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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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蓦地从地上站起来,大步向外走。门被打开时,一阵冷风吹入,刮起她的长发和衣袂。她在门口处停住脚步,突然一声冷笑,“父皇,今后儿臣无法常侍左右,父皇一定要保重身体。”

    晏玺看向她纤细单薄的背影,略有疑惑地皱起眉头。

    晏倾君接着道“您一定要好好活着活着等我回来我会回来的”

    七日后,绣着“昭”字的明黄色旌旗迎风飘扬,猎猎作响。晏倾君凤冠霞帔,妆容华重,拜过皇家祠堂后跪在昭阳殿,与晏玺及皇后辞别。

    东昭国的婚俗,有“哭嫁”一说,可晏倾君从头到尾面带微笑,连眼都未眨一下。直到踏着红毯,一步步走到朝阳门时,笑容才僵了僵,随后却愈发灿烂,因为那里站了一个人。

    奕子轩素白的袍子上绣着兰花暗纹,温煦的三月阳光下仿佛散着吐蕊时的芬芳。东直门的空地,往日有公主出嫁,都是外戚送嫁所待的地方。今日,那里其实站了许多人,年老的,年幼的,笑容满满目光殷切地看着她,有些甚至还拿帕子抹着眼泪。

    晏倾君笑看着,真好看,这副假惺惺的模样真好看。

    那些人,除了奕子轩,她一个都不认识。挽月夫人本就是孤女,哪里来的这些亲戚不过是为了好看,冲冲场面罢了。

    “公主”察觉到晏倾君想要转方向,一直在身后的茹鸳连忙偷偷拉住了她的长袖,压低声音唤了一句。

    许是皇宫里喜乐声太过磅礴,那声叫唤并未传到晏倾君耳里。她仪态端庄地、一步步地走到奕子轩身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三尺,却是海角天涯。

    奕子轩的眼微微眯起,看向晏倾君,却不像在看她,而是看着往事浮光掠影般在眼前滑过。

    那女子娇俏欺人,那女子巧笑嫣然,那女子梨花带雨,那女子面含桃红如今,那女子笑容肆意,眸光冰冷,站在离他三尺远的地方,一个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三月的阳光本是柔和的,可阴雨连绵的天气持续了大半个月,今日突破云层洒在暗红色宫墙上便让人觉得猛烈,再衬上晏倾君火红的嫁衣,竟有些刺眼了。

    晏倾君定定地注视着奕子轩,阳光的折射下,凤冠上的珠帘发出七彩的光,掩住了眸子里的神色。她的双手抬起,正打算说话,奕子轩旁边突然钻出一人,对她笑得娇媚,“差点耽搁时辰了,我来给妹妹送行。妹妹此番远嫁贡月国,尊为皇后,好好保重”

    晏倾君一眼扫过晏倾云紧紧扣住奕子轩的手,轻笑道“姐姐来得正好,有件东西,妹妹应该还给姐姐才是。”

    奕子轩面色微变,晏倾云双眼一亮,五彩琉璃珠那本来就该是她的当然得还给她

    晏倾君一手伸进长袖中,摸索了许久,才在晏倾云热切的目光中取出一物。

    晏倾云面上的期盼转眼变成失望,甚至还溢出几抹阴冷。因为她拿出来的,不是五彩琉璃珠,而是一张纸笺。她一眼便认出那纸笺,是自己暗中传给奕子轩的,现在,居然在晏倾君手里

    “呐,姐姐的字,越发好看了呢。”晏倾君笑着将纸笺递给晏倾云,漫不经心道,“上次子轩到我这里,落下这个,姐姐的东西,应该物归原主才是。”

    晏倾云闻言,气得面色发白,瞪着晏倾君,伸手打算接过纸笺。

    “啊,不对”晏倾君像突然想起什么,巧妙地一个转手,缩回就快到晏倾云手里的纸笺,“既然是姐姐给子轩的,应该还给子轩才是”

