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 重生于康熙末年(雁九)第332部分阅读
完结 重生于康熙末年(雁九) 作者:肉书屋
尊小佛才雕琢完。
佛座下有四个小字,“慈悲一切”。曹寅虽没有明说,但是曹颙晓得,这个小佛就是留给智然的。
曹颙长吁了口气,将玉佛重新装入锦盒中,拿到书房,放到书桌右侧第二个抽屉中。这是曹寅生前搁这个锦盒的地方 ,
次日,曹颙到了衙门没一会儿,就有理藩院司官过来,拿着康熙御批的折子,过户部来支取银两。
总计八万两,做帐篷、毛毯等购买之资,还有外藩赐宴。
李卫接过折子,不肯直接支银,反而闹到曹颙面前。
“大人,您瞧瞧,这购买帐篷三千顶,岂不是笑话?又不是木兰行围,何至于一次用这些帐篷?”李卫带着几分不忿说道。
他在银库当差,自是晓得银库不宽裕。
如今,兵部、工部等大头还没到,这理藩院一次就要拨八万两,李卫如何能不着急。虽说是御前批过的,但是保不齐有人蒙蔽圣听。
曹颙听到“行围。二字,却是想起十六阿哥前几日所说。看来,这数千顶新帐篷,是要在南苑牧场使用。
“这事情本官知道,李郎中先去将银子支出。”曹颙说道。
李卫听了,一时语塞,但不会怀疑有什么,安安静静地带了人支库银去了。 过了半个时辰,李卫回本堂衙门交差。
曹颙叫他坐了,三言两语说了圣驾即将移驻南苑行围之事。
李卫听闻,张了嘴,半晌合不拢。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嘟囔道:“就那么上瘾?这是打猎啊,还是打银子?”
“又阶不想去见识见识?”曹颙挑了挑眉,道。
李卫现下整日里围着算盘子转,是个合格的司官,说话之间圆滑许多,但是骨子里的侠气仍在,对武事兴趣不减。
“户部要使人过去?”李卫果然心动,眼睛亮亮地问道。
曹颙摇摇头,道:“礼部、兵部、理藩院、内务府这几个地方都会使人过去,户部不好说。难得不用出京,你若想去,我就同十六阿哥与十七阿哥说说。”
十七阿哥年初去理藩院挂职,十六阿哥则是随着几位内大臣一道,专门负责此次南苑行围。
其实,李卫想去,直接让四阿哥安排也行。如今的理藩院尚书,就是九门提督隆科多。
李卫听说有戏,欢喜地手舞足,嘴里不住口地说道:“哎呀,俺好几年没拉弓了,得去买把好弓。就算去瞧热闹,也不能太丢人。”
这一瞬间,李卫眉眼间的欢快遮也遮不住。
以他的性子,比照起当文官。更适合做习武事。
曹颙也被他的欢快感染,觉得心里舒服许多。
李卫回去忙了,曹颙也不能白答应李卫一回,正想着是托十六阿哥,还是直接找十七阿哥帮忙。
这时,就有笔帖式过来传话,道是雍亲王爷相传。
曹颙听了,不由蹙眉,这李卫前脚功夫才走,后脚四阿哥的话就到了,耳目够灵通的。
等见到四阿哥,户部其他堂官也在,他才晓得,四阿哥寻他并不是因为李卫,而是为了
仓粮之事。
今年漕运耽搁,几批漕粮八月末才入通州官仓。因此,这往年七月初支取下半年禄米,也推到了九月初领取。
这王公属下、八旌旗丁、文武官员,都挤在了一块儿。
旁人还好,人微言轻,不敢到官仓大放厥词。这诸王府、公主府,从上到下,需要支取的禄米是个大数字。
就拿亲王为例,每年禄米万斛,五十石。一石一百二十斤,五千石总计就是六十万斤大米。
王府有执事的当差人,又按照品级不同,领一份禄米。
这加起来,每个王府领的禄米,就不是小数。
这些米,如何能吃完,多是在自己产业下的米铺贩售,或者直接供应给大的粮食商人。
这领取的米是新米,还是陈米,这价格就差了好几倍。
如此一来,这些人领米,就不按照顺序来,反而要拣新仓支领。
有开头的,就有随从的,一家两家都如此,将官仓闹得沸沸扬扬。负责官仓的仓麋侍郎张伯行终于顶不住,告到四阿哥跟前。
这其中牵扯的,都是宗亲王府,四阿哥真的为难了两日。他晓得这其中利害,要是闹出来,就要得罪几家王府。
最后,四阿哥还是决定公事公办。
官仓就是大问题,是摊理不清的乱账。好不容易得了个由子,能名正言顺地清查,四阿哥真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
几位侍郎都不吭声,因为他们晓得,在上司与顶头上司跟前,说了算的不是他们。
两位尚书却是脑门子冒汗,满脸的苦相,委实叫人觉得好笑。
曹颙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心里算着时间。要是真的清查仓粮,没有十天半月的完不成。
南苑行围就在数日后,两下里的时间有些冲突。
如今已经进十月,康熙的寿命,是十月,十一月,还是十二月终止?
