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0完结
风尘恶 作者:闲爱孤云
江山守 第十五章
张翎下狱第二天,赵王才听到他受刑的消息,眼前一黑,听到左右惊叫才勉强稳住心神,没有晕过去。
“主审是谁?”
亲信不忍道:“胡岳。”
赵王脸色一变,“那个酷吏……”他思忖片刻,沈沈叹气,“找个人,递个话进去……”左右听到这,脸色皆变,果听到他说,“告诉他, 说我已有万全之策,让他供我出来罢。”
“王爷!”两个亲信俱震,跪地颤声求道,“王爷身系三州百万民众,求王爷三思。”
赵王面色凄然,“当年他是为了恒州才埋下今日的祸害──我怎麽能让他在天牢中受尽酷刑?”
“王爷,您也得考虑恒州三军将士的身家x命,一旦您有什麽不测,恒州大军上下只怕会被尽数牵连,王爷!”
赵王沈痛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像是无法承受似的,他慢慢坐下,双手捂住面孔。待听到哽咽声,左右皆恻然,惴惴然又劝道:“王爷,您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若张将军出来,知道王爷这是为了救他的便宜之计,他该如何自处?王爷也知道,将军对王爷亦是情深意重,如果将军愿意供王爷出来,又何必受刑。”
这些赵王都知道,正因为知道,他才痛苦不堪。他对皇位的兴趣不是没有,但他一直犹犹豫豫过不了冒天下之大不韪那道坎,他也缺乏当今皇帝的那种绝决无情,这麽多年在京城,他深澈体会到,他太多不如皇帝的了。他想安心地当他的赵王,奈何皇帝却因为这些年在朝政上看到太多赵王的影子而不相信他。是他害了张翎。
“王爷,眼下淑妃待产在即,陛下为了淑妃,想必也不会真要了将军的x命。”亲信们叩道,“还请王爷大局为重。”
谁也没料到,张翎在狱中一直没有开口。但更没想到的是,皇帝最亲信的门下侍中王瑜,听到消息後竟漏y面圣,为张翎陈情力保,请求放张翎出来,皇帝龙颜大怒,勒令其回家思过。
这夜柳文东一面咳嗽,一面让人在院中摆下酒菜,管家不解:“大人身体一贯不好,还是别喝了。”
柳文东痴痴看著天上弯刀似的月亮,问:“今天是初三还是初四?”
“是初六了,大人。”
“哦,”他木然道,“下狱七天了啊……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管家还想再劝,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走了。
柳文东披著衣服,举起酒杯,自言自语:“我敬你几杯吧。第一杯,敬你我当年,在上林苑同袍同泽。第二杯,敬你天资聪颖,连战皆捷。第三杯,这第三杯嘛……”他自嘲一笑,“敬你一片丹心,却落得如此下场。”他一边说一边喝,酒入愁肠,只觉得心头痛苦难当,“张翎,你不死,不足以慰我兄姐在天之灵啊。”
说到这,他伏桌呜呜大哭。他後来多番查探才知,当年柳文若一直处心积虑想杀了张翎,为的是想让赵王绝了振兴张家的想法,而一心扶持柳家。怪不得赵王後来决然不肯原谅柳文若,任由他被皇帝处死。
他哭得累了,也就借著酒意昏睡过去。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卧房里,想来是下人们见他在园中,将他扶过来的。他头疼欲裂,沈思片刻唤来管家,“g中可还有服侍贵妃的婢女在?要信得过的。”
他说的贵妃,自然是柳贵妃。管家仔细想了想,说,“倒是有两个还在,大人是否需要她们做什麽?”
“嗯,不能让她们直接出面,不然让人怀疑到我们身上。”柳文东漠然道,“告诉她们想办法,让皇後g里的人,将张翎下狱受刑的事,告诉给张淑妃身边的人知道。”
管家心头一凛,“大人,淑妃待产在即,听说陛下严禁任何人打扰她。”
“她唯一的弟弟在狱中受刑,她若安心待产,怎麽对得起他们张家列祖列宗。”柳文东冷冷地说,“记住,这消息必须是皇後g里的人透露的。”
管家点头称是。
张翎下狱第十天,朝中气氛压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当人人以为张翎就此飞黄腾达的时候,皇帝居然会突然发难,丝毫不顾念淑妃。胡岳酷吏之名,令人闻风丧胆,张翎在狱中苦熬十天,只怕早已不成人形。
这日,朝中无人奏事,往日里争吵喧闹之情形不复存在,静默得出奇。赵王为近期称病不朝,柳文东久病缠绵,据说最近得了风寒,已经下不了榻;王瑜之前为张翎求情,被皇帝勒令在家。朝中原本最得皇帝倚重的大臣,眼下只有李慕一人在而已。但他也不知为何,也异常地沈默。
皇帝问了问边防,农收,河务,赋税之後,就令散朝,显然也是觉得如此朝廷索然无味。回到启元殿後,他看到桌上的上书,问内侍:“有大理寺的上书吗?”
内侍知道他是问张翎的结案,回禀道:“没有。”
皇帝冷笑,“都第十天了,还没让人开口?倒是朕高估了胡岳。”
那内侍甚是乖觉,问:“陛下可要传胡大人?”
“不。”皇帝道,“传话给他,就说,胡三日不过如此。”
内侍低头领命,正要出去,忽见一婢女惊慌失措地跑来,叩道:“陛下,陛下,淑妃娘娘要生了,陛下……”
皇帝闻言一惊,急道:“怎麽会这样?御医不是说还有半个月吗?”
那婢女哭道:“娘娘惊闻张将军的事,一时激动,就──”
皇帝勃然大怒:“谁说漏嘴的!朕严令不许任何人告诉宛儿,是谁!是谁说的!”
“陛、陛下──”内侍见皇帝失态,连忙提醒,“淑妃娘娘要紧。”
皇帝闭眼片刻,显然是为了平复怒火,待睁开眼,冷声道:“太医院所有人,全部去淑妃g中待命。淑妃g中的人一个也不许走,淑妃和皇儿若有不测,全部株连九族。”
说罢,也不管殿上的人如何惊惶,就转身前往淑妃处。才进g,就听到张宛儿的呻吟嘶叫声,他心急如焚,要走进待产间,立刻被迎上来的嬷嬷拦住:“陛下不宜进入。”
他脸上一沈,“宛……淑妃情况怎样?”
