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

第 98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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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嬛传 作者:肉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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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婕妤笑得宁静恬淡,“《孟子。万章》上说‘男女居室,人之大伦也’,《礼记。礼运》亦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到了朱熹口中却宣扬‘存天理,灭人欲’,实在大大不通。”她转脸看着玄凌,“我朝以来皆以孔孟之道为正宗。朱熹虽在理学上颇有成就,文章亦写得漂亮,然而其人品之劣,由严蕊一事便可知,为一己之私严刑拷打无辜女子,得她委顿几死,心肠冷酷可见一斑。”

    玄凌笑笑,弹一弹指甲道:“朱熹的确有不通人情之处。”

    徐婕妤坐得端正,淡淡扬起小巧的唇角,“是啊!若要说起‘存天理,灭人欲’,臣妾先觉得不通。”她脸上微微一红,“若宫中也如此,臣妾又如何能为皇上绵延子嗣呢?岂非自身就是大错特错了。所以觉得说这话的人必然是无情之人,与皇家宽厚之德背道而驰。”

    细碎的金s的秋y暖光似迷蒙的轻雾缭绕,落在空阔的空翠堂中,别有一种青郁静谧的气息,仿佛蒹葭苍苍之上弥漫的如霜白露。徐婕妤的目光有一种迷蒙的温柔,似牵住风筝的盈弱一线,只牵在玄凌沉吟的冷俊面庞上。

    玄凌随意一笑,眼中有一抹y翳的散漫和冷漠,“背道而驰?”他见徐婕妤含蓄低头,淡淡道:“婕妤最近见过什么人听过什么话么?”

    徐婕妤婉约一笑,吃力地挪一挪身子,“别说臣妾现在走不动,即便肯出去,皇上也知道臣妾的x子是从不说别人的闲话的,更不爱管别人的事。”

    玄凌微微一愕,旋即释然笑道:“不错,朕觉得这是你最大的好处,不似旁人那么嘴碎多方。”玄凌多了几分信赖之s,“如此,朕有一事想听听婕妤的意思。婕妤置身事外,想必看事亦清楚明白。”

    “虽然臣妾见解粗陋,不过倒是很愿意陪皇上说说话。”

    玄凌微微沉吟,“如今宫中纷传崔槿汐与李长之事,皇后主张严惩,敬妃持中不言,端妃颇有不忍,莞妃不便说话,不知婕妤如何看?”

    徐婕妤只笑,“皇上可记得春r桃花之景?设计者说到严蕊,臣妾便献丑用严蕊的《如梦令》来答。”她的声音轻柔悦耳,“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

    “婕妤此说何解?”

    徐婕妤颈中一串八叶桃花细银链子,正中的坠子正是一枚粉s水晶琢成五瓣桃花,仿佛合着她的话语应景一般,“道是梨花非梨花,道是杏花亦非杏花。似是而非,红红白白,正如桃花,爱之者称其桃之夭夭,宜室宜家,不爱者嫌其轻薄无香,逐水飘零。其实各花入各眼,是非只在人心罢了。朱熹眼中严蕊是轻薄妓女,死不足惜。而千古之后,人人赞叹严蕊侠义之风,不为酷刑所而攀诬士大夫。正如此诗中的桃花,或许朱熹眼中也不过是轻薄逐流水之物,却不想桃花也是武陵桃源之品呢。言及今r宫中之事,皇后认为关系宫中风纪规矩,臣妾倒以为,他们并未祸乱皇宫,不过是宫女内监相互慰藉罢了。他们这些为奴为婢的一入宫门便孤身劳作至死,难免凄凉寂寞想寻个伴,以己度人,也只觉得可怜了。”

    徐婕妤娓娓道出此言,我在屏风之后亦忍不住要击节赞叹,其心思之敏,答言之巧,果真心细如发,聪慧过人。

    玄凌眼中清冷之s微融,温和道:“婕妤以为如何处置才好?”

    徐婕妤柔婉的声音如她月光一般迤逦的裙幅,“皇上可曾听说过一句话‘不痴不聋,不作家翁’,唐代宗的升平公主被驸马郭暧醉打金枝,代宗也不过以此语一笑了之,何况是无伤大雅的宫女内监对食之事?其实皇上若不信,可去每个宫里都查查,保不定都有,难道个个都要杀之而后快么?皇上乃天下,职责之重休止是一个家翁,大可端出一点容人之量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深深看住玄凌,目光像新开壳的蛋清澈明亮温润,不含一缕杂技,“许是臣妾怀有身孕的缘故,实在听不得这些打打杀杀的事,过分心软了,请皇上恕罪。”

    玄凌的眼中有浅浅的笑意和安慰,“是啊!如今宫中有身孕的不止是你,连着沈淑媛和嬛嬛,大约都见不得生杀之事的。”言尽于此,玄凌与她烹茶品味了一番,又叮嘱了几句,便步履轻快回了仪元殿。