    说话间,拿着纸笺的手递到了奕子轩眼前。

    纤细的手指上,大红的蔻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素白的纸笺在微风下轻轻颤动,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往情却在指尖缓缓流逝。

    那一年,是谁一身白衣徐徐,在镜湖边柳树底,对她盈盈浅笑;那一月,是谁日夜相守不离左右送汤喂药,笨拙地唱着曲调怪异的歌曲哄她入睡;那一日,是谁手指西方,对她柔声蜜语,“阿倾,你看云之彼端,你为落日我为彩霞。奕子轩定不负卿。”

    奕子轩轻笑着,接过纸笺,指腹滑过冰凉的蔻丹。

    “对了,倾君在此恭祝姐姐与奕公子百年好合姐姐,倾君相信,奕公子”晏倾君笑起来,与晏倾云说的话,眼神却是落在奕子轩身上,“定不负卿”

    四字落音,晏倾君反手转身,艳红的喜服在空中滑出优美的弧度。她微微仰首,目不斜视,大步走出宫门,走出过往,走向另一个,完全出乎她预料的世界。

    红妆蔓延数十里,一派华丽繁荣。

    东昭国送嫁队伍有近五百人,贡月国迎亲队伍五百人,合计上千人,浩浩荡荡地一路向西。

    东昭与贡月东西相望,中间隔了祁国与商洛国,从东昭去贡月,穿越两国交界处的一条祁洛山脉便是。

    天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此时的晏倾君站在华丽的金色马车前端,接受五百名东昭军最后的礼拜。过了这雨山坊,前面就是祁洛山脉,也就意味着出了东昭国界。送嫁队伍到此为止,拜过倾君公主后举旗回朝。

    夕阳下,明黄色的“昭”字大旗蜿蜒着越走越远,似乎在昭示着晏倾君与东昭国的距离。

    “公主这边请。”一边的贡元弯身引路,晏倾君还未正式与贡月国主成礼,唤声“公主”比较合礼数。

    “谢王爷。”晏倾君收回目光,微微屈膝还之以礼。

    贡元满意地瞅着晏倾君,笑得眉毛弯起的弧度都加深许多。这女子,且不说额头的新月,单单会一支挽月舞就能笼络不少人心。幼时又声名远播,如今这模样长得也比倾云公主耐瞧,他那皇帝侄儿定会爱不释手

    晏倾君察觉到他的眼睛在自己额头扫过,微微偏过脑袋。那朱砂刚点上去时,是无论如何都抹不掉的,可三日之后自动脱落,也是无论如何都留不住的。

    “公主可要饮些水酒”

    他们在雨山坊稍作歇息,夜里还是要赶路的。祁国和商洛两国正在交战,趁着双方休战过了祁洛山才好。

    “用些茶水便好。”晏倾君微笑着回答。

    贡元给下人使了个眼色,便有人恭敬地拿了茶水过来,茹鸳忙接过来给二人倒好。

    茶香扑鼻,茶水甘苦,带着清新的回甜。贡元喝了一口,瞥了一眼刚刚升起的弯月道“二十八咦,倾云公主,应该是今日出嫁吧”

    晏倾君眼神闪了闪,笑应道“是啊,姐姐今日出嫁,嫁给奕家长子奕子轩。”

    茹鸳在她身后看不到她的表情,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悄悄瞪了一眼贡元,想要他停住话头。哪知他仍是接着道“对对对,那日可是贵国陛下亲自赐婚。倾云公主贤良淑德,品貌兼优,奕大公子也是谦谦公子一表人才,真是才子佳人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贡元见晏倾君笑容愈甚,开口还想继续。茹鸳在旁边一急,忙拿着茶壶倒水道“王爷不如说说贡月国的陛下,让公主略有了解,过去之后也更好适应。”

