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 重生于康熙末年(雁九)第101部分阅读
完结 重生于康熙末年(雁九) 作者:肉书屋
不过,这些马只有白色、红色、黄|色三种,不见黑色与青色的。按照满人的传统,认为黑马与青马主“凶”,只能用于征战,不宜皇家御用。
所有的马都是成年马,没有马驹与老弱病马。曹颙问过伊都立,方晓得这边的马场只是驯马的地方,太仆寺下属的两翼马场都在察哈尔。
太仆寺左翼牧场,位于张家口外哈喇尼敦井,方圆六百里;右翼牧场位于齐齐尔罕河,方圆四百里。如今,两翼牧场共牧养着一百六十群骡马,约三万两千余匹,骟马三十二群,五千余匹。
这边虽然驯养着十多头大象,近千余匹骏马,但三月十八大典上用到的只有两头大象与二十匹马。三月十七日,圣驾将从畅春园回宫,所需的銮驾御马已经在畅春园处,并不需另行选出。经过这几个时辰,曹颙对太仆寺卿的职责算是弄明白些。说白了就是皇家的“马倌”,平日里管理牧场,皇帝出行时配合銮仪卫,提供相应的大象与马匹。
虽然马场的气味不好。但是看着这些打着响鼻,趾高气扬地马匹,曹颙的心情在不知不觉中却好了不少。
这边等着主官来做主的,也无非是选定哪个大象,哪个马之类的。曹颙是外行。不愿指手画脚,对于属下选定的马匹大象,多点头允了。
不过,曹颙想到大典不容有失。若是有什么“惊象”、“惊马”这样“意外”发生,自己少不得要担干系。他心下便有些顾虑,便低声问伊都立道:“大典时,人多声杂,若是有惊马之患,该如何应对?”
伊都立笑道:“大人放心,这些象马都是去势地。性子温顺。平日里训练。也多用金锣鸣之,这块儿绝不会有失。”
曹颙点点头,见天色不早,便了结这边的差事,返回城里。
待进了城,已经是黄昏时分。
与众属官分开后,曹颙对伊都立两个并肩而行。曹颙带着歉意道:“伊大人,想不到王爷会举荐晚辈,这……实在是对不住了!”
伊都立笑着摇头。说道:“小曹说这个做什么?这个官缺,我原本就没指望,不过是家人想不开,四处寻门路罢了。如今倒是运气的很,要不然明安那个酒囊饭袋来做了我的上司。可不是让人呕死。”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说道:“瞧我。今非昔比,怎么能还这般称呼,往后还是要叫大人才对。”
曹颙忙道:“切莫如此,伊大人到底是小子长辈,叫名字即可。”
伊都立摆摆手,笑道:“公是公,私是私,人前自是称大人才对,人后我也不肯你客气,就叫你孚若。私下里你若是跟我摆大人地谱,倒是我少不得要端出长辈的架子来教训你!”
说完这些,伊都立收了笑,仔细地交代了些太仆寺卿需要留心注意的几个地方,口气中颇有关切教导之意。
曹颙晓得他是担心自己冒进,怕别人暗中使绊子,心下甚是感激。
到了前门地界,曹颙勒了缰绳,对伊都立道:“大人,小子做东,请大人吃酒!”
伊都立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裳,笑着对曹颙道:“咱们在马圈了呆了小半天,这满身的味儿实在难闻。看你是个洁净的,指定也受不得这个。往后咱们同衙门当差,多得是吃酒的日子,不差这一顿。再说,你散了朝,就被拉过来,想来曹大人那边也惦记,还是早点家去。”
曹颙应了,两人别过。伊都立住在鼓楼大街那边,继续往北;曹颙则左转,返回曹府。
曹府门口,听着曹寅地马车,曹元带着小厮扶着醉醺醺地曹寅下车。
曹颙见了,赶紧下马,上前搭了把手。
曹寅半眯着眼,见是儿子回来,点点头,阖了眼睛,没有说话。
曹寅闻见他满身酒气,颇为意外,低声问一旁的曹元道:“老爷这是同谁吃酒去?怎么醉成这样儿?”
曹元低声道:“是同李家舅老爷与孙家大老爷吃了,两位同老爷一道进京,因大爷当差的事,扯了老爷去吃酒道喜。”
说话间,到了二门,曹寅叫曹元下去了,自己个儿搀扶着父亲进去,只听曹寅喃喃道:“儿……你心里……前程……想过封阁拜相么……”
曹颙听了,微微一怔,“封阁拜相”,父亲怎么想起这个来?