四阿哥性子刚慎自用,他同几个人说仓粮之事,并不是寻求大家的意见,虽然他拿出个关于仓粮混乱的折子,叫大家联名。
两位尚书叹了好几口气,还是哆哆嗦嗦地提起笔。他们两个都应了,几位侍郎更是无话说,老实地在折子后署名。
而后,众人散去。
曹颙回到自己办公处,愣了半晌。
不知不觉,四阿哥已经由隐忍内敛变得强势起来。
这种转变的原因是什么?
接下来的南苑行围,理藩院尚书的责任是重中之重。理藩院尚书隆科多,身为九门提督,他有没有能力,掌控南苑的兵力?
曹颙直觉得右眼皮跳个不停,似乎要发生什么,让人心惊肉跳。
第十二卷 奉天运 第九百六十七章 南苑(二)
泽卜尊丹巴胡土克图盘腿坐在炕上。长长的寿眉耷拉下来,倒是添了几许慈眉善目。他比较富态,看着不像是年将九旬的样子。
“三王爷,四王爷”他年岁大,身份高,见了两位皇子亲王,也不过稽首为礼。
三阿哥与四阿哥到是不敢有丝毫怠慢,穿着礼服而来,奉命来探望大喇嘛。
当年若是没有大喇嘛力挽狂澜,带领咯尔咯诸部臣服朝廷,外蒙古也不会如此太平。他在外蒙古的震慑力。既让朝廷满意,又让朝廷忌惮。
既是奉了皇命,虽没有指明以他为首,但是三阿哥也是当然不让。谁让他是兄长,就是朝会排班,他也站在四阿哥之前。
“大喇嘛远来辛苦,皇阿玛已经念叨几遭了。”三阿哥用蒙语与夫喇嘛寒暄。
四阿哥的视线,却是落在侍立在一侧的智然身上。
自从智然造访曹府,四阿哥就得了消息。当时还有些糊涂,不明白为何大喇嘛的弟子会同曹颙扯上关系。他还想着,是不是曹颙早年去外蒙古时结下的缘分。
直到此刻,见了智然,四阿哥才明白,所谓的大弟子灵智上师就是曹颙的方外故交智然。
智然像是察觉到四阿哥的注视,抬起头来,微微地颌首致意。
四阿哥想起早年两人在十三阿哥府说禅之事,只觉得一阵恍然。
三阿哥同大喇嘛寒暄两句,不见四阿哥吱声,回头看着。四阿哥已经从智然身上收回视线,只望向炕桌上供奉的紫檀香炉上。
三阿哥挑了挑眉,笑着问道:“四弟莫非是瞧见什么佛家宝贝了?”
四阿哥抬眼看了他一眼,并不作答。只对泽卜尊丹巴胡土克图道:“大喇嘛燃的好香。”
泽卜尊丹巴胡土克图听了,笑着回道:“这香叫冰珀获答香,最是安神醒脑。老僧此次上京,原带了些过来,都贡与宫中。四王爷要是喜欢,过些日子老僧再配一些给四王爷。”
听了这香的名字,四阿哥更是心下笃安。
这个香的方子,早在四阿哥的案续上,就是早年智然所赠。只因制这香需要冰片与琥珀,四阿哥觉得太过奢靡,才束之高阁,只用草木香。
“既如此,就劳烦大喇嘛了。”四阿哥稽首道。
泽卜尊丹巴胡土克图看见四阿哥手腕上的菩提佛珠,嘴里已经换了称呼:“居士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老僧要在京城逗留些时日,怕也有赖居士费心之处。”
两人客气来,客气去,三阿哥被晾在一边,恶心得够呛。
他狠狠地盯着四阿哥的手腕。心里将四阿哥骂了好几遍。这家伙,打着吃斋念佛的日子这许久,装模作样的,让人生厌。
他不耐烦看那两人,少不得看看殿内第四人智然,只觉得这青年喇嘛容貌到是清秀看着面善,不像是番僧。
若不是大喇嘛说这是他弟子。单看面相说是大喇嘛的徒孙或者曾徒孙。也有人信的。
为何会觉得此人面善,莫非自己也同佛家有缘?
