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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第29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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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玲珑 作者:肉书屋

    的笑意间,不经意却无处不在,明朗中长驱直入。

    此时他也只闲立在一旁,目光穿过营中猎猎招展的军旗落在极远的云层之端,与其说他在思量什么,不如说他在欣赏平野带雪的冬景。北方入冬日益寒冷,他偶尔呼气,眼前凝出一片白白的雾色。

    冰冷的空气使人头脑越发清醒,他扬唇一笑,这场战事顺利的在眼前扩展,得心应手。他毫不怀疑最终的结果,并享受着走向这结果的过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他的眼睛似是看透到离此不过几十里的敌方军营,少年豪情让他俊朗中时时带着意气风发的神情。

    不过须臾,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起初并未在意,但来人一直走至他的近旁未停,他心底微动突然回身看去,倒将那人吓了一跳。

    卿尘臂上搭着件貂氅站在身后,微微吸气后毫不客气的抱怨:“吓死人了!”

    十一顿时哭笑不得,但看着她显然不打算讲道理的神情只好说道:“这么说是我该道歉?”

    “那是。”卿尘说道,将貂氅递给他:“到处找你都不见,你不在营帐歇息怎么自己站在这里,还不许近卫跟随?”

    十一顺手接过她递来的貂氅,却没有披上也不答她的话,目光往她眼底一落,将手一伸:“还我。”

    “什么?”卿尘不解相问,但她心思灵细,随即便领悟了他的意思,将手腕上的串珠在他眼前一晃,立刻躲到身后:“送了人的东西岂有要回去的道理?”

    十一剑眉一拧:“早知如此,说什么也不能给你。”

    卿尘调侃道:“堂堂王爷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

    十一眼看着身前白衣翩然下清奇的女子,薄薄的雪色深处莽原连天,风过雪动,忽尔竟有种遥远的感觉,想起夜天凌所说的离奇的事情,眸色深了几分:“平白给四哥添堵,快些还我。”

    “是吗。”卿尘漫不在乎的看他,手在身后把玩那串珠。

    “你说呢?”十一朗目深亮瞪她一眼,却在看到她原本幽宁的眼底一掠而过那灵黠笑意时,终于耐不住笑了。

    清扬的笑声在似是破开寒冬的初雪轻轻荡在俩人之间,卿尘觉得大概只有在十一面前的时候她才会这样的笑,一时间极为开心。却突然见他原本同样蕴着笑意的眼底一凝,投过她的肩头看往她身后,上扬的唇角骤然停住,随之而来的是明显的诧异和眉心蹙起。

    她顺着十一的眼光回头看去,十一出声喝道:“郑召!带你身边士卒过来!”声音极为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满。卿尘甚是困惑,很少听到十一这样呵斥帐下诸将。

    不远处刚刚经过的两人闻言停住,其中一个身着参将服色的军士抬头往这边看来,显然面露犹豫之色,但仍无法抗命的立刻来到近前。

    “末将参见澈王爷!”两名将士一前一后行礼。

    十一并未命郑召起身,扫视他一眼目光落在其后那名士兵身上,声音微冷如掺了眼前的薄雪:“你抬起头来。”

    那士兵周身不易察觉的一颤,反而下意识的将头更低。

    卿尘心间顿时浮上如云疑惑,凝神打量那士兵。

    因深深的低着头,穿着的军服铠甲将他的模样遮去大半,看不确切,但卿尘的眼光掠过他的双手时停住,长眉淡淡一拢,眸底微波。

    那是一双小巧的手,指甲修长而有光泽,肌肤细嫩柔滑,交叠在黑色的军甲上显得异常白皙,像是陈列着一件美丽的艺术品,此时手指下意识的攥紧了军服的皮革,因用力隐隐透出玫瑰样的血色。

    “本王让你抬起头来!”十一加重了语气,在他淡去素来的潇洒而认真的时候,那种属于皇族的天生的贵气威严便显露出来,不可抗拒。

    那士兵迟疑片刻,终于慢慢的抬头看过来。

    卿尘淡静的看向那张过于清秀的脸,心底却着实一惊,这人既不陌生也算不上熟悉,正是殷家长女,皇后内亲,湛王的表妹殷采倩。

    十一面色一沉,剑眉飞扬,喝问郑召:“这是怎么回事儿?!”

    郑召慌忙俯身谢罪:“末将……这……这……”

    不知该如何措词的解释被殷采倩打断:“是我逼他帮我隐瞒的,与他无关。”

    说不清是惊是怒,十一猛的扫视她:“军营重地岂是你随便能来的地方?”

    殷采倩却也将柳眉一剔:“本也没想来你西路军营,我是要去找七哥!”

    “七哥中军难道不是军营?”十一冷声道:“郑召,你竟敢任女子扮作士兵私自滞留军中,该当何罪!”