虽然满清也是封建集权制,但还是有别于前朝,那就是弱化了相权,彻底了结了相权与君权相互制约的历史。所谓的“封阁拜相”,就是指荣升“中和殿、保和殿、文华殿、武英殿、文渊阁、东阁”为封号的大学士,为正一品,是文官最高品级。
自顺治设内阁至今,大学士很少有满员之时,少时二、三人,多时四、五人,其中亦四人时居多,满汉各两位、
大学士名为协助皇帝处理政务,实在上不过是起到参赞的作用,大事小情还需皇帝说了算。说实话,大学士就是有宰相之名,而无宰相之权这样的一个职位。
还未到兰院。就听曹寅又道:“为父……此生碌碌,往后都看你的了……”声音中,满是无尽寂寥。
曹颙想起小时候祖母说过地,父亲自幼喜读诗书,小小年纪便立志要做名臣之事。
他六、七岁入宫为伴读。十几岁为侍卫,而后下江南三十来年,想来当初也是意气风发吧。充作耳目,笼络江南士庶。做地不过是“家奴”差事,以一生心血为皇帝效忠,被世人当成佞臣,他的心中也会有所抱憾吧!
曹颙苦笑,自己只想求平安康泰罢了,想拥有一定的权利,保障家人的安危。对于那个所谓地“相国”真没甚兴趣。
待曹颙扶着父亲进屋。李氏见丈夫醉醺醺地,唬了一跳,忙从炕上起身,迎过来:“老爷不是同你舅舅与表叔吃酒么,怎么还醉成这样?自打你二叔过身后,他将近一年没沾酒了。”
曹颙同母亲一道将曹寅搀上炕边,俯下身子帮他去了靴子,扶他躺下,而后回道:“儿子也不晓得。刚在门口碰上的。”
李氏叫人端来清水,投了帕子,给丈夫擦手擦脸。等曹寅这边安置妥当了,她才起身出来,对曹颙道:“午后回来报信地。说是你升官了。可是皇上的万寿节恩典,其他人也是如此;还是。就单单你一个?”
曹颙见母亲神情带着忧虑,笑着劝道:“母亲,不必担心,算不上升官,只是有个官员中风了,手上差事忙,儿子只是暂代罢了。估计等大典过后,就会有妥当地人来接受。”
李氏闻言,抚了抚胸口,松了口气,道:“如此,大善。早先听老爷说过,文职不同武职,幸进的少。以儿的年岁,在宫里升任二等侍卫不算什么,出去任四品道台已是显眼,还是稳妥些好。”
曹颙听了,笑道:“母亲别担心这些没用的,就算儿子真升官了,那是儿子的本事,母亲也当欢喜才是。”
李氏笑着看着儿子,道:“晓得儿是个有本事的,只是我们当老人的,不求你们富贵,只求你们平安顺心。”
曹颙点点头,道:“儿子晓得这些,母亲放心就是。”说话间,就听“咕噜”一声,肚子响了。
李氏看看窗外,略带嗔怪道:“这都啥时辰了,儿尚未用饭?若是饿着了,可怎么好?你先回去梳洗,我这就打发人给你准备吃食,一会儿叫人送你院子去。”
曹颙半夜起来,折腾了大半日,也有些乏了,便同母亲道别。
李氏想起初瑜归省之事,不免又嘱咐一句:“初瑜下晌回来地,虽说淳王福晋无大碍,但是我瞧着她说话没什么欢喜样,儿别忘了好好宽慰宽慰。”
“是!母亲。”曹颙应了,出了屋子,回梧桐苑去了。
初瑜得了信儿,晓得丈夫回来,正在屋子里听动静。听到脚步声,她便掀开帘子,迎了出来:“额驸!”
曹颙笑着进屋,到了西侧间后,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不想再动。
初瑜见他露出疲色,有些不放心。曹颙摆摆手,笑道:“没事,就是起地太早了,又城北、城南的折腾了一下晌,现下有些个犯困。”
说话间,曹颙觉得有些不对劲,抬起胳膊,闻了闻衣服上的味道,立时皱起鼻子,对初瑜道:“快使人准备热水吧,我到马场去了,许是停得功夫久了,浑身净是这个味儿。”
初瑜闻言,笑道:“好好的,额驸怎么跑到马场去了?听母亲说额驸要升官了?”说着,吩咐喜云下去传水,自己个儿走到曹颙身后,帮他捏肩。
曹颙抬起胳膊抓住初瑜的手,道:“别捏了,怪累人的,我身上味儿还大,仔细把你也熏臭了。”
初瑜轻轻抽回手来,还是帮曹颙捏着,笑着说道:“哪里有那么娇贵了?只是捏肩罢了,这些个力气初瑜还是有的。额驸在外头忙了一日,初瑜也想尽心心力,侍候额驸。要不然,初瑜可真成了吃了睡、睡了吃的废人了。”
摊上这样的老婆,可不是自己地福气?曹颙惬意地往椅子里靠靠。微微阖了眼,享受着妻子地体恤。
“福晋身子如何?可曾有起色?”曹颙随口问道:“不会是弘曙、弘倬那两个小子淘气,惹了福晋生气吧?”
