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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网络版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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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遗爱记 作者:蓝白色

    61

    席晟回到家时,已过晚7点,有新车型要在国内上市,这些日子天天加班,周末都没得消停,本想着回到家能有暖茶和水果好生供着,却不料都这个点了,家里竟还空无一人。

    席晟敲了半天门都没人应,只好自个儿拿钥匙开门,进了屋才发现屋内黑灯瞎火的,只有玄关的感应灯因为钥匙声骤然亮起。

    席晟没顾得上换鞋,在玄关就当即出手机拨电话,时颜倒是很快接起,“喂?”

    “怎么还没回家?”按惯例,小魔怪这个时候有电视节目要看,一家子女人可都必须一齐坐在电视机前陪着。

    “正在车上,马上到家了。”彼端,时颜一说完,不禁瞥一眼驾驶座的池城。她确实在车上,不过,是在谁的车上,打死也不说。

    儿子在她怀里却好似兴奋地要抢过电话替她说,时颜把儿子一双小手收纳进掌心,免得他乱动。电话就这么草草挂断,车载电视c播的广告也在这时结束,小家伙最爱的节目开始了,便很快消停下去,时颜舒了口气,目光无意一扫,就对上池城的视线。

    他从车内后照镜里看着她,幸而她坐在后座,免除了彼此挖空心思找话题的烦恼。另则小丹是个话唠,有她在,时颜连说话都省了。

    小魔怪今天一整天玩得有些忘形,好在都是由池城抱着的,要不然她一双手臂准得废了。所以下车时,时颜一直在思量是否要说句谢谢。

    小家伙早就能走路了,没有同龄人走得好而已,总东摇西摆似企鹅,走都没学太好,就喜欢跑,时颜平时鼓励他下地,这回未免麻烦,自下车起就一直抱着他,停车场内有凉风灌进,冻得她一哆嗦,她才把儿子转交到小丹手里,空出手去披外套,才一会儿工夫,时颜再抬眸,发现儿子又转到了池城手里宝书。

    小魔怪发挥人体强力胶贴功能,怎么也不肯从池城怀里下来。穿着池城下午刚为他买的英式小斗篷,就仿佛展开的蘑菇挂在池城脖颈下。

    怎么尝试都未果,急得时颜几乎跳脚,池城托着儿子后脑勺,将他小脸扣在自己方向,免得时颜瞧见孩子花骨朵般灿烂无比的笑颜。若瞧见,估计真要不顾形象地踹人。

    “我送你们上去吧。”

    “不行。”

    她的断然令池城眉色一降,下午过得如此愉快,她却仍是要翻脸则翻脸,突然盘旋起的这个心思几乎要毁了池城一整天的努力,恰逢此时,她补充道:“席晟在。”

    时颜也算想开,一下午买的东西几乎堆满后备箱,有他这个免费劳役可供差使,何乐不为?偏偏席晟回家,两个男人若要在此时碰上,指不定生出什么事端。

    池城愣了愣,领悟过来:“没事,顶多打一架。”

    他不是那种不懂让步的男人,这回偏要执拗着x子来,如今的时颜没法软着身段求,索x强硬到底:“都说了不行!”

    小丹一人忙着抬后备箱的东西,见没个人帮把手,干脆也不抬了,从车尾探出个脑袋看这两人如何僵持,这时候终于忍不住c话:“再过两周宝宝要去医院输血,池先生有空过来接我们么?”

    池城被这小姑娘一句话点醒,目光不禁再次投向时颜。

    哪需要等两周?正值这女人的危险期,彼此每两天就得碰一次头,在酒店见面这点虽难以启齿,但若能像今天这样换来一家人的相聚时光,也算值得。

    小丹不了解内情,还在担心这池先生不肯让步,池城这时却已换了副表情,退后些,给时颜想要的距离感:“到时候我接你们去医院。”

    此话分明是说给小丹听的,时颜总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苟且,也不好应和,做一派光明磊落样,直接越过池城将视线投向小丹:“东西收拾好了没有?我们走。”

    如今大人们的意见勉强算协商一致,最令人头疼的是这小家伙仍旧不管不顾,赖着不肯离开池城怀抱,时颜想不出法子,一个头两个大

    公寓楼里和时颜差不多大年纪的母亲都说她太溺着孩子,可她们言传身教的育儿经用到小魔怪身上,却没一样管用,最恼人的是她挖空心思也得不到儿子的配合,池城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前所未有的奏效,只听他对儿子柔声细语道:“下次爸爸再带你出去好不好?”

    时颜百分百确信自己看见儿子“噌”地眼睛一亮,随后扬起小脑袋看向池城,询问真假般哼哼。池城劝得他撒了手,吻他脸颊:“拜拜。”

    时颜终于顺利接过儿子,怕小家伙后悔,不敢再多做停留,抱起就走。小魔怪扒拉在时颜肩上,不住回望,快到电梯口时小手一挥:“爸爸,拜拜。”

    时颜的心都要被儿子这一声喊化了,直到进了电梯,儿子才不再翘首顾盼,时颜不禁仔仔细细打量小家伙,五官和那男人一个模子刻出来,那样相像。

    “你怎么就那么喜欢他?”与其说她是在问小魔怪,不如说她只不过在纳闷地自言自语。

    小魔怪估计没听懂,歪着脑袋就把手往嘴里塞,小丹坐在玩具箱上嘿嘿笑:“宝宝的x格像时姐嘛!”

    她不c话还好,一c话,时颜又有了要兴师问罪的念头,扭过脸来,也是那样上下打量小丹一轮:“小丹你老实交代,到底收了他多少好处?”

    这种状况不是没有过,上一任保姆就是池城悄悄聘来的。

    “时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美丽的事物向来没有抵抗力。”小丹贼笑,挠头做死不悔改状,“尤其是,美丽的男人。”

    这一点时颜倒是认同,小姑娘对池城,甚至对席晟,都比对她好。回到自家门口,见席晟来应门,小丹笑得花样灿烂。

    时颜差使席晟搬东西,自个儿先进屋。席晟终于把东西全部搬进玄关,累得气喘吁吁:“怎么又买这么多玩具?”

    这回连小丹都晓得要避谈,只有小家伙兴奋得眉眼飞扬:“爸爸,买的。”

    孩子说话一直是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语调模糊,席晟忙着拆玩具盒,没听清。看见比孩子个头还要高的变形金刚,席晟爱不释手,对着自己外甥满目艳羡,好生客气地哄诱:“你的玩具房都比我房间还大了,这个送给舅舅好不好?”

    不知小魔怪有没有领会,只见他突然伸直双腿,一脚踢到席晟脸上,正中鼻梁。席晟险些倒地,痛得直捂鼻子,小魔怪一脸无辜,歪头看席晟一眼,圆润的小身子慢慢挪到沙发边缘,就这么溜下沙发,守护自己的玩具去。

    时颜笑得前仰后合,席晟扁着张嘴一骨碌挤到她身旁:“这小子肯定是故意的!”

    “谁让你这么大人了还跟他抢玩具?”

    因为贴得近,她眼里淬着的每一道光席晟都看得分明,甚至久不曾见天日的梨涡也泛开来,席晟自下而上看她,诧异到额头几乎要贴到她下巴上:“今天去哪儿玩了?这么开心?”

    时颜表情立刻下沉,自己的脸:“哪有?”

    十月的天气,女人的脸,说变就变。她开心就好,席晟不打算揭穿,趁她心情好,打算为自己讨点福利:“我还没吃晚饭。”

    他在打什么算盘,时颜一清二楚,拿着遥控器换台,不睬他:“我们都已经吃过了。”

    “我一整天都在跟总厂的老外设计师周旋,死了好多脑细胞。”往她胳膊上蹭,做委屈状,“我想吃两菜一汤补补。”

    时颜低眉想了想,有些难以启齿,但不说,心里又憋屈。俄而,郑重回视:“两菜一汤?可以,不过你得先回答我个问题。”

    席晟觉得有戏,长臂一挥,分外豪迈:“说!”

    “有个人,你和他在一起的话,很可能会一辈子不好受,可如果你不和他在一起,就一定一辈子不好受。”

    “一定”一词吃得极重,听得席晟眉目一顿,满脸嬉皮也随之隐去。时颜自顾不暇,没太关注他的表情,只继续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她的试探意味明显,席晟霍然站起:“我不同意。”

    他目光少有的灼灼,时颜一时没了底气:“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你不同意个什么劲?”

    若不是被猜中,她何必这么拐弯抹角避过这个话题,席晟因此越发笃定,顿觉无力,坐到她对面的茶几上:“你今天是和他一起,对不对?”

    以他的聪明劲,猜到不难,时颜本也无心隐瞒,她只想在迷茫中寻求一个能帮她整理思绪的人,显然,席晟不是。

    “你怎么知道没有他就一定不好过?你还有我——”席晟险些因为口不择言咬着舌头,蓦地一顿,压下些急躁后才继续,“——们啊。”

    “我前前后后试了8年都没成功,你觉得我还有希望么?”客厅里火药味太浓,小魔怪又是个好奇宝宝,什么都爱参一脚,玩具丢一边,摇摇摆摆地要过来,时颜赶忙吩咐小丹:“带kgs回房间玩。”

    时颜平日便不爱笑,可席晟脸色如此铁青还是头一遭,小丹忙应了声,抱起小魔怪就往玩具房躲。

    什么两菜一汤,早抛诸脑后,席晟一副判官表情:“那冉冉怎么办?”

    时颜心中至今过不去的坎,就这样被席晟一语道出,她难免神色凝重,却如何思量,都想不出话来反驳。

    烦恼不仅没理清,反而更加混乱,时颜只想尽快结束这话题:“我不想和你吵架。”

    许久沉默,席晟艰难敛去之前的咄咄逼人。来到她面前,自上而下看她。他早比她高大许多,可时颜一直把他当孩子看待,如今却是这孩子语重心长地劝慰她:“你g本一点底气都没有就想和他重新开始,到头来受罪的还是你自己。退一万步讲,如果你确定自己真能忍,当初还离什么鬼婚?”

    作者有话要说:当当当当,我胡汉三回来了,展臂,鲜花在哪里,掌声在哪里?

    【众:鲜花没有,臭蛋要不?某颜色:……】

    最近过得很紊乱,更新频率也不得不紊乱。对手指,自从上个月割了阑尾,某颜色的日子过得实在乌云盖顶,咬牙,难道阑尾是我的福星?杯具~

    文里人物越来越洗具,某颜色羡慕嫉妒恨,握拳!好想拉他们其中一个来垫背呀

    62

    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春光乍泄》

    许久沉默,席晟艰难敛去之前的咄咄逼人。来到她面前,自上而下看她。他早比她高大许多,可时颜一直把他当孩子看待,如今却是这孩子语重心长地劝慰她:“你g本一点底气都没有就想和他重新开始,到头来受罪的还是你自己。退一万步讲,如果你确定自己真能忍,当初还离什么鬼婚?”