“已喝了药,应该──”
嬷嬷还未说完,就听到张宛儿更凄厉地叫声,叫的皇帝面色惨白,一把推开嬷嬷们,闯进房中,房内服侍的人看到他都是又惊又怕,也顾不得行礼,他看著床上被几个婢女和嬷嬷压著,努力推著腹部的淑妃,冲了过去,紧紧握住她的手,“宛儿,宛儿,是我……”
张宛儿疼得已经快晕过去,听到这声音,勉强睁开被泪和汗糊住的眼睛,看到皇帝的脸上满是担忧与心疼,她朱唇轻起,颤抖吐出一字:“滚……”
所有人都惊呆了,吓得都忘记她还在生产,皆停下手中动作,“娘娘──”
皇帝摆手示意他们无妨,只是将她的手贴在自己冰冷的脸上,“宛儿,我守著你,我守著你,宛儿。”
他叫的情真意切,说得字字动人,张宛儿此刻满心忧愤,只道:“张翎……张翎……”
皇帝连忙道:“你放心,我马上放他出来。”
张宛儿这才吁了一口气,感到腹痛更重,又惨叫起来。皇帝在里面呆了一阵,被嬷嬷们好说歹说劝了出去。殿中已有人给他放了软榻,供他休息。淑妃g里的人都知道,他对淑妃珍爱异常,柳贵妃,於德妃,林昭仪生产时,也不见皇帝如此心绪大乱。皇帝也不知道在殿中呆了多久,只是一直听到张宛儿的惨叫,内心惶惶,他从未如此绝望过,生怕张宛儿有个万一。
这时,一个御医微微颤颤地走过来,看到皇帝蹙著眉毛,那明豔动人的脸上一片乌云,“陛下,微臣冒死启禀陛下……”
皇帝眼角一跳,看著御医跪地的身影,眼中全然是杀机:“说。”
御医抖著声音:“万一……万一……是保著娘娘还是皇子,还请陛下……”说到後面,觉得两道视线如刀般切裂著自己的背部,他吓得再也说不出来。
皇帝决然道:“没有万一。”
“是……是……”御医爬起来,抹著额头上的汗,正要进去,又被皇帝叫住,连忙扑通一下跪地。
皇帝缓缓道:“淑妃还年轻……总还可以再生……还可以再生一个……”
御医在g中多年,如何听不出言下之意,连忙叩头:“是,是。”只是张宛儿已过三十,此番生育已属难得,谁知道以後还能不能再怀上一个。这话御医不敢说。
皇帝又沈沈道:“真要有万一,必须保证淑妃──”说到这,他沈默片刻,便挥挥手,御医忙不迭退出去了。
皇帝沈思了一阵,忽然唤道:“来人──”
一直跟著他的内侍连忙上前:“陛下。”
“淑妃生产完後,不管张翎说了没说,都停止用刑。”
内侍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命令,他一直很清楚,皇帝这回下令拿办张翎是为什麽,但他听著後殿张宛儿时断时续的声音,也只得道是。
皇帝坐在软榻上,听著张宛儿的声音,开始细细念佛。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一声嘹亮的哭声,响彻云霄,他浑身一颤,又听到细细碎碎的脚部和惊喜的叫声:“恭喜陛下!恭喜陛下!娘娘生了,娘娘为陛下生了龙子了!”
皇帝原本竭尽心力为张宛儿祈祷,听到这话,不由得浑身一软靠在垫子上,抬头看,远方天边已见露鱼白,张宛儿已经疼了一天一夜,“阿弥陀佛。”他低吟一句,连忙站起来,走进殿内。g人和御医们皆面露喜色,他脚不停步一路走进张宛儿生产的房间,r母已经将皇子洗过身体,一层一层包裹好,他先看了一眼疲惫得已经睡著的张宛儿,总算将悬著的心放下,又接过皇子。这皇子皮肤通红,两眼紧闭,和之前的公主皇子们生下来的样并无二致,但皇帝爱屋及乌,觉得这皇子异常可爱伶俐,他累了一天却不疲乏,抱著皇子对身边的太监道:“传旨,皇子赐名琼,封魏王。”
江山守 第十六章
淑妃生产那夜,李慕在家中独坐,听说g里已经乱成一团,他又收到消息说,淑妃之所以知道张翎的事,是皇後g里的小丫头g苑里聊起这事时,不慎被淑妃撞上了。
g里那些肮脏陷害的手段,他已经不胜其烦。眼下他虽仍是皇帝的重臣,甚至是皇帝的第一重臣,但再也不敢像十几年前那样,直谏皇帝了。淑妃要能平安生产也就算了,要真一尸两命,皇帝既不会原谅张翎,也不会原谅李家,陷害的人倒十分毒辣。
这是,管家过来禀告,说有客来访。
他挑眉,一看沈沈夜色,问:“谁?”
“是小王。”管事後面走出一人,黑发如墨,面如冠玉,正是赵王。
李慕却毫不吃惊,仿佛算准了他会来,略一颔首,“坐吧,赵王。”
赵王也不推辞,直接坐下。李慕盯了他半天,洒然笑道:“在我的记忆中,还没有和赵王如此面对面好好聊过。”
赵王显然并不打算像以往一样应酬他,只是淡淡道:“尚书令日理万机,自不像小王这般得闲。”
这时,有婢女走入奉茶,两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再说话,待婢女退下後,赵王道:“尚书令是明白人,小王便也开门见山。”他顿了一下,接著道:“小王实在无意於朝廷,在京中这些年,对故土思念日盛,希望能回去。”
李慕淡然一笑,道:“京中千里繁华,三分明月,赵王竟思念边关苦寒之地?”
赵王摇头道:“小王自小生长在那里,京华软红香土小王适应许久,还是无法习惯。想来,还是那里更适合小王。”
李慕喔了一声不再置评。他等著赵王的下文。
果然,赵王又道:“小王回去,也想求尚书令一份人情。”
李慕淡然道:“赵王言重,求字一说不敢当。赵王乃我朝──”
赵王打断他那言不由衷的恭维,“眼下恒州军不到两万,且无主将。恒州军为陛下守护西北门户,保卫西伏九部,没有主将实难堪大任。还请尚书令通盘考虑,派一主将去领携恒州守军。”
见他说到正题,李慕沈默一阵,才道:“将军目前身在诏狱,大理寺未断案前,别说求情问询了,连探视也不行。”
“别人不行,但尚书令未必不行。”
李慕讶然,看著赵王。後者微微一笑,道:“当年姑洗g变,齐王倒行逆施,残害忠良,意图谋害先皇,令尊和小王约定助陛下登基。陛下感念令尊之情,曾言只要皇後诞下皇子,即为太子。”
李慕闻言,脸色一黯,“李家无福,眼下皇後娘娘病重,至今未诞下一子半女。”皇後病势沈屙,随时薨逝,这是朝廷内外都知道的,德妃已抢先诞下皇长子,以於家的资历家世,皇後去後,德妃极有可能成为後g之首,这样德妃的皇长子亦可顺理成章成为太子;另外以皇帝待张宛儿之心,也有可能是张宛儿为後,她如果今夜生下皇子,也能为太子。怎麽看,李家无缘皇位已成定局。
赵王道:“如果贵妃生下皇子,陛下如按当年许诺,应立为太子。”
李慕蹙眉,“今夜,淑妃亦在生产,她若生下皇子,贵妃之既非长子亦非嫡子,怎可能为太子?”