半响不听初瑜回话,曹颙睁开眼睛,转过头来。问道:“这,被我说着了?”
初瑜不愿瞒他,三言两语,将弘曙兄弟的事情说了。
曹颙听得目瞪口呆。弘倬才多点大,这就多了个媳妇了?虽然觉得这番安排太过儿戏,但是想到弘曙能够不拘泥规矩,能够作出这番安排,也颇有些欣慰。
初瑜见曹颙不吭声,还当他怪罪弘曙、弘倬不守礼,不晓得怎么为兄弟两个说话。就听曹颙问道:“对了。瞧见弘曙、弘倬两个没有,这小哥俩儿个还好吧?”
初瑜点点头道:“瞧见了,他们两个被阿玛罚禁足呢。”说到这里,有些自责道:“前天弘曙来寻我,只说是要同弘倬两个好好说话,想个兄弟和解的法子,没想到他们两个竟是去打架。”
曹颙笑道:“打架有什么?大小伙子,有几个不打架的。你瞧着弘倬可是服了地模样?”
初瑜想起两个弟弟鼻青脸肿地模样,有些哭笑不得。回道:“原看着弘曙稳重,弘倬也渐大了,如今才晓得这两个都像没长大似的。下午见着我时,两人满是得意,弘曙还特意吩咐我转给额驸听呢。”
说话间。喜云带着人送了热水。
待曹颙沐浴更衣后。李氏已经使人送来晚饭。
因担心嫡母与生母之间地纠葛,初瑜晚上也只吃了两口饭。这会儿便坐下,陪着丈夫又用了半碗。
用晚饭,小两口又往兰院去了一遭。
曹寅因醉酒,已经先睡了;李氏在东屋逗孙子,见了儿子、媳妇过来,很是高兴。
曹颙与初瑜陪着李氏说了几句闲话,而后方回来安置。
虽是身子乏,但还不到戌时(晚上九点),曹颙一时也睡不着,夫妻两个躺在炕头说话。
想到弘曙、弘倬打架的事,曹颙说道:“赶明儿咱们给天佑添个弟弟,要不天佑想要打架找谁去?”
初瑜闻言,笑道:“还有左住与左成两个呢,大半月没见着,还正有些想他们了。”
曹颙摇摇头,道:“不行,若是天佑一个打一个,那当哥哥地欺负弟弟,实在不像话;若是天佑一个打两个,别再被小哥俩给揍了。想来想去,等出了孝,咱们还是应早日给他添个兄弟。”说到最后,手脚已经开始不老实。
初瑜被摸得发痒,忍不住低声求饶,说了身上不便利之事。
听了初瑜的话,曹颙暗暗叹了口气,难道这就是运气?这不是逼着自己守礼么?明明他都要忍不住,兽性大发了。
东直门内,李宅。
李鼎坐在炕上,只觉得说不出的郁闷。今天下晌原是约了几个亲朋故旧喝酒,没想到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只因听到的曹颙被点为太仆寺卿的消息。
说起来,他比曹颙年长三岁,早就考取了举人功名。不管是从学问上,还是待人接物上,他认为半点不必曹颙差。可偏偏运气这块儿,是比也比不了的。
不是心胸狭窄,想要嫉妒,只是向来好强的他,实受不得曹颙那副自以为是地嘴脸。想到这里,他不由冷哼一声。
见他阴郁着脸,旁边侍候地美婢香彤伸出雪白的胳膊,搂住李鼎的脖子,吃吃笑道:“二爷这是因何恼了,可是听说老爷往那边去,心里觉得酸了?奴婢就不信了,她就那么好,让老爷魂不守舍的,让二爷这般惦记着!”
这香彤本是李煦身边的丫鬟,十六,长得双丹凤眼,皮肤尤为白皙。
她是李家家生子,十来岁时就看出是个美人胚子。李煦无意中见到,便叫人好好教养。几年后她出落得很是出挑,将满府的姬妾丫鬟都比了下去。
这两年,李煦很是宠爱这个美婢,这次北上也带着她在身边。李鼎对这个美人也是惦记许久,只是因父亲没发话,也只能干看着。
因白瑞雪之事,李鼎怕儿子心里不自在,便将香彤给了他。
这两日,两人正好得蜜里调油一般。
听了香彤的话,李鼎笑着搂了过来,揉了揉她的胸脯:“你这小蹄子,混说什么?同爷说,到底是哪个心里泛酸?”
