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 重生于康熙末年(雁九)第70部分阅读
完结 重生于康熙末年(雁九) 作者:肉书屋
对视一眼,有些不解,不知为何大兴与州的情形差了这些。州那边,不少米行都没有存粮了;就是仍在开门营业地,因价钱太高的缘故,客人也没有这样多。
空气中传来浓郁的酒香,曹颙他们大早出来的,赶了一上午路,不禁有些饥肠辘辘。
正赶巧,在米行正对过,是家二层高的酒楼,曹颙便指了指招牌,对庄先生道:“先生,咱们过去用饭吧!”庄先生也正是这个打算,当即道好。
进了酒楼,曹颙看着挨着窗口已经坐了一桌客人,便示意小满身后的那个少年问话。
那少年姓任,名季勇,是州虎威武馆馆主任虎地四子。虎威武馆就是曹颂眼下每日必去地地方,州城最大的武馆。
任虎虽然是个武夫,却是个地道地官迷。因他自幼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便将全部希望都搁在四个儿子身上。偏生这几个小子不仅遗传了父亲的好身手,还遗传了父亲地浆糊脑袋,念了好几年书,不过是识得《百家姓》、《千字文》罢了。
任虎为了逼几个儿子读书上进,没少用鞭子给儿子们“紧紧皮子”、“长长教训”。不过打完老大打老二、打完老二打老三,一直打到老四都十五了,也不见他们有所长进,终究只能是熄了让儿子们考取功名的念头。
然,曹颂地到来,却使得任虎有种“绝处逢生”之感。
这老话说的好,“宰相门房七品官”,曹家大人眼下虽说只是道台,离宰相还差得远,但是这是说不准的事啊。就算升不上宰相,熬上几年升个三品二品地应该不成问题。那样的话,离一品宰相不就是差不离,就算门房算不得七品,八品、九品也该有吧。
这样想着,任虎对曹颂极为奉承,想要将老三、老幺这两个未成亲的小子送到曹家做门房。
虽然不是大事,但是曹颂并未随口应下,只说是带着兄弟两个引见,至于要不要人,自己不好拿主意。
曹颙正因身边随从不是京城过来的,就是江宁过来的,想雇佣几个本地长随,没事下去溜达溜达,冒充冒充本地人。
庄叔勇与庄季勇两个兄弟的到来,正合他的意。况且又是曹颂领来,知根知底的,随口询问了两句后,曹颙便点点头,叫他们留下。
庄叔勇与庄季勇还是第一次见到道台这样大的官,原本还以为就算年轻,应该也是四十岁来岁,所以才能让曹颂似长辈一般尊敬。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个年轻的官。
若不是在道台衙门,又听到几个来回事的典吏毕恭毕敬地管他叫“大人”,庄叔勇与庄季勇都要怀疑是曹颂找人假扮道台来戏弄他们兄弟两个。
待曹颂不忿两人的诧异,骄傲地道出哥哥曾是御前侍卫的光荣历史,兄弟两个的眼神立时变了。御前侍卫,那可是传说中的高手,两人对曹颙崇拜得不行,都暗暗下了主意,要跟在曹颙身边,混个人模样出来!
小二见几人眼生,还以为过往打尖的客人,还想着如何宰上一顿,就听那个小厮操着本地口音道:“小二,楼上靠窗户有雅间没?我家少爷要找个清净的地方吃饭!”
小二立时收了心思,笑着道:“这刚到饭口,楼上还空着,几位爷楼上请!”说话间,引着他们二楼去了。
魏黑已经也到了,看着曹颙他们上楼的背影,往另一个迎过来的小二怀里扔了块碎银子,道:“给爷寻个包间,好好地置些酒菜来!”
小二见那银子足有半两,喜得脸上都要开花了,指了指楼梯处“二楼不少雅间,几位爷二楼请!”
站在窗前,曹颙使劲吸了吸鼻子,酒香味似乎比方才更大了,不禁有些疑惑,这是怎么了?难道这附近有烧锅,才会使得酒香四溢。
庄先生则盯着米店门口,看着往来的客人多是拿着大口袋,有点手提肩挑的意思。
一个身材略显单薄的中年人,抗着一口袋东西打米店出来,因要避一辆疾驰而来的马车,跌倒在路旁,口袋里的东西散了半地。
看着那一块块很是陌生的东西,曹颙不禁问道“|这是什么粮食?”如今地方百姓多以小米与高粱为主食,富贵些的人家吃稻米白面。可是眼下这个,却不知算不算粮食。
庄先生见那中年人将地方的东西都收进口袋,方略带沉重地道:“那不是粮食,是酒糟!”