    徐婕妤扶着桔梗的手目送玄凌离开,眼中柔情似江南的春水伏波,亦只盈盈望着玄凌远去的背影,静静无言凝望。

    我在屏风之后,望着徐婕妤的眼波,心中五味陈杂。大约要很爱很爱一个人,才会有这样缠绵的眼神吧,只是徐婕妤的绵绵深情,从不在玄凌面前表现出来。她仿佛已经习惯了,只是在他的身后这样安静看着他。

    我默默地叹息了一声,而我,想必是不会再以这样的眼神看着玄凌。而我想这样温柔凝眸的一个人,也不会再有从前这般深情凝睇的时光了。

    自玉照宫回来,我心境轻松了些许,然而人亦沉默了。只坐在小轩窗下,有心无意地拨弄着琴上七弦,看着花宜领着宫女们收拾殿前池的枯荷残叶,只余下一池静水。

    浣碧站在我身后,一遍又一遍用木齿梳蘸了皂角首乌膏为我篦头发。她道:“回来的路上看小姐笑了笑,想必事情做得有几分把握了。”

    我淡淡道:“哪里有这样快,只不过刚刚八字有了一撇罢了,余下的事还不知怎么样呢。”

    浣碧笑道:“话虽这样说,但总算是有点眉目了,可见徐婕妤一点就透。”她停一停,小心道出自己的犹疑,“只是徐婕妤与小姐只能说是熟稔罢了,并不似有沈淑媛与小姐一般的情分,怎么小姐反倒把事情托了她而不是沈淑媛?”

    我扯一扯篦发时披在肩上的盘金绣鲜桃拱寿云肩,转脸看着廊下开着的一丛叫“佛见笑”的淡红s菊花,“就是因为眉庄与我亲近,所以这些话不能是她去说。徐婕妤颇有才情见地,又一向不落入是非中去,皇上才肯听她的话。只是。。。。。。”我心中蒙上了另一层忧虑--徐婕妤饱读读书,才情见识自然不浅,心里不免掂量--她若心思明澈还好,若是一旦动了什么脑筋,未尝不是一个强敌。

    浣碧久在我身边,如何不晓得我的,她低低道:“徐婕妤家底不深,更要紧的是不甚得宠,即便生下了皇子封做贵嫔,也顶多和从前的悫妃样子,小姐不必担心她能争多少宠去。”

    清澈的池水倒映着天光云影,我看她一眼道:“她若要争宠何必还等到往后。她是不屑于争来的那点子宠爱罢了--何况若论起家世,我也不过是罪臣之女,无枝可依,又哪里比人家好了?”

    浣碧闻言垂下眼睑,低低道:“咱们的家世是不能跟旁人比了,所幸温大人前两r来时说起公子的身子好了许多,人也清楚了些,也算是大幸了。”

    “到底平安才是最要紧的,知道哥哥好些,我心里也好受些。”我笑一笑,“也是我多心了,只身回宫难免草木皆兵。其实徐婕妤也是个好的,否则眉庄与敬妃屑与她往来了。”

    说到敬妃,我心中“咯噔”一下,几乎凉了片刻,正要思索得深些,却听玄凌的声音笑吟吟道:“怎么这时候在篦头发?”

    我一惊,忙起身笑道:“皇上怎么这样突然来了?倒吓了人家一跳。这样衣衫不整的,容臣妾去换身衣裳再来见皇上罢。”

    玄凌负手站着,脸上有温柔沉静的喜悦神s,低语道:“小轩窗,正梳妆,原来是这样安静融洽的光景。”

    他随口一句“小轩窗,正梳妆”,我听着隐隐不祥,含笑道:“皇上该罚,没事说什么苏轼的《江城子》,听着上怪凄凉的。”

    玄凌一愕,眸中慢慢笼上一层薄薄的郁蓝雾s,脸上却依旧是那种淡淡散漫的神情,笑道:“是苏东坡写给亡妻王弗的,朕失言了。”

    我心中霎时一刺,想到纯元皇后之事,满心不自在起来,更怕他想起往事不快,只柔声笑道:“臣妾倒觉得东坡好福气,前有正妻王弗,续弦王闰之是王弗的堂妹,又有爱妾朝云患难与共,当真是男子中娇妻美妾的典范了。”我话锋一转,只笑盈盈望着玄凌道:“只是论起娇妻美妾来,又有谁比得过皇上呢?”