    “……”

    孩子就医那日,池城提前开车来接。顺路在港式早茶店买了早点。还热腾腾的。最后一次碰面时他问过她:“你公寓附近有家早茶店新开张,下次带儿子去试试?”

    她那时目光空茫一片,睫毛上挂着水珠,似泪似汗,累得连呼吸都微不可闻,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池城把车停在公寓楼外的停车格内,正准备拨时颜的电话,键还没按全,就看到席晟朝这边走来。

    席晟似乎一早就已在不远处等候,见到他的车,直接上前,直敲车窗。池城降下车窗,正要开口打招呼,席晟抢先一步:“时颜和医生的预约改到下午了,池先生真不好意思,害你白跑一趟。”

    池城从他脸上轻易读出“来者不善”四字,平时冷然的x格一上来,便也没搭理席晟,径自继续拨号。

    席晟却伸手进来,按住他执手机的手:“池先生看来挺有空啊,我今天休假,想打场拳松松筋骨,有没有时间一起?”

    面无表情说着邀约的话,不待池城答应,已绕到另一边,开门坐上副驾位。池城斜睨这不速之客一眼。年轻人不善于撒谎,阻止他打电话的举动泄露了忐忑,摆明告诉他,时颜没有让医生改期。

    转念一想,这道坎总是要想方设法跨过的,躲避不是办法,池城于是沉默地发动车子。

    加上堵车,路上耗去半小时有余,又是红灯,池城不得不再度停下,手指习惯x敲击方向盘,些许不耐,本想赶紧解决完这档子事儿,尽快返回去和时颜接头,可按现在这个时间算来,几乎不可能。

    沉默间,席晟终是没忍住,觑了眼驾驶座上的男人。薄唇,薄幸的标志,席晟少有的文艺了一把。

    一直未吭声的池城明明专注于前路,却像是捕捉到席晟的目光,突然开口:“我想知道你现在是什么立场。帮我?还是站在我的对立面。”

    席晟表情y霾阵阵,听他这么问,却忽然笑了,带点嘲弄:“我现在这个态度像在帮你么?”

    “我还抱着点侥幸,”池城肩头一耸,满不以为意,“或许你这只是在考验我。”

    这男人的冷言冷颜实在太容易激怒他人,席晟自认好脾气,也恼火非常:“哈,那真是抱歉,我巴不得你有多远滚多远。”

    红灯在此时跳转,池城手握方向盘,熟练平稳地拐弯,声音亦很平稳,张弛有度:“这样更好,我以后做什么都不用顾及你的意见。”

    “别说得好像顺你者昌、逆你者亡一样,”远远看见健身房的招牌,席晟底气更足,“打赢我再说。”

    时颜头天晚上很早就休息了,今早起来却仍没什么j神。

    越是临近能够测验孕b的日子,时颜越是紧张,这几天都坐立难安,心里拼命压抑着期待,夜来果然失眠,昨晚也不例外,凌晨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去,再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起床第一件事便是与验孕b的例行接触。从拆包装到最后,每个步骤时颜都熟练,快速到麻木。

    但至少心境一点都不麻木,而是一如既往的忐忑难安。时颜太阳x突突直跳,近来神经高度紧绷,她实在害怕,若又是白期待一场,恐怕自己连跳楼的心都会有。

    如此想来,时颜便些抗拒,手都开始发抖。

    干坐着等结果实在令她备受煎熬,时颜决定先洗漱。叼着牙刷去婴儿房看看,不料儿子已经醒了。

    每当要去医院,儿子铁定一哭二闹不肯合作,没有半小时绝哄不到他出门,这回小家伙竟不到8点半就转醒,这个时间段对他来说,可算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小家伙甚至欢快地闹着、催着,要大人赶紧带他出门,实在异常。

    看他一脸憧憬,听他嘴里念念有声:“快,快。”时颜只有干笑的份。

    没人比时颜更了解孩子的小心思,见他竟要自己去开门,时颜赶忙抱起他,去饭厅,“乖,先吃饭。”

    路过客厅,顺手拿起手机翻看。还没有池城的来电。

    时颜不得不安抚小家伙:“你等的人还没来呢!”

    席晟一直笑说这孩子是奇葩,以为他能听懂的,他全听不明白,以为他不懂的,他却好似了解得通透。时颜这么说,小家伙竟像听懂了,很快安分下来,扭头看眼座钟,然后自顾自掰着手指头。

    如果不是因为孩子太小,时颜几乎要以为他这是在算时间。

    孩子有自己的餐椅,平日里却总希望享有和大人同等的权利——上餐桌吃饭,可这回把他抱进餐椅中,他竟没抗议,小丹喂一口,他吃一口,很久没这么乖。

    当然,今日怪事还有一桩:席晟好不容易争取到一天休假,竟是早早就出了门。小丹像是瞒了什么,被问及便一脸闪烁,胡乱猜测:“估计是买早点去了吧。”

    时颜一心牵挂在卫生间里,不甚在意其他,吩咐小丹调碗米糊待会儿带上车,之后径自回了房间。

    结果已经验出。

    看到终于不再是这半年来千篇一律的一条红线,时颜几乎感觉到心跳瞬间的停滞。

    屏住呼吸,凑近来仔细看,另一条线颜色非常淡,几乎微不可察,时颜深呼吸一口,慢慢把验孕b收好,迈着自己都不知道的轻飘飘的脚步出去。

    尝试过太多次失败,经历过太多次大起大落,时颜这回倒是很轻易就平复了心情,时间刚好,小魔怪又分外配合,这回三人很顺利地出了门,时颜一直想着顺道去医生那儿j确检查,临上车才恍然记起池城至今没消息。

    他没来电话,不觉环顾停车场四周,没有他车的踪迹。

    小魔怪由小丹抱着,在偌大的停车场中央左看右看,始终没找着目标,一下子闹腾开来:“我要,爸爸。”

    小丹神色紧张,一改本x,没催着时颜打电话,反倒说:“时姐,要不咱们先走?”甚至边说边将车钥匙一并送上。时颜狐疑地看了眼小丹,若不是小丹立即偏头避过视线,时颜不会真的分出心思来分辨这事。

    拨池城电话,无人接听。席晟也是一早就没了踪影,时颜不觉回想几日前和席晟无疾而终的争论。

    把儿子从小丹手中抱回,抱坐到引擎盖上,小丹手上一空,明显手足无措起来,时颜看定她:“说吧,瞒了我什么?”

    “席大哥问了我些情况。”

    “然后?”

    面前这女人神情彻底冷下来,空气都被吸去似的,周遭变得稀薄,小丹不是对手,早早败下阵来:“我告诉他池先生今天会来当司机,他说他会解决,让我……今天拖着你。”

    “你不是一直都站在你池先生那边的?怎么现在换成你席大哥了?”时颜边改拨席晟手机边道,“你还真是墙头草,两边倒啊!”

    这语气不像呵斥,小丹终于敢抬头,察言观色片刻,挠挠头,笑似无赖。

    席晟电话同样无人接听。

    时颜愤愤然自言自语:“他说他会解决,怎么解决?除了用拳头他还会什么?池城也是,怎么肯陪他疯?”就这么意识到这是两个无可救药的男人,与他们瞎掺和只会伤透脑筋,时颜揣回手机,当即抱起儿子,颇为豪迈:“上车,我们走。”

    即将决定命运的时刻,时颜决心把这俩男人暂时抛诸脑后,由他们自生自灭,却拗不过时爵严这个小祖宗,车还未驶出停车场,就几乎要被小家伙掀翻副驾驶位。

    “爸爸,我要!妈妈,骗人!”

    时颜被他闹得心烦意乱,这小祖宗竟会用“骗人”这个词!指不定是从哪个电视节目里学来的!真不该让他看电视!

    时颜一个不留神,差点让他踢到排挡杆,抱着他的小丹成了人r坐垫,小孩子撒气泼来,两个大人都控制不住。

    他闹得比任何一次都凶,期待了三天,一朝化为泡影——时颜虽能够理解,却除了摇头直叹,别无他法,头皮都被孩子的胡闹搅得发麻,只得险险将车刹在停车场出口:“现在就带你去见爸爸好不好?”

    扭头问小丹:“席晟有没有说他们要去哪儿解决?”

    小丹摇头,被孩子抓到了一下,此刻欲哭无泪。两个男人的电话都不通,时颜左思右想,依稀记起席晟相熟那家健身房的名字。

    手机上查到会所地址,时颜当即挂档,加速驶去。小魔怪一直盯着前方,一眨不眨,仿佛在分辨这是不是去医院的路,见路旁均是陌生景象,这才安分下来。

    “妈妈,肚子饿饿。”

    这小祖宗变脸的速度太快,时颜都要甘拜下风,他吧唧着嘴望向时颜,刚才大闹一场的人不是他似的。

    保温饭盒里有米糊,小丹一边喂他,一边哭丧着脸:“时姐,我要求涨工资。”

    见两个女人带着孩子上来,健身中心的前台接待员看直了眼。时间紧迫,时颜不能多耽搁,单刀直入,问有没有个叫席晟的客人。

    健身中心共占三层,拳击馆位于最顶,乘电梯上去,电梯门一开,便是男人们挥汗如雨的世界。

    年轻女人抱个孩子出现在这儿,成了一景,小魔怪被这么多人齐齐盯着,再不敢吱声,安安分分趴在时颜肩上,时颜放眼望去,没瞧见她要找的那两个,便直接循着房间号码去。

    透过门上的玻璃视窗,清楚瞧见拳击台上那两个男人。这俩男人分好不让对方,该不该让儿子看见这幕?时颜犹豫了下。原本就想让小丹带着小魔怪在车里等,实在是禁不住小魔怪又扁嘴又磨牙的抗议,这才带他上来,这回小家伙被拳馆会员们吓着了,时颜把他交到小丹手上,他也安静不发表意见。

    “你们在外面等。”时颜说着推开门,独自一人进去。

    房间足够大,拳声的回音听得分明,拳击台上两人专注于厮杀,时颜顾及着身子,没法大吼大叫,直接走到台下,抱起双臂围观,等着被发现。

    先发现她的是池城,看着她一愣,动作稍有迟缓,几乎同时,席晟挥拳而来,池城躲都没处躲,生生吃了一记狠的,当即鼻血滴落在地。

    直到被池城抬手架住拳套,席晟才被迫停下,哼哧哼哧地chu喘,死盯着池城,双目通红,愣是还没发现不妥。直到时颜出声:“打够了没?”