甭管泽卜尊丹巴胡土克图有没有神通,指定有长寿方子,要不然也不会年将九旬还这么结实,奔波数千里。进京朝拜。看起来。比七旬老翁来硬朗几分。
就是他这个大弟子,既是首座弟子,年岁不能轻了,但是看着二十许人。
三阿哥顾不得嫉恨四阿哥,摸着自己的胡子,到是有几分心动。
泽卜尊丹巴胡土克图淡淡地看了三阿哥一眼,见他满脸遮不换的欲望。微微地的皱了皱眉。。。。
就在三阿哥与四阿哥奉旨到黄寺这一日,圣驾也从畅春园回到宫中。
次日,太和殿大朝会。
从太和门到太和殿,乌泱泱都是人。甬道两侧,都是肃穆威严的将士。太和殿广场两侧,摆放着全副的帝王的仪仗。
低沉礼乐声起,随同大喇嘛来朝咯尔咯王公贝勒,就是在这隆重庄严的气氛中,觐见了的康熙。
他们昨日才到京城,还没有见识到京城的繁华,就先领教了宫廷的无上庄严。
顺着那长长的甬道,迈进这巍峨的太和殿时,他们都带了几分虔诚。
蒙古人,是崇尚“强者为尊”的民族。
他们都是成吉思汗的后代,是黄金家族的后裔。尤其是年轻的一代。没有经历过战争,听着老祖宗的独霸草原的故事长大。对于顺服与满州人,他们并没有那么心甘情愿。
这几年,策妄阿拉布坦带着准格尔人在西北同朝廷对峙。他们派出一批一批的说客,想要劝说咯尔咯诸部与准格尔结盟,恢复蒙古人的荣光。
略尔咯蒙古,并不像内蒙古那样同朝廷亲近。
因地理位置的缘故,这些年虽纳入大清外藩,但是他们的统治更自在些。
这些自在,就助长了年轻王公们的野心。
咯尔咯各部人心浮躁,泽卜尊丹巴胡土克图怕生出变故,才强硬地带了这些年轻的王公南下进京
就是告诫这些年轻人,不要“坐井观天”
泽卜尊丹巴胡十克图想要保住咯尔略蒙古的太平日子,并不觉得顺服朝廷有何不对。不过是个名儿,每年供上九白贡,也废不了几个银钱。
等觐见完毕,从太和门退下去,跟着理藩院官员回到理藩院安排的别在中,这些被大朝会气派镇住的年轻人才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
曹颙穿着二品顶戴,站在队列之中。在朝见的蒙古王公中找到了格捋克延不勒的身影。
原以为他去年朝见后,就要三、五年见不着。毕竟外蒙古不像内蒙古那样,王公每年都要觐见,他们多是轮班。
没想到,这还不到一年的功夫,他再次来利京城。
今年的恒生,已过一年锻炼,同去年截然不同。
左住、左成兄弟两个念念不忘生父,恒生对自己的生身父亲定也有几分好奇之心吧?