香彤被揉得遍体娇酥,软在李鼎身上,微喘着说道:“好爷,是奴婢心里酸了,往后爷只准疼奴婢才好……”
第九卷 谒金门 第三百零六章 赴任
次日一早,曹颙到吏部,办了“委署太仆寺卿”的手续,而后便去了西单牌楼附近的太仆寺衙门。
唐执玉与伊都立已经到了,陆经远还未到。按照规矩,太仆寺与兵部属于半隶属的关系,銮仪卫衙门亦是如此。
銮仪卫也在附近,由伊都立带着,曹颙这位新官要是先拜见銮仪卫衙门的主官。
虽说两个衙门距离不算远,但是毕竟要保持官威,总不好步行而去。
曹颙坐在马上,就听伊都立说道:“如今的掌銮仪卫内大臣,由领侍卫内大臣阿灵阿兼着,这几日正是忙着,想来应在这边办差。那边衙门里,比大人品级高的还有銮仪使讷音图与鄂齐。嗯,他们两个都是黄带子,讷音图是镇国公额尔图子,三等辅国将军,身上还有护军都统的职;鄂齐也是三等辅国将军将军,辅国公鄂飞的嗣子,前锋营副都统。除了这三位,其他的官职都比大人低,不需理会。”
阿灵阿早就是内大臣了,曹颙做侍卫时,见过几次,晓得是“国舅”,风头强劲。如今,他又成了十七阿哥的岳父。
不过,曹颙记得清楚,这位国舅爷向来同八阿哥往来密切,是众所周知的“八爷党”。想起自己这差事,本就是八阿哥他们视为“囊中物”的,曹颙的心里就多了些提防。
讷音图与鄂齐都是头一次听说,讷音图还没什么,鄂齐使曹颙想起鄂飞来。若不是造化弄人,鄂飞没有蹉跎这些年,那早已子孙满堂了吧。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銮仪卫衙门。
阿灵阿并不在这头,听说是在东华门銮仪卫库房那边,稍后才过来。讷音图与鄂齐两个在,看样子也是刚刚进门的模样。
讷音图四十来岁,长着大胡子。颇有武人之风。与那些看上去养尊处优的宗室不同。鄂齐看上去,则更像是文官。二十七、八的年纪,说话斯文有礼。
今儿已经十六,明天下午太仆寺衙门就要将大典所需的大象与马匹送进城。交接给銮仪卫这边。
而后,銮仪卫这边安排皇帝出行的仪仗,就没有太仆寺那边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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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颙闻言,松了口气。他还真怕事情太多,自己闹不明白,折腾了几日,反而落得一身不是。只是他心中也疑惑,若真这样轻省,那大家怎么好像这个缺不能离人一般?
他正在迷惑不解,太仆寺那边就有属官追了过来。禀告道:“大人,方才畅春园马监那边使人来报,太后龙凤车的驽马两匹病毙,要太仆寺使人去看,还请大人拿主意,是要补两匹马,还是重新换一批马过去?”
曹颙心里甚是好笑,看来自己真成马倌了,连这样换两匹马的事都由自己定夺么?他看了那属官一眼,并没有立时答复。而是问道:“若是按以往的例呢?”
那属官回道:“回大人的话,若是按照常例,或是补,或许重新换马都是有地。”
曹颙打量了一下这人,不晓得他是无心。还是故意。缓声道:“这块儿原是哪位大人负责?叫那位大人往畅春园跑一趟,看看这马儿到底是需按什么样地例处置。”
那属官微微一怔。躬身道:“大人,这是下官负责此事,因时日紧迫,不敢自专,还请大人做主。”
曹颙神色未变,看着那人,好半天没吭声,最后说道:“若是本官没记错,太后十七日回宫应乘坐龙凤舆才是。不知这位大人,因何急迫?”
那属官支支吾吾,扯东扯西说了两句,也辩白不清楚,红着脸往畅春园去了。
这属官穿着六品服色,是从六品的太仆寺丞。若是没有人指使,怎么敢来给主官一个下马威?
曹颙只觉得同吃了苍蝇一样,甚是恶心。这个缺,真不是自己想要地,不过是个养马的头头,怎么就那些人惦记?