    这郑召亦是天都贵胄之子,常与殷采倩等仕族女子相邀游猎,自来相熟。殷采倩娇美明艳俏丽活泼,早是他们这些王孙公子追求的对象,此次乔装改扮偷偷混在粮草军中被其发现,原本也想即刻送她回天都,但经不过她软硬兼施的请求,竟帮她一路蒙混至此。

    殷家因急于笼络苏氏阀门,一心欲使长女联姻。殷采倩对此事坚决不从,尽日和父亲争闹,知道终有一日违拗不过,竟索性来了个一走了之。溜出天都本想去湛王军中,天高地远也不会被父亲发现,谁知阴错阳差混入了西路的粮草大军。

    郑召知道此事再隐瞒不下去:“末将知罪,请王爷责罚。”

    “杖责五十军棍,就地执行!”十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极冷的声音,仿佛将这严寒风雪深冻,没有丝毫温度。

    夜天凌带着数名将士不知何时到来,郑召暗自叫苦,此事在澈王手里或还有商量的余地,然以凌王治军的手段,今日算是撞上了冰山剑锋。

    卿尘看了夜天凌一眼,并未作声,十一面色未霁,犹带怒色。

    玄甲军侍卫一声应命,就地行刑。

    殷采倩看到夜天凌本来心中溢出一阵惊喜,此时却大惊失色,尚未成形的喜悦在冷冷的话语间支离破碎,北风料峭。

    夜天凌只漠然的看着郑召,未向她带过一丝余光,挺拔身形衬在玄色铠甲下格外凌厉,几乎叫人不敢逼视。薄唇锋刃如刀,寒意十足的锐于清峻的脸上,形成一道不能逾越的屏障,冷然而无情。

    战甲摩擦的声音伴着军棍闷响将她自一瞬间的冰封中惊醒,刑杖已动。

    “住手!”她往前一拦,挡在郑召身旁:“此事不能怪他!”

    刑杖在离她身子半寸处生生收势,玄甲侍卫目视夜天凌,等待他的指示。

    夜天凌面无表情,那道娇俏身影撞入眼帘,未在他眸底的深冷投下丝毫波动,仿佛根本不见她的存在。

    唇间微动,夜天凌一声命令即将出口,三军左都运使许封闻讯匆匆赶来,至前行下军礼:“末将参见两位王爷!”

    十一此时已恢复了如常神情,眸中隐忍不豫,此事由夜天凌来处理自然更合适。

    卿尘对他挑挑眉梢,半安慰半戏谑的神情,十一剑眉一动,同样无奈中带着三分调侃意味看回去,俩人居然在对视间漾出丝心照不宣的笑意。

    夜天凌淡淡看了看许封:“你可知发生何事?”

    许封往殷采倩处一瞥,眉头紧皱:“末将刚刚得知。”

    “该当如何?”

    “末将自当受罚。”

    “为何领罚?”

    “驭下不严,部属触犯军法,领将当负其责。”

    “好,本王着你同领五十军棍,可有怨言?”

    “并无怨言。”

    说话间许封扶右膝叩首,自己将铠甲解下,露出脊背坦然准备受刑。

    夜天的目光此时才带往殷采倩处,但只漠然说了句:“继续。”

    “慢着!”殷采倩以手撑住军棍,倔强说道:“要打连我一起打!”

    天空阴云欲坠,厚厚的灰暗压下大地,凛冽风起燎原而过,细微的冰粒吹得人睁不开眼睛,或许很快便会有一场大雪。

    她听到夜天凌更胜冰雪的冷然声音:“你当本王不会?”

    玄色披风迎风高起,在她面前一闪而过,殷采倩突然记起了那日禁宫校场中,夜天凌傲立于马上俯视败于手下狼狈不堪的内廷卫。

    隔着琉璃宫影,琼宇飞阁,她以轻绢罗帕掩着红唇,远远的在金灿阳光下注视那个桀骜不驯的身影,赞叹而惊喜。只觉得他是每个少女梦想中的天神似的人物,崇拜和倾慕之情令她忽略了他眼中的凌厉。

    身边每一个女子都神采飞扬的谈论着那日凌王的风神,那一晚她扑在锦绣软衾间暗暗思量,来日自己所托的良人,就要如此的英雄非凡,令所有人折服。

    此时她带着几分突如其来的迷惑抬头,那个人便在眼前。

    她曾在梦中无数次细细描摹的清淡身影在玄袍之下透出沉冷威严,越发使他整个人冽如冰峰,而记忆中那种如影随形,总叫人有些心疼的孤寂此时被不怒而威的肃峻所取代,和想像中全然不同。

    近在咫尺,远似天涯。

    但她仍坚持护在郑召身前:“凭什么这么重的责罚他!”

