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门艳骨 作者:索嘉楠

    清末民初、将乱未乱。

    沧古的金陵城正沉浸在淡淡朗朗的秋季。

    这是个极好的季节，不热不冷，清清雅雅的。无论你身处在何地，都委实可以窥探到那么股子弥漫高远天幕间的滚滚诗意，并着熟果甜糯的香气起温婉的缭绕在你的身畔，那感觉甚是微妙。

    特别是在清晨的时候，当划破天地、驱散阴霾的第米阳光淡淡的耀下来，这座“城在园中”的古老城池便被唤醒了。zhè gè 时候向着院子里边儿坐，仰头时可以看到很高很高的，大片自暝色转为曙色的晨曦陀醉的天幕。

    这看天空的美好，是深宅大院儿里女人们的奢侈……只有在对着天幕凝眸静看的时候，内心深处那点驱不散的闷窘感才会有须臾的压制，因为感染了苍穹宇宙博大的胸怀，让人觉的自己在这广袤的天幕之下不过渺小的形如蝼蚁，那些执着看重的东西在这刻也便都什么也不在乎了！

    当然，那般的想法也只有瞬，只能有瞬……

    此时金陵城中万家大院里，威严的老管家正单手负后、提气于喉，打着十二分精神的训导批新入万家的下人。

    万家老爷万佑烨常年在外奔波，忙着那生意场上的事情。距离上次的离家，时今已经有将近年了！

    就在前不久，万老爷修了家书封给正室太太，说自己就要回来了。

    于是这万府上上下下便沸腾了！

    正房太太杨姿娴亲自打理着，将万府各处屋舍、景点儿重又修整了遍，之后又命人去买了这么十几个下人回来。

    切的切都是副新生般的样子，似乎处处都充斥着新生的影子，似乎这古老的万家大院已然因老爷的回归而旧貌换新颜。

    老管家逐条逐句的为这些新进的下人们讲万家的规矩，那目光个个逐扫过林立众人的面孔。他们都依礼低着头不敢抬起来，管家说什么也都口中应着、心中记着了！

    就在这奴仆的队伍中，个身着浅青色秀禾装、梳着垂鬓分肖髻的十八岁少女显得尤其惹人注目。

    她也如这队列里其余人样，把头低低的垂下去。她不敢说话、不敢有稍稍的小动作，从她踏入这万家大院的那刻便感到股极阴森的气场压得她喘不过气。她知道这委实是气场，是这古老的大院儿在无形间给了她个下马威，她镇不住这大院儿的气场，故而她只能选择谨慎小心、缄默臣服。

    可是，纵然她面颊低埋、气息祥宁，也依旧无法掩盖她那张精致逼人的美丽面孔！

    她正值极好的年景，又生就了雪铸的皮肤，细细的杨柳眉微微上挑，双丹凤眼儿像是贮留了湾清澈的水、顾盼间便是段勾魂摄魄的别样风情！且她周身自有脉天然不雕琢的气质，那是类似于宠辱不惊、智慧自成的气质，与这万家大院儿里下人们常见的卑躬屈膝、胆小怯懦是委实不相同的。

    虽然她时今只有十八岁，这是个不大不小的年景，切都可以磨去、切也都可以塑造。但是她与生俱来的那份别样却是想藏都藏不住，如她难得的精致面貌样。

    冥冥中似乎这切都在指向未来某天，zhè gè 女孩子她注定会翻动起的万家大院儿里页不同寻常的历史篇章……

    她在那里便是首精致的诗，安详静谧、充斥幻想，又不骄不躁、不浮夸也不媚俗。便是这识人甚的老管家在见到她的第面起，都免不得在心里头打了个不动声色的噤！

    这样个女孩儿，便说她是那皇城里边儿逃难出来的千金、落魄的皇家格格都是有人信的！

    可她当真只是个普通乡野人家出身的孩子，她在乡下农家生长到这十八岁的年景，从未接触过之外的繁华、以及那份世道人心的复杂。

    她没有名字，父母只唤她“凤凤”。而今天是她离开乡下的家、被父母送入到万家大院签了契约成了下人的第天。

    将自己的子女送入万家为奴，对于乡下的穷苦人来说是件求之不得的事情！

    万家衣食待遇之好、万家所给银钱之，自是别处所大大不能比拟！平日即便是想签了卖身契，人家却也不常收人。故此，这些个签了契约进了万家大门儿的奴仆们，没谁觉的自己吃亏，反倒都觉的是得了个大便宜、大福报！

    说起这万家庄园，自然又是这金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万家乃是这金陵城的霸主，可以说是掌控了整个金陵城的财富命脉。在其名下所属的商铺、粮田、股权等不计其数；又加之是几代积累而成的名门望族，财富无可估量、声威亦是赫赫！

    万家是这金陵城的个传奇；在远离京都的金陵，这万家便是当地的皇宫！

    而这座深深深几许的大院，也向都是令人既向往、又忍不住心生颤粟的地方……

    沧古的大院儿永远以种威严的态度肃穆的立在金陵城最中心处，千百年来沐风栉雨，以其无言的肃穆与神秘的气场、还有那不容置疑与动摇的威严，就这样以种亘古不变的姿态睥睨这座金陵城。那两道朱红色的大门儿、门前两只威风凛凛的雄狮、还有那高高块儿昔时皇帝御赐的“万”字匾额，这切的切常人只消看上眼便忍不住肃然起敬、心生段莫名的颤粟了！