等到格呼克延不勒随着蒙古王公退下,接下来,就是升转的即将赴外任的官员,陆续上前叩首谢恩。
这一番折腾,直到午时,才散了朝会。
曹颙虽有些饿了,但是也没着急走。既是答应李卫南苑之事,他少不得找十六阿哥,知会一声。
这南苑行围,本就是理藩院与内务府主持,各司协办。
十六阿哥摆摆手,道:“这有何难,等到了正经行围之日,各衙门都要使人听差,倒时候添上李卫就是。”
曹颙听了,想想户部还是不怎么贴边。要是有内务府出面,那往后动用户部库房就要少了。
“反正就托给十六爷了。是我主动引得李卫心动,要是最后累得他去不上,到显得我不厚道。”曹颙道。
十六阿哥瞥了他一眼,道:“对他厚道,对爷可不厚道。让爷跟着操心,你卖人情,倒是便安。”
见他没好气,曹颙摸了摸鼻子。不愿意往前凑,哼哈两句同一个让十六阿哥眼熟的官员,离开了皇宫,回了衙门。
午饭没用,就见笔帖式奉了四阿哥之命过来传曹颙过去。
四阿哥处,还坐着满尚书孙渣齐。
原来,关于清查仓粮的折子,康熙已经批了,令四阿哥领命勘察。这随从人员,包括世子弘昇、国公延信、九门提督隆科多、户部尚书孙渣齐、兵部侍郎查弼纳、户部侍郎曹颙、内阁学士吴尔台会同署理漕运总督张大有勘察。
曹颙见了康熙的手谕。上面说的清楚,“仓粮弊端,关乎八旗与京畿官民生计,应彻底清查。若遣他人,亦未能办”因此才钦点了四阿哥主持,这些宗室大臣中的“能臣”协办。
“曹大人,明日起,本王将前往通州,不知曹大人是与本王同往,还是改日再赴通州?”四阿哥将他放下皇上手谕,开口问道。
既是钦点的差事,旁人也都相随。曹颙自是无话说,躬身道:“既是王爷首领,微臣全赖王爷吩咐。”
四阿哥对他的知趣,很是满意,看了孙渣齐一眼,对曹颙道:“若是曹大人手中差事不忙,明日与本王同往。其他几位大人许是不能立时起行,要耽搁几日。”
他说着话,目光扫向孙渣齐。口气中带了阴冷。
孙渣齐涨红了脸,使劲咳了几声。
曹颙不去看两位的斗法,老实地应下,告罪一声,下去交代手中差事去了。
到了年底,户部差事也繁重。曹颙手上的差事,可以交出一半,一半还得自己费心。同蒋坚商议后。曹颙就留蒋坚在京镇守,他自己带两个堂主事去通州。
安排完手中公务,同两位堂主事交代完出差之事,就差不多到了落衙时分。
曹颙与蒋坚乘车回府,进了二门,就见恒生与天佑迎了上来。
瞧着这小哥俩,到像是专程来等曹颙的。
“有事?”曹颙问道。
天佑抿了抿嘴唇,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恒生见他慢腾腾的,反而着急,上前道:“父亲,过些日子南苑行围。大哥的同窗们都想法设法去看,大哥也想去看。”
消息已经传开了?
曹颙看着天佑,道:“官学里都知道了?”
天佑摇摇头,道:“没有,是儿子有个同窗,长兄是护军营的武官。才传了消息出来。”
看着他满眼希翼”恒生却是镇定如常,曹颙问恒生道:“弘历阿哥那边得了准信是不是?”
“嗯。因这个缘故,弘历阿哥正狠练弓箭呢。”恒生道。
曹颙看了天佑一眼,道:“我明日要去通州出差,不知何时回来。家里没人,我也不放心,这些日子还得你看顾家里。且等等,若是我回来,在想法子带你去围场好不好?”
天佑虽对行围好奇,但是见父亲以家事相托,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脯,脆生生地应下。
第十二卷 奉天运 第九百六十八章 仓廪
差事要紧,曹颙叫初瑜收拾几套换除衣服,次日天明就随四哥前往通州。
至于被褥等物,则有管家曹元使人赶马车送到通州。
曹颙并不是头一次来通州官仓。但是不过是走马观花,今日才算见识到京仓的气派。
通州官仓,分西、中、南三仓。仓廪总督衙门通州驻地在中仓,所以先从中仓清查。一眼望不到边的仓廪,还有露天囤放的米石。
进入官仓,就是一股白石灰的味道。
曹颙随着四阿哥一道,随着仓场总督阿锡翼、张伯行两个,查看了几个仓廪。
到了巳初(上午九点),被点名协办的各位王公大臣也都到抵通州。就连先前告假的户部缘郎孙渣齐也不例外。
想来是四阿哥先前已有计较,见众人都到了,就将差事分开指派下去。