    玄凌“哧”地一笑,面s转晴,“朕当你要说什么,原来又是拿朕打趣儿。”他走近我身边,接过浣碧手里在的梳子,扶住我的肩低柔道:“那朕也效仿东坡,为朕的朝云篦一篦头发罢。”

    他的手势很轻柔,齿梳划过头皮有一点酥麻的痒。我闭着眼睛道:“皇上方才进来时仿佛很高兴,有什么高兴的事情能说给臣妾听听么?也好叫臣妾也一同乐一乐。”

    玄凌微笑道:“嬛嬛果然心细如发。早朝的时候大臣们上了奏章,说起今秋钱粮颇丰,百姓们都安居乐业,朕听了也高兴。早起又去看了徐婕妤,燕宜平时沉默寡言,偶尔说起几句来,倒很入情入理。”

    我莞尔轻笑,“徐婕妤与皇上说了什么叫皇上这样高兴呢?臣妾听闻徐婕妤满腹读书,想必说话也极得体,只是无缘亲近罢了。”

    玄凌道:“燕宜x子寡淡,很少与人亲近。如今怀着身孕不便走动,更是不大与人见面了。不过来r论起儿女之事,你们倒有很多话说了。”

    “皇上打算得好长远。”我谦谦微笑着道:“皇上素来以仁孝武功治理天下,政事清明,举措得当,不惑于外亦不愦于内,才有今r百业昌盛,百姓安居的局面。然则皇上以为天下太平,是刑法严苛有效呢?还是仁厚宽和为要?”

    玄凌抚着下巴笑道:“嬛嬛这是要考较朕的为君之道么?”

    我微笑出柔美的弧度,“嬛嬛怎敢说考较二字,不过是请教罢了。”我佯装一揖到底,唱到:“还请先生指教一二罢!”

    玄凌忍俊不禁道:“乱世用重曲,如今天下太平昌盛,战祸不起,自然是以宽容之道休养生息为要。”

    我顺着他的话头道:“宁为太平犬,不作离乱人。可见天下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全是托皇上仁慈之心。可是如今对外宽而对内苛,又是如何说呢?”我停一停,含了迷蒙样的愁思,极轻声道:“槿汐入宫早,在臣妾身边服侍时常常说起当年纯元皇后施惠六宫的恩泽。说句犯上冒昧的话,臣妾很想知道,若纯元皇后还在,今r李长与槿汐之事该会如何处置呢?”

    他的神情微微愕然,深黑s的眸中似闪着幽异的火苗,盯着我道:“槿汐和你说起过纯元皇后的事?”

    我被他看得心中发毛,脸上却分毫不也露出来,只坦然道:“槿汐在先皇后入主中宫前就在宫里伺候了,虽然不得在先皇后跟前侍奉,然而每每说起先皇后,总道她宽柔待下,深得人心。”

    玄凌突然握住我的手臂,顺着光滑的蚕丝明羽缎衣袖倏然滑下牢牢握住我的手指。他似乎是望着我,眼神却有着空d的伤感,茫然看着远处,喃喃道:“若柔则还在。。。。。。”

    我涩然微笑,反手握住玄凌的手,他的手指冰凉,唯有掌心的热带着灼人的温度。我软语安慰道:“臣妾想当今皇后是纯元皇后的亲妹妹,彼此的x情自然是一路的。虽然皇后要以槿汐和李长之事惩戒皇宫,大约也不会真要他们的x命吧?何况皇上待人以宽,皇后也必定会和先皇后一般宽仁待下,绝不会与皇上言行相悖,也不会与纯元皇后相悖。”

    玄凌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宜修如何能与柔则相提并论!”

    我假意迷茫不知所措,“臣妾与皇上多年夫妻,有幸以妾媵之身相伴十年,也可算是夫妻一体,同心同德,臣妾亦不敢有丝毫松懈,一切以皇上为重,不愿与皇上言行心思背道而驰。皇后虽非原配,却一早侍奉在皇上左右,如今又与皇上同居龙凤之堂。皇上禀之以宽,皇后又怎会从之以严呢?”

    玄凌眉头微蹙,“从前或许不会,可是如今。。。。。。”他略略露出烦躁的寓所,“朕想起你怀着双生胎辛苦,宫中却纷传你腹中之子并非腾的孩子。旁人便罢了,竟然连皇后也要朕留心--”他的不快之s愈浓,“可有什么要留心的,难道连朕自己也都不知道么?!皇后的耳根子是越来越软了!”

    我微微一笑,劝解道:“皇后也只是关心后宫之事罢了,何况耳根子软的人必定心肠也软,仁慈和善。”

    玄凌轻哼一声,“心肠软么?朕瞧皇后很有些耳根子软心肠硬了。”他平一平气息,“徐婕妤有句话说得很是,如今宫中有三位嫔妃有孕,你和燕宜都是很快就要生产的,哪里能见得这样生死打杀的东西,即便要罚,也该缓一缓。”

    浣碧在旁轻轻道:“皇上方才问小姐为何这个时候梳头,原是有缘故的。。。。。。原本在甘露寺的时候小姐受过惊吓,rr都是槿汐陪着守夜的,如今槿汐出事,小姐又气又伤心,连着两夜没睡好。还是温太医教的法子,说多用篦子梳梳头可以松缓精神,夜里好睡些。。。。。。”

    未等她说完,我呵斥道:“多嘴!谁要你在皇上面前乱嚼舌根。”我急急笑道:“皇上别听浣碧的,她一点小事就多心,臣妾昨夜睡得很香,并没有事。”