    席晟瞬间面目一僵。回头见确实是她,一身紧绷的肌r才慢慢平复。

    “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只知道用拳头解决问题。”时颜目光在二人时间逡巡,如果可以,真想上去给他们一人一拳。

    视线改而落到池城身上,更是紧纠着眉心,“还有你,说好陪kgs去医院结果食言,跑来和孩子的舅舅打架。”

    因为赤着上身,池城腹部的伤分明可见,脸上的伤很新,刚被揍出来的。席晟状况比他还遭,被她呵斥时常会出现委屈的表情,这回也不例外,时颜一时有点心软,她原本来这儿的目的也不是吵架的,可实在免不了语气上的冷硬:“kgs还在外面等,现在我需要个人陪我们去医院,你们谁有空?”

    话未完,池城已侧身跃下拳击台:“等我换衣服。”

    席晟自知晚了一步,也要跃下台来,却在跨过围栏时想到了什么,蓦地停住,收脚。

    池城转眼进了内设更衣室,席晟靠着围栏,抹一把汗:“我帮你问了冉冉的事。你猜他怎么回答?”

    时颜的心情是自从儿子出生以来最好的一天,不想理会这些杂事:“我不需要知道。”

    她的制止并没有起效,席晟兀自继续:“他说他有责任照顾她,爱护她,一辈子。”

    “闭嘴!”直到脱口而出,时颜才发现自己说的是哪两个字,以至于她的愤怒到底有多少,时颜自己都不能确定。

    席晟摘了拳套,满身淤青地走来,如同劝道者:“我比你还清楚你有多自私,你怎么可能受得了他把给你、给小魔怪的爱分给别人一丁点?更何况,他对这个女儿的在乎,不会比对你少。”

    说出“就算冉冉不是我女儿,我也必须照顾她”,再追溯前尘种种,席晟几乎要怀疑,这姓池的若不是对冉洁一有爱,怎会如此疼惜这个女孩?

    时颜咬牙,本就小巧的下颚越发收紧。一被人说中心事,就是这种表情,这小动作十几年未曾变过。

    “男人或许骗得过女人,但绝对蒙蔽不了男人。时颜,我不能让你被姓池的伤两回。”席晟知道这女人的心思跟明镜一样,话说到此,其实已足够。

    被一直在自己羽翼下长大的孩子警示,时颜觉得脑筋有点冻结,g本无法反驳。她思路转不动,目光倒是转很快,视线一偏,就见池城已换回衣服,朝自己走来。

    时颜一时懵憷,晃过神来后率先转身出去:“走吧。”

    见到池城,小魔怪泥鳅似的,滋溜滑下小丹怀抱,“爸爸!”一边唤,一边企鹅般摇晃着跑到池城跟前,池城弯腰展臂,将他稳稳收纳进怀。

    小魔怪腻在池城怀里告状:“医院,不喜欢。打针痛痛。”

    小丹朝房探头探脑,那男子立在拳击台中央,低眉垂首,满身落寞,小丹悄悄开门,准备溜进,时颜一眼瞧见:“干嘛去?”

    “我想……进去安慰下席大哥。”

    时颜不由分说按住她握门把的手:“你的墙头草生涯结束了。不准再给我生事端。”

    透过视窗瞄了眼拳击台,时颜关门的动作一顿,她这个历来蒲草般的弟弟,坚韧到几乎没心没肺的男孩子,时颜一直以为他对她的恶言恶语免疫。

    有些懊恼。

    “你先和他们一起上车,等我几分钟。”

    时颜吩咐完小丹后再度进门。房里只剩她和席晟,见她去而复返,席晟眉眼委屈地一沉,一矮身便坐到了台上。

    “我可能怀孕了。”

    时颜说得很平静,却如惊雷,将席晟炸得霍然站起。

    “你说的没错,我是很自私,心眼也很小,小到只能容纳一个人。这个人曾经是池城,但现在不是——现在是我儿子。或许将来我会为了两个孩子和池城再结一次,但绝不是现在。”

    她解释得有些混乱,但确信席晟听懂了,否则他不会是这样有一丝欣慰、更多却是有苦难言的表情。

    可终究是年轻,即便领会了她的话,却还要追问:“你还爱他吗?”

    时颜一时间想到太多,甚至裴陆臣的声音都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她捏捏眉心:“有人告诉过我,有爱才会有恨,我如今可以确定已经不恨他了,这是不是意味着爱也没了,说实话,这点我暂时还没弄明白。”

    席晟思忖片刻,忽的快步而来,跃下围栏来到时颜面前。

    “再回答我个问题。不准撒谎,问问你这里——”席晟手指在她心口一点,“你还恨冉洁一吗?”

    “不。”

    “那冉冉呢?”

    “不。”女人撒谎,信口拈来。

    一如男人骗得了女人,女人诓起男人来,亦可无懈可击。

    “你连她们都不恨了,”席晟嘴边泛起的笑,多少有些如释重负的味道,“那你真的已经不爱他了。”

    不远处,微启的门缝慢慢合上。

    外头的池城握着门把,十指僵白。话听到这里,足矣,池城关好门,默默调头离开。

    池城前脚刚上车,小丹即刻朝他身后张望:“时姐呢?”话音一落,便望见时颜穿越大堂的身影。

    时颜抱着儿子坐副驾驶位,小魔怪荡着一双小短腿,献宝似地捧着保温饭盒,献宝般送上:“爸爸,吃糊糊,好吃。”

    这是时颜哄孩子吃饭的惯用语,孩子现学现用,说得似模似样,池城不知怎的十分冷然的脸,终于在此时泛起一弯浅笑。开车空不开手,停下等红绿灯时果真依着儿子要求尝了口。在儿子期待的注视下细细品,眉眼弯弯,竖起一双大拇指。

    小丹虽没孩子表现外露,但面上也笑眯眯的:“这米糊我调的。花生啦,玉米啊……”不觉噤声。

    小丹不经意间捕捉到他一刹那的脸色冷然,疑惑之下不好作声。

    平日里接触,总觉这类社会j英骨子里多少带点骄子的傲然,前座这一男一女都是如此。虽难免让人觉得有些疏离,但这池先生,总乐意表现温润一面,这不,一瞬间的冷脸后,他很快恢复常态。

    小丹一改平日爱闹腾的x子,带着丝探究仔细观察,可一路到了医院,仍没清头绪。

    时颜本就是少话的人,小魔怪越临近医院越紧张,也不再吱声,乖乖抱着保温饭盒,低头数手指。

    气压极低的车厢内下来这几人,直奔儿科。

    输血及除铁,几乎要耗去一整个白天,午饭晚饭都得在医院解决,时颜平日里都会一直守着小魔怪,这回却是一到儿科,就已经把孩子交给小丹:“我得去别的科室一趟,看好他。”

    每次孩子输血一定要大闹,时颜不敢有片刻松懈,今天却特别配合,池城在的好处立时凸显,时颜也放心离开。

    挂号验血hcg,坐在验房外等,时颜心里直打鼓。抽检后遵医嘱,两小时后回来拿结果。从科室出来,时颜额上都出了曾薄汗,拿着详单返回,甚是小心翼翼。

    还没走出几步,瞥见墙边斜倚一人,余光所见,这人穿着打扮很是熟悉,时颜不觉抬头看去。

    是池城。

    这人的神出鬼没令时颜小小吓了一跳:“你怎么在这儿?”

    他把时颜的问题依样还给她:“你又怎么会在这儿?”

    没等到她的回答,池城扫一眼她手里拿着的详单:“都已经这种情况了,你不会以为还能瞒住我吧。”

    这男人莫名y阳怪气起来,转变有些突兀,时颜一时真难以消化,本能地竖起全身的刺:“池先生,我可不像你,没那么多秘密。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到处散播不确定的事不是我风格。”

    眼看快要闹得不欢而散,彼此都顿了顿,整理好情绪,时颜把详单塞他手里:“既然你这么闲,有空玩跟踪,那麻烦两小时以后帮我过来拿结果。”

    这女人奉行的原则似乎从未改变:对她好,她偿还,对她稍一厉色,她绝对有能力让对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现在这般类似于让步的举动,已是极致。池城面目一时板滞,她没等他,先行离开。

    时颜独自回到儿科,小丹纳闷,往她来时路不住张望:“池先生说你有事,得陪着你,时姐你没见着他么?”

    时颜闻言,不禁望眼门口。说得好听是“陪”,实际上不过是跟踪了她一回,还险些和她大吵。

    “别提了。”时颜摆摆手,满脸赧然。

    再看小魔怪,父母都走了还不哭不闹,原来是已经睡下。四个保温饭盒全搁在车上,都是孩子的餐点,时颜用指腹润润孩子的脸,估着他什么时候要醒来吃东西。

    池城什么时候回来的,时颜没注意,正低眸发呆,看见一双男鞋出现在眼前,下意识抬头,他鼻青脸肿的一张脸就这么映入眼帘。

    云淡风轻的表情嵌在他这张脸上,更显惨不忍睹。池城双手都没空着,分别递个食盒给她和小丹。

    与食盒一道交到时颜手中的,还有hcg化验结果。原来两小时已悄无声息地过去。

    时颜第一时间翻看化验结果。

    怀上了。

    连时颜自己都闹不明白,顷刻间攫住她的种种情绪里,为什么独缺欣喜与激动。

    池城也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兴奋,反倒和她一样,面色有些沉重。

    怀孕只是第一步,更多煎熬正等着他们、等着这个还未成形的孩子。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一点,他和她一样,不敢有半分懈怠。

    时颜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和自己有些同病相怜。莫名有些心疼,却不知是为他,还是为己。

    垂眼见他手里还有个袋子,似乎是装药的,可时颜还没吭声,小丹也正要开口感谢,他却扭头走了。

    池城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时颜看着这比一般外卖规格大许多的食盒,打开,三荤两素加一格水果。食指大动的小丹已闷头开吃,时颜眉一皱,放下它,径自起身,尾随池城脚步离去。

    不多时便寻到他。

    池城正坐在科室外的等候区给自己上药,手机当作镜子,全程一声不吭,侧脸线条绷得极紧。

    时颜仿佛窥看着一头兀自舔舐伤口的兽,心未动,身已行。池城十分专注,直到被人抽走药膏,才抵着双眉抬头。

    见是她,顷刻间神情放软。

    一瞬间的变化,悄然拨动着时颜心里那g弦,她站定在他面前,不由分说扣住他下巴,掰起他脸,帮他上药,贴创口贴。

    池城沉默,眯起眼由她摆布。这女人动作并不温柔,他眉头却没再皱一下。

    直到大功告成,时颜才留心了彼此的姿势。他如一只慵懒的大猫,眉眼弯弯,而自己,正立在他双腿间,是一探手就能环搂他颈项的高度。

    还是有些心动的。

    时颜自我鄙视,正要退后一步,池城突然伸手一拉。时颜被他单手扣着腰,转眼坐到他腿上,本能地要生出抗拒前,他撸起袖子示意她:“这儿也肿了。”

    时颜视线掠过他的脸、他的手,男人的美貌与温情有时也具有力量,她慢慢就要伸指触碰他伤处,恰逢此时,小丹的声音忽然咋呼开:“时姐,宝宝醒了!”

