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婷掏出万子杰给的那个红包递给楚文，楚文起初没接，说“你留着吧，这月就不给你零用了。”

    侯婷犹豫的说“妈，好像不少呢”

    楚文这才接过来打开一看，1000元整冲着外屋的侯启林说“唉，子杰给小婷1000呢，今年怎么这么多啊咱们才给小旭两百”

    “妹夫本来就是做大生意的嘛，玲子说他今年还行，赚了不少”

    楚文抽出一张来给侯婷，随后叫她去温书。

    关上门，侯婷举着粉红色的百元大钞发呆。钱，真是好东西吗她想起了“窗口”里的陪酒小姐。“窗口”是一家她和苗苗常去的酒吧，那家酒吧的老板是侯婷一个“旧识”的朋友，所以从不查她们身份证。

    她们穿着藏在苗苗家的迷你短裙，在刺眼的闪烁中，跳舞，喝酒，仅此而已。而那些陪酒小姐呢，她们纯粹是金钱的折服者。

    侯婷吹吹手中的票子你真漂亮，真有魅力，真有威信

    有些人对一件事物的崇拜来源于憎恨，很久以前憎恨它，厌恶它，当发现，厌恶它还不如厌恶自己时，憎恨也就渐渐淡化，淡化到喜欢，喜欢到崇拜。

    春节过后，很快就开学了。紧张的初三生活，像一条围巾一样把侯婷的脖子紧紧围住。当周围的同学感觉空气稀薄得透不过气时，她却觉得温暖，围巾很暖很受用。对她来说，稀薄的空气何止学校才有，何止初三才来

    由于加了晚自习，侯婷就很少有机会和苗苗一起出去厮混了。苗苗也开始发奋起来，平时总在班里和男生们打打闹闹，骂骂咧咧，和她来往的女生很少，相熟的男生倒是挺多，但总得来看，她身边就没有一个爱学习的。当然，侯婷是个例外。

    这天自习课上，侯婷收作业本。走到苗苗跟前，她正做模拟试题，苗苗头也没抬，把本子给她，继续做题。

    侯婷交完作业从办公室出来后，拐进厕所，掏出手机给苗苗发了条短信这么用功，想超过我吗死鬼

    苗苗回的很快没错

    侯婷哦那可不怎么容易，首先，你得戒烟、戒酒、戒嫖、戒赌，一心扑在学习上

    苗苗别他妈贫了，爷正做题呢下了晚自习，老地方等你。

    侯婷收起手机微笑着走进教室，安静的气氛让她很是舒服，没有老师的聒噪，没有同学们的嬉闹。世界是如此理智，却又如此无情

    开学的前一个月，就是这样在紧张的复习与再复习之间度过了。月考成绩下来了，侯婷考了班里第二名，年级第十。苗苗班里二十四名，可把她乐坏了，进步了十多名。

    课间，侯婷感觉手机震了，是苗苗晚自习别上了，出去庆祝一下吧。

    侯婷不行

    苗苗那下了晚自习，我们去夜市。

    侯婷太晚了，我得10点前回家。

    苗苗那还和你妈说，上我家给我补习，住我家一晚。

    侯婷不行。

    苗苗操不行就不行今晚你自己走吧，我还有事。

    侯婷收起手机和班长继续讨论题，余光瞄到一个身影从旁边愤愤而过。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个人，看到过自己发自内心的欢喜与痛苦，侯婷想，也许以后还会有其他人，陪自己走这条不为人知的路，但过往的那一段路上，印上的也只是自己和苗苗的脚印。

    下了晚自习，苗苗独自一人骑车回家，路过老地方时，看到一个人影坐在马路旁。

    侯婷起身说“这么慢，我都逛趟超市回来了”

    地上有个购物袋，苗苗过去翻了翻，里面躺着四听啤酒和五根香肠。开口骂道“你他妈又有钱啦还买香肠吃。”

    “五毛一根的淀粉肠，买不起王中王，您就凑合着吧，啊”