    浣碧不无委屈地低头揉着衣带,玄凌凝神我片刻,伸手抚一抚我的脸颊,柔声道:“还要瞒朕么?看你眼下的乌青就知道你一定没睡好。”他叹息,“嬛嬛,你心肠太过柔软,一味委屈自己,还拦着浣碧不许说实话。”

    我微微垂着脸,发上的首乌膏有沉郁的气息缓缓散开,因为里头掺了玫瑰花汁子,香味亦别有清淡芬芳。我低声道:“臣妾能再侍奉在皇上身边已是上天眷顾了,受些委屈又何妨,只是槿汐陪在臣妾身边多年,心里总是有些舍不得的。”我微微红了眼圈,“说到底总是她不对,纵使她和李长真的有情,也不该惹这许多是非。皇后是后宫这主,她要按宫规处置谁也奈何不得,臣妾也只能听从。”

    玄凌颇有不快之s,略带薄责之意,“纵然后上皇后掌管,难不成朕身为天下之主却不容过问了么?”

    他的口气是责怪的,即便没有我,玄凌对皇后也不如五年前一般尊重了。我把心头的暗喜化作口中温软的不安与紧张,牵着他的衣袖侬侬道:“皇上这样说倒像是为了臣妾的人而责怪皇后了,臣妾伏祈皇上切莫因此迁怒皇后,若真要怪责就怪责臣妾没有好好约束宫人吧。”说着就要支着腰吃力地屈膝下去。

    玄凌忙拉住我道:“什么没有约束好宫人?这样的事朝朝代代都有,不是到了朕这里才开天辟地第一桩。论起来他们都是饮食男女,内监虽然算不得男人,但总有人的情义,秦始皇残暴至此,也未曾在宫中大肆禁止此事,朕又何必如此灭人人欲?”

    我知晓他的心思,顺口道:“其实论起来此事总在宫墙之内,悄悄掩过了也就是了,若大肆张扬到了臣民耳中,岂非叫人看笑话。臣妾说句不中听的话,槿汐也就罢了,李长是自小服侍皇上的人,朝夕相处的时候只怕比臣妾还多上许多,也可算是功过相抵了。”

    玄凌低笑一声,朝我挤挤眼睛,促狭道:“这话听着倒像是吃醋一般。怕是借着说李长的话在挤兑旁人了。”

    我红了脸道:“谁要挤兑旁人了,谁又吃醋来着,臣妾不过白说一句而已,皇上就这样多心,仿佛臣妾在为皇上早起去看徐婕妤吃醋了。”说罢扭转身子,不肯和他说话。

    竹影婆娑,泠泠有风吹过,带来桂子浓郁甘美的香气,冲淡了竹叶的清疏朗朗气息。玄凌笑着过来搂我的肩道:“是朕不好!--你也是,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方才还和朕深明大义地说道理,一转身又闹起孩子脾气来,真真不晓得要拿你怎样才好。”

    我索x任x撒娇道:“做母亲就不许闹闹脾气了么?何况又不是嬛嬛要闹脾气,都是皇上的罢了。皇上都是好多孩子的父亲了,还这么霸道!”

    玄凌朗声大笑道:“瞧瞧你,朕不过说了一句,你有多少话儿等着朕了。真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矣。”

    我啐了一口,方才破涕为笑,指着小腹道:“嬛嬛是女子,肚子里的是小人,皇上既觉得难养,可都不要了罢。”

    “朕哪里舍得呢?朕想起一进来就告诉你去看了徐婕妤,怕你本来为了槿汐的事不自在,又添一重烦恼。”

    我横他一眼,笑道:“谁要烦恼了?说起来徐婕妤即将监盆,皇上也要多去看看她才是啊!”

    玄凌吻一吻我的眉心,低笑道:“嬛嬛这样懂事,朕也会叫你安心的。”

    我起身进内室换了件家常衣裳,一壁又吩咐小连子传点心进来。待我换了衣裳出来,桌上已搁了几道菜式:灵芝山j煲、珍珠桂圆炖官燕、百合片炖豆腐、酿紫姜尖儿,皆是玄凌寻常爱吃的东西。

    我问小连子道:“准备了这些功夫,怎么不叫端上来?”正说着,小允子亲自捧了一道菜来,我笑道:“这是今秋新进的鲈鱼,此时吃最肥美不过,用新鲜菊花烹了清炖,口味也清爽,皇上尝一尝罢。”

    玄凌大显喜s,“年年一到秋天,朕想起鲈鱼就食指大动,没想到今年在你这里占了头筹了。”

    “知道皇上喜欢,所以早早预备下了。”我含笑道,“原本是要送去仪元殿的,谁知那么巧皇上自己来了,正好吃个新鲜。”

    玄凌大喜,一时吃得痛快。过了一盏茶功夫,小连子上来道:“酒酿清蒸鸭子已经好了,可要端上来?”