盛世无饥,只因素日只用来喂猪的酒糟,成了百姓口粮!
第六卷 清平乐 第二百一十八章 抉择
州,道台府,仪门前。
薰鄂静惠向初瑜俯身拜去,初瑜忙上前扶住她:“表妹这是做什么?不应行如此大礼!”
薰鄂静惠含泪道:“若是没有表哥收留,没有表嫂疼惜……”
初瑜拉着她的手,劝慰道:“往事已矣,表妹不可太过伤怀!”
薰鄂静惠含泪点点头,又谢过紫晶与喜云等人这几月的照看,众人纷纷还礼。曹颂在旁,看着薰鄂静惠一一别过众人,单单只拉下自己,脸色就有些难看起来。
来接人的嬷嬷道:“姑娘,这路还远着,咱们启程吧!”
薰鄂静惠听了,方转过身望向曹颂,近前两步,俯身道:“多些二表哥救命之恩!”声音不大,听着却真切,让人不由得心生酸楚。
曹颂迟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物,递了过去,道:“丑丫头,万一你还想要出来……这个……省得被人欺负!”
那是一把装饰精美的蒙古刀,刀柄顶端镶嵌一枚拇指盖大的红宝石,刀鞘上也点缀着各种小宝石,这礼物价值不菲,委实太贵重。
薰鄂静惠还不知该如何开口拒绝,曹颂已经上前一步,将蒙古刀塞到她手里。
因知道董鄂静惠今日返京,曹颂哪里都没有去,连随着哥哥下去逛逛的兴趣都了了。没想到,等了小半天,就换来她一句话,原本想要损上两句,但是见她含着眼泪、微微蹙眉,他就什么火都发不出了。
或许是离得近的缘故,曹颂能够闻到董鄂静惠身上淡淡的香味。
不由得恍然大悟。一时之间,他实不知说什么好,望着董鄂静惠,不由怔住了。
那两个奉了觉罗老太太之命来接董鄂静惠的嬷嬷,见曹家这位看起来略有些憨头憨恼地二爷,与自家小姐站的有些近。便“咳”了两声,道:“姑娘,该走了!”
薰鄂静惠又看了众人一眼,转身上了马车坐好。嬷嬷刚要放下帘子,就听曹颂道:“丑……爷明年要进京,到时候去瞧你!”
薰鄂静惠点了点头,越发握紧了那把蒙古刀。车帘隔开众人视线,薰鄂静惠回京了!
薰鄂静惠平日虽然话不多,但是老实乖巧。不止初瑜、紫晶舍不得,连带着喜云几个都红了眼圈。
曹颂只觉得胸口闷闷的。心里说不出的烦躁,使劲地伸伸胳膊,展展腰,昨晚睡得少的缘故,身上有些乏。
阳春三月。天色晴好,曹颂实在不耐烦回屋子睡觉,就问初瑜道:“嫂子。哥哥到底何时回来?要不弟弟带几个人去迎迎他?”
初瑜闻言笑道:“你哥哥说要三、五日呢,想去下边各县看看,现下不知在何处,哪里去迎?”
曹颂看看蓝蓝的天,抓了抓头道:“既然如此,那嫂子就先回院子歇着,兄弟去武馆那边转悠转悠!”
初瑜应声,带着人回内院去。紫晶手上没事,正闲着,便跟着初瑜往正房这边来说话。还没到门口,就见西院地玉蜻站在院子门口,神情颇为踌躇。
初瑜笑着问道:“怎么在这里站着?是有事寻紫晶姐姐,还是来找我的?”
玉蜻脸上有些羞涩,回道:“奴婢有件事,想禀郡主与紫晶姐姐知晓!”
初瑜与紫晶对视一眼,请她进正房厅上落座。玉蜻犹豫了好一阵子,方低着头说道:“按理来说,二爷房里的事,本没有奴婢多嘴的余地。只是眼下张嬷嬷不在,若是奴婢不说,怕二爷也不好回两位来!”
初瑜听了,略带为难地看了眼紫晶。虽然曹颂还小,但是也没有嫂子管小叔房里事地道理。
紫晶笑着对玉蜻说:“看你这般吞吞吐吐的,可是大爷不懂事,委屈你了?”
玉蜻怕两人误会,忙摇头道:“不是这样的……是二爷抬举了玉蛛姐姐……”说到后边,已经是低不可闻。
初瑜还没什么,紫晶微微皱眉,随后笑着问道:“我瞧着她这些日子与静姑娘很是亲近,今日静姑娘回京,怎么不见她出来相送?”