国公延信、户部尚书孙渣齐与漕运总督张大有勘察中仓,恒亲王世子弘昇、兵部侍郎查弼纳、户部侍郎曹颙勘察西仓;四阿哥同九门提督隆科多与内阁学士吴尔台勘察南仓。
从明日算起,五日之内勘察完毕。
任务有些繁重,曹颙心里想着早晨同四阿哥看到的账册。这通州仓总计仓廪数将近四百,露囤将近五百围。
五日之内勘察完毕,日子就有些紧。
四阿哥分派下差事后,众人就没有耽搁,各自散去。
弘昇与曹颙早在上书房时就认识。他是五阿哥府庶长子,因五阿哥没有嫡子,以长子身伤得封为亲王府世子。
五阿哥向来清心寡欲,虽为宠妃之子,又打小养在太后宫,但是资质有限,很是有自知之明,从不掺合权势之争。因此,五阿哥与同样淡泊的七阿哥向来投缘,比照其他皇子府往来要多些,两家的子弟也比较亲近。
加上弘昇同弘曙交好,对曹颙这个堂姐夫也就少了几分生疏。
兵部侍郎查弼纳老姓完颜氏。是永庆的堂叔,今年才四十年,算是六部堂官中的少壮派,同曹颙也早就认识。
三人既都是旧相识,这一路同行,就少了几分冷清。
等到了西仓之时,已经是下午。将近饭时。
官仓附近,有码头,有驻军。商业依附而生,少不得客栈酒家。
弘昇叫人寻了个干净的馆子,直接带着曹颙与查弼纳去用饭。他很是慷慨,除了三人的包间外,又在外头置了几席,安排其他随从之人。
“通州的烧鳃鱼可走出了名的,两位可得好好尝尝。”待酒菜上来。弘升笑着对两人招呼道。
查弼纳世家子弟出身。也是个吃喝玩乐的主儿。
听了弘昇的话,他拿筷子夹了两筷子鱼肉,送到口中品了品,正经说出个三六九来。听得弘昇眼睛发亮。全然是得遇知己的表情。
曹颙不动神色,心里却是佩服不已。
这个查弼纳,是滑而不油,官场人精子样。他是满州勋爵之后,康熙四十七年恩荫出世,授吏部郎中。起点同曹颙差不多。而后十几年。三次升迁为兵部侍郎。正五品到正二品侍郎,升了五级。
一顿饭吃得是宾主尽欢,酒菜撤去。弘昇还同查弼纳的侃而谈,堪称是眉飞色舞。期间,他还不忘同曹颙说上两句,让人不觉得怠慢。
有些跑题了,这弘昇还是有些不稳当,曹颙在旁,心中思量着。
五日的功夫本来就紧张,今日这半日正该好好商量筹划才是。
弘昇到底年轻,就算想要交际。也要先摆出能干的姿态来才是。那样的话,就算而后偷懒,旁人也不会觉得什么;现下,第一日就懈怠了。而后再勤勉,给人的印象也是懒散。
以弘昇的身份来说,他对查弼纳有些热络得过头了。
到底是何原因?
曹颙有些好奇,少不得多打量查弼纳两眼
南仓,场地囤仓外。
虽说下来勘察,但是四阿哥并不是寻常官员,带来堂主事与王府属官数苍,都是老成持众之人。四阿哥交代下去,只叫吴尔台带着众人下去,他自己反而不用亲自一处处勘察。
“查弼纳?两江总督?怎么会是他,长鼎怎么了?”四阿哥听了隆科多的话,诧异出声,低声问道。
两人所站之处,正位于空场之间,到是说话的好地界。
“像是被皇上抓了什么把柄。江南重地,皇上向来重视。新总督在六部里挑。查弼纳虽不是最适合的人选,但是他年轻,又没有经过外任。”隆科多说道。
年轻,就少了威望,没有根基。没有经过外任,所有人际脉络都在京中,能查个一清二楚。
四阿哥想起一事儿,道:“这查弼纳好像同舅舅有些交情?”
隆科多倒是不避讳,直言道:“他早年曾拜在接叙门下,
四阿哥听了,心里就有些不自在。但是眼前这位“舅舅。”早年也做过“八爷党”再说下去,让他多心反而不好。
四阿哥就岔开话,问了几句南苑行围之事。
隆科多一一答了,两人虽只是名分上的舅甥,并不是骨肉至亲,但是彼此表现都很切合身份。
四阿哥丝毫没有亲王皇子的架子,完全是晚辈的信赖与亲近;隆科多也不再像是在御前一样谨言慎行。嘱咐了好几句,话里话外都是对晚辈的呵护之意。
不过,对于勘察仓粮之事,隆科多兴趣缺缺,揉了揉眉心道:“你小舅母病了,这两日身子正不大好,我委实有些不放心。”
四阿哥听了,心中不快,面上却是不显。
隆科多话中的小舅母”就是隆科多的宠妾四儿。这个四儿,就是隆科多的逆鳞。为了这个四儿,这些年来隆科多私德多受诟病。
四儿虽不是命妇,但是却是执掌国舅府内务。大前面隆科多老父病故时,四儿以“子妇”身份,料理丧事,还引得御史弹劾,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因这件事,气的隆科多老母不行。没到半年就跟着去了。