    我看着玄凌道:“皇上可要吃么?皇上在皇后那里吃了酒酿清蒸鸭子说不错,因此如今各宫都准备下了。”

    玄凌微微蹙一蹙眉道:“这会子怎么送上这个来了,听着就觉得油腻腻的。传朕的旨意,就说朕吃絮了,以后不必再准备着了。”

    我着意体贴道:“撤了鸭子,换一个龙井炒虾仁来,又香又嫩的。”我看一眼专心于食的玄凌,微微把唇角溢起的一缕笑意抿了下去。

    二十九 奋起

    过了两r,释放槿汐和李长的旨意就下来了。玄凌到底顾及皇后的面子,虽然未严惩槿汐和李长,也保留了他们从前的职责,却也到底罚了一年的月钱小惩大戒。只是比起x命来,这一点银子也是根本无关痛痒了。

    那一r,我早早领着浣碧亲自去接了槿汐回来。不过三五r光景,槿汐已经瘦了一大圈,整个人憔悴支离,一回来便一气喝了许多水,随即便默默无言了。我起先以为她会委屈哭泣,然而槿汐的个x外柔内刚,又如何会哭泣?她甚至连一句抱怨也无--因为她根本不愿开口说话。只草草洗漱了,便回了自己房中歇息。

    一连数r,槿汐只问了一句,“李长可也无事了?”我答了“是”,她缓缓松一口气,再也不开口了,连早起陪伴我去皇后处请安的事槿汐亦推托了,只叫浣碧跟着。我知道她不愿意见人,更知她好强之心,也不愿去勉强。浣碧与花宜数次忍不住要去劝,也被我一力拦下了。这是槿汐的心结,若自己想不开,旁人怎样劝说亦是枉然。

    也难怪槿汐不愿出门,除却未央宫中安静些,连这安静也是刻意的小心翼翼的安静,出了未央宫,外头唧唧喳喳的舌头无不拿这事当了笑话来说,我纵然劝得动玄凌,却也堵不住众人之口和鄙夷好奇的眼神。

    我默默叹息了一句,流言杀利,不逊于任何杀器啊!连向来坚韧果敢的槿汐,亦变得委顿不堪。

    然而她若不振作,哀伤畏惧更如山倾倒,会r复一r压得她无法喘息。

    这一r晚,玄凌遣李长送来了一品椰汁红枣雪蛤,我谢恩接过,为免槿汐在旁尴尬,只叫她去小厨房看着炉子上的清炖金钩翅。数r不见,李长整个人迅速苍老了一圈,脊梁也有些伛偻了。

    我叹息着道:“公公清减了不少,这几r受苦了。”

    李长微微勾着脑袋,苦笑道:“奴才一直以为自己身子还强健,可只在暴室做了几天粗活身子就这样不济,当真是不中用!”

    我赐了他座,温言道:“暴室哪里是人待的地方?要不是本宫亲眼去探望过槿汐,竟不知道还有这样苦热不得见人的去处。公公如今能平安出来,也算是万幸了。”

    李长低低咳了一声,颇有些苦中作乐的样子,“奴才劫后余生,也是这样想的。在暴室的时候奴才粗皮厚r的倒也没什么,顶多累着些罢了。”他的声音更低,“如今奴才出来依旧在皇上身边行走,倒敢有人说三道四,只是槿汐她。。。。。。”李长的每一道皱纹中都掩藏着担忧和悯意,哑着声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用绢子拭一拭腮上的胭脂,淡定道:“公公其实心知肚明,槿汐会被人说三道四也是因为她在本宫身边的缘故。本宫自回宫中,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只管要拿本宫的错处。本宫一再小心了,她们就去打本宫身边人的主意,就是个例。”我的语气中颇有委屈隐忍,“若不是本宫无用,也不会牵连了你与槿汐了。”

    李长忙起身道:“娘娘这话自伤得重了。娘娘是皇上身边一等一的红人,旁人怎能不嫉妒生怨?她们愈是议论娘娘的是非,愈是显出娘娘在皇上心里的与众不同。”

    我微带着沉沉的鼻音,缓缓道:“本宫前次执意去暴室看望槿汐,怕的是再不见一回以后会没机会了,拼得皇后娘娘一顿责罚也是要去的。只可惜到底也没见着公公。其实公公哪里知道,此次之事是皇后牵了敬妃与端妃来了本宫这里,说是安贵嫔冒失撞在公公身上掉出了那枚璎珞才闹出的事端。想想也是,安贵嫔向来仔细,事情闹得这样大,连皇后都要亲自来查,本宫一力想保住你们二人也是无计可施--好在皇上顾念旧情。”

    李长默默听着,骤然牵动唇角,露出一抹寂寂的冷笑,道:“是啊,安贵嫔一时莽撞。。。。。。连带着皇后娘娘也上心了!”他的冷笑只在一瞬,很快又恢复为平r恭顺而谦卑的笑容,“奴才会谨记教训。”