阿灵阿姗姗来迟,直到快要午时才到。曹颙将昨日南苑马场的情形说了,请阿灵阿派人明日同太仆寺官员一道将象马带到城里。
阿灵阿出身高贵,是皇后之弟,皇子岳父,态度有些傲慢。不过,他对曹颙说地那几句勤勉当差之类的话,听着倒有几分教导关切在里头。
从品级上来说,他是世袭国公,与曹家的出身爵位不可同日而语;从年岁辈分上说,他是康熙的同辈,曹颙的祖辈,自然无需同他客气。
只是,他虽然有些托大,但是尺度拿捏得刚好,反而让人生不出反感来。
曹颙以往在康熙面前见过他八面玲珑的模样,如今又见他明着傲慢,却有隐隐端着长辈架子,像是不把你当外人一般,心下十分佩服。
若是换做其他人,见阿灵阿这般态度,肯定会生出亲近之心,认为这位大人将自己当成亲信晚辈一般教导。曹颙却只有钦佩的,这就是“叫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很会收买人心的主儿。
打銮仪卫衙门出来,曹颙谢过伊都立,自己个儿带着长随护卫往畅春园去。既是新接手差事,他还需去递牌子,请求陛见,听康熙老爷子的相关安排啊、指令啊什么的。
刚出城,曹颙便觉得肚子饿了,有些愧疚地对跟着地魏黑、小满等人道:“看来,今儿饭时又要耽搁了。一会儿到了园子那头,你们就近寻个能吃饭的地儿,先垫巴垫巴。若是那边人多,我还不晓得要候见多久。”
魏黑只是笑笑,没有应声。小满催马上前说道:“大爷,您就别操心我们,您瞧……”说着,指了指随身带着的一个包裹,道:“这是紫晶姐姐使人送出来的,说是奶奶叫人备下的。因晓得大爷不喜甜的,就没备点心,一水儿的烧饼夹牛肉,除了大爷的。小的们都有份呢!大爷要是不急。前头遇到茶水棚子,就可打尖了!”
曹颙只觉得心里很是熨贴。有媳妇惦记着,到底是不一样。礼之母觉罗氏携孙女董鄂静惠登门拜谢。
虽然虔心礼佛,但是对董鄂静惠这个没有父母缘儿的孙女,老人家还是很疼爱地。
前年冬天,若不是曹颙兄弟搭救,和瑞郡主地容留,董鄂静惠怎能平平安安地回到祖母身边?因此,老人家对曹颙他们甚是感激。
只是因曹颙夫妇在山东任上,曹家二公子在南边守孝,老人家想道谢也始终不得机会。
这次万寿节,各地进京地都是勋臣老官。觉罗氏没想到曹颙也会进京。
昨儿下午,老太太往畅春园给太后请安,回来时无意听人论及,道是四品道台曹颙担了太仆寺卿,她才晓得曹颙也回京了。
回到府后,老太太使人一打听,晓得曹家太太与和瑞郡主都在京中,便有些个坐不住了。
今日一早,觉罗氏使人送了帖子。探听出婆媳两个都在府中,下午她便带着孙女董鄂静惠亲自上门来。
一年未见。董鄂静惠眉眼长开了些,仍是不爱说话,但是见到初瑜时,脸上不禁有了笑模样。
觉罗氏在江宁住了几年,与李氏也是熟识的。先说了道谢地话。随后两人说起家常来。
董鄂静惠望了望初瑜地腰身。低声对初瑜问道:“表嫂,侄儿呢?”
觉罗氏也听到孙女问话。笑着对李氏道:“听说郡主为府上添了长孙,曹夫人真是好福气。”
早在江宁时,李氏便对觉罗氏为人行事很是敬重;后来听丈夫提过觉罗氏御前对答之事,敬重又多了几份,也愿意亲近于她。
听觉罗氏提到孩子,李氏便笑着说:“中午吃了东西,叫抱着去东屋了!”说着,嘱咐丫鬟绣莺道:“去东屋看看,哥儿可睡了。若是没睡下,叫抱来,给老夫人瞧瞧。”
绣莺应声下去,觉罗氏只是笑笑,董鄂静惠却是巴巴地瞅着门口那边。
少一时,绣莺打东屋回来,禀道:“太太,小爷已睡了。说,约摸有两盏茶地功夫了!”
