是,她又走了,没有打一声招呼,就消失了。原来,她竟是如此厌恶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位置对调了,范悠然不知道……像个迷失的孩子般孤单地站在漆黑一片的街道尽头,看着远方,傻傻地望着,以为这样,便会有人回头。

    如果他知道他们的再次相遇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刻,那么他一定会好好说话,即使放下自尊,放下面子也会好好地坦诚自己的心意,至少要让念玉知道。但是人生没有如果,所以范悠然后悔了,但是人生更容不得后悔。

    悬崖深处,范悠然在丛林中寻找草药,杂草锋利,为了够到高处的树枝,他挽起袖子,他的脸上、手上、臂膀上全是树枝杂草留下的伤痕,细细地流出血来。但是他没有感觉,麻木的穿梭在树林中,他的眼里心里只知道,那个女人中了竹虫,她该死的居然中了竹虫,危在旦夕,这个认识让他窒息,一刻也不敢耽搁地跑回去,却看到一个脸色苍白的女子,平静地躺在那里,好像没有了气息,腰间被血液染红,她竟然私自割虫……那一刻,范悠然觉得自己好像死了般停止了呼吸,突然,他跑上去摇晃着她的身子,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安详的面容,她骗了他,她答应过会等他回来,但还是骗了他,她竟然狠心到宁可去死也不给他救她的机会吗……身子仿佛被人生生地掰开,不完整了,他发了疯似的叫着她的名字,他为何会这么痛苦,竟闪过随之而去的念头,冥念玉,你以为如此便可以摆脱我吗?太迟了……是你先招惹我的,所以,连阎王都没权利夺走你……

    他小心翼翼的放好她,先给她止血,但是血停不住,停不住了,一直在流,如同她的主人,连流血都可以这么潇洒。他看着心疼,毫不犹豫地割脉喂血,如果你要流,我陪你一起……如果救不活,我也陪你一起,冥念玉,放不下了,一生一世都放不下了,所以,注定要纠缠一生。

    这时,他才明白姑姑的话,世上确实有一种感情,可以让人发疯,失去理智。此刻,哪怕只是看着她,好好地笑,简单地吃饭,平静地说话,都是一种幸福,一种满足,所以,冥念玉,你一定要给我活过来,一定,只要你好好地活着,哪怕是拒绝,哪怕是冷淡,我也都能接受……

    良久,念玉醒过来了,范悠然愣了许久,突然一把抱住她,紧紧的楼住她的腰,仿佛要压进自己的体内,这样就不会跑掉,就不会消失。

    九月的圣都,是金色的季节,菊花开了,悠绣的请帖中点名了冥念玉,他突然有些踌躇,他怕念玉会被人欺负,又担心悠绣做出出格的事情,所以他犹豫着,不想让念玉去参加。但是当念玉真的表示毫不介意的时候,他又会觉得失落,是的,念玉,对于不在乎的人永远不会关心……

    但是他没想到,她会告诉他,一字一字地承认,她已经有了爱人,一个如同他爱她一般,她也如此深刻爱着的那个人。

    他初听时,有些恍惚,以为是错了,怎么可以,怎么可能,在他刚刚认清自己的心情时,她却说爱上了别人?冥念玉,你可曾给我过爱你的机会?为何在我放下一切的时候又告诉我,你爱上了别人,你怎么能如此自私和残忍……如果无法与我在一起,为何要曾经让我知道你喜欢我……

    原来,从始至终,爱情于他,只是一个人的事情。一点点萌动,一点点认清,一点点被拒绝,原来一直都是他一个人的事情,念玉不会懂,也不想懂,只因为,她不但不爱他,还爱上了别人……

    但是太迟了,范悠然不会放手,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放手。她离开他,就好像是身体的某个部位被生硬地从身体剥离,那样还怎么活?那样怎么会不痛……所以,太迟了……即使是错,也要错到底,至少那样,还能看到她……