此后,再也无人辖制,这个四儿就以终氏女主人的身份,往来京城命妇之中,谁也不敢小瞧。
“福晋才得了些灵芝,难得的紫芝,改日给舅舅送去。”四阿哥说道。
隆科多听了,顿时来了兴趣。
四儿跟着他三十多年,如今已过不惑之年,红颜不再。虽说隆科多并没有因色弛而爱衰,但是这女人哪有不爱美的?对于灵芝首乌这些养颜之物,向来是京城贵妇的稀罕之物。
四阿哥见他说起私宠,全无避讳之意,很是无语。
一时之间,他竟觉得眼前这人陌生起来。
人多是如此,严于律人,宽以待人。自身能犯下行为道德错误,对于旁人的,多少会有些不屑,,
五日后,曹颙烦着黑眼圈,随同弘昇与查弼纳回到中仓。
这五日,弘昇学着四阿哥,叫三人分头行事,勘察西仓的一百多处仓廪。
一处仓廪,就十几间屋子占地。储粮万石左右。一万石是什么概念。按照后世的算法,是六百吨,装货车的话,能装五十辆,装火车的话。能装一列。
每处仓廪都要勤察到,是否满仓,是否是新米,陈米是否霉变虫蛀。
如此下来,一个白天下来,能走十来处就不错了。
露天囤放的粮仓,勤察起来更琐碎,更累人。
曹颙虽带了主事过来,但是却不能撒手不理。
谁让他上面是四阿哥,曹颙“勤勉”了这些年,这回在四阿哥身边当差,断没有自毁形象的道理。
于是,他老老实实地,一处处的勤察下去。
白日里的时间不够用,晚上也腾出时间,又因防火的缘故,晚上不能检查仓激,只能检查广场的临时粮仓。
这样实打实的忙了五日,连南苑牧场的围猎也没功夫去想,他终于在第五日完成了差事。
两位堂主事,跟在曹颙身后,看向曹颙的目光,已经从巴结到敬佩。
弘昇都有些看不过眼,劝了他一遭,只道不必“事必躬亲”什么的。
曹颙虽身上乏,但是心里踏实。
不用站队,就凭自己“勤勉当差”这一条。落在四阿哥眼中也添了些许分量。
而后,就各处粮仓整里出来的样米,就霉变米、陈米等如何处置。众人在通州又滞留三日。
这期间,曹颙却是一反在西仓时的积极,少说少做,一副从大流的模样,并没有什么真知灼见。
多数的时候,他在养神。养尊处优惯了,忙了几日,精神还真有些吃不消。
回到住处,他也闭门不出,只走到头便睡。
以他的身份与品级,在众人中实在排不上数,这个时候出风头,才是傻子。
曹颙想得明白,之前的“勤勉”只为四阿哥一人。如今,已达至目的,自不会徒生事端。
十月十六,众人算是完成差事。从通州返回京城。
这时的曹颙,精神饱满。气定神闲,已经恢复了出京时的从容。
十月十七,四阿哥上了折子。将此次勘察的结果禀到御前。
十月十八,曹颙到了户部衙门,便得了个消息,两江总督长鼎“以病退”,兵部侍郎查弼纳升任江南江西总督”
曹府,兰苑。
初瑜看着手中的熏香帖子,皱眉道:“她怎么想起送帖子过来?”
“谁呀?”将到李氏寿辰,最近亲戚往来往寿礼的多,却第一次见初瑜这个模样,李氏有些好奇。
“佟府那位大名鼎鼎的如夫人。”初瑜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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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卷 奉天运 第九百六十八章 感恩
初瑜拿着帖子,有些为难。
不知佟府这位如夫人怎么想起曹家来。以给李氏贺寿的名义送了重礼,而后带了她给李氏与初瑜的请帖。
如此一来初瑜倒是不好随意推掉。
“吃酒”李氏听了不由皱眉。道 “我记得佟夫人去年没的,过世还没到周年。如夫人怎么会宴饮。”
身为婢妾也要给主母服孝的。
初瑜合上帖子 ,道“ 这般迫不及待的能有什么,估摸是如夫人的诰封下来了。想来这两日,爷也会收到帖子。”
涉及到官场人情往来,并不能个人好恶来左右。
只是这个如夫人也太不知规矩。初瑜身上还戴着孝,如何能出去吃酒应酬。