董鄂静惠甚是失望,虽说还没见过天佑,但是她心里早就惦记着这个小侄子了。说起来,天佑在初瑜肚子里时,还受过她地照顾。
李氏点点头,转身来对觉罗氏道:“还想着将哥儿抱来,沾沾老夫人地福寿,却是不赶巧了,等下次再抱他过来给老夫人行礼。”
觉罗氏说道:“曹夫人无需这般客气,虽没见过他父亲,但是早听说是品貌双全的。郡主这边……”说到这里,看向侍立在一旁的初瑜。
越开越觉得眼熟,觉罗氏不由琢磨起来,是不是哪里见过。此时,就听初瑜对董鄂静惠小声道:“要是表妹想看天佑,咱们这就过去,就在东屋,极是便宜的。”
董鄂静惠摇头道:“既是侄儿睡了,表妹就不过去了,省得吵到他。
初瑜笑着回道:“哪里就吵了?看一眼又不当什么?”说着,同李氏与觉罗氏告罪,带着董鄂静惠往东屋去了。
李氏见觉罗氏望着初瑜的背影,笑着说道:“她心里也惦记惠姑娘呢,路上时念叨了几次,她们姑嫂两个在山东时相处得很是亲密。”
觉罗氏道:“老身瞅着郡主却是面善,只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老身听静惠这丫头提过,道是郡主是个最和气不过的人。现下看来,半分不假,有这样的媳妇,却是曹夫人的福气。”
李氏本不是多事的人,性子又绵软良善,原还担心媳妇出身高贵,相处不来。等相处后,才晓得初瑜是个难得地好脾气,她心下也甚是满意。
听了觉罗氏对初瑜的夸赞,李氏嘴上虽然谦逊了两句,但是脸上却满意笑意。
东屋,天佑睡得正香甜。董鄂静惠见了他软软乎乎的可爱模样,心里稀罕的不行,笑着站在摇车边,瞅了好一会儿。
等从东屋出来,董鄂静惠笑着对初瑜道:“表嫂,一年前他还在表嫂肚子里呢,都没显怀;这才一年功夫,他便这么大了。”
初瑜笑着摸了摸自己个儿的肚子,回道:“可不是么?现下想想,还同做梦一般,有时候真不相信已经将他生下来来。说起来,还要多谢表妹。去年孕吐那两个月,可没少麻烦表妹。”
董鄂静惠低声道:“实算不上什么,表嫂快别这样说。”
因提起董鄂静惠,李氏与觉罗氏想起前年的变故,便都觉得有些没意思,话便少了。
等董鄂静惠看完天佑回来,觉罗氏再次像李氏与初瑜道谢,而后便带着孙女告辞,李氏与初瑜亲自送到二门。
不远处,玉蜻扶着玉蛛站在花园边,往二门这边望过来。
玉蛛虽然看着有些憔悴,但是伸着脖子望去,有些好奇地问道:“妹妹可晓得来了什么贵客,使得太太与郡主亲自送出来?”
玉蜻摇摇头,道:“打听那些做什么,又不干咱们的事。姐姐还是好好将身子养好才是,
第九卷 谒金门 第三百零六章 清冷
就在众人皆以为曹颙这位“新官”会忙得焦头烂额,而后指不定要出点什么“乱子”,来给大家添茶余饭后的谈资时,曹颙却出乎意料地清闲起来。
十六日陛见后,曹颙便留在畅春园,并没有往太仆寺衙门去。反正这边也有给官员轮值歇着的地方,他就很“敬业”地留在这边了。
太仆寺那边的运转,他只让分管的属官提议,自己只选择点头或许摇头,其他的心半分不操。
不是他懒散,上不了台面,而是一个衙门的事务繁杂,哪里是一天半天就能接手的?更不要说这几日忙忙乎乎的,衙门内外正乱得不行。
若是让他自己去弄清楚这个,弄清楚那个,指不定到时候要出什么乱子。
曹颙心里已经最了最坏打算,“惊象”、“惊马”这些个手段应没人敢使,毕竟是甲子万寿大典,就算是看他不顺眼,也不敢闹太大动静。剩下的,不过是差事中的纰漏,不大不小的笑话,无关大局的“失误”等。
他不过是个“委署”,又不像其他人那般想要借此一天登天,得到康熙的青睐。何苦是是揽在手里,因此他很是清闲地放权了。
若是有人打他的主意,先要搭上自己的人不说,未必会落下什么好来。
不过,未必有人愿意见他这般“清闲”,那就是将他提到这个位上的康熙。
站在菜园边上,看着康熙的背影,曹颙的脑子飞速运转着。从十五日至今,自己做得还算是规矩,并没有鲁莽或者有把柄的地方。
康熙站在那里,缄默了好久,问道:“曹颙,你瞧这麦苗长势如何?”