赵王却道:“以陛下待张淑妃之心,未必会立她为後,反而是德妃,因生皇长子,更可能为後。德妃既为後,皇长子即为长子又是嫡子,自会立为太子。”说到这,他看到李慕不发一言地饮茶,笑道,“可是现在於家不比当年,自右仆s禁足病世,於家地位大不如前。张将军现在身陷囹圄,不管此案如何结案,张将军已失兵权,张淑妃没有有力的外戚支持,她的皇子也很难成为太子。反倒是贵妃的皇子,尚书令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李慕摇头道:“不管我身居何位,皇後始终是陛下定的,太子亦是。德妃若即位为後,贵妃之子自然是藩王。”
“德妃能为後,贵妃为何不能?”赵王淡淡笑道,“就算生前不能,死後未必不能。”这样贵妃之子,亦能成为嫡子,将来能一争皇位。
李慕心头一惊,看著赵王,半晌才道:“我以为,赵王从来不屑此道。”
赵王闻言,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苦涩笑道:“当初小王与令尊结盟,今日也愿与尚书令结盟,将来力保贵妃之子为太子。”
这个诱惑太大了,赵王在朝中势力他深有体会,连皇帝都坐卧不安,恨不能除之而後快。让李家皇子做皇帝,这是他毕生的追求。可是……他沈沈看向赵王,“赵王难道就真对那个位置没有一丝心动?”他和皇帝权分天下,离那个位置曾经一步之遥,当年他要不同意分兵,令恒州大军兵至京城,他便能登临九五,此刻他真的能为张翎舍弃那个位置?
赵王坦然笑道:“没有。”说到这,他像是要给李慕一颗定心丸般,又道,“而且尚书令可以放心,赵王这个爵位会终止於小王一代。我不会有子嗣,只惟愿与将军苍老故里。”
李慕大震,随後他下定决心,“好。”随即他又叹道,“当年,并非我李家人害张将军。”
赵王点头,“小王知道。”当年,李慕视张翎如蝼蚁,g本不怎麽上心一个资质平庸的无权无势的百户侯。即便到了後来,张翎身居高位,李慕亦没有加害之心,李慕心高气傲,对政治对手虽然会使用权谋,但却不屑暗害这种手段。之前害张翎的是柳文若,之後害张翎的是柳文东。
李慕听到他这麽说,松了口气,然後又道:“到今天大理寺都未结案,我也很钦佩张将军。”他举起茶杯,“愿赵王与将军,心愿得偿。”
停刑之後,张翎最疼的不是身体,而是头。
当年坠马的後遗症,十年来时好时坏,现在他身体虚弱,头疼得像有人拿著钝锯在脑子里切割,拿锤子在敲打,因为疼痛和虚弱,他在入狱後第天四就无法目视了,能活下来,全凭意志。他对自己说,绝对不能死,无论如何也不能死,他若死了,赵王会悔恨一辈子,姐姐会痛苦一辈子。他若死了,对活著的人来说,太残忍了。他哪怕残了也不能死。
他大腿上的肌r一寸一寸揭开,露出森森白骨,背後被烙得g本无法平躺,手脚指甲全被拔掉,并被钉上长钉,手骨被一块一块敲碎,连抱住头这样简单的动作都不行,每天晚上有人给他灌参汤续命,他从不推拒。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活著出去见赵王。刚开始,他靠著恨柳文东而激励自己,绝不能死,到後来疼得连恨意都淡了,就只靠思念赵王而活。
赵王,赵王……
他必须活著,不然赵王太痛苦。他有时想到张宛儿,想她怀著身孕,古代的女人,这个时候怀孕算危险的高龄产妇,希望皇帝将他下狱的消息瞒得死死的,不能让她受惊……还有茉莉……茉莉,可怜的茉莉,曾陪著他度过最初孤独寂寞岁月的茉莉,宁死不愿背叛他的茉莉,那个天天嘟囔要陪著他和淑妃过一辈子的茉莉,他把她当最亲的人的茉莉,看起来聪明实际上却是个傻孩子的茉莉……
他想到茉莉,就对自己说,不能死,不然赵王就会想他想念茉莉一样想念他,那种痛苦比他身受酷刑更甚。
为了赵王,他不能死,决不能。
在某天连夜提审之後,突然停刑了。那天晚上他被折磨得昏厥数次,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因为看不到,所以只能听到胡岳气急败坏地不停问,“你去栗州,是不是得赵王命令?”
“赵王与你的书信到底藏在哪?”
“丢下威武军,秘密调动恒州军,必是有恒州军军符,说,赵王是如何给你军符的,给你军符时说了什麽!”
後来他疼得连胡岳的话也听不到了,只有周身的疼痛和大脑的疼痛,太疼了,疼得他恨不得放弃一切。
“张翎……小侯爷……”
他觉得有人在叫他,是赵王,还是姐姐?叫他侯爷的是茉莉……是茉莉……他又稳住心神不断不停地对自己说,活下来吧,活下来吧,被打的是别人,不是你,被打的只是这具叫张翎的躯体,不是你,你得为了赵王,为了姐姐活下来,活下来吧……求求你了,活下来吧……活下来吧……
就这样,他熬过了那天晚上,活下来。
江山守 第十七章
张翎不知道为什麽停刑了,只觉得有人进来,把他身上钉著的钉子拔掉,他疼得抖了两下就没动了,听到似乎有人在叹息,“是条汉子。”然後他又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他的伤口被人简单地处理了,参汤从晚上一碗变成早中晚三碗,他渐渐能发出细细的呻吟声,他看不到天色,只能凭借喝汤药的时间判断,他已经入狱二十天了……为什麽不用刑了?结案了吗?还是赵王?赵王是不是做了什麽……
一天,那个灌他参汤的人又来了,他喝完汤,微微颤颤伸出皮全部被撕掉了的手,轻轻扯住那人,“赵王没事吧……”他担心得快疯了,没人提审,没人用刑,没人和他说外面到底怎样了,赵王没做傻事吧。
那人没想到会听到这个问题,他只是个普通的狱卒,每日给张翎灌参汤续命,知道这是个曾战功赫赫的将军,每日受刑却从不说话,也有些佩服这个人的硬气。可是这个问题,他哪里知道,赵王那是朝廷的事……
正在狱卒左右为难时,从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冷漠的声音,“没事。”
是胡岳。他过来看一眼张翎恢复得怎样,却听到张翎的问话。张翎知道胡岳不会骗他,舒了口又气,就晕了过去。
狱卒退了出去,胡岳弯腰进了牢房,盯了张翎一会儿,然後撩起袍子,跪下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那天晚上,胡岳便在自家的房中,上吊自杀。
入狱後第二十三天,张翎在喝完当天第二碗参汤时,听到一阵脚步声,他正略感奇怪,就听到有人悲怆泣道:“将军──!”
是赵王的亲信!
张翎面色惨白,哇一声将刚喝下去的参汤吐出来,还连带吐出一大口血,“赵王──赵王──”他虚弱地晃著无力的手,“是不是赵王出事了?”
那亲信看到张翎的惨况,悲愤异常,听到张翎嘶哑的声音知道他误会了,连忙道:“不不不,赵王没有事,将军,赵王令我等接将军出去。”
张翎一惊之下一喜,只觉得头疼更甚,可他还是担心问:“真的?真的没事?他没做什麽傻事吧?我什麽都没说,我没有什麽可说的,他没为我做什麽傻事吧?”