    “军中私留女子,依律责五十军棍,除三月俸饷。”夜天凌给她明白。

    “那他便是因我而受罚,我不能坐视不管!”殷采倩说道:“要怎样你便免他惩罚?”

    “军法如山。”夜天凌扔出了简短的四个字,挥手。

    殷采倩还要再争,一道惊电般的眼神自夜天凌抬眸间掠来,她猛然被那幽深底处极锐的犀利震慑,暗云压城的锋芒,不动声色却令人根本不敢与之对视,遑论再言。

    卿尘瞬目轻叹,她知道夜天凌终于动气了,即便那怒色只在他眸心一掠,她不喜欢看。

    眼前这般形势,恐怕得下令将人拖开方能贯彻军法。她眼波往夜天凌处微微一抬,却见他正将目光投来,她一笑,硬要士兵把殷家大小姐架开的话,传到殷皇后耳中怕不妥当。

    会意的将眉梢轻挑,她上前拉开殷采倩:“别再胡闹,这是在军中。”

    殷采倩反身质问道:“你也是女子,为何便能在军中?”

    卿尘声音清和,淡淡道:“我是奉旨随军。”

    身后军棍落下,声音干脆,毫不容情。

    殷采倩大急,无心同卿尘分辨转身欲拦,但手被紧紧握住,不大不小的力道,让她挣脱不开。

    面前那双眼睛潜静中微微的清锐透入心间,她听到卿尘低声说了句:“你没听说过四爷治军无情?若再闹下去,这五十军棍怕要变做一百,届时生死难说。”

    她闻声停止挣扎,迟疑的往夜天凌处看去,那张不辨喜怒的面容冷如严冬,怜悯或是宽纵丝毫不可能显现其上。

    面对着这份冷酷,除了顺从,分明没有更多选择的余地。她不是没有见过凌王治军。

    毫无温度的目光落处,郑召和许封两人背上从白变红由青生紫,而至皮开肉绽飞溅鲜血,滴在衰草薄雪之上灼人眼目。

    她何时见过如此血肉横飞的景象,惊怒并且惧怕,更掺杂了无力的不甘,顿时眼中泪水圈转,双睫落拢扭头一避,断珠般落了下来,却狠咬着嘴唇不肯出声。

    而卿尘面对军中刑罚,却似毫不动容。

    五十军棍很快打完,许封同郑召咬牙俯身:“谢王爷责教。”

    “扶他二人回帐上药看治。”夜天凌淡淡命令道:“长征,调派人手,明日送她回京。”说罢拂衣率众而去,根本不给人半息反驳的机会。

    十一冷看着殷采倩顿足落泪,卿尘对他静静一笑,悄悄挥手,他面上不悦之色稍霁,“交给你了。”亦转身离开。

    风月灯下一杯酒

    积了终日的大雪到底纷纷扬扬落下,山川原野万里雪飘,天地苍茫,瞬间便将整个军营银妆素裹掩在了纯净的雪色之下,一眼望去风光肃穆。

    寒冷在雪的阻挡下似乎收敛了些,卿尘靠着一方紫貂银丝垫,微带着些笑看火盆对面兀自生着闷气的殷采倩。

    炭火的暖意将风雪带来的潮气逼的如水色般浮上半空,漾着镜花水月的迷濛,素色屏风一清如洗,微微的随着空气有着些许涌动。

    卿尘伸长了手指在火盆上方暖了暖,玉白的肌肤衬的火色越发艳红。

    殷采倩抱膝坐在对面,只是盯着身前发愣,或许是累了,一言不语。

    她原本丰润的脸庞如今尖尖削瘦,格外显出双眼明丽,这革甲军服和她娇小的身形有些奇怪的反差,自是过于沉重,但衬着那墨黑色斜飞入鬓的长眉俏然而带英气,加上她一脸骄傲的倔强,看起来整个人便轮廓鲜明,比起军中男儿也不遑多让。

    这一路虽有郑召护持也受了不少苦,平日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混在将士之间风餐露宿行军千里,现在轻易要被送回天都,她以沉默无声的抗议。

    然夜天凌既下了军令,令出必行,卿尘思索着或者该劝她。

    “王妃!”帐外有人求见。

    她将目光自殷采倩身上移开,起身步出内帐,淡声道:“进来。”

    太医院医正黄文尚入帐,垂目行礼禀道:“王妃,军中医官三名,医士十名已候命,请王妃示下。”

    十万大军只有医者十三人,令人颇不以为然。

    天朝军中医官一向由太医院选派调任,平均万人有医官或医士一名,随机行事,并无十分明确的战中医护机制。

    而夜天凌手下素来军法严苛,自来便有战中不得停留看顾伤者,士卒受伤不得呻吟呼救,需待战后方可收拾调理的条列。

    卿尘一来军中便对此提出异议,直言这会导致失去最佳的抢救时机,应有专门的救护队随军作战,保证伤者能得到及时救治,减少伤亡。

    她同夜天凌一路斟酌实情,拟定了试行的军医制度,黄文尚乃是此次随军医正,便一直从旁协理。

    “我要你挑的人呢?”她点头,问道。

    黄文尚躬身答道:“首批百人已选定,但需澈王爷的手令才可调用。”

