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风流 作者:大苹果作品集

    第二九四章

    通往后园的小径旁花木繁盛，夜风吹过，送来淡淡的草木清香。宋楠缓步走往后园，他知道戴素儿的习惯是在后园的凉亭中吹奏曲，静静的呆上会。

    宋楠回京这几日绝足后园，来是休养阶段不愿乱动，二来乃是由于心头的些不愿面对之事，今日听到箫音，麻烦缠身的宋楠平添了另分烦恼，心情无比烦躁。

    箫音袅袅，似乎是根无形的丝线牵着宋楠的脚步，黑暗中，后园门前的石阶上灯如豆，两个人影提着盏灯笼在那里，那两人听见宋楠的脚步声忙举起灯笼照看，发现是宋楠之后两人万福行礼：“见过宋公子！”

    宋楠知道那是戴素儿的奶娘和贴身俏婢婉儿，这二人显然是不愿打搅戴素儿，所以呆在园子门口候着。

    宋楠问道：“你家小姐在园子里？”

    婉儿低声道：“是的，宋公子要和我家小姐说话么？小婢去通报声？”

    宋楠摆手道：“我自己去，不用劳烦你。”

    婉儿哦了声垂手立在旁，宋楠迈步踏上石阶往园中走去，那婉儿忽然低声道：“宋公子，我家小姐说，过几日我们便要离开宋府了是么？”

    宋楠怔点头道：“是啊，皇上已经亲口答应除去你家小姐的奴籍，你家小姐不再是我宋府的奴婢之身了，不日教坊司除籍文书便要送到，你们以后便自由了，开心么？”

    婉儿神情有些古怪，愣愣的道：“开……开心，难怪……难怪了。”

    宋楠微笑道：“你家小姐自然也是开心的，她huī fù 自由之身，再也不用背着贱籍的身份了，我会赠你们钱银资助你们回南京老家，贵府中定会有本宗族人，今后会过上安宁的日子。”

    婉儿低声道：“知道了宋少爷，难怪小姐让小婢和奶娘收拾好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要离开京城呢。”

    宋楠咂嘴道：“你家小姐已经迫不及待了，想必在我宋府数月，你们是不开心的。”

    婉儿忙摇头道：“不是的，宋府上下对我们小姐好的没话说，若非公子收留，这段日子也不知我们该怎么熬过来，小婢也没觉的小姐有么开心，这几日小姐脸上难见笑容，小婢觉得小姐心里……”

    宋楠听婉儿话中有话，皱眉刚要细询，便见圆门内有人轻斥道：“婉儿，何时变得如此嘴舌了？”

    众人循声望去，戴素儿袭青衣手握竹萧管，缓缓从暗影中走出来，不知不觉中耳边箫音停歇，戴素儿显然是曲吹吧，zhǔn bèi 出园回房休息。

    “宋公子。”戴素儿敛琚礼。

    宋楠忙抱拳回礼，抬头看着戴素儿的脸，除了比之前消瘦了以外，新平堡烽火台上的煎熬似乎没留下过的痕迹，她和公主样，终日蒙在面上的面纱阻挡了阳光的暴晒，皮肤并未像男子们晒得黝黑蜕皮。

    戴素儿也看着宋楠，两人的目光交织在起像是打了死结般，久久的纠缠不开，有些浑然忘我。

    奶娘不合时宜的来了句：“小姐，宋公子，不如回屋子里坐坐，在这外边，蚊子飞蛾也。”

    两人这才如梦初醒，惊觉失态，各自移走目光。

    “奶娘说的对，公子去屋中小坐，喝盏茶吧。”戴素儿轻声道。

    宋楠摇摇头道：“我是来看看戴小姐身子huī fù 了没有，看样子无甚大碍，我也放心了，夜深了，便不去叨扰了。”

    戴素儿蹙眉道：“说什么叨扰？今日是宋公子高升锦衣卫指挥使的日子，奴家本该亲自道贺才是；婉儿晒了些花瓣茶，公子不是喜欢喝茶么？正好去坐坐，喝杯新开罐的花瓣茶，也顺便祝贺公子加官进爵。”

    宋楠想了想，看着戴素儿希冀的目光，点头道：“好吧。”

    戴素儿脸上喜，当先行去，宋楠跟在她身后沿着小道走到西首独立的小庭院里，开始戴素儿便被安排在后园隔壁的zhè gè 庭院中居住，这是个异常清净的所在。

    宋楠很久没进戴素儿的庭院了，虽是晚间，也可见庭院打理的齐整洁净，廊前风灯照耀下，只红皮鹦鹉立在横杆上椿椿的打瞌睡，空气中弥漫着股淡淡的香气，那是戴素儿喜欢用的茉莉熏香，和自己卧房中陆青璃叶芳姑表姐妹熏的玫瑰香截然不同。