玉蜻笑着回道:“玉蛛姐姐想出来的,只是昨晚不小心见了风,身子有些发热,如今在屋里子躺着!”
紫晶心里有数,对初瑜说道:“郡主,既然二爷抬举玉蛛做了身边人,那也不能再按过去的月钱,您看……”
初瑜点点头,思量了一回,道:“既是这样,可按先前玉蜻的月例,头面衣裳也酌量添些。”说到这里,笑着看了玉蜻一眼:“玉蜻这边,月例不变,只是逢年节适量添减些!”
玉蜻推辞不过,起身郑重谢了,然后回西院去了。
因曹颂未成亲,玉蜻没有正式开脸,但是众人都是将她当成姨娘待地。加上她与初瑜同龄,话不多,性子又好,大家都很喜欢她。
大家公子成亲前,有上两个、三个屋里人不算什么,但男子“喜新厌旧”也是常见的。初瑜与紫晶两个想到这点,对曹颂地滥情就有些埋怨。只是身份所限,两人都是不好开口说起,便唯有摇头叹息了一回。
西院厢房,玉蛛小睡片刻,起来梳洗,见玉蜻进来,不禁追问道:“爷可回来了?”
玉蜻见她满面春风,与昨天像换了个人似的,不禁一怔。玉蛛这方察觉出失态,忙低下头,用手指缠着衣角,说不出话来。
玉蜻心里虽然泛酸,却也明白女子就是这个命,身子都给了,心哪里还留得住?笑着拉她到炕边坐下,笑着说:“方才回来,问过二门小厮,说爷去武馆了!”
玉蛛点点头,脸已经红的不行,支支唔唔道:“玉蜻……我……”
玉蜻见她尴尬,见旁边小几上摆放着一小碟山楂。拈起一颗,笑着说:“爷也怪糊涂的,幸好庄先生见识多些,听两个姨娘提起后晓得不妥,要不爷这可不是
坏事?现下可好,这各院各房的。都是这红彤彤地看就觉得腮帮子酸!”
玉蛛拿起一颗,咬了一口,有些不以为然:“谁晓得庄先生说得是真的、还是假的!这越有学问地人。讲究的越多。我小时候,亲戚家有喜的小媳妇,多吃这口呢,也没见谁家地有个闪失!就算没有山楂,这酸箩卜、酸豆角,没有她们不吃的!”
听玉蛛提到过往。玉蜻也想到自己个儿身上,她是芜湖人。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康熙四十六年芜湖大旱,河港皆涸,庄稼颗粒无收。除了爹娘,她还有两个弟弟。一家五口断了口粮。家里实在没法子,就将十二岁的她给买了人伢子。
人伢子将这些十来岁地小姑娘,好好教两年规矩。高价卖往京城的大户人家做侍女。
从郯城大兴镇回来后,曹颙他们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往东经临沐镇北上,先到南镇,再到州。州南门到北门的南北道上,陆陆续续地散布了不少商铺,看着却不似大兴镇那般繁华。
刚打南门进城没多久,曹颙就见不远处稀稀落落的围了半圈人,对着什么人指指点点。
到了近前,他才瞧清楚,那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穿着打满补丁的灰布褂子,跪在道路边上,头上插着一只草标。旁边蹲着个三十来岁地中年汉子,用手捂着脸。
“卖儿卖女啊!”曹颙心里说不出的沉重,勒住马缰在那里观望。
那小姑娘眼睛红红地,看来是哭过很久,但是此时神情呆呆的,眼神木木的,哪里还有半分孩童的灵气?
围观的人,有地询问卖身价格,笑闹两声;有的端详那小姑娘,看看是否有利可图;有的不耻这大汉所为,高声斥责道:“瞧你这当爹地,四肢健全,怎就舍得卖闺女?”
那汉子并不辩解,肩膀一动一动,抹着眼泪,哭得像个孩子。
这时,就见街头跑来两人,前面的是个穿着大襟褂子的、抱孩子的妇人,也顾不上人多不人多的,直接侧身挤了进去,看着那小姑娘头上的草标,立时跪下,将她楼在怀里,嚎啕大哭。那个小姑娘依在那妇人怀里,也慢慢地哭出声来。襁褓中的婴儿,像感受到母姊的悲伤,“啊啊”的哭了起来。
妇人后边,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看见小姑娘头上的草标,当即怒道:“赵河,丫头可是你的亲骨肉,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弟妹?”