    “哦。”卿尘此时记起,方才是因要手令才去找十一,便道:“你去下澈王爷那儿,就说是我要的手令,他便知道是何事,让医士们进来吧。”

    屏风后殷采倩闷闷坐了一会儿倍感无聊,侧身抬头去看卿尘同一干医士谈医论药。

    见卿尘丝毫不顾忌王妃的身份,众人之间闲闲对坐时问时答,白袍舒散身后神情素淡,发丝轻挽在一色的束带中垂着疏朗的闲雅。

    她周身似是笼着清隽的书卷气,平和而柔静,却在一颦一笑中携着清贵入骨的姿容。淡若笼烟的黛眉下是明澈幽深的双眸,从容如水的笑安然展现在人人面前,却在淡定中让你觉得无法捉摸,似是云深不知处。

    她有些困惑的看着卿尘,不期然中想起夜天湛。

    她那风彩照人的七哥,每次谈到这个女人的时候总是会用一种悠远的语调,飘离的神情,意味深长而带笑,笑中不似往日的他,但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同。

    她曾听七哥坐在王府的荷塘边反复的吹奏一首曲子,玉笛斜横,临水无波。那笛音落在碧叶风荷之上仿似月光,恍惚柔亮,婉转多情。

    她好奇追问七哥,他笑而不语,目光投向高远的天。

    然而在七哥大婚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听到那首曲子,确切的说,是再未见七哥的玉笛。

    她很怀念那笛声,后来靳妃告诉她,那是一首古曲《比目》。

    卿尘同医士们参详各种外伤救治,那不急不徐的语调闲雅文静。她时而会亲手为医士指出一些|岤位脉络,玉色指尖如兰,纤白透明,似是比语言神态更能表现她的从容和安然。

    隔着屏风如雾,殷采倩久久看着,她似乎有别于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她对她更加好奇。

    待医士们散去后,卿尘亦觉得有些累了,便只让黄文尚留了医护兵的名册下来,重新回到火盆前靠着静静翻看,却见殷采倩欲言又止,她抬眸以问。

    殷采倩对上她的目光,略经犹豫:“我听说你的医术很好。”

    卿尘点头:“还好。”说话间眸色平澈,带着淡静的自信。

    殷采倩睫毛微抬,说道:“那你有没有好些的伤药?”

    卿尘明净的目光似是能看透她的心思,笑问:“你想给郑召他们治伤?”

    殷采倩点头,颇有些懊恼:“我并不知军中会有如此重的责罚,是我连累了他们。”

    卿尘道:“我已经命人将药送去了,这个你倒不必担心。”

    两人似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可说,都沉默了稍许。卿尘斟酌片刻,婉转问道:“你此次是私自溜出天都的?”

    一提到这个话题,殷采倩顿时带了几分戒备,不悦道:“我不回天都。”

    “难道还能此生不回天都?”卿尘将目光落回名册之上,笑说:“殷尚书岂会不担忧?”

    殷采倩言语冷冷:“他们逼我嫁人我便不回去!”

    不知这算不算逃婚,卿尘微微抬眸,见她明妍的脸上写满了不服气的神色,漫不经心却又若有所指的道:“你的父亲并没有什么错,他只是为自己的家族考虑罢了,你是族中嫡女,自当多担待些。”

    殷采倩一眼横来,卿尘不急不徐又道:“当然,我也不想你嫁给澈王爷,同样包括十二王爷。”

    殷采倩眼中似是带出些嘲讽:“族中嫡女,你和卫妃嫂嫂说的一样,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嫁给七哥吗?七哥对你一片深情!”

    卿尘闻言,半空中目光与她相遇,静然无波。

    夜天湛的名字在她心中带来几分楚涩,她说不清,总有着不能释怀的歉疚。半垂眼帘,她嘴角仍旧噙着幽长的笑意,说道:“我嫁的,是我想嫁的人。”

    “我也只嫁我想嫁的人。”殷采倩未假思索,说道。

    “那你想嫁给谁?”卿尘淡声相问,眸色幽远,略带一丝清锐的笑,看往她眸心。

    殷采倩神情一窒,杏眸略抬,却在那道从容潜静的目光下立刻避开一旁,卿尘笑而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殷采倩竟幽幽问道:“你不怕他吗?”