    苗苗和侯婷一同坐下，打开啤酒，边喝边聊，偶尔互相骂着，打闹着侯婷看到，苗苗笑了，笑得很真，这让她欣慰，也让她向往。

    事不关己

    月考过后没多久，姑姑就上家里来了，还拿了好多东西。侯启玲的意思是让侯婷去她家里住一段时间，给万旭辅导功课。她心里对万旭还是抱希望的。

    楚文起先不太愿意，怕耽误侯婷自己的学业，借口推托说跟小婷她爸商量一下，姑姑好说歹说了半天，又给了楚文一张1000元的购物卷，楚文才勉强答应。

    姑姑说“诶呀嫂子，你就放心吧，住我那上学也方便小婷啊，收拾一下书包吧，从明儿开始，就住姑家了，啊”

    侯婷不会怨恨摆弄自己命运的人，她知道，那些人同样也在受着上天的摆弄，她们同病相怜，她们一样的身不由己。

    姑姑家是一百五十平的三室两厅，比自己的家足足大了两倍。侯婷这次走进来时，却没来由的觉得无比束缚和压抑。也许她并不愿意给万旭辅导什么功课，也许她不习惯住陌生的地方，也许还有另外一个也许。其实她不愿意的事很多，只是知道的人很少

    去万旭家的第一个晚上，姑姑做了一桌子菜，那晚万旭父子都回来的很晚，吃饭的时候就只有姑姑和她两个人。侯启玲憋了一肚子的气，在万旭进门换鞋那一刹那，终于倾盆而泻

    侯婷趁机躲开，去厨房收拾了一番，出门丢垃圾时，正好碰到回来的万子杰。

    “姑父。”

    “小婷来啦。”万子杰停好车，和侯婷一同上楼。

    “嗯，姑父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吃饭了吗”

    “有个应酬，在外面吃过了。你们都吃了吧”

    “嗯。”

    两人进门时，正听到侯启玲对万旭说“以后下了晚自习和你姐一块回来，你听见没有”然后嘱咐侯婷让她看着万旭点。侯婷点着头跟万旭进房学习，关门时又听到姑姑唠叨一句“爷儿俩一个赛着一个的不着家”

    万子杰背对着她，侯婷没有看到姑父的表情。在她的印象里，姑父与姑姑性格不相称的概念似乎很早就萌生了，那个时候她几岁呢那个时候的自己就已经这么世故了么

    侯婷在万旭的写字台前坐下，掏出课本，头也不抬的对万旭说“做功课吧，有不会的题目和我讨论一下。”万旭若无其事的打开电脑，对侯婷的话置若罔闻，马上抓紧时间投身于网络游戏的战斗中。

    侯婷把月考试卷的错题重新看了一遍后，翻开万旭的书包找出他的试卷。正玩着激烈的万旭斜眼瞄她一眼，骂道“谁允许你动我书包了”侯婷也不理他，埋头给他批改试卷。

    她懒得跟万旭说话，她不希望一时管不住自己和他吵起来，她不是怕听到万旭嘴里的脏话，只是怕自己会口无遮拦伤害到这个无辜而单纯的弟弟，更怕他发现身体里面另外一个自我，怎样都好，现在她的任务只是辅导万旭的功课。

    不一会，只听万旭很烦躁的骂了一句，他关了电脑，说“真他妈碍事，有你在这儿我玩都玩不爽真不知道我爸哪根筋不对了，想出这么个破提议”

    “你爸，姑父提议什么了”

    “还不是要你来我家给我补习哼，再补也没用，我根本就不是上大学的料”万旭上床掀开被子，“我累了，要睡觉，明儿再看书吧，亲爱的姐姐，晚安”

    侯婷回到姑姑家的客房，这是她的临时住所。躺在床上，她开始琢磨万旭的那句话。

    有些人的思想会比他的实际年龄要成熟好多，他们对自己的这种早熟，有的极力炫耀，有的却想方设法去掩盖，苗苗认为，侯婷是属于后者的。

    侯婷隐隐有些担心，她无法揣测万子杰这么做的真正原因，但是他很担心，很心慌，很不踏实

    换了地方果然还是不习惯，第二天上学时，侯婷觉得浑身酸胀，姑姑家的床太软了。课间时，她给苗苗发短信告诉她住姑姑家的这件事。

    苗苗回这么说，我是彻底没有机会和再你厮混了

    侯婷安慰她道白天我会时不时的跟你眉目传情的，乖，亲爱，看我眼色行事

    苗苗回咱俩丫怎么他妈跟偷情似的我看得了，您那眉眼一飞，我还没来得及接收，就得被一帮色狼拦在半路你个骚货，我还真他妈不放心你

    侯婷忍不住发笑，刚要回骂，班主任走了过来，她连忙收起手机，上前打招呼。

    这天下了晚自习，侯婷没再和苗苗一起，她在校门口等着万旭。一刻钟后，万旭推着车和一个女生走出来。

    侯婷过去拦住他们叫万旭一起回家，女生挽上万旭的手臂，诧异的问“她是谁”