既然是康熙金口玉言。那曹颙可得仔细看了。不过,他不谐农事,哪里能看出什么门道来?只是绿油油的,看了叫人觉得很舒服。
见曹颙没有立时应声,康熙转过头了,看了他一眼,说道:“嗯?”
曹颙回道:“回万岁爷爷话话。这……奴才没经营过农事,说不出好歹来,只是瞅着麦苗粗壮,都抽了惠儿,想来是好的。”
康熙冷哼了一声。道:“只是看着光鲜罢了,若是少了肥料水份跟上,麦粒也难长好。”
平白无故说这么作甚?曹颙望着那麦子,就算不是自恋的性格,也不免有些疑惑,难道康熙是要要栽培自己?指望自己能长成一株好麦子?
心里虽是胡思乱想的,曹颙嘴上还是应和道:“万岁爷说得是。”
只听康熙又道:“那年。也是这个时候,平南王尚可喜请老,欲以其子之信嗣封镇粤,想要试探朕。朕许他请老,驳了其子嗣封镇粤地条陈。满朝文武俱是惶恐不已,终日到朕跟前劝谏的人不止一二,都怕引起兵事,国将不宁。”
曹颙静静地听着,心里有些纳罕,这应是平三藩时候的事。少说也有三、四十年,却不知康熙怎么想起这个来。
康熙继续说道:“那些个文武大臣,都以为朕是年轻莽撞,不晓得轻重,才执意如此。没有人晓得,朕心里也怕,怎能不怕……”说到这里,加大了音量:“怕又如何?朕是皇帝,总不能因心存畏惧,就一味地养虎为患。断送了大清江山!”
虽然康熙说得意气风发,但是最后那四个字,还是生生地刺痛了曹颙的耳朵。
他想起那天花方子,想起父子的告诫,真想问一问眼前的帝王。到底是将自己当满人的皇帝。还是当成天下子民地皇帝?照拂你的子民,使得百姓免了“天花”的危害。不是更能体现“千古仁君”的风范么?
微微蹙眉,曹颙终是按捺住自己的冲动,只是望着那茁壮地麦苗,握住了拳头。
康熙转过身来,仰着下巴对曹颙道:“那年,朕二十岁!”话中,满是得意与自豪。
不知为何,曹颙突然想起玛尔汉来,说着自己征战西北、战功赫赫时,玛尔汉也是这番神情。
康熙抬起头,望向东边的朝阳,面上神色很是复杂。
或许是因康熙年迈的缘故,曹颙觉得他比前几年看上起矮了些。不管心里对这位帝王如何畏惧,但是想想这些年,他确实待自己照顾颇多,曹颙还是生出不由生出感激之心。
如今已经是康熙五十二年,距离康熙六十一年,还剩下九年。想到这些,曹颙的心里也甚是沉重。
不管这位帝王对世人如何,对满汉大防如何,他对曹家确实是优容到底。
康熙已经转过身,对曹颙说道:“朕点你去太仆寺,你可晓得缘故?”
还能有什么缘故?年老的帝王,对他的儿子们防范甚深,生怕他们安插人手到自己边。就算没有七阿哥的举荐,没有曹颙,太仆寺卿地位置也不会落到明安头上。
曹颙心里晓得这些,但是帝王心思,岂容外人揣摩?思量了一回,他仍是微微地摇了摇头,回道:“回万岁爷的话,奴才愚钝,难解圣意!”
康熙摆了摆手,道:“你是朕的……朕的孙女婿,私下里,别奴才、奴才的了,就叫朕皇玛法吧!”
曹颙躬身应了,却没有叫出口。自称“奴才”也是没法子,他心里也是不想的,但是被父亲再三说了几次后,他也只好谨慎再谨慎。省得皇帝看你顺眼时没事,看你不顺眼了,这也是狂妄的罪过。
康熙看着曹颙,神色颇为复杂,道:“朕想留你再京,你父亲也想你能在这边,我们总不会害你,你不必防范过甚。”
曹颙听了,愣在那里,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康熙叹了口气,说道:“每次见你。朕都想要骂你父亲一顿。想来也是小时的变故太大,使你对人对事始终这般战战兢兢,做事也畏首畏尾,放不开拳脚。每次见你孤孤单单,六亲不靠的模样,朕也跟着不好受。”
曹颙胸口像塞了团棉花,闷得人喘不上气来。自己怎么会孤单。不是有父母亲人,不是有妻有子,不是有朋有友么?为何听了康熙的话,眼睛却是酸涩得不行,想要大声地辩白辩白。想要高呼一声,自己不是一个人,自己并不孤单。
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十一年八个月零八天,曹颙记得清楚清楚。重生以后地日子,他每日都记得。
以为自己已适应了新身份,曹颙这些努力地生活着。然,当那层窗户纸被捅破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无法欺骗自己。
虽然只是个小人物,但是他的孤独丝毫不比那位帝王少。他冷眼看着这世界,心里藏着无法对人宣之于口的秘密。表面上,他还要带着笑脸,努力地适应生活地热闹,扮演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
孤独,刻骨的孤独。他很想找个能说话地人,告诉他自己是谁。自己是什么地方的人,自己的心里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他很想笑着跟人调侃调侃,说自己竟是曹家的儿子,曹雪芹地长辈,见到了皇帝老儿,与皇子阿哥是嘻嘻哈哈的交情;很想与人显摆显摆,自己运气够牛,娶了个温柔善良地小媳妇儿,生了个大胖儿子。
就像是当哑巴当了十多年,突然能开口一般。曹颙特向找人说说话。他握了握拳头,正想回头对康熙说上两句,就听有人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在这儿?”