    卿尘修眉淡舒,了然而澄明:“你怕他。”方才在夜天凌杖责军将时,她的恼怒中惊惧的情绪透过眼睛穿入心底,泄漏在紧紧收握却轻颤的手上。

    殷采倩并没有像她预料的那样不豫或是矢口否认,反而望向他处的目光透出迷茫的色泽,然而很快有执意冲破了那瞬间低黯,她直言说道:“我喜欢他。”

    “哦。”卿尘不动声色的淡笑,并无惊怒半分:“我不介意你在军中多留些时日,只要你能违拗他的命令。”

    殷采倩深深呼吸,压下不期加快的心跳,她看着卿尘好整以暇的将名册翻过下页,容颜淡隽半透在水色微濛后,如隔了一道琉璃世界。

    她挫败于她的无动于衷,甚至生出恼意,她的不可捉摸像无底的深湖,带着稍嫌冷冽的冰纹,静静陈列于面前,风清月霁。

    然而就在她微觉不快的同时,卿尘抬眸,展开一笑,清流恬适缓过碧野山林,微风带醉,碧空如洗。

    白云过境,她的衣袖轻轻一拂,合上手中所阅,含笑说道:“你不防多了解他,再言喜恶。军中皆是男子多有不便,今晚你便在这帐中歇息吧。”

    天幕入夜,冷月半上东山。

    夜天凌议毕诸事回到帐中,低头将落在肩上的轻雪微拂,看到卿尘正以手支颐看着那张展于案上的军机图。

    案前燃了熟悉的撷云香,轻云出岫,丝缕淡雾在略显空旷的大帐中盘旋,眷然沉散。

    帐外寒光清照铁马冰剑,关山河渡万里,浸着苍远而豪迈的深凉。

    这幽长的夜色如同漫漫岁月,流淌于春秋来去,他已记不清曾有有多少个独宿军帐的夜晚,此时帐中安然的暖意仍旧多少让他有些不适应,军营中怎么会有家的感觉?

    家的感觉,这想法让他蓦然诧异。

    卿尘抬头对他淡淡一笑,他走至案边坐下,见她眼中略有些倦意,低声说道:“在看什么,不是要你先睡吗?”

    他的身上仍带着未散的雪意,浸在裘袍中有冰冷的气息,卿尘微笑道:“虞呈现在急于求胜,已经耐不住了吧,我在想他会自何处攻城。”

    近来燕州形势微妙,频频传出些不利于虞呈的变数。

    湛王与幽州互通消息,调兵遣将虚晃一枪,适时让虞夙次子虞项小胜了两场兵,推波助澜。

    虞呈这边频繁调动兵马,再不复之前一味拖延。

    幽州大营外松内紧,严阵以待,静候君来。

    那军机图早已烂熟于胸,夜天凌也不再看,说道:“刚刚正和十一打了个赌,一赌断山崖北,一赌白马河,你怎么看?”

    “斜风渡。”

    “哦?为何?”

    “因为你们俩都不想此处,”卿尘笑说:“如果我是虞呈,便走常人难料之处,斜风渡虽险滩急流,极难行军,但地形隐蔽,易于偷袭。”

    夜天凌微微点头,表示她的话亦有道理,复又一笑:“不管他自何处来,后果都一样”

    卿尘手指抵上嘴唇,示意他小些声音。

    夜天凌沿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是为何?”屏风重重幕帘如烟,他淡淡回头,语中微有不豫。

    卿尘抬眸以笑,温柔看着他,灯影疏浅,如水的烟岚清柔映上他眸色中星冷的光,“既知道她在军中,总不能再让她和那些将士混在一起,但也不好张扬着另支行帐,便将就一晚,委屈王爷去十一那儿了。”

    他静静凝视她一会儿,并未表示不妥。

    “明天真的送她回天都?”卿尘轻声问道。

    “嗯。”

    “只怕她不肯。”

    “军中不是尚书府花园,岂由得她?”他淡淡道。

    卿尘抿嘴微笑,他在那烟波淡渺后看到一丝轻巧的灵光,微带些别有深意狭促的神情。

    他唇间突然勾起一个轻笑的半弧融化冰峰雪色,无声的漾在萧疏灯影中,抬手轻抚卿尘总是略带消瘦的肩头,柔声说道:“早点儿歇息。”

    卿尘安静的点头答应,他便拿了外袍起身。

    两帅营帐相隔不远,十一见夜天凌过来,两人谈起没完没了的军务,一时都无睡意,不觉夜入中宵。

    营外不时传来将士走动的声音,轻微的深入在雪中。

    整个大军如同隐于黑暗深处的猛兽卧守幽州城一侧,似寐实醒,随时可能给予侵犯者致命的一击。

    这场精心策划的战事一旦结束,西路大军将彻底调转守势,同中军齐头并进,攻取叛军中腹,合州、业州、燕州、蓟州,都将近在眼前。

    如今天都之中,人人都将目光放在北疆平叛的战况上。上次整顿亏空后,朝中悄无声息重布棋局。

    北疆之战,便是这局新棋的关口。

    夜天凌眼中颇有兴味的一笑,此次的征战,似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有趣的多。

    雪中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和十一同时抬头,厚厚垂帘微动,带出一片月光映雪冰寒,却是卿尘掀帐而入。

    夜天凌见她蹙着眉,起身问道:“怎么了?”