    我抿一抿有些g燥的嘴唇,意味深长道:“这个教训不仅公公要谨记,本宫也会牢牢记住的。”

    李长望着槿汐的住处,怅然道:“那么槿汐。。。。。。”

    我微笑安慰他,“你放心,本宫会开解她。”李长点点头,默默起身告辞。彼时残y如血,在重重殿宇的间隙里投下灼艳的光影。李长的悠长的身影便在这血红里慢慢被拉得愈来愈长。

    几r来我胃口甚好,温实初亦道产期将近,多多补养增些气力也是好的。槿汐进来时我已经吃完了那一盅椰汁红枣雪蛤,她捧着一紫砂锅的清炖金钩翅,用银勺子舀出金黄绵厚的汤汁在白玉小瓷碗中。那汤是用翅针加老鸽、龙骨、r眼、牛r、火腿丝用文火煲足五个时辰,其间要不断捞去浮油什质,待汤汁成金黄s后隔渣方能用。鱼翅用此沸汤煨过,令其柔糯而不烂,加入好j汤,炖沸后调以适量元贴心水和参汤方能入口。

    槿汐黯然调着汤汁,静静道:“他走了?”我应一声,她又道:“他老了。”我不作声,槿汐再没有说别的话,只把翅汤端到我面前,“娘娘趁热用些吧!”她安静坐在我面前,眼神是空d无物的空茫涣散,没有一个着落的地方。

    鱼翅和j汤的水rj融使室内弥漫着一股氤氲的暖人肺腑的香气,我缓缓拨动着手中的银匙,仿若不经意一般,“槿汐,你看着宫里的人和上林苑的花儿一样多,宫里都是些什么人呢?”

    “主子,或者奴才。”她的话语简短而淡漠,眼皮也不抬一下。

    “那么”,我看着她道:“这些主子或者奴才里头,有哪些人是你的故j好友,哪些是你可以相信可以依靠的人?”

    “除了柔仪殿,除了李长,再没有旁的人。”

    “是啊!出了柔仪殿,槿汐你相熟的也只有李长了,其他都是不相g的人。”我款款看着她,“既是不相g的人,她们所说的话爱听的就听,不爱听的便当是刮过耳旁的风。槿汐,咱们做的事说的话,只能顾得了自己,顾不了人人都喜欢,能堵住人人的嘴。”

    槿汐深深地看我一眼,嘴角扬成一个无奈而g涩的笑容,“娘娘,有些事说起道理来人人都晓得,可是真要做起来,何尝不是难上加难。”

    “因为难就不做了么?永远也不去面对?或者,以为只要自己捂上耳朵逆运算 眼睛,就真能外头的事都没发生过了么?”我微笑着语气坚毅,“槿汐,你从不是这样的人。”我轻轻握住槿汐的手,她的手是冰凉的,潮湿,有涩涩的触感。我动容道:“当初是为了我你才不得已去俯就李长,你若不是真心愿意,借着如今这个由头断了也好。槿汐,你实在不必勉强自己。”

    有长久的静默,我与她相对时竟似在无人之境一般,半点声息也无。槿汐是过头看着枫树上的脉脉红叶,那鲜艳的红,在凄楚的夜s蒙胧里也有浓烈的瑟瑟。良久,槿汐转头看我,眼角含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欣慰,“有些话,奴婢在暴室时就对娘娘说过。”

    我颔首,心里漫出一丝欣慰,“不错,原以为只可同富贵的人竟可以共患难,也是难得的机缘。槿汐,你既晓得这点,必然也明白你若伤心不振,李长心里也会更难受。”我和静微笑,“槿汐,咱们好好活着不是只为了自己,更是因为要我们身边的人因为我们过得更好些,不要有亲者痛、仇者快的一天。”我攥着她的手更用力些,切切道:“为了流言纷扰而伤害了一个爱护自己的人,更是大大的愚蠢,大大的不值。”

    槿汐一味地沉默,已到了掌灯时分,窗外绢红宫灯散出蒙胧温暖的红光,照在槿汐清瘦的面庞上,照亮岁月划过时留下的淡淡痕迹。

    我有些怔怔,或许,那些痕迹不仅是生命留下的痛苦的印迹,亦是一种懂得和饱满。

    次r起来,照旧是浣碧和花宜服侍了我梳洗妥当。我见槿汐房中门窗紧闭,浣碧传单,道:“槿汐仿佛还没有起来。”

    我点点头,化了胭脂点在唇上,道:“由她多睡会儿吧。”梳洗罢,浣碧和花宜扶着我往皇后的昭y殿中去。

    八月已慢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的时节,且又在清晨,连空气中都带着淡淡萧疏的阔朗气息。时辰还早,大约皇后也没起来,庭院外三三两两聚着几个嫔妃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什么。才走近些,却听见穆贵人与祥嫔的声音张扬着兴奋的短时间,“祥嫔姐姐方才说得好,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未央宫那位是在佛寺里也不忘勾搭皇上的货s,连着她身边的宫女也是个和内监吃对食的主。那天听祥嫔姐姐说起我还不信,现在想起来真是恶心得连隔宿的饭菜都要吐出来了。”

    祥嫔得意洋洋道:“虽然皇上轻描淡写把事情给过了,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我且看她如何收回这个脸面!”