    关于这万家的传说有极，而对于这万家的向往与惧怕亦是大金陵人怀有的心态。

    ……

    “所讲礼仪、那些个注意事项，可都仔细记清楚了？”管家说话已经告段落，时今微微停、缓了口气问道。

    这队低首静听的下人们忙不迭应下：“记清楚了！”

    那管家便点点头，接过旁粗使丫鬟递来的茶水饮下盏，便又jì xù 讲起万家各处屋舍的分布，是以使他们明确哪院哪屋都对应着什么样的主子……

    万家大小院落房舍不计其数，有家庙、祠堂自带其中，花园、小湖景景不同。自是处处雕镂清奇、布局讲究、威仪华美有如皇宫内院！

    金陵有这样种说道，即是“万家归来不看院”。

    若是看过了万家的大院，那这人间切院落便都再也难以入得了眼去了！

    万家大院自是极大的，而这之中又分为了四大区域便于管制。四院相互连通，过道以花园填充；看似划分规整，实则又煞是相融！

    分别为：青阳、朱明、白藏、玄英。

    青阳、朱明、白藏、玄英是四季的雅称。这“青”、“朱”、“白”、“玄”是与四季相对应的四种颜色。划分出的四大区域在这四季相匹配之余，又溶入了五行与之呼应。且“东”、“南”、“西”、“北”建筑格局颇为讲究。

    青阳院位于“东方”，代表着“春”，属“木”，乃是万家老爷万佑烨、与正房太太杨姿娴所居。

    朱明院位于“南方”，代表着“夏”，属“火”，乃是万家大少爷万瑾煜（斜音“瑾瑜”，握瑾怀瑜）——也是这代万老爷唯的儿子所居所管辖。

    白藏院位于“西方”，代表着“秋”，属“金”，乃是万老爷各房姨太太所居区域。

    玄英院位于“北方”，代表着“冬”，属“水”，乃是管事下人、粗使下人、亦或者不曾分配到各个房中的下人在此居所。

    这青阳院、朱明院、白藏院、玄英院又有各自不同的专属图腾坐镇驱邪，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上古四大神兽。

    如是，整座万府在华美恢宏之余添了这诸讲究，外行来瞧只觉的威仪道不尽、富贵比天府！而内行的又不得不暗暗赞其风水格局对应极好、福禄寿喜四美占全的好筹头！

    ……

    不会子，这管家已将这万家大院儿逐有了jiāo dài ，这般的训话便也算是告段落了。但在最后，老管家不忘沉声叮嘱：“记住，玄英院的西厢暗房决计不能去，那里关着个疯子，自有专人打理起居，不是你们该问的。”声音不高，却是字句极是斟酌，言出口便字字珠玑。

    众人应下。

    队列中的凤凤心中甫波动，那双丹凤若兮的眸子里流转着瞥精光！

    玄英院的西厢暗房……

    她心照不宣，亦是谦卑姿态，却有忖度就此沉淀着落在了心坎儿里。

    老管家负手踱步，已然按了方才那话头不提，将另只手亦负在了身后，就此背着双手在队列间踱步转悠：“这大院儿自有严整无遗漏的许规矩，容不得你们放肆。”于此顿，声色与神色辙的肃穆，“且这万家大院儿里的人，要记得自己眼睛瞎了、耳朵聋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专心管顾好自己该做的、明白自个儿的分内是什么！”言的不缓不急，沉沉冗冗、逼仄暗成，末尾那嗓子又陡地凛，“若是丁点儿差错让上头主子们怪罪下来，仔细你们个个的皮！”猝然住了身子，目光迂回圈儿，扬声甫地落。

    众人又是应下，这自不必说。

    这座千年的古宅本就已经阴森可怖、威仪自成。此刻老管家这番凛冽并着肃穆的训话，无异于在这之中又添抹阴霾的wèi dào 。这样的wèi dào 俨如隔世的铁锈糜烂在染血的天风里，让人无法忽略其中渗透于血脉的诡异，以及……怨灵冤魂般的肃杀！

    凤凤敛眸，与众人辙转身去往安置他们的厢房。

    jié shù 这场入了万家不能避免的训话，她整个人似乎有了个短暂的松弛。下意识抬眸，看向头顶被这四处高墙围拢出的片天幕，凤凤心头顿然涌起无尽的压抑，只觉的分明是同片天幕，可这深宅大院里的天、比之她乡下家园的天，似乎狭窄了许。

    即便她知道这是她的错觉……

    可同时，心底滋生出临行前yī zhèn 子阿爹阿娘唯恐未详尽的嘱托……凤凤整个人便浑然凛！伤春悲秋般的情怀在这瞬间被止住，她颔首，面上那瞬的动容骤然消失，整个人变得极是肃穆镇定，面色若水、眉目间沉淀了段思量。

    没有人看到，她垂于身侧、被袖管遮迷了些的双手就此徐徐的握成了拳。

    她不会忘记自己羊入虎口般来到这座森然大宅的目的。她明白，自己的命运注定要与这座古老的府苑缠连、绑缚在起！

    从她出生起，无可遁逃也不容置疑的宿命便如影随形，这切的切就已然成了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