    卿尘极无奈的叹口气:“我方才去看一个情况突然恶化的伤兵,回来殷采倩人便不见了。”

    大帐之中,三人相对看了看,摇头。

    断马斜风冷相识

    驭马一阵急驰,殷采倩微微勒缰,半黑将明的夜里,她穿过早已落叶稀疏的山林打量近在眼前的高崖。

    方才仔细看察了夜天凌帐中的地图,此去不远当是白马河上游的斜风渡,渡河翻过这山岭,过辰州、横岭一直东行,几日可入临安关,便离湛王大军不远。

    月光下白雪皑皑中不时有晶亮的冰影闪烁,泛着安谧而神奇的美,偶尔轻风扫过,浮掠微薄的雪的风姿。

    这样的雪夜下似乎马蹄声格外显得突兀,她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桃色红唇微微下弯,像是要将这一日恼人的几多事情带开。

    夜天凌骇人的冰冷,十一不耐的神情和卿尘明察一切却缓若清风的笑,皆尽堵在胸口不离不散,这是她自出生以来最窝火的一天。

    她下意识的拧眉,出气般将身后挂着的飞燕嵌银角弓一摆,挥鞭往白马河走去。

    不过稍会儿,她突然又停了下来,因为夜太安静,所有的声息都变得清晰可闻。一瞬间除了自己的马蹄声她听到轻微的马嘶,蹄声交错,甚至战甲刀剑摩擦的声音,脚步声,和混在其中一两声的说话。

    斜风渡下水流湍急,雪水夹杂着冰凌撞击河石,阵阵的掩盖着这些奇怪的声音。

    幽州大营黑沉沉已不可见,前方却隐约轻闪出稀疏的火光。

    她立刻带马隐到一方山石之后,悄悄看去。

    此处崖悬一线,鸟兽罕至,底下丛生急流乱石,极为险要。借着月色明亮,只见黑暗的山岩间人影晃动,已有几队人马悄然来到这岸。

    深夜里枪戟生寒,悄无声息的散发着大战之前的杀气。

    殷采倩震惊万分,这分明是虞呈叛军趁夜偷袭,山间星火蔓延,不知究竟多少兵力。

    心中无数电念飞闪而过,她立刻极小心的掉马回身,远撤几步急速纵马往幽州大营奔去。

    然而身后很快传来示警声,“有探兵!”

    急促的马蹄溅起飞雪,她在敌兵的追击下打马狂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在被他们追上前赶回军营。

    十一带着几队亲兵同卿尘沿路寻来,雪战纵身跳上岩石,在四周转了一圈,轻巧的往白马河的方向跑去。

    “那边。”卿尘看着雪战说道。

    十一随意一瞥,马鞭前指:“地上有蹄印,想必没错。”

    “再走便是斜风渡了。”卿尘沿着雪地蜿蜒的蹄印看去:“挑了这么偏僻的出路。”

    十一脸色阴沉:“今晚找到人,明天即刻送回天都。”

    卿尘微微一笑:“先找到人再说吧,你和四哥总板着脸,她大小姐哪里受得了,即便留她她也未必肯,不过是否回天都就难说了。”轻纵马缰,云骋快步往前赶去。

    十一驭马随上,前方突然传来急遽的马蹄声,他警觉以目扫视,原本一望坦白的雪地上飞驰而来一骑,身后有数人紧追不舍。

    他目光锐利,立刻认出当前那人正是殷采倩,剑眉飞扬,带马迎面驰去。

    殷采倩忽见十一,大喜过望,高声喊道:“澈王爷,快!虞呈自斜风渡偷袭我军!”

    此时身后追兵临近,纷纷引弓放箭,她低身闪躲,却不意流箭射中马身。

    那马吃痛猛失前蹄,一股大力便将她向前甩出。

    她失声惊叫,腰间忽尔一紧,十一倏至近前伏身援臂,半空生生拦腰将她揽住,救至马上。接着反手一抄,马侧长枪落入手中,闪电横扫,一名追近的敌兵迎枪抛飞。

    短兵相接,随行侍卫已同叛军杀作一团。

    十一手中银枪再闪,逼退两人,回身喝道:“卿尘!回营报四哥迎敌!”

    卿尘放眼见敌军势众,情知刻不容缓,凤眸冷亮当机立断,猛提缰绳,云骋长嘶一声前蹄腾空,原地回马化做一道闪电白光,急奔军营求援。

    十一知以云骋神骏无人能阻住卿尘,当下放心,沉声喝令:“拼死阻击,不得放过一人!”

