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翊摆出一个公务员的标准笑容，把孟铁川拉回正题：“孟先生，如果你现在方便的话，我就开始工作了。”
    她说着，也不待孟铁川回应，便四下查看起了他的屋子。
    这安全屋是方方正正的格局，面积不大，但功能齐全。开放式厨房，独立卫生间，客餐厅连在一起。客厅外头还有个观景阳台，通往阳台的玻璃门上着锁。梁翊试了试，锁扣功能正常。梁翊把门重新锁上，转到屋子里头。里头还有两个房间，房间的窗帘都拉着，屋里头没有别人。
    梁翊从房间出来，看到孟铁川抱着双臂姿态慵懒地斜靠在中岛等着她，梁翊马上就想起动物园里的那只大熊猫扭着屁|股靠在树旁的卖萌样子。
    “没别人。”孟铁川道：“老白说让我保密，我谁也没告诉。我还以为昨天你们就能来人搞定，结果等了两天。”
    他的语气明显带着些抱怨，梁翊也不好解释什么，况且要跟一个对她的最高领导称呼“老白”的人，她最好还是小心点说话。
    梁翊道：“多谢孟先生的配合。白局交代我向孟先生问一些问题。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孟铁川认真看了一眼梁翊，然后率先转身往沙发组那边走，走到双人沙发边，一屁|股坐下了，指了指对面的单人沙发，招呼梁翊：“来，坐吧。”
    梁翊过去坐下，刚要开口，孟铁川却又问：“你在妖务局工作多久了？”
    梁翊愣了愣，到底谁审谁呀？她有些小心地答：“快三十年了。”
    孟铁川微微点头：“那就是正式迁居刚开始的时候？”
    “差不多吧。”梁翊更小心了，她提醒自己千万少说话。
    “你家人呢？”孟铁川又问。
    梁翊：“……”她没回话。
    孟铁川看到她的表情，笑了起来：“我没恶意，只是好奇，我第一次知道有鸩鸟存在。”他说完看着梁翊，一脸非常想听答案的样子。
    这不聊还不行是吗？不能得罪他，案子还靠他呢。
    梁翊便道：“我是在妖管局办的繁星学校长大的。”
    “哦。”孟铁川明白了。
    孤儿。
    “妖管局的护养计划。”孟铁川道：“我从前跟师父去参观过那学校，捐了些钱，还种了几棵树。”
    那是在人类城的事了。梁翊生怕他聊到不该聊的，赶紧把装吐真剂的药盒拿了出来，摆在了茶几上。“孟先生，白局说你同意接受我们的问话，并使用吐真剂。”
    “是的。”孟铁川看了看那药盒。“胡万丈是我师妹，我觉得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但老白不愿透露更多案子的细节。他虽然有与我合作的需求，却还要说什么先排除我的嫌疑再谈。”
    这语气像是在抱怨他们妖管局无能破案，有求于人还想搞搞事情。梁翊莫名有些心虚，从前白局那些操作确实是这种作派，包括经孟铁川同意后将他关牢里却还要拿人家炒作宣传立立威什么的。
    梁翊当然得为妖管局说好话：“这也是为了确保不出差错，防止别人对孟先生有所质疑。这样孟先生参与进来就会名正言顺，方便很多。”
    “行吧，我也没说谎，不怕你们问的。”孟铁川打开药盒，看了看里面的桔色小胶囊，问道：“这东西安全吗？”
    “绝对安全。”梁翊赶紧打包票，“这是很成熟的药剂了。对人和妖的身体都没有害处，也不会有损法力。服下去之后只会觉得很放松，精神很好，很愿意说话，并且说的都是真话。两小时之后药效就过了。如果不提前说明，很多受药者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吃过这个。”
    孟铁川撇她一眼：“真的假的？”
    “真的。我自己就吃过。”梁翊道：“另外我从前在工作中也对别人使用过，绝对没问题的。”
    “你吃过？”孟铁川一脸八卦：“你干了什么坏事还要被测谎呀？”
    梁翊看着他那明亮的双眸，脑子里又浮现那只大熊猫搭配着黑眼圈的乌溜溜眼睛：“……入职的时候有这个谈话流程，例行公事而已。”
    “哦。”孟铁川这磁性声音让梁翊耳朵又痒了痒。
