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菇跑回到房间的时候尧尧已经睡了，她也躺上了床，但今晚她是铁定要无眠了。

    上壹世在她十五岁的时候，家里给她请的老先生请辞回老家去了，老先生走得太突然，家里还没来得及给她请上下壹任先生。本以为她家位高权重，应该很容易找到新的先生，谁知道当时好壹点的先生都不是有了雇主就是手头有事没时间，而阿爹又不愿意请那些他看不上的先生，就这样，两个月过去了都还没找到新先生来教他。阿爹可急坏了，他壹向注重女子的才华，而阿菇从小定了个娃娃亲，还有壹年不到就要谈婚论嫁了，结了婚就不可能去夫家请先生的，这怎麽能耽误呢！

    就在这时大哥把他的同窗介绍给了阿爹，叫谢瑉哲，20岁不到，比大哥的年龄小了3岁，还未及冠，不过已经是个举人了，和大哥同壹年中的举。听说阿爹刚见到他的时候并不待见他，说大哥是胡闹，还在书房给这个叫谢瑉哲的小子壹个下马威。没想到谢瑉哲年纪不大阅览却很丰富，阿爹给他出的题都不紧不慢地答了出来。

    阿爹壹看，急了，好小子，这都难不倒你！他头脑壹热，也顾不着辈分，把这段时间他和曾考过状元的太傅壹直都没研究出来的壹个难题给提了出来。刚说出口他就後悔了，他不该跟这小子计较把这个题问出来，他身为壹品的太尉和被称为本朝第壹人的太尉都解决不了的问题眼前这个毛头小子怎麽可能回答的了！这传出去还不得被太傅那老头子笑话！不过这样至少可以难倒他，杀壹杀这小子的士气，阿爹转念壹想，心里有点期待。

    果然眼前这小子皱起了眉头，半响，他底下头擡手鞠了个躬:“小生惭愧，未能答出前辈的难题，还请前辈指点。”

    指点?阿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壹旁的大哥赶紧给阿爹解困:“瑉哲，这个问题太复杂，壹时半会说不清，而且涉及的内容面又很广，你可能也听不懂，还是回去多找点相关的书籍读了再说。”

    谢先生想了想，点头说道:“你说的对，是晚辈突兀了，待我回去多了解点改天再来找个合适的时间向前辈请教。”

    还改天?阿爹的眼皮跳了跳，冷汗又开始冒了，这臭小子事怎麽这麽多，知难而退不就行了吗?

    谢先生走後，大哥和阿爹就开始争执。

    “爹，这是我好友，你怎麽针对他呢?”

    “爹这不是针对，这不是考考他的水平吗？”谁叫儿子带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回来，让他以为儿子把女儿的事当儿戏。

    “爹，瑉哲的水平你就不需要考了，人家去年差点当了解元，要不是改卷的考官觉得他年纪太小还有进步的空间他就是本朝最年轻的解元了！”

    阿爹肃然起敬，其实他是壹个惜才的人，不然也不会壹定要女儿学那些女子不需要学东西，更不会和天天在朝会上跟他作对的太傅大人私底下关系那麽好。

    不过看来阿爹要去求他的老冤家太傅大人了。

    後来听说谢先生壹个礼拜後找到阿爹，两个人在书房里谈了大半天，然後谢先生就正式成为了她的先生。

    她把征服顽固阿爹的谢先生私底下称为谢大仙人，因为她真的很佩服他，毕竟她现在还压在阿爹的五指山下被逼着天天学些大道理。

    她好奇这个谢大仙人究竟长什麽样?不过应该也不外乎是壹个鼻子两只眼睛，总不是真的长成神仙的样子。

    她那时候叛逆的很，既不是那个被封为壹品夫人的将军夫人，也不是现在的阿菇，她叫秦阿娇，壹个十五六岁天真灿烂的小女孩。

    所以谢先生第壹天的课她迟到了，而且还是壹个多时辰。其实她不是故意要迟到，她也想早点看看这个被她府上婢女称赞的谢先生的样貌，但她弹古筝用的义甲少了壹个，那是她阿娘的遗物！

    她就开始壹直找，找呀找，翻遍了整个房间都没有。和她从小壹起长大的侍女雁青在壹旁急得不行，壹直劝她别找先去上课，回来再找，迟到的话老爷会很生气的。但她听不进去，这是和阿娘最喜欢的古筝配套的义甲，也是她天天戴着弹古筝的义甲，如果她晚点来找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了！

    最後她并没有找到那个遗失的义甲，而且还收获了和谢大仙人的第壹次见面时的壹个冷脸。谢大仙人名副其实的长的英俊，不过再英俊的脸冷着也并不好看，尤其是冷了好几个礼拜！

    但这也让壹向叛逆的她收敛了不少，那段时间她有种被两座大山压着的感觉——壹座是她爹、壹座是谢大仙人。孙悟空才壹座山压着，她却要被压两座！老天，给条活路行吗?

    对了，她现在已经不称他作谢大仙人了，因为她发现谢小老头这个名字更适合他。谢瑉哲不止天天冷脸对她，每天课上还给讲壹大堆道理罗里吧嗦的像个小老头，如果是她原先的那个老先生她能理解，毕竟年纪大了就会这样，她的阿爹也是壹样。但从壹个二十不到的大好青年的口中讲出壹堆的大道理，而且这个大好青年还冷着脸。好吧，谢小老头就是他了！真不知道和她性格壹样的大哥怎麽会交上这样的朋友？她想即使有姑娘垂涎他的美色，也绝对不敢喜欢他。

    没想到真的有姑娘喜欢上他，而且这个人还是她！

    这是什麽时候的事呢？

    也许是在她发现他娘是个壹般人家的寡妇，他课後还会去接壹些挣钱的活来养活他娘和自己，让她觉得比她还可怜後；也许是在他拒绝迎合当届阅卷主考官叶大人喜欢提拔年轻考生尤其是未及冠的心思，提前束发及冠去参加会试，而好多已行观礼的考生却改梳少年发型之後；也许是在他对她露出第壹个笑容，让她发现他原来不是谢小老头而真的是谢仙人後……

    後来她和他相约壹起私奔他却没有来。

    後来她成了将军夫人然後报复性地请人划掉他在会元名单中的名字。

    後来他重新靠自己的能力当上了朝廷重臣但却终生未娶。

    後来她收到了他的遗书，上面只写了壹句话:阿娇，我爱你。

    阿菇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梦里竟然回到了谢瑉哲死的时候。她没有见着他的最後壹面，准确来说，在他去世前二十多年他们都没有见过壹面。但她竟然梦着了前壹世谢瑉哲去世的场景。

    梦里他手心里握着壹个义甲，竟是她丢失的阿娘的那壹个义甲，但他的双眼却紧闭着，胸口壹片平静，没有任何起伏。

    他是真的走了，而且走前还握着她的义甲！

    她对着他沈睡的面容慢慢吐出壹句话:“那天，你为什麽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