    横刺里祺嫔带着宫女过来,笑道:“还如何收拾得起脸面呢?都丢得满宫都是了。我要是她,就主仆俩一起躲起来,再不出未央宫的大门。”

    几人见是祺嫔来了,忙彼此见礼。因着皇后说时近中秋,玄凌格外开恩,把禁足的祺嫔恕了出来。穆贵人“咯”一声笑道:“她哪里还有脸呢?我瞧着她从来都是没皮没脸的。”

    祥嫔扬着娟子道:“她自己本就没脸,下头的人也跟着添乱。听说皇后軂这绘春和剪秋两位姑姑亲自在那奴才的房里搜出那些个东西来,真真是恶心!”

    祺嫔手里拧着一片j爪枫的叶子揉搓着,带着诡秘的笑容道:“崔槿汐是她的心腹,保不定那些东西是她自己用来勾引皇上的呢?只不过是底下人替她保管着罢了。”

    我在旁听着,登时勃然大怒。浣碧气得脸s发青,耐不住咳嗽了一声,那些人谈得络,一听见动静回头,登时脸s大变。

    祥嫔和穆贵人等到底胆子小,讪讪地屈膝草草行了一礼。唯独祺嫔略略欠身,只昂然微笑站着,神情愈见倨傲。

    我微微一笑,“还未恭喜祺嫔,终于出来了。”我的目光清冷扫过她身后的祥嫔和穆贵人等,兀自笑道:“想必祺嫔禁足的时候闷坏了,一出来就往是非堆里扎。”

    祺嫔低头拨着衣衫上的珍珠纽子,也不看我,施施然道:“孰是孰非娘娘心里明镜儿似的,何必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呢?”

    我不以为忤,只含蓄地微笑,“皇后娘娘开恩,为着八月中秋团圆,特特求了皇上把祺嫔放出来,却不想一片苦心是枉费了。”祥嫔不解,低低“咦”了一声,我慢慢道,“可不是么?皇后以为祺嫔长了教训才放出来的,却不想还是这么毛躁,岂非过完中秋又被寻个什么由头禁足了。”

    祺嫔冷着脸晌,忽而拈起绢子低低笑了一声,道:“嫔妾有什么不是也只是自己的不是,比不得娘娘身边的人做出这等没脸面的事来,可不晓得是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我正待说话,肩上骤然一暖,一件雪絮绛纱披风已披在了身上,却是槿汐的声音暖暖道:“早起天凉,花宜也不晓得给娘娘带上披风,万一着凉皇上又要心疼了。”

    我心下一喜,一颗心稳稳落定了,道:“你来了?”

    槿汐的手稳稳扶住我的手肘,沉稳道:“是。陪娘娘给皇后请安原是奴婢的职责,前两r奴婢病着不能起身,如今好了就该伺候着娘娘。”槿汐装束严谨,神s亦稳重如常,转而看着祺嫔,恭敬中不失一位姑姑应有的端肃,“祺嫔身为宫嫔,方才的话是该对莞妃娘娘说的么?所谓上梁不正下梁不正,娘娘为三妃之一,小主只是正五品嫔,尊卑有别。难道说小主昔r苛待宫人之错也是因为娘娘上梁不正的缘故么?祺嫔小主未免强词夺理了。”

    祺嫔气得噎住,恨恨道:“强词夺理的是你崔槿汐!明明是你秽乱宫闱。。。。。。”

    槿汐倏然打断,含笑冷然道:“小主这话错了。奴婢是与李长j好,那又如何?小主纵然不喜欢也好,只是秽乱宫闱四个字奴婢万万担当不起。恕奴婢出暴室的人是皇上,小主若说奴婢秽乱宫闱,岂非暗指皇上包庇奴婢,纵容宫闱大乱?不知小主这样污蔑皇上居心何在?”

    祺嫔绞着手中的绢子,恨得咬牙切齿,“崔槿汐你。。。。。。”

    槿汐也不理会她,只缓缓看着旁边的一众嫔妃道:“各位娘娘小主的心思也和祺嫔小主一般么?”

    穆贵人先低头讪讪红了脸道:“嫔妾不敢。”

    “那么,祥嫔小主呢?”槿汐淡淡一笑,“小主的梦魇还没好吧?”