那汉子使劲捶着脑袋:“周大哥,都是俺没出息,连爹娘白养了三十多年,如今却只不能让二老填饱肚子
“周大哥”叹了口气,无奈地道:“这是那些黑心粮商闹的,哪里是你的错,米价再这么长下去,还有谁能吃得起呢!”
“丫头爹,求你了,留着丫头吧!”那妇人哭着说道,随后将婴儿放到丈夫手中,从女儿头发上抽出草标,慢慢地插到自己的头发上。
虽然她面黄肌瘦,一双手也略显粗糙,但毕竟是二十六、七的年纪,也有几分姿色。或许是因奶孩子的缘故,胸脯鼓鼓的,与略显瘦弱的身材看着很是不符。
原本围着看闲事的人中,立时有人出声:“身价银多少,老爷要了,正好家里少个奶子?”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一个穿着蓝色绸袍子的胖老头,正眯着眼睛,往那妇人的怀里望去。虽然因胖的缘故,他脸色皱纹不多,但是瞧着花白的头发,与脸上的老人斑,怎么也得六十多岁来。
旁边人见了,不禁哄笑道:“是少个奶子,还是少个小奶奶啊?是要奶孙子,还是要奶爷爷!”
又有人道:“管他奶什么,人到屋子里了,那不是想奶什么,就奶什么?”
话越说越下流,那胖老头却只是“嘿嘿”笑着,惦了惦手中的钱袋,看着那夫妇道:“老爷这还没吃下晌饭,你们两口子,别腻腻歪歪的,快开个价吧!”
那妇人含泪看着那汉子,那汉子哪里还能够想到别的?一家四口,抱头大哭。还是那小姑娘先收了声,跪在地上,给四周围着的人磕头:“叔叔伯伯们,丫头求你们了,你们别买丫头的娘,娘还要照看弟弟,给爷爷奶奶爹爹做饭,你们还是买丫头吧!”
不管别人如何,曹颙是再也看不下去,回头冲不远处的魏黑他们示意一下。
魏黑、吴茂他们几个勒了马缰上前,驱散那些看热闹的人。有人见他们不是本地口音,还想要争辩几句,被魏黑一鞭子抽老实了。
其实,在魏黑、吴茂两个怀里,都有道台衙门的典吏腰牌,一句“衙门办案”,也能够让他们退避。
但是因见这家人实在可怜,看热闹的这些又可耻的很,所以他们就不会有什么好态度。
那大汉察觉不对,站起身来,将妻子儿女护在身后。就是与那妇人同来的“周大哥”也上前来,站在那汉子一边。
刚被驱散的人中,有几个站在不远处,还想要继续看热闹,被魏黑一个眼神瞪过去,立时撒腿就跑了。
曹颙看着那一家四口,暗暗握住了拳头,喃喃道:“七天,给我七天时间!”
庄先生心里很是沉重,听了曹颙的话,转过头来:“什么七天?孚若拿了主意?”
曹颙点点头,道:“是,先生,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他回头吩咐小满两句,看着小满去找魏黑,神色愈加坚定。
第六卷 清平乐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七日(上)
凡牧民之官,失于抚字,非法行事,激变良民,因而失陷城池者,斩。”
——《大清律》
三月十八,万寿节。
按照约定俗成规矩,除了恩典进京请安的官员外,地方官员多要沐浴更衣、祈福颂恩的。虽然没人看着,但是大家多少是这个表示,以示忠心。
像是品级高的,在请安折子里,就可以很“老实”地在恭贺皇帝万寿时将这些讲出来。
就是品级低的,没有资格上请安折子的,因上行下效的缘故,也都要走走这个形式。不过是费些事,总比因此被不开眼的当成小尾巴抓住,弹劾个“张狂无礼”、“目无君父”的罪名要好。
然,被临时请来道台衙门书房的州知州叶敷此时却没有祈福的兴致。他只觉得头发发麻,实在不明白自己这个少年显贵的同门小师弟为何要如此这般,难道这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是这火可不好烧,说不定成了“燎原”之势。
他看着手中盖着东兖道守道印信的手书,胳膊不禁微微发抖,面色沉重起来,略作迟疑,开口劝道:“大人……”因见曹颙穿着官服,所以叶敷这般称呼。
到州一个多月,曹颙第二次穿着正四品的白雁补服,脸上没有半分笑意,看起来与往日的温煦截然不同,浑身散发着一股冷意。
叶敷只当他这端官威,并没有发现他的反常,皱眉摇头道:“大人,不可轻动烧锅啊!这里头的水委实太深。纵然你是郡主额驸的尊贵身份,若是得罪了这些人……”关切之间,一时忘了尊称。
见叶敷地关切不似作伪,曹颙暗暗感动,说:“叶大人不必担心,‘督导农桑、整肃税源’是本官职责所在。就算他们闹到御前,也没有本官的错处!”