那亲信再也忍不住,哭道:“将军安心,赵王虽日夜担心将军的安危,但未辜负将军心意。”
张翎又问道:“姐姐呢?我姐姐可好?”
“将军放心,淑妃娘娘诞下皇子,已封为魏王,现在母子平安。”
张翎彻底安心了,他突然想到自己受刑多日,没有仔细护理,必然不堪,又道:“先送我回府……先,先不去见赵王……别让他见到我这个样子……”
“将军──”那亲信小心翼翼抱起张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个j彩秀发的年轻将军,变得瘦弱不堪,浑身是伤,泣道,“建安侯府已被封了,赵王正在外面等著将军。”
张翎啊了一声,“拿东西帮我遮住,帮我遮一下……”
那亲信不再说话,只是抱著他,走出黑暗的诏狱。狱门外,天气晴和,微风拂面,张翎睁开眼睛,只看到模糊的一片白光,他低声喃喃:“出来了麽……”
“出来了……”有人接过他,滚烫的泪水滴在他的脸上,温柔地说,“你的眼睛看不到了麽?”
张翎伸出手,了那个人冰冷的脸,他听到周围的人抽气声,想可能是手上的伤吓到他们了,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别伤心,我还活著,都会好起来的,啊?”
赵王不敢刺激他,闭上眼略扬起脸,让泪水流向两鬓,“好,只要你活著就好。”
张翎看不到,不知道自己的惨状。他因为痛苦,头发已全白,双目失明,嘴唇干枯开裂,全身简单包扎的布上全是渗出的血,他身上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
赵王原本也只是希望张翎还能活著,但看到他的惨况,那一刻x间溢满杀意,他想胡岳幸好自杀了,不然他一定将胡岳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张宛儿产後再也不愿意见皇帝,皇帝过来探视,她便将布蒙面,闭眼睡觉。皇帝怕她产後郁闷难消,命令r母将魏王给她自己照料。她听说儿子一出生就被封王,也没什麽表情。只是冷淡地说知道了。
皇帝在这一晚,挥退g人,坐在床边看著侧过身躺的张宛儿,拉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上,“宛儿,宛儿……”皇帝哀声唤著,“别为了别人恨我,宛儿……”他的脸贴著她的手,泪水就顺著她的手腕落下。
张宛儿心下凄然,回身坐起来,“他是我弟弟,是我们孩儿的舅舅。陛下为何要如此狠心?”她心乱如麻看著这个皇帝,“若张翎死了,您要臣妾如何面对您,要臣妾如何面对我们的孩儿,要我们的孩儿又如何面对他的舅舅?”
皇帝爱她爱得太深,听她这麽说,只觉得和赵王的争权远不及她锥心刺骨的一问,他拉住她的双手,紧紧地贴在自己x口处,“我错了,宛儿,我没为你考虑周全。别恨我,别为了别人恨我,我受不了,宛儿……”
张宛儿伸手,将皇帝的额头贴在自己的额上,两人泪目相望,觉得过去那辛苦的十年,就是过眼云烟,“放过赵王吧,陛下。就当是为了琼儿,保护他舅舅一生平安。让赵王镇守西北,永世不得踏入中原。”
皇帝还在犹豫,赵王入不入中原有什麽打紧,他在朝中那些势力,他还没有全部拔出……张宛儿懂他甚深,知道他此刻必定在挣扎,她轻轻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柔声道:“陛下,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您和琼儿,张翎就是臣妾最亲的人,而臣妾和琼儿也是张翎最亲的人,陛下,您就当为了臣妾和琼儿,放过赵王吧。昭儿去後,陛下也知道,是赵王一直在保护臣妾姐弟,就当还赵王这份情,让他安全回到封地吧。”
听到张宛儿说到那个早夭的儿子,皇帝内心毕竟一软,长叹一口气,“我答应你,我保张翎平安。只要赵王不生事,我也……我也放他回去。”
这是皇帝此生最大的让步。张宛儿闭上眼睛,搂住此刻脆弱的皇帝。皇帝爱她,亏欠她,心疼她,她利用这些,竭尽全力让赵王和张翎安全并迅速回到赵王封地。
第二天,她便让人传话,让张翎尽快进g看望魏王。
江山守 第十八章
张翎在赵王府修养了几日,视力略微恢复,但身体虚弱不堪,头疼更甚。他不敢呻吟出声,怕赵王听了难受。可是赵王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如何不知道他的情况。
这日听到张宛儿召他进g,事出突然,不知道皇帝那里是不是有什麽变故,而且他此刻头发全白,视力极弱,身体的伤口都没有愈合,怕张宛儿见到心痛,他有些犹豫,“可以不去吗?”他连自己站立都做不到,坐起来也要靠人扶,就算不是皇帝有什麽打算,张宛儿见到只怕伤心欲绝。
赵王想的却是其他。张翎自出狱,皇帝一直没有说什麽。大理寺结了案,朝廷没有定论,这次的事,莫名其妙地开始,莫名其妙地结束,张翎被折磨得去了大半条命,他和李慕结盟,皇帝也没讨好,张宛儿此刻让张翎进g,应该是有什麽可解决此次危局的办法。张宛儿毕竟是个不俗的女人,皇帝深藏她十年,她收敛锋芒,避世深g,待皇帝真正掌握大权,她依旧怡然做她的淑妃。赵王保护她十多年,对这个後妃还是颇为欣赏。
“去见见吧。”赵王一边帮他换药,一边轻声劝道,“你还没见过魏王,听说生的很可爱,和他父亲小时候一模一样。”
像皇帝小时候……一定是个俊美无双的小皇子吧。
张翎对皇帝没有恨意,皇帝和藩王争权,他不过是个牺牲品,他对能活著出来很满意,他不想不自量力去对抗皇帝。他连柳文东都不再恨了。只要让他和赵王平平安安地活著,他什麽也不求了。
“可是我这样……”他哑著声音道,“姐姐看了,会伤心的……”
赵王心下一痛,却强颜道:“我们想下办法,不让她看出来,好不好?”
张翎也很想张宛儿,想了想就答应了。他们准备了两天才进g。张翎不想让张宛儿看出他的白发,想让大夫想办法染黑结果办不到,张翎很失望问,“有假发吗?把别人的头发做成一个帽子样给我带上。”
他们没听过什麽叫胶水,也没有什麽适合做头皮的东西。张翎极其无语,不知道以前电视剧编剧怎麽能想出让古代人随意易容。只好让人给他把头发层层包裹起来,他眼睛不好,必须带一个人进g。赵王原想自己乔装进去,但张翎不肯,怕节外生枝,毕竟赵王生的太耀眼了。
进g那天,张宛儿特地派了车去接。赵王亲自抱著全身只身下骨头的张翎进了车里,张翎模模糊糊看著赵王的轮廓,安慰道:“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赵王喉咙里堵著,看著这样的张翎,半天才道:“好。和淑妃好好叙叙。”
当接著张翎的车行驶在g苑时,奉皇帝的命令接柳文东的车也进了g,他病势越发沈重,昏昏沈沈间听到对面也有车!辘声音,掀开车帘问:“陛下还召了其他人吗?”