    梁翊赶紧道：“孟先生要是没异议的话，就先把药吃下去，我们一会再聊。另外得跟孟先生说明，整个谈话我会录音录像，完成后我需要交给白局看的。”
    “嗯，他跟我说了。”孟铁川道。
    梁翊起身去给孟铁川倒了一杯水，放在了他的面前。然后她打开了自己肩膀上的微型摄像仪。
    孟铁川从药盒里取出那粒小胶囊，再次向梁翊确认：“安全的，是吗？就是很放松，很想说话，说真话，两小时后药效就过去了。”
    “是的。”梁翊点头。
    孟铁川便不再多说什么，他把胶囊丢进嘴里，就着水吃下去了。
    第005章 5
    梁翊看他放下了杯子，正待问话，却被孟铁川抢先问了：“你在繁星学校长大，那就是从小接受的是妖族的教育，妖管局工作技能培训什么的，那怎么三十年前才入职？”
    梁翊：“……”这位妖王真的太不懂礼貌了，非常不会聊天。她要是种族优越，人脉亨通，能力杰出，当然能早早领上公务员薪水过上好日子。他以为像她这样的小妖能有多少选择权？当然在繁星学校上学的，默认优先都是到妖管局工作，除非自己另有安排。她一心奔着进妖管局当公务员，可确实不太顺利。她经历过很多次失望，特别特别努力，才终于在三十年前达成梦想。
    孟铁川看着梁翊，在等她回答。
    梁翊被他看得，又想到那只熊猫的大脑袋，无辜可爱的眼神。她心里叹口气，长成这样肯定是不太聪明的，不怪他。她道：“我以前一直在学校里帮忙，后来妖之城安居计划正式开始实施，妖管局扩招人员，我才进来的。”
    孟铁川又问：“那你在妖管局主要做些什么工作？”
    “做调查工作。”梁翊摆出专业姿态，正经严肃地答。
    “那这个案子，你是只负责向我问话，还是说后续的合作侦查也由你跟进？”孟铁川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老白说，后头要看具体情况，如果有需要的，会派人贴身保护我的安全，那个人不会就是你吧？”
    梁翊控制好面部表情，大领导跟她说的可是“监视”。而且这位前妖王，你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让人有点不好判断是不是嫌弃的意思。
    梁翊道：“后续的工作安排还要再等白局的指示，我眼下先做好这次问话的工作就行。”
    孟铁川又问：“你是老白的心腹吗？”
    梁翊实在没忍住，直接问了：“孟先生是有什么顾虑吗？”
    孟铁川道：“我得确保我这边得到了足够的重视。老白只派你一个人来，总是要有什么安排才对。”
    梁翊道：“我当然是非常优秀的，才会被白局委以重任。白局非常重视这个案子，孟先生请放心。”
    “嗯。”孟铁川点点头。这声“嗯”依然磁性，相当动听。
    梁翊却有些不爽。这只熊，居然看不起她。当初应该多啄他几下的，尾巴毛都给它拔光。
    孟铁川还待再说话，梁翊抬起手阻止了他：“孟先生，我才是应该提问的那个。”
    孟铁川扬眉道：“那你也没问呀。”
    梁翊：“……我正在找机会抢话。”
    孟铁川笑起来：“好吧，那让你先问。”
    梁翊清了清嗓子，问道：“孟先生跟胡万丈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三个月前。她来探监，给我带了些吃的。这个在探视记录里能查到。”孟铁川答了一句又马上问：“现在药效起来了吗？我怎么判断有没有起效？”
    “不用判断，没什么感觉，我们正常说话就可以。”梁翊道。
    “那你们怎么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梁翊答：“药物的效果由研发制药组那边保证。我的工作就是让你吃下去，然后完成问话，做好记录。”
    “哇。”孟铁川笑起来：“你把责任拆得很清楚呀，分工这么明确。”
    “那肯定的。”梁翊摆出一副认真的模样，“该负责的就得负责，不该操心的就不要瞎操心，每个人做好自己份内的工作就好。”
    “你已经在录像录音了是吗？”孟铁川再问。
    “是的。”