虽然整顿烧锅庄子确是有些麻烦,但却是眼下能够最快筹集粮食,稳定米价的唯一途径。况且。这烧锅发展至今,已经成了地方大患,若是在任凭其发展下去,会使得地方米粮越发紧张,像今年这样的事会不断地发生。
想这要去得罪些人,再想起其后那些七七八八的关系。曹颙虽然觉得烦,但是心中也生出一丝挑战的兴奋来。看来。虽不到“同流合污”地份上,但是也该“于光同尘”,要不这么看着,没有半点主导权,只会越来越被动。为了这三年道台当得舒心。
有些事情还是处于自己的掌控中更好。
再说,如今已经是康熙五十一年了,若历史真未曾改变。那他留在州的时日也不多,留在这个世上的时日也是倒计时了。既然来了州为官,也不能白来一场,总要为这边地百姓尽尽心力,留下点什么。纵然没有青史留名的念头,也不想碌碌一生,连个痕迹也留不下。
“‘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明的不来,还有暗的,到时大人可怎生是好?”叶敷道。
见叶敷不提百姓安居,一味地说这个,曹颙瞧瞧他袖口的墨迹,不禁反问道:“叶知州,近半月米价上扬之事,你可知晓?”
叶敷思量了一会,方道:“好像听家人提起过两回,这也并不稀奇,新麦五月末、六月初收割,三、四月正是青黄不接之时,年年米价都有涨的!”
大兴充当米粮销售地酒糟,临沐镇与南镇米店前人们的唏嘘,再到州那抱头痛哭地一家几口,这就是所谓的不稀奇?那小姑娘的哭声,仿佛在曹颙耳边,驱之不散。这本是夫妻和美、其乐融融的一家人,男人做工,养活父母妻儿,即便清苦些,一家人也有些奔头。粮价暴涨,实在饭桌上的馒头、面饼成了面汤。亲生骨肉,险些离散。
曹颙不禁对叶敷地不通世情有些恼,皱眉道:“不稀奇?往年不过涨几分,最多不过一钱,眼下州的米价已经涨每石一两三钱银子,是原来的两倍半倍;地方各县,也是两倍到三倍不止!如今才三月,到六月新麦收割还有将近三月,若是再这样涨下去,百姓谁还买得起米,大家吃什么?”说到后来,声量越高,脸色带了郑重。
叶敷就算再书呆,也明白曹颙地意思。如今单单粮食涨,别的却不看涨,百姓生计会越来越艰难。
就拿知州衙门的衙役来说,每月二两银钱,原本能够买米三石,三百余斤,全家老少几口嚼用都够了。如今,却只能买米一石,百余斤,人口少的还好,人口多的人家,就要喝粥了。若是米价再涨,连一石米都买不到了,那全家就要跟着挨饿,时间久了,还不知会出什么乱子。
叶敷将曹颙的手令收好,正色道“下官惭愧,不过请大人放心,下官定当不负所命!”
曹颙想了想,问道:“你们衙门能够使动的衙役、捕快共有多少?”
叶敷略一思索,道:“回大人话,四十余人,若是尽量都拉出来,五十人是有的!”
曹颙点点头,道:“米粮店铺这边无妨,烧锅庄子那边,先叫他们挑小的来吧!本官打发人去安东卫了,过两日他们会派来兵丁,下各州县协助大家‘整肃税源’。”
叶敷这才想起有的烧锅庄子不是自己这几十号人能够对付得了的,脸上对曹颙多了些佩服,隐隐地心里又说不出什么滋味儿,告辞离开,先回衙门准备去了。
书房里,只余曹颙一人。
曹颙一下子坐到椅子上,脸色多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紧紧地握住书案上的那封信,身体不禁有些发抖。庄先生与魏黑都不在,眼下他连能够说话的人都没有。一切的一
有自己承受。
没有人能够体会到曹颙的伤心与自责,想起与宁春地初次相遇。想起这几年的点滴相处,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惊闻噩耗,真是惊闻噩耗!