    “无聊的人。别理她，我们走。”

    侯婷看着他们绕过自己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默默尾随其后。女生矫情道“那女的到底跟你什么关系啊”

    “说了不用理她”

    “可她老跟着我们。”

    “她爱跟就跟，反正她有的是闲工夫。”

    这晚，万旭送完女友李慧，就悻悻而归，没像往常一样，在李慧家楼下缠绵一番，因为身后有个碍眼的灯泡。

    回到姑姑家之后，在万旭的房里，照旧，该温书的温书，该打游戏的打游戏。房门是锁着的，所以不怕侯启玲会突然进来。

    不管这道锁锁住的是叛逆也好，还是虚伪也罢，侯婷都会觉得这一切仿佛与她无关，万旭的功课，姑姑的委托，还有姑父的提议，她都抱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心态，欣然地接受着、执行着。

    过往的记忆依旧深刻。

    沉到深邃

    清早，侯婷洗漱好，瞥了一眼客厅，很乱，看看表还早，就随便收拾了一下。茶几上零散着几本杂志，有金融类的，有汽车类的，侯婷翻了翻，没有找到女性杂志，她忘了，姑姑是不喜欢文字的那种人。烟灰缸里的烟蒂很多，姑父的烟瘾比父亲要大，她盯着这些过滤嘴，怀疑里面是不是有万旭抽过的。

    屋子里很静，万旭和姑姑他们都还没醒，侯婷轻手轻脚的整理着，可以感到一丝晨光，透过窗帘缝射上她的脸颊，很暖。

    转了个方向，侯婷刚要拿起茶杯的手，抖顿住了。她敏锐的余光察觉到，有双眼在看她。她微微转头，是姑夫。

    万子杰随意地靠在卧室的门框，双臂环胸，投过来的眼神，很安静，也很深刻。侯婷压住心慌，镇定的给予回视，她试图靠自己的定力让万子杰自露马脚，可是她忽略了，万子杰在比她多了整整20年的人生阅历中磨练出的深沉与稳重，不是轻易就能击垮的。

    侯婷为自己的挫败而隐隐担忧，她发觉有那么一刻，她的脑中空无一物。

    “姑姑父，早”万子杰没有回应，他像是在沉思，但眼神依旧没有从侯婷的身上挪开。

    侯婷继续忙碌，抬头看看表，已经快七点了。她“呀”了一声，连忙起身去敲万旭的门“小旭小旭快起床”她连叫了好几声，里面的人才不耐烦的答“诶呀，吵死了才七点你疯了”

    “今天我值日，那，那我先走了，你记得起床别迟到了啊”说完，侯婷佯装很赶的样子，背起书包就要奔出门去。

    “小婷”叫声很低，也很短促，但侯婷还是听到了。“啊啊姑父，有，有什么事嘛”

    “在楼下等着，我开车送你。”

    “不不用了，我有自行车”

    “楼下等我。”万子杰边说边向浴室走去，口气不容反驳。侯婷有些心慌的走下楼，站在门口，阳光直射她的眼睛，舒服极了，眼前路过几个晨练的老人，侯婷对那辆银色的sax看了看，骑上自行车，决定还是自己先走。

    她骑着车拐进一条小胡同，她决定今天走这条路。

    万子杰洗漱完正要换衣服时，不经意的往楼下一瞥，正好看到侯婷骑车离开的一幕，他的眼神变得无比深沉，沉到深邃。

    侯婷不是有意违背他，她按照他的话在楼下等了，不过只等了一分钟而已。

    侯婷骑车经过路边摊时，买了两份早点。有些小风吹起鬓角的发丝，她觉得此刻轻松了许多，原来，甩掉一些东西时，会让人这么快意

    到了教室，还没几个人来，侯婷偷偷把一份早点放进苗苗的桌洞里。从第三个窗户可以看到操场，她走过去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