是十六阿哥到了,曹颙四下望望。问道:“万岁爷呢?”
十六阿哥道:“早就走远了。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儿?辇驾那边准备呢。马上就要回京了,咱们也得跟着啊!”
看着十六阿哥褪去过去的稚气,已经是大人模样,曹颙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咱们打个赌,十六爷敢不敢?”
十六阿哥挑了挑眉毛,笑道:“怎么,打皇阿玛那边得了什么了不得地消息,想要找人卖弄卖弄?”
曹颙不禁失笑,不愧是一起混过几年地,算是有点晓得自己地心思。只是与其说是“卖弄”,还不如说他实在憋坏了,想要说上几句话罢了。因此,他也不置可否,追问道:“到底敢不敢,十六爷给个话吧,别磨磨叽叽地不爽快。若是十六爷不稀罕听,我寻别人说去。”
十六阿哥被他引得心里直痒痒,指了指曹颙道:“不待这样的,看你笑成这样,指定是好事。不同我说,还要同哪个说去?赌了就赌了,只是我这儿有什么是你惦记的?想要什么开口便是,还能少了你的不成?”
曹颙方才不过是随口戏言,现下听十六阿哥这般说,才想起自己还没寻思赌注。
稍加思索后,曹颙道:“赌注么,就是十六爷一句话吧!”
十六阿哥点点头,道:“嗯,晓得了,你说,什么话?”
曹颙笑着说:“要是有那么一天,我去得早些,留下老母幼子的话,就请十六爷照拂了!”
十六阿哥还兀自好奇,笑道:“去得早些?你要往哪儿……”说到这里,却是收了声,皱起眉头:“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大清早的,怎么想起说这些个?”
不过,他随后摇摇头,道:“怎么?你得了信儿了?那你也不能跟巴查尔比啊,他将五十地人了,没了也不意外。”说到这里,笑着捅了曹颙一下,道:“真不晓得,你怎么能想到这些生啊死的,换作其他人,怕是要放炮仗了,你这个太仆寺卿算是稳当了!”
曹颙还真是才听说,只是既然十六阿哥这么说,他也不辩白。
十六阿哥笑道:“这赌注都说了,那到底赌什么,我这可还等着呢!”
曹颙摸了摸下巴,围着十六阿哥走了一圈,将他从头到脚看了。
十六阿哥被看得发毛,不禁推后一步,道:“咋了,神神叨叨的。别告诉我,你是要冒充诸葛!”
曹颙笑着点点头,笑着对十六阿哥道:“嗯,往后没人时,十六爷可以称呼我为赛诸葛”
“得,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到底得了什么好消息。别遮遮掩掩的了!”十六阿哥笑着说道。
曹颙摆摆手,道:“十六爷别急,得容小神我好好算算!”说着,有模有样地弄得几个手指头。
十六阿哥笑得不行,指着曹颙道:“这……这到底是跟哪个学的?出去一年。倒变成个神棍回来不成?”
曹颙摆弄完手指头,笑道:“十六爷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前程么……自是不可限量……一个王爵是少不了的!”
十六阿哥却是不信,摇头道:“怎么会?除了几个年长的哥哥,还能有谁有资格封王爵?十四哥向来受皇阿玛宠爱,也只是个固山贝子,我还能越过他去?”
曹颙只是笑。道:“到底如何,十六爷往后便知晓了!正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你心里有数就好,别要对人说起,省得徒增变数。”
十六阿哥见他说得肯定,心里也没底起来,收了笑,问道:“是方才皇阿玛露了什么口风了?真打算封个郡王给我?可是,不管是序齿,还是母妃位份。也没有让我的爵位超过哥哥们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