驾车的太监恭声道:“那是淑妃娘娘派去的车,接……呃,张将军的。”
柳文东捂著嘴,咳嗽了几声,问:“听说用刑用得很重?”
那太监平时和柳文东交好,见四处无人,压低声音说:“出狱那天,听说头发全白,也看不见了。胡三日的手段,大人也知道的,用了那麽多天的刑,虽说活下来了,只怕人是废了。”说著还有几分唏嘘。
是啊,整个朝廷谁不知道张翎呢?少从军伍,进威武军後便连战皆捷,从忽而营地一战成名起,到萝州大捷回来,到现在,百濮军中的还有人听到张翎的名字便恨得咬牙。
柳文东沈默片刻,又咳嗽起来,那太监道:“哎哟,大人,您坐进去吧,离启元殿还有一段距离呢,到了我叫您。”
柳文东喔了一声,闭目休息。张宛儿顺利生下皇子,张翎活著离开诏狱,都出乎他的意料。但是,张宛儿和皇帝嫌隙,赵王和皇帝的嫌隙,张翎和皇帝的嫌隙,皇帝和李家的嫌隙,都已经成了。只要张宛儿和李瑶都当不成皇後,只要她们的孩子都做不成下一任皇帝,他就不算失败,他要动员原来柳家的势力,保德妃成皇後,将来皇长子成太子,即位皇帝後,再伺机杀了赵王和……张翎……
想到这个名字,他内心有一种针扎一样的疼痛,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张翎张翎,一夜白头,视力尽失,浑身刑伤,他没战死沙场,却被曾经的好友陷害,差点冤死诏狱。
张翎……
柳文东靠在车里,既悲又伤地想,如有下辈子,我再补偿你罢。
张宛儿原也没想过会见到一个安然无恙的弟弟,但就算她做足了心理准备,甚至听一些g人的耳语说张翎头发俱白,双眼已盲,也没想到会亲眼见到虚弱伤重的弟弟。
“怎麽会这样……”她止不住眼泪,想将弟弟抱在怀里,却无从下手,他穿著厚厚的衣服,却掩饰不了他此刻的瘦弱,他是被人抱下车,到了殿门口才挣扎著自己慢慢挪进来,他脚上裹著伤布,g本穿不了鞋子,手上十指全是伤布。“你受苦了,你受苦了。”她再也受不了,扑到他面前,大哭地抚著他惨白的脸孔,“姐姐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弟弟,姐姐──”那被厚厚包住的头上,应是被他藏起的白发。
“没事,姐姐。”张翎虚虚抱著姐姐颤抖的身体,轻轻拍著她的背,“都是皮外伤,养一养就好了。姐姐还在月子里呢,别哭,别哭啊。”
张宛儿闻言,哽咽地收住泪,她有更重要的事要交代,挥退左右。慢慢扶著张翎坐下,“你和赵王,在琼儿满月那日,离开京城。”
张翎一震,“姐姐!”
“陛下虽然答应姐姐,会放你们回去,但圣心难测。”张宛儿幽幽道,“姐姐现在也没有把握,能让陛下放过你们。就算不杀赵王,他若要一辈子软禁赵王在京里……张翎,姐姐不想你们过这样的生活,和赵王回赵王的封地吧,在那里陛下就无法拿你们怎样了。”
这个问题,张翎自己也想过。他已经不可能再在皇帝的朝中为官为臣了,皇帝对他的防范之心已起,虽然这次没拿赵王怎样,但天子脚下,谁知道下一回皇帝又拿什麽名目呢?回到赵王的封地,脱离皇帝的直接势力范围,总会安全许多。何况天下的藩王都看著,皇帝也不敢拿赵王怎样。可是……“姐姐,我们走了,你呢?”
张宛儿微微苦笑道:“姐姐还有陛下和琼儿呢。”说到这,她又道,“不要担心姐姐。再不济,琼儿也是陛下的儿子。就冲著这个,陛下也不会拿姐姐怎样的。”
张翎伸出手,被张宛儿握住,他手上伤势很重,大夫说他几年都不能提重物了,可他此刻还是紧紧握住张宛儿的手,他悲伤地想,可能这是今生最後一次握住这个疼他最深的女人的了,茉莉已经不在了,张宛儿是他在世上感情最深的女人,“你要保重,姐姐。一定要保重。”
张宛儿眼中浮泪,哽咽道:“你也是。”说到这,她突然想起一事,对他道,“对了,到了那天,门下侍中也会帮你们。”
张翎一怔,“王瑜?”
张宛儿点头,“他派人递话进来,说到了那天,会亲自送你们出去,你们只要做好出城的准备即可。弟弟,”张宛儿正色道,“这事不可犹豫,姐姐那天会让陛下宴请百官权贵,这是唯一的机会。”
京中能困住他们的人只有御林军,张翎出身御林军知道厉害。只要赵王和他离开京城与埋伏京郊的三千甲士会和,才能安全。
张翎慎重点头。
江山守 第十九章
离开魏王满月还有两天时,皇後g里的人请张宛儿过去。张宛儿自怀孕,从未和皇後或者贵妃李瑶单独呆过。
赵王安c在淑妃g里的人都已被皇帝暗中换了,眼下g中俱是皇帝的信任的人,通报的婢女劝张宛儿:“娘娘还是以产後不适为由,拒了那边吧。待晚上陛下过来,请示了陛下之後再去不迟。”
张宛儿略一沈思,道:“听说皇後娘娘病势沈重,我一直没去探过也於礼不合,去探望一下也无妨。”她看到婢女神色慌张,微笑道,“不要紧,如果陛下问起来,你就说是我执意要去的。”
“娘娘!”
张宛儿虽为妃子,但并不摆什麽架子,对g人们也颇为优待,加之他们本就是奉了皇帝的命令小心保护张宛儿,对她自然感情深厚,眼下见她不听劝阻,只得暗地使眼色让人去通知皇帝。
张宛儿就带了一名贴身婢女去了皇後g中。见g里人人形色惨淡,和过去她被皇帝冷落时一样,不由得暗叹。皇帝从未在她面前表露过对皇後的积怨不满,但自贤妃中毒後,皇帝只踏足过皇後g中两次,她从不猜度皇帝对皇後的感情,只是看到原来情深意笃的帝後如今形同陌路,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娘娘这边请。”皇後身边贴身婢女引路道,“皇後娘娘自午後就一直等著娘娘了。”
到了皇後的寝殿,张宛儿示意婢女在门外候著,自己一人进入。殿内,药香清郁,但因都关著半窗,有些光线暗沈。张宛儿走进帘内,见到床上坐著穿浅荷色寝衣,披散著一头黑玉般头发,轻锁眉头的人,连忙行礼,“皇後娘娘。”
皇後痴痴地看著窗外的景色,听到她的声音,视线转到殿内,“你来了。”她指著前面的坐榻,淡淡道,“坐吧。”
张宛儿依言坐下。皇後虽在病重,容颜憔悴,却仍美得惊人。她费力地盯著张宛儿半天,惨然笑道:“本g一直不明白我输你输在哪。”
张宛儿道:“娘娘母仪天下,怎会输给臣妾?”