这到底是旁人家的私事,李氏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身份所限,使得她对病故的国舅夫人多了几分同情。叹了口气。
曹颙从衙门回来,初瑜对丈夫提了隆科多宠妾送礼发帖之事。
哪天。”曹颙想了想问道。
下月初五。”初瑜回道。
“还得半月,送得够早。”曹颙随口回道。
圣驾行围的日子已经定下就是十月二十也就是后天。
隆科多既能定下半月后宴饮。是确定圣驾能在半月内结束行围。
南苑牧场是京城南郊距离京城二十多里,说起来比畅春园离京里还近此。
此次行围为了向嚎尔熔蒙古诸王彰显国威,除了王公贝勒二品以上文武官员轮班随扈御前。
曹颙因才从通州办差回来,所以没有在第批随扈名单上,要十月二十六去轮班。
时于天佑想要去看围猎的愿望。并不算难事。
虽说牧场是圣驾所在守卫格外森严,但是天佑是伯爵府嫡子,淳郡王府外孙,并不是身份无名之人。跟随淳郡王府的几位舅舅或者平郡王府的表哥们一道也能进入围场。
但是曹颙想了想还是决定找儿子谈一谈。
最近一段时间左住、左成兄弟有此消沉 正是由孩童到少年的成长期,曹颙希望他们能健康成长。
“天佑,圣驾南苑行围,确实是京城上下关注的大事。你想要去见识一番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以你的年纪与我父的身份只能央求旁人,才能满足你的心愿。也只能带你一个,左住、左成却是不行。这些日子你们几个有些疏远了,是因为不在同一处学堂读书的缘故么。”曹颙问道。
天佑点点头道:“听左住的意思,官学的课业更繁重些,每日里上学放学的时间,也比旗学晚。加上二弟如今每日凌晨进宫,晚上回来休息的也早,大家伙就不像以前那样老在一块儿。”
说到这里天佑也察觉出不对,皱眉道 :“父亲是不是使人去官学里问问,儿子瞧着左住、左成这些日子都没什么精神。钱先生在时曾说过,读书不可拔苗助长。左成的身子本就不如旁人结实再累了怎么办。”
看着天佑小大人的模样,曹颙道:“ 他们两个不是身病,而是心病。前些日子,我将他们的身世告诉他们,好像是的他们两个触动颇深。他们并不是庄先生的远亲,而是为父至交好友的遗腹子。”
而后,曹颙简单说了左住、左成家有变故,才使得他们一直寄居曹家。
“他们家是满洲旗人,祖上也是有世袭佐领与爵位的, 要是没有发生变故,他们也有资格进旗学。”说到这里 曹颙叹了口气。
孩子最是敏感,虽说论起学习氛围。官学比旗学好的多,但是不同就是不同。一个需要苦读才能获取入学资格,一个却是靠着家族就有资格入学。
随着孩子们渐长这身份等级不同,就越发凸显。
“啊。”天佑听了诧异出声。
曹颙起身站在儿子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为父差事忙,你做兄长的,替为父多看顾他们兄弟一二可好。”
天佑点点头迟疑了一下问道:“父亲,马家伯父将女儿许给左住,也是看在左家伯父的情分么。要是这样 父亲会不会将妹妹许给左住。”
“怎么想起问这个。”曹颙有此奇怪。
天佑犹豫了一下回道:“福宁说,外头都晓得母亲为妹妹置办了份厚嫁妆,要不是妹妹年岁小,早就有人上门说亲。那此人 图的是父亲母亲的钱 ”
福宁,是他在旗学里结交的朋友,家里虽比不得曹府显贵,也是勋爵。
见天佑带着担忧的表情,正经八百地说起此事。曹颙不禁莞尔摇摇头道:“你妹妹才多大。左成打小养在咱们家,跟天惠是兄妹,如何能做夫妻。”
天佑这才松了口气道:“不是就好。要是换做左住,儿子也是担心,左成老爱生病,不能照顾妹妹。”
天佑的心思,都放在的父亲分忧上,对于行围之事也看得淡了。
从书房出来他就直接往左住兄弟所住的枫院。
枫院同葵院结构相仿,只是院子更大些,正房更宽阔,是四破五,小五间的结构。所以左住左成兄弟在此同住。
天佑过来时 已经是黄昏时分,上房已经点灯。
院子里有小丫鬟子在扫地,见天佑进院,忙束手站好请安问好。
左住、左成在屋子里听到动静。挑了帘子出来将天佑迎了进去。
见左住要将自己往西屋引,天佑笑道:“怎么不去你屋里。”
“那边乱呢,怎么待客。”左住道。
天佑听着只觉好奇,望向旁边的的左成。
左成道:“方才使木莲收拾些旧的被褥与衣服出来,还没有包好。”