就在半个时辰前,曹颙正暗暗盘算七日时间,想着一步步的安排,看看哪里最容易出纰漏。哪里需要格外注意。小厮来报,京城来了送信之人,自称是完颜府大爷派来的。
完颜府大爷,除了永庆。还有哪个?曹颙忙叫带上来。
待见到那人胡子拉碴,满面风尘时,似乎站也站不稳当时,曹颙唬了一跳,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来人是永庆身边的长随七斤,与曹颙也是常见地。当即打了千礼,随后才打怀里掏出一封信来。七斤是三月十四打京城出来的。四天内赶了一千余里路,每日只歇一两个时辰,也难怪他乏成这样。
曹颙指了指椅子,叫他坐下,一边拆信。一边道:“赶得这么急,可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七斤闻言,没有入座。
而是“扑通”一声跪在曹颙面前,道:“小的求曹爷帮帮我家大爷,我家大爷……我家大爷要被老爷逼死了!”
万吉哈逼死永庆,就算父子不合,也不必如此,这是什么与什么?曹颙也顾不上叫七斤了,一目三行,想要先看看信上内容。
这是永庆亲笔所书,宁春与其父亲兄弟,因被人揭发,三月初五入刑部大牢,三月初七父子四人“畏罪自尽”,三月初八宁春妻子钮祜禄氏自尽殉夫。
曹颙越看身上越冷,这到底是怎回事?永庆之事,怎地扯到宁春身上?什么罪名,能够使得宁春家父子兄弟,一家几个男丁都入狱?
怔了好一会儿,曹颙才开口问道:“你跟在你们爷身边,对宁爷地事也能晓得些,可知……可知他家到底被‘揭发’出什么,是什么‘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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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的狱?这举报之人又是哪个?”
六斤回道:“小的也晓得些,这举报之人是个候补道,原是两淮盐运司副使,做过宁爷阿玛的同僚。揭发的是宁爷阿玛自打康熙三十九年到江南任上后,曾侵吞盐款,并且出资助人刊印发行‘大逆不道’的书籍!”
“贪墨”与“大逆不道”两顶帽子下来,这是要致宁春家于死地啊!月初能让康熙震怒地刊印书籍,除了《南山集》还有什么?宁春家是旗人,连旗人都参合进去,怎不使得康熙震怒?然,不过是幌子,若真是实情,也不会有后边的所谓“自尽”了。
曹颙摆摆手,叫六斤起来。他微微地眯了眯眼,心里紧成一团,恨不得立时飞回京城,去将宁春之事查询个清楚,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然而,看到书案上自己刚写好地手书,想起脑子里那小姑娘一家的哭声,他又慢慢冷静下来,询问永庆之事。
记得宁春救命之恩的,不单曹颙一个,还有永庆。论起三人的交情,就算是没有所谓的“救命之恩”,他也无法为宁春之事束手旁观。
宁家父子入狱三日,永庆始终在四处走动查询,想着为他们家洗罪。结果,被人告到他阿玛万吉哈前。
万吉哈刚升了都统,正是春风得意之时,见长子去参合这些不要命地事,便狠狠地训斥了一番,直接在衙门里替他告了病假,将他禁足在府。
几日之后,永庆寻了机会出府,听到得尽是噩耗。永庆去寻了几位平日说得上话的爷,却都是被拒之门外。这期间,又有人通过各种渠道,对永庆进行威胁恐吓。
原本他还没有任何头绪,这意外的反常使得他仔细起来,顺着蛛丝马迹,知道宁春家地事并非那样简单,六部九卿少不得有人在布局筹划,否则也不会使得宁家短短几日之内就家破人亡,再没有翻身余地。
为了给宁春家讨个说法,永庆这耿直汉子,实也没什么好主意,便去督察院敲了“闻登鼓”,叩上告,为宁春家申冤。
钮祜禄氏身披红衣吞金殉夫之事,在京城早传扬开来,毕竟宁春家的事情过于离奇,引发百姓各种各样的流言。
永庆的叩,使得流言越发升级。宁春家是冤屈的,越来越多的人相信这一点。不过,各种流言的版本实在离奇了些。就连钮祜禄氏红衣殉葬,也使得大家猜测纷纷。甚至连恶男霸民女这样的版本都出来了,道是有王公显贵,看上这位少奶奶,才使法子谋害了她的丈夫与公公,目的是想要逼她改嫁;不想这少奶奶贞烈,宁死不从,随丈夫共赴黄泉了。
叩虽然能够直达天听,但是哪里是那么好告的?按照律法,不管军民与否,冤情如何,这叩之人要流千里的。
“爷叩前,就将信给小的,让小的送到山东曹爷这里,说要曹爷心里有个数。小的不放心爷,就在京城多流了半日,没想到爷去了督察院衙门后,老爷那边就召族人,当日将大爷在族谱上除名,还向步军衙门递了状子,要告大爷‘忤逆’之罪!”六斤说到这里,又给曹颙跪下,一边磕头,一边求道:“曹爷,除了宁爷,爷与曹爷最是交好!小的求您了,就救救我家爷吧!”