    “茹鸳”晏倾君的声音里带了责备,这种场合,不是她的身份可以插话的。

    “公主莫要责怪,这丫头说得对”贡元见晏倾君有了怒气,开口解围。茹鸳忙赔礼,垂首往后退了几步。

    贡元也未在意,笑道“陛下是怜香惜玉之人,公主这番品貌,陛下必定宠在心头啊”

    晏倾君微笑着,作出羞涩的垂首姿态。贡月国的新主,若她未记错,登基五年,今年刚满二十五。长得什么模样未曾听说,倒是对“月神”的迷信,比起他那个荒淫无度的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听闻有一年疫病突发,那国主不是拨款赈灾,寻医研究治疗疫病的方子,而是在月神台不吃不喝七个日夜求月神保佑。

    所谓鬼神信仰,从来都是上位者用来统治百姓的手段,可是连帝王都被迷了心智,一味迷信,国之将亡

    思及此,晏倾君心头一跳,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却未能抓住很关键的东西

    “不过陛下最近劳心于东北矿产的开采,若是一时冷落公主,公主也莫要见怪。”他那侄子的后宫五年时间已经有了近千名嫔妃,还是提前与晏倾君道个醒

    晏倾君却是只注意到他的前一句话,“陛下最近劳心于东北矿产的开采”。

    据她所了解,贡月为五国中最小,可是矿产丰富,且手握炼铁秘术,曾经依仗这两个优势强极一时。

    只是近两代国主迷信神力,大肆修建“月神”庙宇,甚至妄得长生。时至今日,贡月其实不如表面那般风光,由她来猜,怕是岌岌可危吧

    祁国商洛空有矿产,无炼铁之术,东昭用挽月舞换来炼铁之术,却苦无矿产,与贡月之间又有祁国商洛相隔,挥鞭策马地打过去“抢”也是不可能,于是,贡月就在这样微妙的平衡中得以生存。

    这平衡一旦被打破

    晏倾君心中一亮,觉得闭塞了几日的脑子突然通透起来。原来如此么

    贡元又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晏倾君只是客套地微笑。暮色微薄,一行人回到原地准备出发,晏倾君回到马车上便闭目沉思。

    茹鸳以为自己刚刚的多嘴让晏倾君生气了,一时也不敢打扰。

    车轮滚滚,马匹嘶鸣。

    晏倾君将最近发生的事前后想了一次,再把自己曾经不解的地方一一列出来。

    为什么晏倾云要暗送纸笺与奕子轩谈条件为什么晏玺选一个亲生女儿去和亲,却又选了一个没有旁骛牵绊与他没有父女之情的女儿为什么晏珣不计后果地与她撕破脸让经营了四年的“兄妹情”轻易毁于一计

    只要一个假设成立,这些“为什么”全部有了理由

    晏倾君突然睁眼,眼里摄人的光亮让正犹豫着如何哄好她的茹鸳心头一紧,本能般问了一句“公主怎么了”

    “茹鸳,收拾东西”晏倾君面色如霜,霍然站起身沉声吩咐。

    茹鸳被晏倾君突如其来的变化惊住,看公主的面色知道定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可是,收拾东西,她们要干什么

    晏倾君自顾自地在马车里翻找起来,收拾东西,趁着还来得及,走人

    那一个可能成立的假设,是必然成立的她的出嫁,根本不是和亲

    第五章

    “公主,收拾收拾什么”茹鸳不知所措地问道。

    晏倾君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让自己冷静下来,道“茹鸳,待会马车横穿祁洛山,你称我身体不适,让他们减慢速度。”

    茹鸳已是心跳如鼓,连忙点头。不管公主想到了什么,要做什么,必然是有理的。

    晏倾君俯身掀开车窗,只见窗外夜色如墨,山路崎岖,月光下树杈的影子如狰狞的恶兽舞动的双臂,夜风清凉,让她又冷静了许多。

    她们被抛弃了,彻底的。

    以和亲为名,以她倾君公主的一生为代价,不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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