    范悠然怔忡地看着转身离去的念玉,至少,她还在他身旁,不是吗?而他,也不打算让她离开。他会用自己的方式留住她,所以,不管别人的眼光如何,他要让世人知道,冥念玉是范悠然未来的妻子,现在不会变,以后更不会变。无论是谁,无论赔上什么,这回,他都不会放手……不会再逃避……似乎在许久以前,他便把心不小心遗失在了她的身上,所以,她怎么可以在没有他的世界里独自生活……

    冥念玉,我今日才明白,这个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已经爱上你,你却不爱我……咫尺天涯,如同陌路,是不是就说的你我……

    58

    峦山

    那一日就好像做了一场梦,冥念玉第一次看到一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在她面前哭泣,无助的,悲哀的,疼痛的在她怀里像个被人丢弃的孩子般,不停地重复着他是喜欢自己的,直到累了,闭上眼睛,睡过去。那一刻念玉泪眼朦胧,为什么我们要活得这般累,得到的不懂得珍稀,失去了又想要得到。那么对于得到了她的大哥,可会因为时间和距离,将爱情遗忘?

    翌日清晨,阳光顺着琉璃瓦片点点滑落,洒过小草,绕过庭院,来到了念玉床前。她怔忡地看着天空,心烦意乱。冥念玉可以轻易地应付一个讨厌她的范悠然,却无法去憎恨,一个失魂落魄的男人。她对着铜镜,仔细地审视自己,干净有疵的娇容,尖尖的心形脸,两弯俏丽的柳叶眉和一双点漆似的水眸。念玉不丑,但胎记总会被人拿来做文章,况且,乍看之下却是有些恶心。只是为何,范悠然要变,如今,他把窗户纸捅破,难题被甩到念玉身上,竟让人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念玉……”她忽的抬头,范悠然一袭白衣,俊雅飘逸地站在眼前。

    “范……有事?”她尴尬着,保持距离。

    范悠然呆了片刻,好像不曾发生过那日之事,平静的站在庭院中间,如莲般高洁出尘,如水般清澈柔和。忽然间,念玉彷徨不安的心竟然宁静下来,轻松许多。他像往常般说话,只是是眉宇间却多了几分温存,笑道:“那日,我失常了。”念玉点点头,放下悬着的心。

    “我与悠绣说了,春栾马场会与你一起去。”念玉眉头微皱,不太认同的摇头,拒绝道:“不想去。”

    “为什么?早晚也要认识的,有我在,你不用担心什么。”

    念玉愣了片刻,无奈的笑了,莫非他以为自己怕去吗?叹气道:“与别人无关,是真的没兴趣。”与其看一群小姐少爷自以为是的逢场作戏,还不如在家呆着强。

    他看着她,不动声色,平静似水的眼眸荡漾起几丝潋滟,沉声道:“那我也不去了。”念玉笑了笑,眼眸渐冷,墨黑色瞳孔越来越淡,范悠然还是不了解自己的脾气。默然道:“随便。你去不去本身便与我无关……”

    他怔住了,又露出那种无害的、让人心疼的表情,沉默,良久,启口道:“念玉,你不是一直想还我崖底相救之恩……”然后从此不再相欠,撇得干干净净……后半句咽了回去,他说不出口,他发现他说不出口……

    念玉脸色一沉,正色道:“是想还,但不会因为这样就选择留下,因为我不能伤害我爱的人,他在其中尤其无辜。这是我与你的事情,如果你一定逼我,我也只能欠定了你,下辈子再说了……”

    他无奈一笑,袖口上的落花轻轻滑落,轻喃道:“原来……我是可以被伤害的人……”

    冥念玉心底有些难过,毕竟一切因果都太过宿命,到了今日,谁也没有想刻意的去伤害谁,但却抹杀不掉必须牺牲一个人的事实。她从不觉得自己伟大、无私,所以,她选择自己的幸福。因为她更加明白,在这段感情中,只要她有一丝犹豫,伤害的便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三个人。对不爱的人的怜惜,便是对爱你的人的残忍,一颗心,既然无法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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