第六卷 清平乐 第二百二十章 七日(中)
照《大清律》,忤逆罪若是落实,那就是斩立决。吓住了,怕这案子查起来,影响到家族前程,直接先给儿子落实个死罪,也省得查来查去的牵扯出太多人。
曹颙见七斤虽然急切,但是面上并无悲戚之色,问道:“可是状子又撤了?”
七斤点点头:“大小姐得了信,从简王府回来,不知怎地说动了夫人,两人去步军衙门劝老爷撤下诉状。不过,老爷也说了全当没这个儿子,告病在家,闭门谢客了!”
京城,勇武伯爵府。
内院正房,不时地传来“哎呦”、“哎呦”的呻吟声,万吉哈确是病了。他闭着眼睛,用手扶着头,半躺在炕边,不停地呻吟着。
福惠郡主站在地上,唤人送来一个烛台,就着烛火烤了两小块膏药,给万吉哈贴在太阳|岤,又用手轻轻按了按。
贴了好一会儿,万吉哈才觉得疼痛稍减,坐起身来,慢慢地睁开眼睛,看面色憔悴的福惠郡主,重重地叹了口气。
福惠郡主想起关在督察院大牢的长子,鼻子一酸,坐在炕边,落起泪来。
万吉哈见了,心中烦躁,不耐烦地说道:“哭什么,不是说全当没有这个逆子吗?你向来对他不喜,如今可不是正如了愿!”
福惠郡主立时站起,瞪着丈夫,尖声道:“你这是什么话?就算永庆自小不在我身边,我们娘俩疏远些,但也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的!你这做阿玛的狠心,为了荣华富贵。不认就是了,何苦非要逼他到死地?若不是永佳正巧赶上,我还被蒙在鼓里!”
万吉哈只觉得“嗡嗡嗡”的,脑仁疼得更厉害,太阳|岤突突只跳,忙复又躺下。用袖子蒙住眼睛,瞧也不瞧福惠郡主,又“哎呦”、“哎”地呻吟开来。
福惠郡主心里着恼,使劲跺跺脚。掀了帘子出去了。站到廊下,她用帕子擦了擦眼睛,心里后悔万分。
因永庆自幼跟着祖父、祖母身边,后来虽然回到福惠郡主身边,母子两个却始终很陌生,又都是性子高傲之人。相处得很不谐。虽然不是有意为之,但是福惠郡主却是一直疼次子多于长子。对长子诸多要求也略显刻薄。这样地后果,是永庆与母亲的关系越发客气疏远。
若是不是这般,永庆怎么会自作主张去叩,连个商议的人都没有,父母也是指望不上的。
福惠郡主正难受呢。就见永胜打外头回来,脸色很是难看。她忙迎了上去,问道:“你二叔那边怎么说。可是答应去求十四爷了?”
福惠郡主口中所说的“二叔”,就是万吉哈的弟弟罗察,原任工部侍郎,丁忧起复后为礼部侍郎。他地长女是十四阿哥的嫡福晋,所以福惠郡主才会这样问。
娘俩个一边儿说着话,一边儿进了上房西侧间坐下。永胜想要去看看父亲,福惠郡主往东屋那边看了一眼,只说是睡着了。
提到二叔,永胜脸色带出几分气愤来:“二叔说了,既然阿玛已经将大哥除了族名,那他自然不好违逆兄长的意思,为大哥张罗!还说让咱们也省省,不要再折腾,免得累及阿玛,丢了祖上的爵位!”
福惠郡主咬了咬牙,恨恨道:“这些年来,咱们什么时候求过二房,偏生这个时候袖手旁观!不是选秀时,舔着脸来求咱们地时候了!”
永胜见母亲短短数日就老了不少,眼睛都洼陷进去,心里不是滋味,便开口安慰道:“额娘不必过于忧心,若是查实了大哥不是诬告,不过是流刑,明年又是万岁爷六十万寿,指定有大赦的!”
福惠郡主听了,眼泪又出来,道:“额娘是怕啊,若是盛京还好说,若是宁古塔的话,山野之地,虎狼纵横,这些年流到那里的又有几个能够挨到回来之时的?”
永胜忙又道:“额娘这是为何?就算二叔不松口,难道儿子就不能直接托人寻十四爷来?还有妹妹那边,简王爷虽然素日与咱家往来少些,但大哥毕竟是他的大舅哥,怎会袖手旁观?就是平王府那边,看在大哥与曹家地交情上,也能够去求一求的!国法如山,免流不容易,走动走动判到盛京应不是难事!”