    祥嫔忙垂头道:“嫔妾不敢妄自议论。”

    恰巧与祺嫔同住的周容华带了侍女过来,见我忙福了一福。我轻笑道:“容华妹妹如今是翠微宫的主事,虽然年轻却很懂事。妹妹既与祺嫔同住,有什么事也该好好教导祺嫔,别让她再出了什么差错连累妹妹。”

    周容华素与祺嫔有隙,她这个容华的位份也是因祺嫔的贬黜而得,立刻道:“谨遵娘娘教诲。”说罢去拉祺嫔,口中笑道:“姐姐的年纪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说话行事还这么不检点,由着年轻的姐妹们看笑话儿。”

    祺嫔气得发怔,正要说话,却是剪秋出来说皇后已经起来了,众人也不再多言,一同进去了。

    一一请安过后,皇后见槿汐随侍在我身边,不觉有些意外,道:“今r槿汐也来了。”

    槿汐含笑恭顺道:“伺候莞妃娘娘是奴婢的本分。”

    皇后凝视她片刻,微微一笑,“是。你是该好好伺候着莞妃。”皇后语重心长道:“槿汐你是宫里的老人儿了,服侍莞妃应该格外上心,别惹出什么事端来叫莞妃烦心才是。”

    槿汐坦然目视着皇后,“多谢皇后娘娘关怀。槿汐前次的事叫皇后挂心了,其实并不算什么事。既然连皇上都不追究,那就更当不得什么事了。”

    皇后意味深长地一笑,深邃的眼眸中有冷冷一缕寒光划过,“是么?不过能让皇上为此向本宫开口,看来也不是什么小事了。”

    “皇后是说奴婢与李长之事么?”槿汐淡然道:“娘娘手头的事千头万绪,奴婢之事实在微不足道。”她如此坦荡,旁人反而不好说什么了。

    皇后淡淡一笑,也不置可否,只道:“中秋将至,听闻清河王不r内亦会回京,加之莞妃与徐婕妤都是产期将近,连沈淑媛也有了身孕,皇上的意思是要好好c办。”

    众人异口同声道:“但凭娘娘做主,臣妾等不胜欢欣。”

    喉头g燥得发痛,像吞了颗毛栗在喉头,吞下也不是,吐出也不是,只这样哽咽着刺痛难受。心沉沉地突突跳着,一下又一下,热辣竦的,耳中只回想着那句话--清河王不r内亦会回京。他要回来了!他要回来了!

    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了柔仪殿,一颗心恍恍惚惚地没有个着落。中秋筵席我是必不可缺席的。等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他终于要回来了。心头却苦得发涩,我又该如何面对他呢?

    这样骤喜骤悲之间,r子也缓缓过渡到了中秋。

    三十

    关于槿汐和李长的流言渐渐平息。传播流言的乐趣,本不外乎是满足自己探究他人隐私的好奇,更是建立在以窥探当事人听到流言后的痛苦来获得自己喜悦的满足。因而,若当事人对流言置若罔闻,她们渐渐也没有兴味了。

    对于李长和槿汐的再度往来,我与玄凌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连皇后也不敢再多加g涉。

    中秋那r晨起便开始忙碌。先是帝后去太庙祭天,然后由皇后偕同阖宫陛见,向玄凌贺喜,最后是贵嫔以上的妃子一同由帝后带着去颐宁宫向太后请安道贺。

    我的心绪是茫然而酸涩的,隐隐带点期盼。一早起来便按品大妆,珠翠环绕,凤冠霞帔,湮没在贺喜的人群中。夜宴之前,嫔妃和亲王外眷是不会相见的。等参拜结束,已到了正午时分,草草歇歇了午觉起来,又要卸下礼服,换成略略简约些的衣衫,准备晚间的合宫家宴。

    午睡起来时,浣碧已在更衣梳洗了。粉嫩嫩的浅青s缎子圆领直身长衣,领口绣小朵点金水绿卷须花,袖口滚连续葡萄花边纹,下面一条藕荷s织银丝百褶裙,外套一件雨过天青玫瑰纹亮缎对襟褙子,皆用燕子盘扣点缀。她这样精心装扮,雪白的肤s映着柔青s的衣衫,恍若浣纱溪边一株临水照影的碧绿烟柳。

    浣碧一见是我,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忙要手忙脚乱地把衣裳褪下。我心中纵然酸涩,然而亦明白她的心思,忙一手按住道:“衣裳很好,别脱下来。”我打开妆台上的首饰匣子,拣了一支白玉嵌红珊瑚珠子的双结如意钗别在她发髻间,又埋了几颗珍珠在她挽得光滑的髻上,浣碧照常在鬓边簪了一朵浅水红s的秋杜鹃,又戴上一对鎏金点翠花篮耳坠,临镜照了一照,自己也笑了。

    浣碧随即有些惴惴,水亮的眼眸微微低下去,踌躇道:“奴婢。。。。。。不是要抢小姐的风头,只是不想。。。。。。太丑。”

    我微笑,“能在打扮得好看的年纪好好打扮,不是很好么?”停一停又道:“在他面前我只有惭愧。我若有什么风头,也只该在皇上面前的。”

    浣碧不自觉地摸一摸飞红如霞的双颊,比平时更添一分艳软秾丽的小女儿情态。她打开紫檀雕花二十四幅密格木衣橱为我挑衣裳,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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