    幸而叛军尚未能尽数渡河追击,数十名侍卫浴血骁勇,以一当百,生生以血肉立阵布防,迎面阻住攻势。

    十一手中银枪未缓,如白蛟腾空,枪影映雪斜挑劈扫,敌军遭逢每每惨叫跌退,鲜血溅上月光弥漫狂肆杀气,挡者披靡。

    殷采倩在他身前略一喘息抬眼望去,只见四周密密尽是敌军,己方将士死守一线,即将陷入重围。

    眼前银光似练,迸然夺目,十一一杆银枪如若神迹纵横敌众之间,锐风凌厉,手下几无一合之将。俊面锋棱英气摄人,即便此时,他唇边仍带一抹懒散冷笑。

    敌人血溅三尺,他孰若无睹,从容消受。

    深雪惊碎,血泥飞溅。

    殷采倩惊魂稍定,反手拽下背上飞燕角弓,她的箭尽数失在自己马上,摸到十一马侧挂的箭筒,说道:“借箭一用!”当即开弓搭箭,弦破生风,正中前方敌兵。

    十一银枪绞上敌人长剑,势如白虹贯胸毙敌,长声笑道:“箭法不错!”

    殷采倩重新引箭:“天都女子春秋狩猎,无人是我对手!”

    “有所耳闻。”十一说笑再斩一敌,带马猛冲,敌军阵列混乱马蚤动,殷采倩箭如流星,命中敌人。

    叛军不断增多,己方将士损伤过半,十一审时度势,不得已率众且战且退。

    殷采倩毕竟从未经过战场,黑夜中惨烈血腥如惊人噩梦,不由叫人手足发软,起初箭劲尚足,慢慢也只能惑敌。此时探手一摸,惊觉箭已告罄,回首方要说话,猛见一点白光飚射,却是敌军弓箭手认准十一,冷箭袭来。

    骇然大惊,她想也未想合身反扑,挡向十一身侧,那箭透肩而入,掼得她几欲坠马。

    十一心神巨震,惊怒之下枪势暴涨劈飞数人,单手护她,喝道:“殷采倩!”

    冷箭频频袭来,然四周骤然响起尖锐啸声,几道白羽狼牙箭精光暴闪,寒芒破空横断敌箭,余势凌厉复透敌胸腹,杀伤数人。

    随着豁然而起的喊杀声,东方一片玄色铁骑如潮水般卷向敌军。

    怒马如龙从天而降,十一身边剑光亮起,黑暗中惊电夺目,敌首洒血抛飞。

    寒光凛冽长耀月华,战袍纷飞处夜天凌冷眸如冰,映过雪色夺魂。

    “四哥!”

    “送她先走!”夜天凌沉声喝道,玄甲战士护卫十一,杀开血路。

    行至安全处,十一将殷采倩抱下马背,只见一只短箭射中她右肩:“觉得怎样?”

    殷采倩神志略有些昏沉,低声道:“不疼……”

    十一剑眉紧蹙,借着兵将燃起的火把细看,心中猛然一沉,伤口血色黑紫,竟是毒箭。

    “你何苦受这一箭!”他略有愠怒。

    “战中……主帅……不能有失……”殷采倩胸口急遽起伏,断续说道,不知是否因雪寒天冷,她浑身冰凉。

    十一面色暗沉,一语不发,抬手将她袍甲解开。殷采倩只觉得伤处麻痒,好像有无数浓雾侵入眼前,昏昏欲睡,忽然肩头一凉,她挣扎道:“你……干什么!”