福惠郡主听儿子说得轻松,不禁生出希望,忙胡乱擦了泪问道:“真地?”
永胜哪里敢露出什么,硬生挤出几分笑,摆上信心十足的模样,点点头:“自然如此!额娘连儿子都不信了?”
福惠郡主拍拍胸脯,微微松了口气,不过随后又皱起眉,脸上多了几分忧色:“就算保住了性命,怕是哥哥的仕途也完了,他才二十七,这往后的日子可怎生好?”
永胜笑着说:“不是有祖宗爵位吗?阿玛这次要撵大哥出去,也是以防万一的保全之策,等事情了解了,让大哥回来就是!虽然降一等袭爵,等到大哥时伯爵府要换匾额了,但是一等子地爵位,俸禄也是四百余两,还有禄米,大嫂又不是浪费之人,足够大哥他们嚼用的了!”
听儿子这么说,福惠郡主很是意外,忽然抓了他的袖子,颤声问道:“你……不是一直惦记着爵位吗……怎么想起让给你大哥?别是哄额娘一时开心,……往后使得你一辈子不自在!”
家里出了这样地大事,永胜此时确实没了那争爵的心思,全然是真心实意给大哥筹划,然见母亲这样疑自己,他立时站起身来,仰着头道:“额娘也太小瞧儿子了!不过是个一等子,若是个公啊,侯的,还值当争上一争,这个谁稀罕?”
福惠郡主喃喃道:“以前你不是老唠叨,说你大哥凭着年龄大,处处压你一头。使得你不服气吗?”
永胜顿时气结,嘟囓着说:“额娘真是的,那时儿子多大,如今儿子都二十多
是小孩子不成,整日里就知道同大哥置气?”说到这拉不下脸来:“谁让大哥被玛法他们惯成那样,傲气得不行,对亲兄弟也瞧不起,儿子怎会甘心!”
自打永庆出事后。福惠郡主思量的最多的就是两个儿子地关系。毕竟她与万吉哈都老了,永庆被除了族谱,家族这边的亲戚是指望不上了,只有一个亲兄弟永胜。若是永胜也学着父亲,不认这个大哥,那永庆往后的生活会更加艰辛。
只是没想到。这兄弟的结症竟然是出在这里,福惠郡主怔怔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永胜一不小心在母亲面前说了心里话,有些讪讪的,道:“儿子乏了,先回院子歇歇!”
福惠郡主点点头:“去吧,去吧。别忘了让你媳妇多往你大嫂院子里走走,她也是不容易!”
永胜应声出去了,福惠郡主坐在炕上。念叨了两遍“盛京”,又扳着指头算了算两下距离;又思量着,若是明年万寿节大赦还好,若是不大赦地话,这永庆就要在那边待六年了。
日照县与胶南县交界,两城镇。
这里是安东卫所的驻地,安东卫所,名册上共有兵丁五千六百人,实际人数只有四千七百三十二人,其他的都算是吃空饷。
安东卫所的主官是正五品守备,属下还有四个千总,与他一起分领五营,还有若干个把总。千总王全泰是日照采珠大户王家子弟,来安东卫所当差已经整整六年,第一次见到这般古怪地命令。
因王全泰与守备田畯年岁差不多,两人私交甚好,所以也没那些个顾忌,他就直言道:“头儿,是不是儿戏吗?咱们是卫所,又不是衙役捕快,这道台大人想要查烧锅,也不该使唤咱们啊?”
田畯摸了摸脑门,道:“既然咱们卫所在他管辖范围内,这使唤咱们也算不上什么。况且那位大人送来的信中可是说了,去了的兄弟有银钱补贴不说,但凡有品级的,只要完成任务,未来三年的考评,具是‘卓异’,若是你不耐烦去,那我就叫换其他人了!”
“三年‘卓异’!”地,大人,属下定当不负大人所托,这就去整理队伍!”
说起来,大家对曹颙这位守道大人之所以客气有加,除了单纯的上下级外,还因为他正好是负责官员考评地。
当朝官职三年一任,这考评是“平平”,还是“卓异”差别就大了。“平平”的话,想要升官却难,就算想升,也要熬上几任,小小地升个一级;而“卓异”的话,升官是指定的,而且是升一级,还是二级三级,那就是看运气与人情了。
田畯见他这就要出去,又唤住:“慢着!”
王全泰回头来,见他沉吟不语,问道:“头儿,还有什么交代?”
田畯想了想道:“将杜斌、杨达,尤南彪他们三队带上,凑个满营!”
王全泰皱眉道:“头儿,这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