    宋楠在正房中落座，戴素儿回东首房中换了套衣衫出来，头发上蘸了水渍梳理的痕迹宛然可见，显然是经过了番打理；婉儿果然取来了只小瓦罐，口上封了红布木塞。

    戴素儿道：“打开吧，今儿是第次开罐，这还是去年的腊梅花瓣，奴家本想留着到秋天喝，但恐……恐等不到那个时候，索性取来让公子尝个鲜。”

    宋楠微笑道：“谢了，我可有口福了，腊梅花瓣茶倒是没喝过。”

    戴素儿微微笑，亲自取了木塞，伸进精致的小竹篾进去轻轻勾，取出了小撮淡黄色的小小花瓣出来，那花瓣虽已枯萎蜷曲，但取出来，宋楠的鼻端顿时迎来股沁入心脾的清香。

    花瓣放入杯中之后，婉儿迅速注入热水，不刻那花瓣便都如活了般，纷纷在杯中绽放，顿时清香扑鼻，满屋子都是腊梅的若有如无的香气，让人精神大振。

    “好香，梅花也能为茶，你主仆真是有心思。”宋楠咂了口，陶醉的赞道。

    戴素儿微笑道：“这还是娘亲教给奴家的，我娘手巧的很，心思也灵活，爹爹喜欢喝茶，娘亲便想bàn fǎ 搜罗各地的好茶给爹爹品尝，还挖空心思弄些花瓣茶让爹爹喝，梅花、栀子花、槐树花、金银花、荷花都做过呢。”

    宋楠点头赞道：“听着便羡慕的了不得，你娘和你爹之间的感情定甚笃。”

    戴素儿吁了口气，眼光迷离道：“是啊，在我的印象中，我爹和娘的感情很好，爹爹脾气有时候不好，回到家中有时候会骂人摔东西，可娘亲只要曲琴音拂过，爹爹必会心平气和；爹爹也会教娘写字作诗，爹爹的文章书画都很好，娘也学了不少，不然奴家又怎会识字作诗呢。”

    宋楠叹道：“令尊令堂真是双伉俪，教人艳羡。”

    戴素儿低声道：“可惜，他们都不在了，下子便什么都没了。”

    宋楠心中震，见戴素儿目中闪动着亮晶晶的东西，知道戴素儿又想起了伤心之事，只能默然无语。这年头可没有让你过宁静生活的权利，无论何时，都或有飞来横祸袭来，哪怕你有着世界上最恩爱美满的生活，也会突然间烟消云散。

    宋楠正是知道这点，才会不断往qián jìn ，甚至某些时候不择手段，掌握自己的命运须得掌握这时代的无上权力，这是很人都不会想，也不敢想的事。

    “莫伤心，令尊令堂在阴间也必长相厮守举案齐眉的，活着的人要活得快乐，死去的也能含笑，活在过去中的人将没有未来。”

    戴素儿轻拭泪珠道：“是，奴家失态了。”

    宋楠喝了口茶，环顾室内，见屋角几只大木箱摆的整整齐齐，几个包裹也码在木箱之上，心头黯道：“你都整理好了么？全部的家当就这些？”

    戴素儿低声道：“就这些，本来无长物，这些还有很是蒙公子和几位姐姐给的。”

    宋楠哦了声道：“那好，文书不日即将下达，我已让青璃zhǔn bèi 了两千两银子，她会交给你着盘缠和安家资费，万望不要推辞；我会派锦衣卫缇骑送你们回南京老家，到时候……我恐……不能来送你了。”

    戴素儿怔怔看着宋楠不说话，宋楠心头不无遗憾，他很舍不得戴素儿走，但宋楠知道，戴素儿又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以戴素儿的身份和性子，也必不会甘心为人姬妾，况且自始至终，自己和戴素儿之间也仅有些朦胧的情感，并未到难舍难分的地步。

    对戴素儿，宋楠自问了解不，此女对自己向淡然相对，自己也没感觉到什么爱的表示，自己又何必自作情。况且如今自己情债缠身已经惹来了麻烦，自己能不能渡过这关都很难说，宋楠也不想再招惹情债。虽穿越之初，内心也下过娇妻美妾满屋，天下美女予取予夺的宏愿，但如今的宋楠却已经明白，现实并非如自己想的那般美好，这年头制约的因素之，甚至有甚于后世。

    “奴家知道了，奴家谢宋公子了，此生无以为报，来生做牛马报答宋公子。”戴素儿深深的叹息，她很想等来宋楠句挽留的言语，可又怕宋楠会出言挽留，宋楠半分也没挽留，戴素儿却又失望之极。

    两人尴尬的对坐了片刻，时间发现无话可说，宋楠口喝光杯中的茶水，起身道：“谢戴小姐的梅花茶，在下该告辞了。”

    戴素儿仓促的起身，垂首敛琚行礼，待抬头看时，宋楠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夜幕之中，戴素儿心头yī zhèn 失落，身子有些发软，身边的婉儿把搀住她轻声道：“小姐，歇息吧，夜深了。”

    戴素儿吁了口点头缓步入房，不知何时，眼中已是珠泪簌簌，衣襟顿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