“母仪天下?”皇後自嘲道,“这种哄骗人的话,淑妃何必对本g说呢。”
张宛儿不说了。她来有她的目的,但她打算先听皇後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来。果然,皇後停了一阵,又道:“陛下骗了本g十年,本g以为他对你真的一点感情都没了。”
张宛儿想,很公平,陛下也骗了我十年,我也以为他对我一点感情都没了。
“论家世,样貌,心x,才识,本g都不输於你。”
张宛儿暗自点头,是的,而且还远远高於。
皇後呼吸急促起来,脸上出现不正常的红晕,“可是为何,陛下会如此锺情於你?”
张宛儿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她自己也很困惑,皇帝身边绝色美女众多,就是林昭仪,李贵妃都比她年轻貌美,德妃比她会婉转承欢,当年的柳贵妃比她更气质雍容,皇後更是仙人之姿,无人能及,可是皇帝对他无论十年前还是十年後都非同一般。
皇後没等到回话,平复了一下心情,又道:“陛下一直很恨李瑶。”
张宛儿闻言一怔,倏然一惊,看著皇後。皇後语气平淡,仿佛说的不是自己家的事,“你有了身孕後,他怕李瑶对你下手,所以千方百计让李瑶也有了身孕,让她也成为众矢之的,让她无暇顾及你。”
这些,皇帝没对她说过。皇帝从不她说朝廷後g那些争权逐利,相互倾轧的事,她也不去问皇帝,就算知道也当做不知道。
“你知道陛下为何恨李瑶?”
张宛儿摇头,她不喜欢过问皇帝和李家的事。
“因为,你当年的儿子……陛下认为,和李瑶有关系。”
张宛儿脸色一变,“皇後娘娘说什麽?”
皇後苦笑道:“你没怀疑过本g吗?没怀疑过当年你的儿子是被谁害死的吗?”
怀疑过,日日泣血,怀疑皇後,怀疑过柳贵妃,怀疑过无数人。张宛儿嘴唇略抖,“是她害的吗?是李贵妃害的吗?”
皇後不答,只是叹了口气,“你当年的儿子已经死了……”然後又道,“现在你弟弟还活著。”
张宛儿的脸色像是被人抽干了血一般,“什麽意思?”
“本g想和你做笔交易。”
“交易?”
“陛下未必容得下李瑶,尤其他已经有了你给他生的皇子以後,他更无所顾忌。”皇後带著苦涩的笑,说道,“李瑶现在自己也知道,所以也万般小心……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已经不成了,我得保住她,保住她的骨血……”
张宛儿立刻醒悟,“娘娘是想让我帮你保住她?”
“你的话,陛下总能听进去几分。”皇後道,“就那几分,起码能保得住她腹中的孩儿。”
张宛儿摇头苦笑道,“若真能听进去,张翎又怎会有今日之祸。况且贵妃腹中的孩子,也是陛下的骨血,陛下……”她说不下去,如果皇帝真的怀疑李瑶下毒害了昭儿,以皇帝的个x,不报复李瑶绝不可能。她的心一抖,真的是李瑶吗……李家真的害死了她的儿子……
皇後冷笑道:“本g不想和你纠缠,交易成不成全在於你自己。”她停了一下,又继续道:“我们李家,会想办法安全送你弟弟出京城。你要知道,你弟弟能从诏狱出来,是因为我哥哥李慕,和陛下彻夜长谈的结果。现在,为了你唯一的弟弟,也该到你回报我们李家的时候了。”
张宛儿想到不满百天就悲惨夭折的长子,又想到前几日看到的受尽凌虐的弟弟,片刻後她稳住心神,沈声道:“好,我答应娘娘,一定竭尽所能,保住贵妃和她腹中的孩子。”
皇後展颜一笑:“那我们李家,必定保证安全送赵王和张将军离京。”
皇二子魏王琼的满月酒,皇帝遍邀京中百官权贵皇亲国戚参加。他对张宛儿之珍视,令人侧目。可是现在已不是十多年前,没有人敢质疑皇帝。
皇後病重没有出席,贵妃有身孕,贤妃从来不出席这样的场合,於是宴会的主人就是皇帝和淑妃。皇帝自得了张宛儿的皇子後又得了她的谅解,很想通过这次盛大的满月酒博心爱的人一笑,因此也尽兴地参与酒会。
而此时,赵王府邸,已经准备好跑路的赵王抱著张翎上了马车,趁著夜色急速赶往最近的城门。
皇帝坐在台上,看著场内的歌舞,内侍神色慌张,匆匆跑来对他耳语:“陛下,西南城门的守卫不知为何全部不见了。”
皇帝眼角一跳,侧脸低声吩咐:“让御林卫全部出动,务必截住那两个人。”
江山守 第二十章
内侍皇命离开,皇帝微笑地举起酒杯,对下面的人道:“今儿是魏王满月,众卿务必尽兴共欢。”
张宛儿亦浅笑举起酒杯,对恭贺的人一礼,先饮为尽。
“爱妃。”皇帝温柔地看著张宛儿轻声道,“朕也要谢谢你,为朕安全诞下琼儿。”
“这是臣妾的福气。”张宛儿微笑道,“贵妃也很快会为陛下再添一位孩子。”
皇帝不置可否,饮尽杯中之酒後,微微倾向她,柔声问:“如果朕,还想你再帮朕生个公主,你可愿意?这样,你与我,便是儿女成双了。”
张宛儿脸颊微红,轻垂眼帘,细细应了一声:“好。”
皇帝轻轻在她额上一吻,“快些养好身子,再为我生个像你一样的小女儿,我必呵护一生。”
赵王的马车飞速驰往北城门,到了和王瑜约定的地点,停下来。一个灰色的身影迅速窜上马车,弓身进去,揭开帽檐,正是当今门下侍中,王瑜。
他朝著赵王点点头:“都安排好了。”然後他看向斜斜靠在车里的张翎,看到那满头白发,和黯淡的眼珠,心下沈痛,“张兄……”
张翎听到王瑜的声音,寻声伸出手,握住他,诚恳道:“此恩,没齿难忘。”他指的是之前王瑜为他御前求情,和眼下为他筹谋出城之事。
王瑜是皇帝最看重的心腹大臣,能这样为他,等同於背叛了皇帝。他没想过在最危急关头,竟然是他来救他。
王瑜神情复杂地看著这个人,他曾疑他,怨他,後来敬他,尔後怜他,今夜和李慕联手送他与赵王出城,只怕今生再也无法相见,他握著那包裹著重重伤布的手,他在狱中受尽酷刑未吐露一字的事,已传遍朝廷,胡岳因失察畏罪自尽,大理寺匆匆结案,他对赵王的忠心令人惊叹羡豔。“保重。”千言万语,他只剩这一个词。此後,这人便要和赵王,远赴边关,镇守西北,终身不得回中原了。
皇帝等著消息,内侍神色难堪地又跑进来,耳语:“陛下,御林卫扑了个空,他们并未往西南城门。是否全城搜捕,请陛下下旨。”
皇帝面带微笑,却咬牙道:“蠢货,这两人还有一人重伤,上天入地也得把这两人抓住。”
内侍不敢再言,只得应是走了。
张宛儿看在眼里,疑惑地问:“怎麽了?有什麽事麽?”