    小丹一步出诊室就撞见这俩人情侣般坐姿亲昵。先是一愣,随后贼笑:“宝宝说要吃饭。”

    时颜条件反s蹦站而起,心潮起伏就似被人捉奸在室,小丹笑得她心里犯怵,脸上倒是不动声色,捋一捋发:“我去车上拿保温饭盒。”

    她就这样调头走了,小丹目送她离去,随后扭回头来,笑呵呵地看某人的反应。本想打趣几句,不料对上的却是池城刹那凝结的表情。

    这副样子,仿佛外人看到希望的曙光时,他却看到了绝望。小丹心里“咯噔”一下,莫名生出怯意,偏又不清头绪,只得默默退回诊室。

    时颜两手各拎着个保温饭盒,刚下车准备原路返回,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时颜。”

    她脚步定在那里,面上顿时失了表情。

    池城就倚在车身旁,离她不到两步,她没有回头,他也没动,盯着她背影:“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作者有话要说:某颜色毕业旅行归来,这是我最后一个学生假期,之后不知道会怎样忙碌,某颜色再次为更新时间不定向妞们报备,回程时看了《春光乍泄》非常有感触,就把这句台词加进来了。

    这章很肥吧,唔,还是想要花花,不想要霸王~

    63

    “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他说得小心翼翼,时颜却如遭雷殛,渐渐握紧饭盒提杆,指节僵白而不自知。

    池城透过她的背影,看到这女人的抗拒。她分明不愿提及这个话题,可他,已无力再与她的举足不前耗下去。

    “我原以为自己可以耗去一切让你重新爱上我,十年,二十年……一辈子,都无所谓。我一直把爱当做赢回你和孩子的筹码,发现才发觉错了,现实当中多少婚姻靠爱情维系?不是没有,但也不会多。你我总有一天也会和他们一样向现实妥协,晚一天不如早一天,重新开始吧,就当,为了孩子。”

    他是在告诉她,有多少女人像她这样计较?有多少女人像她这样,不是百分百的爱,就宁可一分都不要?有多少女人像她这样,明知舍弃有多难,仍旧一遍遍尝试,一遍遍肝肠寸断?大多数不都是就算有怨,也能够和男人相安无事过一辈子?

    时颜忽然觉得生气,却不知自己在气什么,荒唐,诧异,心酸,无力,种种情绪糅杂,令她无法思考更多,转身就把饭盒一股脑仍他怀里,几乎是鼻尖想贴的距离,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姓池的我告诉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再结婚,让你那套理论见鬼去!”

    池城险险接住饭盒,好不容易空出只手拽紧她小臂,见她面袖耳赤,他的眉心倏地蹙起又渐渐平展,左思右想,语气放软:“我只是把我的想法告诉你,不是想逼你做任何事。但是有一点你必须答应我——别再躲我,让我照顾你们。”

    时颜暗咒一句,要挥开他的手,力气却不足,他手捏更紧,低头扫一眼她的腹部:“你现在这种情况就别再逞强了,听我一句,嗯?”

    池城的手嵌在她小臂上似的,无可撼动,时颜不再挣,嘴上却不服:“我不需要你照顾。”

    “那算我求你让我照顾,成么?”

    “放手。”

    “你先回答我。”

    “我说了放手!”

    这男人在行内一向以处世圆滑、做事雷厉风行闻名,在她这儿却与二愣子无异,半点不肯变通,时颜气到发笑:“有人蠢到愿意免费给我做牛做马,我何乐不为?这答案你满意?”

    他表情上虽不见动容,手却慢慢松开,时颜一经挣脱,抬步就走,生怕这男人再生事端。

    她说的不过是气话,谁料他竟当了真,自那日起,真就时刻陪伴左右,俨然二十四孝老公的架势,结婚那会儿都不见他这么照顾周到,时颜觉得讽刺。

    最开心莫过于小魔怪,小丹的活计全被这男人揽去,只要是池城喂饭,孩子一定乖乖坐好,细嚼慢咽,池城教他用勺用筷,也肯乖乖配合。这个做爸爸的本身国字不是很合格,便买些英文早教教材,教英文,孩子咿咿呀呀地学,十足的鸟语,小丹这个拿钱不用干活的小姑娘在旁做听众,笑得那叫灿烂。

    他每日朝九晚五的来去,简直比时颜这个赋闲在家的人还闲,席晟偶尔早下班,与池城照面时,脸色不好,却也不能有什么微词,毕竟孩子偏心偏得太明显,而这女人,她的心偏向哪儿,她不自知,席晟却看得分明。

    席晟扪心自问,自己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嫉恨的,特别是他刚下班回家,开门就见小魔怪依依不舍送池城到玄关的小模样,那一刻,心中的妒意尤甚。

    “爸爸别走。”孩子糯着嗓音,巴巴地瞅着池城。

    “爸爸明天再来还不好?”池城蹲着,与儿子视线平行,笑容和煦地说完,起身那一刻,音容笑貌,顿时消散。

    迎向席晟的,已是满心满眼的沉郁和冷淡。

    两个男人错身而过,一个进屋,一个离开,俱是面无表情。

    池城前脚刚踏出门口,席晟已“砰”一声关上门:“你真的考虑好了?”

    时颜牵着儿子往回走,免得小家伙开门追出去:“没有。”

    “那你现在这样……”

    “一切顺其自然吧,我不想再勉强自己了。”

    其实不过是玄关到客厅的距离,席晟却陡然失去脚力,看着她渐行渐远,觉得脊背有些发凉的他抱住双臂,倚向饰物柜。

    他唯一惧怕的,是改变。

    如今的他不再是流着鼻涕黏在她后头的跟屁虫,她也不再是会在他冷时抱紧他的少女,明明一切早已时过境迁,可他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她最初对他微笑的那一年。

    他宁愿活在过去。

    他和她相依为命的过去。

    一成不变的日子没有因任何人改变。时间过得太快,以至于时颜连秋的尾声都没抓住,一晃就到了十二月。

    时颜有时托腮胡想,不得不承认,太多东西都不在她掌控之中,不只是时间。就如她独自去医院那次,巧遇边疆。

    在边疆任职医院以外的地方碰面还是第一次,彼此身份有些尴尬,至少在时颜看来是如此,避着不见是再好不过的,可边主任却丝毫不存芥蒂的模样,直接唤住她。

    时颜当下走也不是,停也不是,就这样杵在医院大堂,脑筋一转,谎话随口就来:“边主任啊,真巧,你不穿医师袍我差点认不出。”

    是个温润的男子,分明看穿了她的伎俩,也不点破,依旧侃侃而谈:“带孩子来复诊?”

    时颜但笑不语,默默把妇产科的挂号单藏进包里。

    边主任无框眼镜下的眸子在她脸上逡巡一轮,似要开口,时颜以为他要道别了,正准备长舒一口气,不曾想他这是欲止又言:“我是来帮我妹妹派请柬的。”

    “……”

    “结婚请柬。”他似乎等着看她反应,特意强调一遍。

    时颜的干笑凝结在嘴边,怎么也化不开。

    边疆手头还有几份空请柬,当场填好了给她,时颜至今没闹明白他这么做的意图,好在婚礼定在来年情人节,她有足够的时间考虑是否要出席、又该以什么身份出席被自己伤了个通透的前男友的婚礼。

    比各种各样的巧遇和偶然更不受控的,是那个叫池城的男人。

    年底该是最忙的时间段,若还是她掌管时裕,定要忙翻了天,池城却照旧每日出现,十分悠哉。元月一日的跨年,也有他陪在身边。

    宝宝万圣节在医院过得两岁生日,最近身体情况稳定了些,小家伙常闹着要大人兑现带他去迪斯尼的承诺。两岁多一点的孩子会说那么多话,别的妈妈都羡慕她孩子把教得好,只有时颜自己明白这种甜蜜伴随麻烦的滋味。

    时颜怕孩子吃不消长途旅行,不肯松口,试着借口帮小丹拾掇午饭离开,未果,只好变着法子转移话题:“等吃完午饭再说。”

    孩子j得很,时颜说什么都搪塞不过,池城也好似故意看不懂她的眼色,一口应允下来:“好啊,过年的时候去。”

    小家伙险些蹦起来,欢呼着要打电话向小伙伴炫耀,都蹦到电话机旁了,似乎这才想起电话号码掌握在时颜手里,不得不跑回时颜身边。

    不好意思开口让妈妈帮忙拨号码,转转眼珠便想到了好法子,暂时不提要求,先摆出讨好姿态:“妈妈和我们一起去吗?”

    时颜的“不”字还未出口,池城已先行回答:“当然。”

    这一大一小,一唱一和,时颜完全不是对手,孩子最后不忘补上一句:“万岁!妈妈最好了!”

    一招绝杀,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她这个做妈的哭笑不得。

    时颜不禁低头瞅一眼自己小腹,她不是显胖体质,冬日穿得又多,腹部更不见半点隆起,时颜至今没怎么孕吐过,吃喝照常,有时她都险些忘了自己有孕在身。难道这男人也忘了她现在这情况,不宜出行?