说话间三人到了西屋。
“恒生又没回来。”左住问道。
“嗯,说是留宿宫中,明儿再回来。”夭佑回道。
西屋炕桌上铺了账册,还有个敞开的木匣子,里面有此银棵子与铜钱。
“官学抛费大不大。这些日子你们也忙,咱们一处说话的功夫都少了。在外头不比家里要是月钱不够使唤,千万不可委屈自己。父亲知道了,会允咱们涨月例的。”天佑说道。
左住摆摆手道:“是去读书。又不是吃喝玩乐,除了买书哪里有花钱的地方。”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今日收拾这些,是想着要帮一位同窗,是今年院试第二名,学问极好。家境贫寒。入了冬日,身上也只有一件旧袄。偏生他母亲近日又病了,连旧袄也当了买药,好不可怜。”
“真是不容易,能帮就帮吧。要是银钱不够使,打发木莲去我哪儿取。”天佑道。
虽说他心善 ,但是并不是烂好人的性子。在旗学了大半年,更是见识了不少坑蒙拐骗的勾当,嘴里这样应着,心里已经想着明日要打发人。将左住这位同窗打听清楚,省得左住左成兄弟受了糊弄。
“刚进官学时,我同弟弟功课跟不上,他甚有耐心地帮了我们。他也是跟着寡母长大。”左住说到这里,有些说不下去。
想着同窗,每晚抄书赚铜板,想着他家赁居的两间破厢房,左住不知如何向恒生描述。
他们自小长在宅门中接触的都是官宦之家,要是没有亲眼所见,是不会晓得什么是穷苦百姓。
吃的饭是高栗与棒子面糊糊,菜只有咸菜与大白菜。就是豆腐都成了奢侈之物。
若是没有曹家庇护,他们兄弟的境况会比那位同窗好么。
母亲早就说过 当初投奔到曹家时。只有此嫡母的陪嫁首饰。而后,这十几年中,义父将南面的买卖,留了份利润出来给他们兄弟两个积下产业。
等到他们成年,离开曹府自立门户时,也能衣食无忧。
左住、左成在曹府长大,原不太晓得生计,对于自家名下有产业也没有什么想法。
进官学这几个月,接触的同窗多是百姓人家子弟,还有不少是出身寒门,这兄弟两个也长了世面。
等去那位要好的同窗家看过后,他们才更深刻地了结到贫穷的滋味儿。也明白能在曹府长大的他们是多么幸运。
“哥哥是好心,只是那家伙性子倔,未必会受呢。上回去,他家正赶上他们家吃晚饭。他偏上我同哥哥吃。那棒子面窝头能落掉大牙。我只吃了一口就吃不下,他还给了我脸子。”左成皱眉说道。
天佑听着,倒是觉得此人很是孩气,道:“那人多大。”
“比我同哥哥大两岁十一。功课还好,为人却硬邦邦的不会说话。”左成回道。
几个人又闲话几句 天佑才回葵院。
瞧着左住的模样,是要将兄弟两个攒下的月例银子,都借给那位同窗。如此一来他们兄弟使什么。
天佑想了想还是叫小栅取了二十两银子给左住兄弟送去。
安定门外雍亲王府。
四阿哥站在书房,眉头皱得死死的。今日进宫魏珠抽没人的时候。对他说了一句话皇上近期似乎很关注西北的消息,问过几次十四阿哥的奏折。
十四阿哥没隔五日有奏折上来,但是皇上瞧着内容似乎并不满意。
四阿哥想到此处,只觉得心乱如麻。皇父是要训斥十四阿哥和谈未果。还是想要召十四阿哥回京。
第十二卷 奉天运 第九百七十章 围场(上)
恒生是次日回来的,因要随弘历去南苑,要带的东西也多。
要带小毛衣服,还要带弓箭等物,初瑜叫乐蓝仔细收拾了,一一包好。
恒生原以为要哥哥也去,巴巴地到葵院来,听天佑说不去了,还有些缓不过神来。
兄弟两个打小一个屋长大,诸事不瞒。所以,天佑就将父亲昨晚告之的,对恒生说了一遍。
恒生沉默了一会儿,闷闷地说道:“如此,也不过自欺欺人。身份不同就是不同,即便是咱们家,哥哥与我,我与东府的天护、天阳,不是都有所不同么?长幼、嫡庶外人眼中也是有所不同么?如此一来,倒是委屈了哥哥。”
天佑见他有此反常难得耍小性子道都是自家兄弟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倒是你出门在外不比家里要是真辛苦就使人给父亲传话让父亲想法子接你回来。木行围你都见识了,这家门口的也不必非要从头到看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