    “好的，那就把我这段话录好了。”孟铁川换上一张严肃脸，道，“我丑话说前头，我已经跟老白谈过，所有我知道的情况我都说了，并且说的都是实话。胡万丈是我师妹，是我师父唯一的孩子。这件事我一定要管。但老白说必须先排除我的嫌疑，所以我才同意进行这次问话。但这也是我最后一次配合着做这样的问话，一而再不能再而三，不会再有下一回了。明白了吗？”
    梁翊被孟铁川突然张扬起来的气场震了一震，心里有些紧张，赶紧应：“明白了。我会告诉白局的。”
    孟铁川又道：“这次问话过后，该告诉我的案件详情都得告诉我，任何线索情况都要跟我说清楚。明白了吗？”
    梁翊点头：“明白。这事由白局安排。我们就好好完成这次问话，我会把所有记录给白局看，等他下一步指示。”
    她这话回得很圆滑，把自己的责任就限制在这场问话上。其他的都是白四海的事。
    孟铁川盯着她看了几秒，身体放松往后一靠，说道：“行吧，那你继续问吧。”
    梁翊振作一下精神，被孟铁川这么一打乱，她的问话到哪里了？
    哦，对，她才问了一个问题。
    梁翊清了清嗓子，继续问：“胡万丈在最后一次见你的时候，曾经说过什么吗？”
    孟铁川答：“她说她那段时间不开心，妖盟的人不太服气她，也不太需要她。妖盟从前在人类城的那些营生在妖之城不太行，全都要重新开始。盟里的那些伙伴们没什么收入，还靠着搬迁补助过活，大家都比较消沉，各自忙各自的，不太理会她。而在妖之城里，妖管局的威望比妖盟高，各项权利也都能落在实处，是能真正做事的组织。所以她在考虑妖盟究竟要做些什么，比较茫然。”
    怎么听上去像是妖盟跟妖管局之间的矛盾呀，这似乎能凑上意图损毁天际桥搞破坏的动机。梁翊便问：“那她有没有说，自己具体有什么计划？”
    “没有。她不是挺茫然的嘛，没计划，就是跟我唠叨来着。”
    梁翊再问：“你有没有给她什么建议？”
    “没有。”孟铁川瞥了梁翊一眼：“你认真问的？我一个吃牢饭的，给外头创业的提什么建议？而且妖之城的情况她比我熟。”
    梁翊一时无语，也对，这只熊猫带妖盟搬迁过来后，一半时间跑人类城，小半时间在牢里，确实对此地不太熟。
    “这不是还有人生经验可以分享嘛。”梁翊非要挑点话里的破绽。
    “她比我大三岁，遇过的挫折比我多，人生也比我曲折些。”孟铁川淡定答。
    梁翊噎了一噎：“她不是你师妹吗？”
    “对呀，是我师妹。可是拜师又不是在娘胎里就拜的。”孟铁川继续淡定：“我妖化比她早，天赋比她高，入师门就早一点。”
    这真是，太有道理了。
    梁翊换个问题。“她有没有向你提起过向舜教授？”
    “有。”孟铁川道：“她之前跟我说过向舜教授对她很好，她决定去法术学院做向教授的助教，学习学习学校的运营，教学系统什么的。那些跟妖盟传统拜师门的形式不一样，她想比较之后，对妖盟也进行些改革。后来又提过两次，她觉得进学校后收获挺大的。但她找不到改革妖盟的切入点，因为很多原来妖盟的人，也加入到学校或者妖管局，或是其他的机构组织任职去了。其他没有改变的，也不想改变。”
    “她对向舜教授的评价有变化吗？”梁翊问。
    “没具体说。但我从她唠叨的那些话里，觉得她似乎对向教授有些不满。但她的态度并没有不满到要杀人的程度。而且胡万丈是一个很理性的姑娘，就算跟向教授有了矛盾分歧，她也不会杀人的。她还要当好她的妖王，不会在妖之城犯下这种蠢事。”
    梁翊没评价他这个带着个人感情|色彩的推断，她继续问：“以你对她的了解，如果她遭遇了一些重大变故，她需要找个地方藏身或者冷静冷静，她会去哪里？”
    “我不知道啊。”孟铁川理所当然地道：“我对她很了解，但我对妖之城不够了解。”
    他说完这句深呼吸了一口气，梁翊观察着他，不确定这是不是他在说谎而对抗吐真剂的药效。
    “孟先生，请你放松些……”梁翊的话没说完，孟铁川忽然问：“会犯困吗？”
    “什么？”梁翊一时没明白。
    “这个吐真剂，吃了会犯困吗？”孟铁川再问。
    “不会呀。”梁翊有些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