    若真的忘了,这男人就不会在儿子兴奋地朝她扑来时,赶忙揽下他。

    孩子忙着打电话报喜,客厅一下子空荡许多,时颜坐在沙发另一端,闭眼假寐,儿童台节目循环播放,她正庆幸它能适时填补空白,却不知为何,电视音量渐被调低,直至微不可闻。

    随后一条毯子覆上她身。

    有气息离得近了,就在她头顶上方。

    时颜就这么睁开眼睛。

    池城正准备抱起她,愣了愣,手从她膝弯与肩下抽回。

    时颜撑手坐起,他丝毫没有要退后的意思,就这样俯低身看着她,连眸光都是一瞬不瞬的。

    彼此鼻尖几乎相触,他似要看谁比谁更心慌意乱,时颜无力逞强,垂眸干咳了声,往旁一挪,拉开完美距离。

    “困的话进屋睡吧,别着凉。”池城在她身侧落座,光明正大地关切。

    “你不用去时裕?”她换了个话题,略显刻意。

    池城并没有再调音量,就这么意兴阑珊地看着无声的电视节目,多少有些懒散:“我下午正好要回去开个会,一起?”

    这邀约本就来得莫名其妙,更何况他的表情像极正被查问行踪的丈夫,时颜本不准备理会,可嘴不受控,越说越像妻子的盘问:“我上次听人叫你池总监,金寰的事你还在管?”

    “金寰那边现在只是挂职。”

    “那……”

    池城终于放下遥控,他本就意不在此。扭头看她,笑一下:“我可不可以把这些问题理解成你在关心我?”

    他的目光,颇有些循循善诱的意味,像试探,又像希冀,时颜一时哑言,恰逢此时,儿子突然从房间跑出来,打断他们:“妈妈,电话。”

    孩子拿着她的手机,振铃响个不停,时颜终于找着借口起身,接过手机躲到窗边。

    玻璃反光,时颜分明看见这男人把儿子抱到腿上看电视,自己则偏头,循着她的身影来到窗边。

    彼此的目光,在窗上短暂交汇。时颜低头,摒除杂念,命自己专注于手机。

    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上海。

    对那地方多少有点抗拒,时颜指尖在屏幕上摩挲片刻才接起,那端是个女人的声音:“时颜?”

    是,揭沁。

    时颜脑中一“嗡”。

    她最后一次和揭沁通话还是小魔怪刚开始接受治疗那会儿,揭家的基因检测报告ail回国后,没有人能和孩子配型,时颜也就和他们断了联系。

    半晌,时颜确定自己没听错,又过了会儿,才找到合适语言:“有事?”

    彼此虽是姐妹,却从不熟稔,揭沁的回答不比她热情多少:“我和爸都回上海了。”除了冷淡,揭沁声音中还多一样:绝望。

    古怪的情绪倾巢而出,迅速笼罩住时颜,似乎为了印证她的预感,揭沁艰难地继续:“医生说他最多只能再撑一年。有空的话,回来看看他。”

    此时此刻,正午,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落地窗外,光影从树叶的隙缝里折s而来,斑驳的影子在窗上摇曳,静谧,舒缓,勾勒出岁月静好的假象。

    时颜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挂了电话。

    她盯着暗下去的屏幕,无法回神,谁能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

    为什么冬天的阳光也能刺得人眼睛发酸?时颜想不明白,脑中徒留一片空白,直到身后响起柔柔的声音:“开饭了。”

    猝不及防回头,来不及掩饰,凌乱的目光就这样被捕捉到。池城有片刻的怔忪,随即神色一紧,当下扳住她肩,不让她转身避开:“怎么了?”

    她只摇头,不说话。

    “妈妈,开饭了!”隔这么远都能听到儿子敲碗筷的声音,敲得人越发焦躁难安,这女人还是不肯松口,池城拿她没法子,捧住她的脸:“想哭就哭吧。”

    恨了一辈子的人即将永远消失,她该哭该笑?

    时颜只知道自己此刻一滴泪都落不下来,这男人自以为了解她?自以为看见她双目泛袖就一定是痛不欲生?笑话。

    她忽略嘴角的僵硬,真就当着他的面笑了起来,看得他眉心直皱,她无暇顾及,勉强收捡好破碎的情绪,挥开他的手,离去。

    没有胃口,动了两筷子就作呕得厉害,她想她是真的困了,反常地把儿子交给池城看管,空腹进屋午睡。

    卧室昏天暗地,时颜闷在被子里,不知怎的开始做梦。

    梦里太多影像呼啸而过,她捉不住,束手无策地看着它们碎成一片片支离的记忆。

    有她曾长跪不起的医院走廊,有揭沁送给她的揭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全家福,有她被撵出池宅后走过的那条永无止尽的回家的路,有她陪着席晟往返了整年的复建室,有塞钱给她图她一夜的猥琐嘴脸,有她亲手为母亲盖上的白布,有她决绝离去时池城失去血色的面容,有她在横跨大洋的班机上梦到的那一声:求你,别走……

    有她怨过爱过恨过思念过的每一张脸。

    时颜猛地睁眼坐起。

    挣扎着从梦魇中挣脱,为此费尽气力,时颜满额的汗,气喘吁吁。目光渐渐聚焦,这才发觉屋里还有人。

    是池城。坐在床边,实实在在的,现实中的他。

    时颜没吱声,窗帘拉得严实,昏暗里他表情难辨,除了一双熠熠生辉的眼,其余皆不可窥。

    但她确实听见他叹了口气,“饭菜都还在灶上热着,起来吃点?”

    “没胃口。”躺回去,闭上眼什么也不愿管。

    池城挪近些,为她掖好被角,捋顺她凌乱的鬓发。时颜咬牙,忍着没动,直到他抽纸巾帮她擦汗直擦到颈下,才抬手一挡。

    “那通电话里到底说了什么?”

    “与你无关。”

    “说出来你会舒服些。”

    “别逼我。”她翻身背对,闭眼捂耳,满脸郁卒。

    池城思忖片刻,手顺着她睡出的痕迹探去,身体随之一倾,在她身后侧卧。时颜肩头倏然收紧,但没有拒绝,任由他的胳膊绕到前边,把她的手牵到她小腹上。

    “别太勉强自己,就当为了它。”池城的掌心贴着她手背,感受那里孕育的生命。

    “kgs呢?”

    “他在午睡,”池城隔着被子抱紧她,臂膀弯成港湾,“你也睡吧。”

    时颜沉沉睡去,一觉无梦,不料再醒来已是傍晚。

    天暗的很早,扭亮台灯就见床头柜上那张便利贴,熟悉的笔迹:记得吃饭。

    床铺上没一点他睡过的痕迹,如果不是这张便利贴,时颜几乎要怀疑自己又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拉开窗帘,灰蒙蒙的天映在整片落地窗上,占满视线。

    她的手机就在床尾,心里稍一松动,手就不受控制,取过手机翻到来电显示,对着那串号码犹豫几番。

    还是没回拨。

    洗了脸清醒些,出房门,家中竟然没人。

    池城说过下午要回时裕开会,可小家伙?拨小丹的手机,果然小姑娘是带她儿子到社区公园玩去了。

    这客厅该死的大,时颜有个坏习惯,在空旷的地方思绪总会有些不受控。时颜又开始摩挲手机,差点把持不住。

    爱恨的界限在生离死别面前变得模糊,它们在她脑中撕扯,难分高下,时颜觉得自己现在得有人帮忙,哪怕劝她一句也好。

    正琢磨着,耳畔隐约响起开门声。

    仔细听,真的有人回来了。

    时颜是带着忐忑不安的心迎上去的,总归有一个人出现了,她起码不用再像此刻这般孤立无援。

    赶到玄关时,席晟刚进屋,正脱鞋。抬头见她,怔了怔,但没说话。

    这情况近来常有,她这个弟弟在和她冷战。

    面料笔挺、剪裁考究的西装成套穿在他身,旁人看着多少有些疏离意味,时颜迟疑了下,想说的话全噎回嘴里,转而把拖鞋递给他:“赶紧换身衣服,帮我做饭。”

    席晟动作一滞,又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似乎有事,难以启齿。他接过拖鞋迅速换上,一直垂眸避开她视线,进了玄关,直往自己房间去:“我马上得走。”

    这回轮到时颜一怔,看他有些匆忙的背影,来到他房门口一瞧,他正在收拾行李。

    “出差?”

    “我申请调回总部,公司批了。”他忙着找护照,头都没抬,“有点赶,两小时后的飞机。”

    “你不是一直不肯调任?怎么突然跑去申请……”时颜继续不下去了,答案太过明显,就写在他波澜不惊的脸上。连日来的僵持,还有他此时此刻对她的不愿理睬,原来都是他离开的序曲。

    时颜脸色一冷,上前盖上行李箱盖,手按在上头:“你在逼我做选择?”

    席晟一手的东西没处放,皱眉回视她,突然又笑了:“我在逼自己做选择。”

    “……”

    “我想知道不和你一起,我还能不能活。”

    “胡闹!”

    “别动气,对胎儿不好。”

    是的,他抓住了她的软肋。时颜竭力调整呼吸,勉强拾掇好情绪,手却仍按在行李箱盖上:“起码过完农历年再走。”

    他把她的手拿开,却没松开,而是握在掌心。她的手有些凉,之前从轮不到他为她捂热。此刻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别走。”时颜反握住他,只说得出这两个字。语气里有多少乞求,她自己都不敢细细咀嚼。

    “我一直以为我们还和小时候一样相依为命,你需要我就像我需要你一样……”席晟语气一哽,兀自摇摇头,不再继续,而是话锋一转,“抱一下?”

    时颜不松口,席晟等不到她答应,径自抻臂搂住她。

    拥抱太过用力,时颜竟感觉到痛,他松开怀抱的速度足够快,起码在他生出留恋之前松了手。可视线仍流连在她脸上,迟迟不去。

    她是j致的江南女子长相,身体里却流淌着永远不善的血y,眼睛霸气外露,将人灼伤。

    修颀的身形,j干的气场,加上三分妩媚妖娆,要他斩断目光,多难?

    临别的一吻,哪怕吻在额上都好,可是不行,他唯一能说的,只有一句:“再见,姐姐。”

    被人抛下的滋味是什么?是一连串践踏在她心口的声音。时颜听着行李箱滚轮越行越远的声音,接着是开门声,关门声。她跌坐在床尾。

    衣柜门还开着,嵌在上头的镜子映着她的脸。时颜看见镜中人的欲哭无泪,“别难过,开心点,为了孩子,为了孩子。”

    自我催眠似的重复,没有丝毫效果,她的脸有多僵硬,镜中影像是铁证。

    小魔怪都察觉到她的异样,原本欢快地蹦跶着进门,时颜帮他换鞋时,他当即“咦?”了一声。

    “妈妈,你怎么了?”

    随后进门的小丹和池城听了孩子的话,双双看向时颜。

    孩子的小脑袋径自消化大人的情绪:“妈妈肚子饿了?来!”说着从兜里出两块巧克力。

    时颜终于笑了下。孩子更加笃定自己理解正确,笑嘻嘻:“我也饿了,小丹!做饭!小丹!做饭!”