皇帝道:“贵妃孕中闹脾气,想让朕过去陪陪她。”
张宛儿喔了一声,道:“陛下不去看看?”
皇帝摇头:“今儿是琼儿的满月,朕想多陪陪琼儿。”
“既然如此。”张宛儿笑著招来随身婢女,“去把魏王抱出来吧。”
快到城门时,他们都感受到了空气里游离的紧张和杀气,驾车的是赵王的两个亲信,俱是武功高强之士。两人全神戒备,促马飞奔。张翎与赵王握著手,闭目养神,王瑜怀著揣著皇帝曾赐予他的金牌令箭,一脸沈稳。
不知从哪里传来兵器交接的声音,张翎体虚,耳力大不如前,赵王一下绷紧神经,想到握著的人,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王瑜是个文臣,没有赵王敏锐,却也发现了气氛的不同。他毕竟在朝中磨砺良久,只是问:“还有多久到?”
其中一个驾车的人道:“就在前方──”话音刚落,一个人已离座飞起,低声喝道:“你护王爷先行,我殿後。”
随即就是叮的一声,双剑撞击声。这回连张翎也听到了,他脸上一动,却被赵王按住,“马上就出城了。”
张翎想说,实在不行你先回封地吧,我还有姐姐护佑。但话到嘴边又忍下去。他和赵王易地而处,必不会独自回去。
“什麽人──”城门守卫发现马车不顾夜晚封城的禁令,竟直直驶来,厉声道,“下车──”
王瑜掀开车帘,拿出金牌令箭,上面赫然写著“如朕亲临”四个大字,喝道:“谁这麽大胆子,敢阻扰本官出城公务?”
守卫认得他是当朝门下侍中,面色惶然:“大人,刚接御林军飞鸽传令,紧锁城门,不许任何人外出。”
皇帝第三次看到内侍的时候,耐心已然耗光,结果内侍告诉他的消息更为爆炸:“他们从北门出城了,是否派人截杀?”
皇帝紧紧握著酒杯,一字一顿:“不是紧锁城门吗?怎麽出的?”
内侍犹豫了一下,才道:“守卫说,那个……门下侍中大人拿著金牌令箭……”
皇帝面色铁青,内侍又道:“他们还未走远,派杀手截的话还有可能──”
就在这时,张宛儿轻轻拍著魏王,哼著歌,冲著皇帝一笑:“张翎小时候,臣妾也是这麽哄著他睡的。”
皇帝挥手让内侍稍後,笑道:“怎麽是你哄他?”
“母亲自生下张翎,就身体不好。张翎基本上是臣妾带大的,所以张翎一直说,长姐如母,便是如此。”
皇帝哦了一声,试探道:“今天是他外甥满月,也不见他来。朕派人去请他罢。”
张宛儿面不改色,道:“他身体不好,来不了就算了。满月见不到,总有白日,周岁之礼,况且他是魏王的舅舅,总有见面的时候,来日方长。”
皇帝点点头,“琼儿是不是累了?要不让r母抱下去睡吧。”
张宛儿便交给早等候在旁的r母,又对皇帝道:“陛下是不是有什麽急事?不如先去处理?”她看向来回几次的内侍。
皇帝略一掂量,洒然笑道:“算了,琼儿满月之日,什麽也没有你我之情重要。”
张宛儿闻言举杯笑道:“陛下,张翎和臣妾说过一句话,您也知道,张翎平时不好诗书,但这话臣妾听了却回味良久。他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臣妾听後,便希望与陛下能如此。”
张翎从小不好古诗词,从小学到大学能记住的诗词数量寥寥可数,能记住这个全靠小时候死记硬背的功劳。他对张宛儿抖得书本不多,但这千古名言,张宛儿一听就记住了。
此刻张宛儿巧笑倩兮说出这句词,皇帝正心虚,听到後面色一变,细细咀嚼,觉得此句妙不可言,他叹了口气,召来内侍:“罢了,今日朕不想再听任何和魏王无关的事,退下吧。”
内侍乖觉得很,看了一眼含笑饮酒的张宛儿,心道淑妃果然厉害,便应是退下。
出了城门不过两里,马车便停下来。王瑜从马车中跳下来,接著是赵王。这时,两个身穿黑色盔甲的兵士迅速从月色中纵马疾驰而来,直直停到赵王跟前,翻身跪下:“王爷!”
赵王点点头,接著对王瑜长偮到地:“今日之恩,来日定当厚报。”
王瑜扶起赵王,道:“王爷只要为国尽忠,镇守国门,即是全了你我今日之谊了。”
赵王点头道:“自当如此。”说著他从怀中掏出一物,塞到王瑜手上,“还望王大人替小王将此物呈於陛下。”
王瑜见此物通体晶莹,是一只被折断的玉箭,他熟悉本朝历史典故自是知道这是何物,失言道:“姑洗碧玉?”
赵王点头道:“正是。”
此物乃当年,赵王和李家约定姑洗g变时的信物,皇帝靠赵王以及李家在姑洗g变中诛杀齐王,登基为帝之事举国皆知。传言,皇帝为报恩,承诺李家,立李家女儿为皇後,待生下皇子後便立为太子;承诺赵王,子孙後代若有人能拿出碧玉令箭者,除大逆之罪外余罪皆免,且赵王之爵位世代荫袭。赵王此刻拿出这令箭,此情此意令王瑜不得不动容。
“赵王,此物──”
赵王慨然道:“也请大人代小王面呈陛下,小王和张将军将苍老边关,永世不会踏足中原。为陛下的太平盛世鞠躬尽瘁,镇守西北。此物小王也用不上,便还奉於陛下。”
王瑜正色道:“王爷护国之心,我必直呈陛下。请王爷放心。”
赵王点头,从车里将张翎抱出来,跨上黑甲兵士带来的马,深深看了一眼身後的京城,掉转马头,喝道:“回家!”
後来呢?
尾声
赵王等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回封地,生怕皇帝发疯真派了大兵来追。待踏上赵王封地的地界,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张翎……”赵王对昏睡在怀中的人道,“我们到家了。”他轻轻吻著这个人的额头眉眼,“我们安全了。”
张翎嗯了一声,继续睡。他不是没有完全恢复,而是完全没有恢复。疾行几日,身上很多伤口崩裂,疼得他要命。他不想赵王担心,便总是装睡。
赵王小心地抱著他,下了马,城门里,赵王府的管事已带领亲卫跪迎:“恭迎王爷──”
赵王点头,抱著张翎上了马车,为他拭掉额头上的冷汗,他知道这个人在装睡,却不敢点破。王府管事带来的大夫这时也爬上马车,“王爷。”
赵王指著张翎道:“有没有办法,先帮他止疼?”