    “忍着点儿痛。”十一将她拂来的手臂制住,未等她缓过神来,手起箭出。

    殷采倩痛呼一声,神志一清,怒目瞪去。

    箭并不十分深,但伤口处秾稠尽是黑血,十一无视她气恼的目光,面无表情,俯身吸出她伤口毒液,扭头啐于雪地。

    殷采倩既惊且怒,挣脱不得,羞恼中眼前忽然一阵漆黑,随即坠入无边昏暗。

    十二月癸未夜,月冷霜河。

    玄甲铁骑如长刃破雪,迅疾拒敌直插斜风渡。

    虞呈叛军立足未稳忽逢阻击,被当中断为两截散兵,过河兵卒猝不及防,在玄甲军迅猛攻势之下溃不成军,高崖险滩横尸遍布。

    澈王点平业将军柴项率精兵三千为先锋,同原驻守白马河、断山崖两部防军反客为主,急行出击,直捣叛军主营。

    虞呈大营空虚,仓促点兵迎战,厮杀惨烈。

    斜风渡叛军匆忙回防,玄甲军借势衔尾追杀,一路势如破竹,血洗长河。

    主营叛军深陷重围,拼死顽抗。

    清明破晓,叛军损失惨重,虞呈见大势已去,弃营北退,败走合州。

    柴项乘胜追击,截杀穷寇,终于祁门关外鲜城荒郊一举歼敌,斩获虞呈。

    至此西路叛军全军覆没,几无生还。

    虞夙痛失长子,勃然大怒,湛王配合西路胜势全力猛攻,三日之后再夺辽州。

    原辽州督使高通冥顽事敌,破城后拒不反悟。湛王一怒将其本人凌迟处死,悬于辕门示众,妻母子女亲者三十八人城外斩首。

    即日起平叛军令昭示北疆:各州守将从叛顺逆者,杀无赦。

    讨逆大军拉开战线,烽火燎原,步步为营深逼北疆。

    凌王平定西路,稍事休整,即刻挥军兵临祁门关。

    合州守将李步叛乱伊始便投靠虞夙,此时严阵以待,凭祁门天险誓欲顽抗。

    狼烟迭起,箭在弦上,大战一触即发。

    碍于伤势,回天都之事暂且无人再提,卿尘亲自悉心照料下,殷采倩肩上之伤余毒去尽,只因失血而较为虚弱。

    伤势刚有起色她便不愿躺着,靠坐在榻上看卿尘进进出出,忙于诸事。

    隔水看雾,便如凌王清俊下的深冷锋芒,她突然觉得有些事情从来都未明白过。

    一路长途所见所闻,铁马冰河的军营,血染剑锋的征战,似是天朝繁华风流翻转了另一个世界,豁然天高海阔,却也迷雾重重。

    伤处还不时有些疼痛,那疼痛中夹杂着丝异样的感觉,像是时刻提醒着某些让她懊恼的事情。

    银枪的光芒映着潇洒懒散的笑,清晰的男子陌生的气息后有唇间温凉的触觉,随即而来便是一阵无处发泄的羞怯愤怒。

    春闺梦中少女的小小心思,本该月影花香,柔情似水,却在箭光枪影中演绎出这般情形。

    她思及气恼,抬手捶向一旁,不意牵动了伤口,“哎呀”低呼一声。

    卿尘正自帐外看察伤员回来,遇到点儿用药的困惑,在旁翻查医书,闻声抬头:“怎么了?”

    殷采倩扭头,闷声道:“没什么。”

    卿尘手中书卷轻合,眸中一抹浮光微动,映出心下几分担忧。

    殷采倩这面着恼于心,十一那边同样窝着把火,如今两面各存着难以名说的尴尬。

    人算不如天算,凭空横生枝节,盘根错节的纠缠中,他们每一个都是生来便注定要面对这些的人,或者谁也逃避不了。

    不时有医士入帐求见,来请问卿尘各种问题,她随口指点交待,处理的方法,用药的分量,一丝不能有误。

    数日大雪冷覆北疆,此时祁门关前战况正烈。

    大军兵临关外,接连几日,已同祁门关守兵多次硬马交锋。

    眼前祁门天险是天朝南北中腹一道天然屏障,奇峰峻岭,绝壁深沟,七十里南北,四十里东西,关左临河,关右傍山,关隘当险而立,高崖夹道,仅容单马。

    关前五里暗六,目所能及唯有一线青天,合州城高耸峭立,顺山势之高下,削为垛口,背连祁山、别云山,雁望山,观山一脉形成固若金汤的防守,易守难攻。

    当初此关一破,天朝中原门户大开,袒露于敌军觊觎之下,虞夙叛乱之所以能在起兵伊始便如此势盛长驱直入,便是因祁门关落入其手。

    合州守将李步,江北永州人氏,出身寒门,曾任天朝从事中郎、军司马,因功勋卓著受封骠骑将军。圣武十年随先储君夜衍昭讨伐南番,屡克敌兵,战功赫赫,深受夜衍昭重用。

    然南定归朝,时任尚书省及兵部官员却以“菲薄军令,擅自行兵,居功妄为”为由,申斥南征部将,李步等人首当其冲。

    后夜衍昭遇事,不久李步便左迁为并州督使,圣武二十四年调守合州。

    便为此前后种种因由,李步心中隐存积怨多年,虞夙深知其人其事,谋划叛乱之时多方拉拢,并故意示以“正君位”之名,终将他笼络,不费一兵一卒而得合州。

    雪深风紧,天寒地冻,祁门关外百里成冰,更生险阻,即将使这场战役变得缓慢而艰难。

    黄文尚入帐说了些什么,卿尘提笔写了副药方交给他,回身步入内帐。

    她将一本医书放下,聚精会神的想了会儿,忽尔扬唇微笑,眸中熠熠光彩从容清傲,镇定自信。

    不知为何,白衣下她纤柔的身影居然令人想起秀挺独立的乔木,不靠于任何依托,宁静却风华飒爽,千姿娇媚中那是一道别致的风景,令人不禁驻足,流连,惊叹。

    殷采倩看了她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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