    小丹假意愠怒,捏他鼻子:“没大没小的,今天不给你吃r!”起身却是笑嘻嘻地往厨房走。

    小魔怪面对威胁毫不在意,拖着一大袋零食去客厅,再松鼠搬家似的把食物一点点搬上沙发,蹦上去,左手遥控,右手bb糖,边吃边看电视,好不欢快。

    欢乐中还是带点烦恼的,因为一直不被允许饭前吃零食,小家伙除了看电视,还得不时朝玄关那边望风,就怕被逮着。

    时颜倒没有关注客厅这边,她一直杵在玄关,池城见她有话要说,也没进屋。

    “你怎么和他们一起?”

    “路过社区公园,接kgs买完东西,顺道载他们回来。”

    “别给儿子买太多零食,宠坏了不好。”

    她说话不够气焰,反倒令他担忧,她的手,有点冰。

    “好点没?”

    时颜不置可否,玄关左右各安了个供人坐下换鞋的吊椅,她坐在其中,与这童趣的吊椅格格不入的,是她颓然的嗓音:“席晟走了。”

    她的失落太盛,以至于池城一时不知如何安慰。

    “你什么时候也走?”时颜在吊椅上轻荡着,“我是说,你过年不是要回上海陪你女儿?”

    矛盾总会淡化,但需要时间,时颜明白他在尽力调和,她也试过暂时忘却,可这个傍晚,思绪有些不受控制:“北京上海两头跑你也累吧,池先生,人不能贪得无厌的,我就是教训,想要的太多,它们反而都离你而去。”

    “暂时不说这个行不行?”

    “不行。”时颜神态懒懒,被触及软肋却依旧能迅速竖起壁垒。

    池城面色挣扎,牙关一咬便脱口而出:“两边跑是因为我两边都不能放弃。不是不愿,是不能。”

    池城不确定她有没有听进去,只见她还在晃荡着双脚,乐此不疲。

    孩提时代她从没玩过秋千,太忙,忙着做拖油瓶。母亲则忙着离开揭瑞国,忙着恋爱,结婚,离婚,每每栽在所谓真爱手里,至死不知悔改。时颜分明有案例在前,她怎么也会犯一样的糊涂?

    “我妈告诉我,揭瑞国也说过两边都不能放弃,可他最后还是做了选择,放弃我们。活该啊,谁让我妈做第三者,可我呢?因为上辈子欠了你的,所以也活该?”

    她的脸太平静,死水般撩不起半点波澜。

    “别胡思乱想。”

    这男人,是半点有力度的安慰都给不起了。曾经那个为了她可以放弃一切的男孩,是否从未存在过?

    “我心疼冉冉,因为觉得她像我小时候,我能理解她最想要的是什么。可我羡慕揭沁的妈妈,希望自己的男人也可以绝情地斩断外面的一切联系。当然,要绝情就绝情到底,千万别学揭瑞国,老了来认我,却还是对我不管不顾,等到真的病重了又突然想起我,想招我回膝下。”

    人就是这么矛盾,她此刻也是,想哭哭不出,想笑笑不起。临死,说到这个词她会痛,可她现在正需要这些疼痛支撑自己。

    中午那通电话,她的反常,揭瑞国的病重,一一在池城脑中串联。目光复杂地看向她,

    听她无能为力的语调:“我参加完朋友的婚礼就走,看看情况就回来,儿子暂时交给你照顾几天。”

    这女人需要一个怀抱供她痛哭。

    池城伸手搂她,还没碰着,又强迫自己收回:“他病重,你总不能真的只回去看一眼吧。我联系医院把kgs的病历调回上海,一起走。”

    时颜未置可否,起身走进客厅。

    孩子手上抓着一把海苔,咔嚓咔嚓嚼得起劲,见妈妈突然出现,吓得差点噎着。赶忙把手背到身后:“妈妈……”

    时颜坐下来一起看电视,状似无意地问一句:“想不想见见外公?”

    孩子试探着把手放回来,见时颜仍没有要拿走海苔的意思,转眼把它们全塞进嘴里,努力含化,说话模糊不清:“外公是什么东西?”

    孩子明显不关心这事,时颜也不再多做解释,给时间让他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和裴陆臣,和冉冉,和揭瑞国,和池邵仁,当然最重要的是和池城,时颜与他们的各种恩怨,是时候一一清算了,嘎嘎

    话说这张字数更多,比上章还肥,妞们大把大把地撒花吧,不用客气~

    ps:这篇文虐够了,某颜色下篇想开轻松现言文,就在这月底或下月初(具体开坑时间取决于我现在手头这几个坑的填坑速度,汗~)

    络版结局

    时颜被赶下主席位的这第四季度,在家全职照看孩子,却比任何一年赚的都要盆满钵满,春假前夕拿到分红,支票数额十分亮眼,可惜,仍换不来她多少愉悦。

    临近情人节,于她,简直是等待审判的日子,思来想去,最妥帖的方法就是礼到人不到。

    小丹放假回家,儿子由她和池城轮流看顾,他有没有把冉冉接到北京过年,时颜没去过问,但他要带儿子去迪斯尼,时颜是坚决不肯的。

    最终由去香港变为去故g,时颜以为孩子又免不了要哭闹一场,不料只要池城带着,孩子就十分配合。

    池城带儿子逛故g,时颜一人兜车到了边疆所在医院,特意挑了这天情人节前的最后一个黄道吉日来送礼。

    出于礼貌,到他办公室前打电话知会一声。

    “边主任吗?我时颜。”

    几经周折才拿到边疆的办公电话,得好好利用才是。时颜腹稿都已打好,最近实在太忙,没法出席婚礼,来这边办事,顺道提前送礼,请边主任代为转交。

    那端沉默片刻:“是我。”

    显然,这一天对时颜来说一点儿也不吉利。

    时颜顿时哑口无言,如果手没有顿时发僵,她一定果断撂下电话。

    “最近好吗?”

    他的声音怎会听得时颜头皮一发麻?明明是这么客气。时颜只能怪自己心里有鬼。

    “小魔怪好吗?”

    “都很好。”时颜按住太阳x,免得它惊跳,语气尽量欢快些,“忘了恭喜你结婚。”

    裴陆臣轻笑半声:“你找边疆?他在急症室。”

    时颜脑中只有一个声音,他在主任办公室,他在主任办公室。而她,此刻身处走廊,离办公室不过十米距离。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回头再找他吧,不打扰了,再见。”

    时颜挂了电话返身就走,一直咬着牙齿,好在提前打了通电话,否则和他在他大舅子的地盘见面,指不定生出什么鬼祟。

    安全无虞地回到停车场,上车立即启动,不浪费一秒,正加着速,斜刺里突然奔出一抹身影,转眼拦在时颜车前。

    时颜赶忙制动,尖锐的刹车声灌耳而来,底盘的颠簸令她有些心慌,幸好腹部没什么异样。她的脏话就要脱口而出,这才看清那人是谁。

    刚和她通过电话的,裴陆臣。

    裴陆臣手撑在引擎盖上气喘吁吁,面红耳赤头发乱,刚跑完百米竞速似的。平复了呼吸后才来敲时颜这边的车窗。

    降下车窗后听到的第一句便是他的不满:“不至于这么躲着我吧?”

    时颜干笑一下,眼观鼻,鼻观心,死活不认:“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车刚进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了。”说着抬手往后方一指。

    时颜循着这个方向扭头看去,主任办公室的窗户正对停车场,视野宽广。时颜不禁无法理解,反而更加迷惑,他既然在电话里装着不知道她来这儿,为什么不索x装到底,为什么还要追出来?

    “是这样的,你婚礼那天我要到外地出差,今天正好路过这里办事,就想请边主任代我转交红包。”此番说辞早就想好,如今不过是换了个聆听对象,时颜自认语气还是十分妥帖的。

    他眸色一紧。

    时颜视而不见,低头翻包,找到红包后双手递上:“既然你在这儿,我就直接给你了。祝你们……”

    “你真残忍。”他摇着头,失笑而语。

    时颜一愕,安静下去。裴陆臣的视线在她落寞微垂的脖颈上短暂逗留,很快调试回一贯的玩世不恭,抬腕看表,“现在是,4点半。”

    “嗯?”

    “你欠我一顿最后的晚餐,赶早不如赶巧,就现在吧。”他已拉开副驾位的门。

    一切都变了,唯一不变的是这男人落拓的作风。

    吃中餐,上海菜。裴陆臣帮她把脱下的大衣挂到衣柱上,瞥见她微隆的腹部,目光生生定格。

    他眉目间流淌的是什么,时颜不让自己去触及。最终那股潮涌褪去,洗净他一切的情绪,只道:“恭喜啊。”

    她唯一能回答的,是“谢谢。”

    他点的都是她爱吃的菜,可如今的立场,不适合时颜对此表示惊讶。

    “小魔怪的病怎么样了?”

    时颜垂眼看看自己小腹:“再过几个月去医院检查以后才能知道宝宝能不能救它哥哥。”

    他的目光顿时有些杂乱,在包厢里扫了一轮,最终看着面前筷架,没再移开,“和好了?”

    彼此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不用他指名道姓,时颜已了悟,只是答案她自己都不清楚:“不知道算不算。你呢?看起来容光焕发,过得不错吧。”

    他终于肯正视她,却是模棱两可的表情:“在我想安定下来的时候,她在我身边,那么,就是她了。”

    时颜笑笑。其实是羡慕他的,婚姻有千百种姿态,若她也能和他一样,把一切想得这么简单,多好。

    裴陆臣看出她在走神,连带着他自己,都不禁有些思绪飘忽。

    最近他总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奢望由此把这一辈子的想念用尽,然后连同对她的感情一道,全部丢了。

    摆摆手,挥去某些杂念:“对了,代我向他道歉。”

    时颜回神,疑惑地看着他。

    裴陆臣捏紧筷架,冰冷的瓷,从手心凉到心里。

    “他为你们孩子挨过刀。”

    时颜霍得瞪大眼睛。

    “我当时怕他经历了这么多之后,自己没有办法再和他比。一直瞒着你,抱歉,希望现在说出来不会太晚。”

    他也曾努力过,用各种方式,卑鄙的,深情的,都有,可她的快乐与悲伤,他从来只是参与者,不是主导者。

    本以为会难以启齿,不料竟说的那么顺畅,裴陆臣心里泛起的苦涩几乎要冲喉而出,恰逢服务生把酒送上桌,是陈酿,裴陆臣为她倒杯茶,给自己斟满酒:“祝我们……”

    他突然间失语,似乎自己都觉得丢人,再不言语,仰头,整杯灌下。

    终于,苦涩被冲散。

    喉间,他抵眉失笑。

    时颜艰难消化他的话,神思有些懵然,缓慢地举杯。

    相识几年,相恋几月,如今分手,她以茶代酒:“都忘了吧。”

    各自敬上一杯,就当抵消他对她的隐瞒,就当偿还她装醉的那次,听到他说的那句,我爱你。

    都忘了吧……

    吃完这顿饭,出饭店时夜幕已临,道别:“再见。”

    他唇角一勾:“再不相见?”