大夫看了一眼张翎,也不惊讶,便开始搭脉,从随身的医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颗药,送到张翎的嘴中。张翎张嘴吞下,很快就感觉睡意袭来,便真的昏昏睡去。
等张翎再次睁开眼,他们已回到栗州府邸,赵王一路亲自照顾,连抱著他出入都不假他人之手。屋内药香嫋嫋,他抬眼,就看到坐在一旁看著书信的赵王的模糊身影,那人一直手正紧紧握著自己。他轻轻唤了一声:“赵王。”
赵王微笑抬眼看著他,“在这呢。”
他不安地问:“朝中可有变故?王瑜,没有被我们牵连吧?姐姐可好?”
赵王道:“都好。”说著,将书信收入袖中,往前坐了坐,捋了捋张翎的白发,“喝药吧,已经温好了。”
张翎不再追问,只是点头。赵王便轻轻扶起他,喂他将药喝完,又道:“再睡一会儿吧,大家都很好,别担心。”
张翎闻言,闭上眼睛,药中有催眠之物,他又睡了过去。
赵王看了他一阵,轻轻地为他盖上锦被。
信中写明,皇後在魏王满月第二天便病逝了。皇帝赐谥号恭肃。王瑜也没有受到牵连,皇帝甚至连金牌令箭也没收回。柳文东病入膏肓,只怕熬不过今年冬天。
赵王离开王府这几年,发现王府的景物和记忆中略有不同,比记忆中更壮丽,京中的赵王府修葺得美轮美奂,金碧辉煌,但毕竟不如他自己封地的府邸,气势磅礴。这也可能是张翎在他身边的缘故。
张翎慢慢在王府养伤,养到第二年春天,他的视力渐渐恢复了,头疼也不像最初那样发作的厉害。他不怎麽问外面的消息,一心一意养伤。赵王告诉他,李贵妃也生了皇子,德妃最终被立为皇後,皇长子也在同一天被立为太子。张翎点头,如果张宛儿被立为皇後,张家毕竟没有势力,魏王没有外戚支援最终可能会被李贵妃的儿子干掉,不做皇後做个受宠的嫔妃也不算太坏的事,等魏王长大有了自己的封地和属臣,也能保护姐姐。不过赵王还告诉他,张宛儿又怀孕了。
“这麽大岁数……”张翎有点担心,他听说生魏王的时候,姐姐就是难产,“要不要紧啊?”
赵王才不担心张宛儿,皇帝倾举国医术之力在为她保胎。
但这些消息里,还有一个令张翎五味杂陈的,便是,“柳文东病逝了,开春的事情。”
张翎沈默半天,赵王并不打扰他的悲伤。
柳家的悲剧,是他们自己造成的,一开始是柳文若,然後是柳贵妃,再来是柳文东。但那个学识渊博,满腹经纶的人,被病痛仇恨拖垮了,到底还是让人难受。
“知道是他出卖我的时候,我特别恨他。”张翎说,赵王静静地听他叙述过往,“一开始,我是靠著恨他才活下来的,我发誓要找他报仇,所以我不敢让自己死在诏狱里。”
赵王嗯了一声,道:“他还有家人。”柳文若的儿女,柳贵妃的嘉和公主,都还活著。如果张翎想,他可以让人报复这些人。
张翎笑了,他眼中闪著一丝水光,“我真正活著出来──听到赵王的声音时,我想,那些恨我的,我恨的人,都去见鬼吧。只要我活著,赵王活著,姐姐活著,这个世界就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那些人死不死活不活的,关我屁事啊!”
赵王垂下眼帘,眨掉泪水,握住张翎的手,“好,我们都好好活著。”
到了深秋,张翎可以靠著自己的力量慢慢在王府里走动了,京城快马送来张翎最爱的两坛酒,赵王说,这是皇帝庆贺淑妃生了阖安公主,特别赐的。
这回张宛儿生得特别顺利,皇帝对公主不像哥哥那样折腾母亲大为高兴。李贵妃自生了皇子後,就得了落红之症,身体一日差过一日,皇帝对她也不似最初那样著迷,甚至越来越淡。皇帝有了三个儿子,三个女儿,便再没有新人入g。
又静静过了一年,张翎的头发开始长出黑色的,他听说张宛儿居然又怀孕了,气急败坏地问赵王:“都这麽大了,怎麽陛下还要姐姐为他生?又不是猪!他为什麽不结扎!结扎啊!”
赵王不懂什麽是结扎,相信也不是什麽好词,就当做没听到。皇帝在後g时,十次有八次在张宛儿处,张宛儿如果不孕才奇怪。等张翎能自己跨马了,张宛儿生下了燕王琪。g中送来十坛好酒,张翎兴高采烈地让使者带著他的礼物回去给张宛儿。
日子静静地过,张翎不知道安州大军毁坏盟约,对百濮大举用兵,百濮王听到消息大骂中原狗皇帝不讲信用,亲自披挂上马迎击,结果被大军斩杀於阵前。百濮王的长子罗恭,次子罗贺,三子罗祝,在中原间谍的调拨下,纷纷自立为王,漠北陷入皇帝j心设计的内战,再无暇对中原滋扰。
皇帝脑中也一闪而过干脆让安州大军把赵王也干掉算了的念头,但谁也说不出为什麽,皇帝到底还是没有这麽做。
这日阳光晴好,张翎瞄著坐在一边闭目养神的赵王。从怀里索索,赵王眼也不睁,只是问:“干嘛呢?”
“憋了几年了,有点痒。”
“……”赵王淡淡道,“说人话。”
张翎觉得自己从内到外都长好了,等不下去了,继续找藏在身上的香油,“你也憋了几年了,没憋坏吗?”
“……”赵王睁开眼,见他一边找一边开始扒衣服,便将一直收在袖里的瓷瓶丢出去,“找这个?”
张翎眼睛一亮,扑过去拾起瓶子,冲著赵王开始摆尾巴引诱,“做吧做吧,再不做会j尽人亡的。”
这个成语赵王没听过,自然不知道不该用在这个时候,他还没回答好还是不好,张翎已经将自己扒了个j光,迫不及待地抹香油。
赵王看著他,然後也开始揭开自己的衣袍,他们在书室里,赵王压著张翎,看著他这几年慢慢养胖了点的样子,轻轻吻著他的眼帘,张翎啊啊叫,“快进来快进来。”
“……”赵王却只是在他的外面研磨著,激得他身体轻轻发颤“张翎……”
张翎嗯嗯叫著,心里激动地紧,赵王的腹肌还在,身材美好的还是让他想流口水,他想他没死真好,还能享受这麽好的身体。
“谢谢你活著……”
赵王说完,猛地就c入进去,张翎满足得长长叹息,闭著眼睛,听著室内啪啪的声音,日光泄地,一室温暖,觉得日子这样确实很幸福。
什麽家国,江山,帝王,朝堂,他过去都想错了,只有赵王安然在他身边,他就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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