    她也笑了。

    裴陆臣才改口:“开玩笑的。再见,小心开车。”

    时颜车开得很稳,心却不稳,挂上蓝牙就拨池城的号码,开口便问:“在哪?”

    实在问得突兀,时颜想拍自己的嘴,那端的池城倒是不甚在意:“正在回家的路上。”

    这是他们最近最常有的对话,他也自认透了她的心思,替她问:“要儿子听电话?”

    时颜有些骑虎难下,还没开口,电话已交到儿子手里。儿子特别得意,乐呵呵道:“妈妈我赢了姐姐!”

    她以为自己听错,甚至把车停到一旁,怕听不清,消了蓝牙直接用手机:“赢了,谁?”

    “我玩水枪赢了,姐姐要给我买糖吃。”

    气愤,谈不上,惊诧,更犯不着,时颜自己都不明白自己x腔里五味杂陈的都是些什么情绪,声音也很平静:“让你爸爸听电话。”

    手机转回池城手中,他也无需再隐瞒:“冉冉也在我车上。”

    “你们一起去的故g?”

    他该死的沉默。

    时颜透过后照镜看自己,不见愠怒,难道真的是麻木了?还是每当这种时候她总告诫自己,为了孩子,不准动气,久而久之已习惯成自然?时颜拿自己都没法子,不禁长叹口气:“把冉冉带回我家吧,我想见见她。”

    “时颜……”

    “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你放心,我不会吃了她。”语气温柔到近乎哄骗,时颜可以想象那端的男人会是何种表情,总之他绝不会把她往好里想。

    池城应承下来后,时颜收线,回家等他们。

    虽然已是几年过去,可时颜开门看见这个小姑娘时,仍免不了小小诧异一下。孩子大了,五官渐渐长开,七分像足冉洁一。

    “阿姨好。”拧脾气倒没怎么变,语气颇冷。

    随后由池城抱着进屋的小家伙笑得十分没心没肺:“我把她的糖吃光光,她生气了。”

    溜下池城怀抱,鞋都没换就跑进屋里,趴在茶几上一阵搜罗,自己平常爱吃的糖果捧满一手,回到冉冉面前献宝:“喏,给你。”

    时颜一直晓得儿子人见人爱,只是不曾想,他一句话就能让冉冉眯眼笑开。两个孩子这种状况,哪像第一次见面?

    孩子到点睡觉,可坐在电视机前就不愿走。

    “不睡觉也得先刷牙,你吃了这么多糖。”牙刷牙膏漱口杯,时颜全为他准备好。

    送到他面前,他却只是嘟着嘴,c播的广告也看得乐此不疲,指着那广告就摇时颜的手:“妈妈,我还想吃r脯。”

    “没有r脯。”

    “爸爸买了,在冰箱里。”

    哪能不气?尤其在看到池城一径用沉默化解的样子。时颜瞪他,他仍煦煦地笑,漱口杯往池城面前一放:“你来解决。”

    他的解决之法更让时颜有气难消:热半片r脯给孩子吃,再让他洗漱睡觉。

    “他迟早被你养成个小胖墩。”

    “放心,这都是在营养师的允许范围内。”

    时颜明显不信,趁儿子洗脚,把冰箱里的东西全锁进储物柜。

    小家伙被人观赏洗脚,也没半点害羞,水扑腾的到处都是不说,竟还充满希冀地捧着笑脸看向冉冉:“姐姐,那个姐姐明天还来找你玩吗?”

    时颜刚从厨房回来就听到这么一句,冉冉也在这时状似无意瞥一眼她。

    时颜不明白这小姑娘意欲何为,只听她对儿子说:“来的。”

    这哪是孩子的对话?小家伙还是做不到心满意足地去睡觉,拉着冉冉去炫耀他满屋子的玩具。

    时颜好似局外人,看不懂他们三人的互动,客厅余下她和池城,免不了一堆问号投掷给他:“怎么回事?”

    “冉冉一月底来得北京,我带儿子那些天,俩孩子基本在一块玩。”

    原来有这么多事瞒着她。只能怪自己最近有点不在状态,没留意儿子有没有提到过什么姐姐,可时颜还有些拎不清,“他到底认了多少个姐姐,除了冉冉还有谁?”

    “是冉冉冬令营的朋友,等儿子长大要嫁给他。都跑来叫我公公了。”

    他一点没所谓,但时颜理解无能:“他才两岁!”

    “两岁就能这么受欢迎,做父母的应该自豪。”

    儿子很晚才睡,拉着这小姐姐不撒手,婴儿房里有备用的单人床,被子什么也都现成,晚上冉冉便住下,和小魔怪一间。

    池城自然也睡这儿,不过席晟房间不让碰,他只能蜗居沙发一晚。

    “你回自个儿家吧,明天来接就成。”

    “一来一回太耗时间。”

    这十足是个借口,他的公寓明明离此不过三分钟车程。时颜不想再管这么多,累。丢床被子给他,径自回了房。

    更深露重,辗转难眠,时颜躺下又坐起,如此往复,自己都烦了。何苦把冉冉请来,自讨没趣?

    思考不出个所以然,又无心睡眠,干脆披了睡袍去儿子房间查夜。

    儿子睡相很甜,睡姿却不敢恭维,好在睡的是宝宝床,四周都有围栏,被子也足够大,孩子怎么踢蹬都不怕着凉。时颜为他掖好被角,周围很静,她也一直放轻手脚,突然身后响起的声音,着实吓着了她:“你们准备复婚了?”

    时颜心率都被吓得有些不齐,回头就见冉冉抱着枕头坐在床上。

    只有壁灯微微发光,时颜从这边的暗处走向小姑娘。

    这孩子聪明又早熟,时颜想了想,决定开诚布公:“我发现你对你弟弟很好,真心的?”

    “他比你可爱多了。”

    这倒是实话,时颜笑笑,她发顶,被她偏头躲开。小姑娘爱憎分明地厉害,时颜倒没觉得恼:“你有两条路走。一,以后我是妈妈,他是爸爸,一家人开开心心。二,你爸爸大部分时间耗在我们这儿,你只有放大假才能看见他。”

    “你在威胁我?”

    “说谈判更适合些。”

    毕竟还是孩子,掩饰的功夫不到家,时颜看得出她有些动心,起身又揉揉她发顶:“晚安。”

    冉冉这回倒没躲,时颜都走到门边了,她才再度开口:“让我考虑一下。”

    “没问题。”开门出去。

    时颜都回到主卧门口了,想想又折道客厅,一时鬼迷心窍。

    沙发睡着并不舒服,池城虽鼻息清浅,眉心却顽固地微蹙。客厅暖气不是很足,他却将小臂露在被单外,袖子还撸至手肘,也不怕感冒。

    时颜跪在沙发旁,探手试他体温,倒是不低。这才记起这么冷的天,他外出时也不过是风衣配针织衫。

    只能叹男人天生火旺。

    既然不用担心他会冻着,时颜索x一口气撩开被子和他的衣角。

    j瘦的肌r淬着浅麦色的皮肤,将他的腰身勾勒得十分硬朗,也使得那两道疤看起来更加明显。裴陆臣指的挨刀,是这个?

    如果她当时知道他出事,如今这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他就不怕她一辈子都不去找裴陆臣,一辈子被蒙在鼓里?时颜真不了解他。

    又如她闹不明白她和冉冉都可以简单明了、直奔主题,为什么将这一切套用到这男人身上,就再不受用?

    越想越失去方向,时颜屏了屏息,伸指想要碰触他的伤。

    突然手指被人攥住。

    她一晚上第二次被吓,低叫压抑在喉头,抬头就迎上池城的目光。

    黑暗中他双眼泛着幽幽的光,时颜看着看着,渐渐定神:“什么时候醒的?”

    “一直醒着。”

    “干嘛装睡?”

    “怕搅了你的雅兴。”

    他还有功夫打趣,时颜试着抽回手,未果,干脆继续:“你这里要再多几刀,可就真成蜂窝篓子了。”

    黑暗助她很好的隐藏情绪,当然,她也再窥不出他在想什么,只见他眸光闪动了一下,“你去见裴陆臣了?”

    时颜被戳中要害似的一顿。他虽没追问其他,时颜仍不自觉回想一番,自己总共才说了几句话,哪里让他听出线索?

    他侧身躺着,按住她的手贴合自己皮肤,闭上眼不说话,像要停留在这一秒。

    学生时代的她总会趁他不备,把冰凉的手伸进他衣服,有他的寒冬,就不是难熬。有时身体的记忆比头脑要好,一如此刻,时颜手心被他的体温晕热,柔软的情绪就这样渗进皮肤,在她身体里翻涌。

    “这里,疼不疼?”

    得,嘴又不受脑袋控制了。

    他似乎诧异,愣了下,“想你的时候就疼。”低沉的嗓音在夜色里沉淀入心。

    他是落寞还是平静,她无法分辨。时颜望着他,隐隐又要陷落。

    “别这样看着我,会让我误以为你又爱上我了。”

    时颜心里一刺,他分明闭着眼,哪看得见她的目光是喜是忧?尽说些胡话。

    不准备跟他抬杠,腕子抽不回来,就一gg掰开他的手指,脱身就走。

    “我能不能进卧室睡?”他只是淡淡勾唇,却已邪得可以。

    “……”

    “睡在外头有点冷。”

    时颜暗“呸”一声,闪身进了卧室,大力关门,丝毫不犹豫。

    心力都已耗尽,时颜倒头就睡。

    凌晨时分,公寓内突然铃声大作。卧室里的电话分机一刻不停地响,时颜眼睛都睁不开,迟滞地抻手去够听筒。

    客厅中的池城几乎同时接起主机。

    颤抖的声符剐进两人耳膜:“爸他病情突然恶化,正在抢救。时颜算我求你,回来见他最后一面。”

    时颜脑子突然卡壳似的,手脚都不听使唤,听筒从她掌心滑落,她拼命想要起身狂奔出门,可双脚无法移动,整个人被揭沁的声音钉在一片惊恐之中。

    直到房门霍然打开,池城冲进来,见她坐在床边失了魂魄,脚下一顿,改道更衣间找她的衣服。

    “你先换衣服,我打电话订机票。”他有条不紊地归置,时颜用力晃晃脑袋,强逼自己收捡好三魂七魄,胡乱套好一众厚衣就要夺门而出。

    却在这个当口被他险险拉住。“别急,”手按在她腹部提醒,“小心。”

    时颜停了几秒,调整好呼吸朝门边快走,步伐收敛许多。池城一直陪着,开车送她去机场,不时透过后照镜看顾着她。

    时颜视线一直往返于仪表盘和手表之间,“能不能再开快点?”她牙齿都隐隐在打颤。

    “放心,来得及。”

    稀松平常的一句话竟有奇异的安抚作用,时颜无奈又不甘,却不得不承认自己不过是只纸老虎,真正处变不惊的,是他。

    时颜眼神几变,最终缄口不语,皱着眉搂紧安全带,告诉自己什么都别想。

    他握紧她的手,传递体温与支持:“我陪你一起去。”

    时颜看他的手,看他坚毅的侧脸,有他陪伴,她就不会轻易陷入无助,可“我们都走了谁照顾儿子?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池城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又松开,挂上蓝牙便开始忙碌,时颜听他有条不紊地安排,她那时混乱到g本没留意揭沁所告知的医院名称,他却记下了。

    结束通话后池城重新专注于前路,边平稳提速边说:“我在金寰的助理你认识的,他到时候接机,直接带你去医院。我叫他在医院附近的酒店给你订房间。对了,这是你的证件,手机,”她忘带的东西原来都在他兜里,此刻全递回她手中,“你的钱包我没找到,这是我的卡,密码030915。”

    他强大到能做她的依靠,时颜终于感到一丝心安。

    一切都按着池城规划好的进行,他送她进安检,时颜几乎感受到他投在自己背上的注视,登机后关机前,收到他的短信:到了发短信给我。

    抵达上海正值清晨。空气中悬着厚重的雾,时颜的一切都已被妥善安排,迷失感并没打搅到她,沿途也没有耽搁,来到医院,揭瑞国的手术还在进行。

    从来光鲜亮丽的揭沁如今抱膝瑟缩,手术灯亮着,是令人心忌的红,映在她惨白的脸上。明明旁边就是座椅,揭沁却坐在地上,手中还捏着手机。

    时颜在医院停车场时才与她通了电话,听声音能猜到她情况有多糟,真见到她了才知道,更糟。

    时颜坐到她身旁,犹豫着犹豫着,手还是按上她肩头:“什么情况?”

    揭沁肩胛猛地一颤,这才抬头,满眼血丝。

    “他瞒着我们去了趟无锡为你妈扫墓,回来以后就不行了。本来还以为可以拖一年……”

    揭沁渐泛哽咽,时颜拍拍她肩,不让她再勉强自己。

    手术仍在继续。

    院方几次下达病危通知书,时颜把它们统统团一团丢进垃圾箱,一夜奔波,神经过于紧绷,反倒不觉得累。

    助理正在打瞌睡。揭沁都把亲戚送走了,助理这个外人却还驻守在此,时颜买了杯咖啡给他:“你先回去吧,麻烦你了。”

    助理摆摆手,没接咖啡,对着时颜职业x微笑:“池总监吩咐的,就当工作吧,他来之前要我先照应着。”

    “那他什么时候来?”

    “应该已经在飞机上了。”

    池城……

    时颜莫名想起刚接到揭沁电话时的自己,是和揭沁一样的六神无主,幸好当时她不是一个人。

    时颜捧紧纸杯,手中咖啡将凉未凉时的温度,像极他的体温。

    手术灯在这时突然熄灭。时颜瞥见,一愣,赶忙迎向手术室,揭沁也跑了过来,太急切,中途甚至趔趄了一下。

    主刀医生最先出来,揭沁抓着他的袖子,手抖得厉害,“怎么样了?医生,我爸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没说话,他的表情时颜再熟悉不过,多年前失去母亲的记忆瞬间翻涌而起,那时医生的一举一动,与现在这位如出一辙。摘口罩,皱眉,摇头,然后一言不发,拨开她的手迅速离去。

    揭沁还惶惶然一派不解,茫然着目光,询问似地看向时颜。时颜背过身去,不敢让她看自己的脸。

    副主刀医生随后出现,揭沁又是那样焦急地迎上前:“医生……”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长久的死寂过后,身后竟响起揭沁的笑声。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断断续续,最终变成止不住的哭。

    时颜捂住耳朵,背对她蹲□,她只觉眼皮越来越重,好像有泪要滴下来,伸手眼角,却是干涸的。

    时颜在这窗帘紧闭,密不透光的酒店套房里,睡觉,醒来,再睡去。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强忍着不哭,更不确定是否因为泪水全部淌回了身体里,才会把一颗心浸泡的又麻又苦。

    腹中的宝宝真的很乖,留给她最后一点浑噩的自由。

    有人拉开窗帘,亮起吊灯,时颜觉得刺眼,启开一条岩缝,看不清来者是谁。看向外头黑沉的天,短暂忘记这是何年何月。

    盛满食物的托盘送到她床上,“来,起来吃点东西。”

    是池城的声音。

    时颜思绪混乱,想不明白她生命中的人为什么都在一一离她而去。或去世,或放弃,或心灰意冷离开,这其中,真的只剩下这个叫池城的男人。即使伤了彼此,即使互相怨恨,但只要她回头,就一定能找到他。

    因为他一直站在原地,不偏不离。

    见她不动,池城屈膝跪上床铺,搂她坐起,递上筷子。

    “我不饿。”

    “可肚子里的宝宝饿了。”

    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窝回去蒙上被子。

    他即刻掀开被子,直褪到她的脚边:“再吃一点好不好?儿子就在隔壁,见你这副样子他会吓到。”

    时颜挪到床角抱住头,吊顶光线太刺眼,她不得不抱住头,“如果我早点回来见他,哪怕最后一面也好,我也不至于这么……”难过?失落?怅然?时颜形容不出自己的感受,只觉得心里空。

    她宁愿自己像揭沁那样歇斯底里、让医生给一针镇静剂,然后沉睡不醒。

    池城满脸无奈,拿走托盘,扯回被子裹住她,倾身过来拥紧:“他去世了,你更应该好好活着,我们还要救儿子不是么?”

    “……”

    时颜沉默良久,下床搬回托盘,埋头吃饭。

    揭沁虽请了丧葬公司,可葬礼的相关琐事还得时颜帮把手。这段日子,时颜再没见揭沁冷脸外的第二种表情。

    揭瑞国墓地的位置,在时颜母亲旁边。他为了买这块墓地来了趟无锡,多年后时颜回忆起来,总禁不住揣测,为了这么一回短途旅行丢掉x命,揭瑞国有没有想过,是值,还是不值?

    揭沁的母亲戴着黑帽黑面纱,看不见是哭是笑。“生前做不了夫妻,死后做邻居,这就是你们爸爸的思想。”

    时颜和揭沁,皆无言以对。

    揭母出席前夫的葬礼,却把花送给时颜的母亲。

    “这样的男人有哪点值得我们争?当年该学你放手的,真是犯了糊涂,才会继续接手这男人。”

    若是单纯的幡然醒悟,揭母不会说完之后便无声落泪。真的悲伤,面纱也遮不住她的通红眼眶。

    时颜不远不近地看着这纠缠了半辈子的三人。如今的他们,两逝一生,谁不比谁悲哀?

    黄道吉日,天气和暖,丧酒宴客,直到下午才结束。池城接她回程。

    在北京住了几年,时颜渐渐习惯烟花三月,柳絮纷飞的帝都,回到上海,这里的仲春,反倒有些不适应。

    “在想什么?”他边开车边问。

    时颜抚着肚子:“要是羊水穿刺结果不好,儿子还是没救,那该怎么办?”

    他轻笑:“怎么不想想如果是好结果呢?”

    如果是好结果……时颜心中这样念。

    可她不仅没接腔,反而转了话题:“对了,kgs呢?”

    池城神色一时闪烁,难得出现难以启齿的表情,时颜心想:果然。

    “在我爸那儿。”他的回答印证了时颜的猜测。

    池邵仁虽没找上她家门,时颜耳g却仍没法清净,因为儿子总能模仿这池老先生的语气,而且惟妙惟肖:“公立医院能有多干净?孩子这么小,怎么能天天往都是病菌的地方跑?请家庭医生来家里治。”

    时颜把这些声音,连同从葬礼中带出来的低落一道,从脑子力驱逐,“晚上一定要把儿子接回来。”

    “不用接,儿子自己会闹着要回家的。”

    这答案时颜很满意。

    羊水穿刺的检查结果隔日出来,院方打电话来时,池城正在画素描,儿子做模特。孩子多动,这么做正好训练他的耐心。

    倒是池城,见她电话打这么久,表情又十分耐人寻味,孩子还没动,做爸爸的已经坐立难安,在素描簿上草草添置几笔后,勉强算大功告成。

    儿子买来的及对爸爸的马虎表示不满,池城已快步来到时颜身旁。

    她刚挂电话。

    “医院打来的?”

    “嗯。”

    “结果怎样?”他握着她的手心隐隐冒汗,脸色也有些板滞,就等她一句话杀伐决断。

    时颜仰头看他。憋住的笑渐渐漾开,终于弯成能让他放宽心的弧度。

    池城难以自持,几乎要抱起她旋转,

    “我昨天有没有告诉你,如果是好结果……”

    他正兀自压抑着激动,不甚在意地听,时颜不满他的走神,索x缄口,抱着胳膊看定他。

    池城这才察觉不对劲,艰难地控制住心潮澎湃,“如果是好结果,然后?”

    时颜瞟他一眼,只一眼,已是风情万种的极致,池城都快忘了上次见到这样的她是什么时候。

    恍如隔世。

    难免有些失神。

    时颜在这时垫脚凑到他耳边,轻慢地说:

    如果是好结果,我们就重新开始……

    (2011年1月21日,《遗爱记》络版结局。快的话实体书两个月后上市,实体版里关于冉冉会有较大变动,多出的番外(裴少的、小魔怪和小魔星的等等)将在上市两个月后贴到上。每每结文,都有许多不舍,《遗爱记》行文至此,争议一路伴随,在此感谢妞们一路陪着《遗爱记》,陪着时颜和池城,陪着某颜色走到最后,谢谢。欢乐的现言新坑《客官,不可以》,欢迎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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