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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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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小姐年轻貌美,嫁与戚清后,很快诞下一子一女。颇得戚清宠爱。
    苗良方就是在那时见到的戚夫人。
    “那位戚夫人很奇怪。”苗良方回忆着当日画面,“躲在屋中不愿见人,神色恍惚,我辨症摸脉,见她应已提前服用过安神之药,体虚无力,但我一靠近,她就浑身战栗,面色惊惶。”
    当时的苗良方觉得有些不对。
    戚家人说戚夫人是因为受惊所以情志失调,之所以找他来,或许是想着他医术超群,能将戚夫人治好。
    他行诊时戚家下人一直在屋内盯着,后来苗良方寻了个机会将几个下人打发出去,细细观察起那位戚夫人,终是察觉出哪里不对劲来。
    那位戚夫人对着身侧窃窃私语,然而身侧并无他人,又说听见伶人奏乐,欢欣鼓掌。
    苗良方瞧得暗暗心惊。
    此等妄闻幻见之症,分明是臆症。
    无缘无故的,戚夫人怎会得了臆症?
    他不敢惊动他人,装作疑惑回到医官院,说要翻翻医书。谁知第二日,戚府的人却送来帖子,说戚夫人有所好转,不用他继续治了。
    “好了?”陆曈蹙眉。
    “谁知道呢?”苗良方叹了口气,“我后来没再见过她。”
    但他那时年轻,心中终是牵挂病者,对戚夫人业已痊愈的说辞将信将疑,于是在医官院医库里遍寻医书医案,试图找到一点医治臆症的办法,直到一位老医官找到他,对他说了一则有关戚夫人的秘辛。
    陆曈问:“他说了什么?”
    “他说……”苗良方沉默了一下,才慢慢地说道:“戚夫人早逝的母亲,当年也曾犯过呼号疾走、状若癫狂之举。”
    那位忠厚的老医官拍着他的肩,眼底是诚挚的劝慰,叮嘱他道:“副院使,不要再插手此事了,医官院不比外头坐馆,要学会分辨,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
    “有些人能治,有些人,治不得。”
    老医官还乡去了,留下苗良方在医官院中反复思量这句话。后来他听说那位年轻的戚夫人积郁成疾,不久就病死了。再然后他被赶出医官院,这些显贵之家的秘辛传言,与他不再有半分关系。
    没想到今日会听陆曈提起来。
    苗良方看着陆曈:“小陆,你这样问,可是那位戚公子出了什么事?”说着神色一变,“难道他也……”
    陆曈怔忪片刻,像是明白了什么,低头恍然一笑。
    她声音很轻:“苗先生也知道,若一家中,有亲辈患不慧健忘,妄闻失调之症,其子女或有极大可能传其癫症,或早或晚,总会发病。”
    苗良方面皮抖了一下,问:“戚公子也发病了?”
    陆曈摇头:“现在没有。”
    长年昂贵的安神灵犀香、医官院那些写得模模糊糊的医案、他虚浮的脉象……
    她现在有些明白了。
    看来,戚清很怕这个儿子走上与母亲相同的道路,才会从小到大谨小慎微以安神之方养着。
    偏偏戚玉台爱上了服散。
    真是可笑。
    苗良方愈发不解:“那你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陆曈与太师府素无渊源,突然打听起戚玉台一事。当年他做院使时,尚有老医官对他谆谆提醒,如今陆曈刚入医官院……
    他是不知陆曈要做什么,但心里总觉不安。
    “小陆,你不会和太师府有什么龃龉吧?”
    陆曈抬起头,看着苗良方笑了。
    “只是对医案有些不解之处,所以来问问苗先生。先生放心,”她神色平静:“我只是一介普通医官,人微言轻,能做得了什么。”
    这话倒也是事实,戚家权势滔天,陆曈这样的小小医女,恐怕连见上对方一面也难,实属天渊之别。
    苗良方稍稍放心了一些。
    “不过,”陆曈顿了顿,又问:“苗先生可知戚玉台讨厌画眉一事?”
    “讨厌画眉?”苗良方一愣:“没听说啊,他爹当年不是爱养鸟嘛,府上专门请了鸟使来料理,有时候一只鸟儿一年开支抵得过平人一家一年,奢侈得很哪。”
    陆曈点了点头。
    也是,苗良方十年前就已离开医官院,然而戚玉台医案记载崔岷为他头次行诊,已是五年前的事。
    那时苗良方已经不做院使,自然无从得知。
    又说了一阵话,苗良方问了些陆曈在医官院近来境况,天色已实在不早,适才拄着拐杖回去了。
    陆曈起身回到屋里,银筝正在床边收拾箱笼。
    听见动静,银筝回头看了一眼:“姑娘,苗先生回去了?”
    陆曈“嗯”了一声。
    “正好,我给你做了两条新裙子,还有几朵绢花,你试试。”银筝一面说,一面从箱笼里捧出几条崭新衣裙。
    陆曈凝眸看去。
    几条衣裙都用的是好料子,虽比不得那些富贵官家小姐所用上乘金贵,一眼看过去工艺也用心讨巧。
    银筝笑道:“葛裁缝前几月铺子里进了好多新料子,我瞧着都很适合你,就自己画了样子,挑着颜色嫩些的让葛裁缝做了几条。”
    “……还有两双丝鞋,是在宋嫂铺子里买的,姑娘你试试,听说医官院每日穿的都是同样颜色的衣裳,那有什么可看的,平白浪费一张脸。”
    她像只喜鹊叽叽喳喳,拿着衣裙在陆曈身上比划,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丝毫不见当初陆曈离开时,因一匣银子与她置气的低沉。
    想到那一匣银子,陆曈神色柔和下来。
    她轻声道:“怎么做了这么多?银子还够不够?”
    “够的!”
    银筝声音也透着股飞扬:“杜掌柜如今赚了银子可大方了,每个人的月给都添了,我素日里吃住都在医馆也用不着什么钱。而且这哪算多呢,要不是怕姑娘进医官院胖了瘦了,尺寸与过去不同,怕不合身,我还得多做几条呢。”
    她把那件粉霞色绣花绢纱裙在陆曈背后比量一下长短,满意地点了点头:“姑娘明日不是要去王妃……不对,是裴小姐府上行脉么?届时穿这件新裙子正好,省得人家说咱们现在都是领俸银的人了,还舍不得买件新裙子穿。”
    陆曈一顿。
    此次旬休,除了回医馆瞧瞧银筝他们的近况,她还得去见一见裴云姝。
    有段日子没见裴云姝母女,宝珠该换新药,“小儿愁”之毒虽已解去大半,但宝珠年幼,之后还应继续调养。
    她本来是这般打算的。
    不过……
    陆曈低下眼。
    除此之外,似乎又有别的事要忙起来了。
    ……
    翌日清晨,晴空万里。
    东坞巷裴府,一大早,院子里就响起小孩哭声。
    仆妇匆匆进屋,嘴里吟哦着曲儿将摇篮里的小姑娘抱起轻轻摇晃,边叮嘱其他人将窗户打开透气。
    院子里杜鹃花开了满院,艳色花丛下,站着个穿鹅黄色软缎阔袖长衣,下着玉色罗裙的年轻妇人,一张温柔脸蛋,眉眼甚丽,格外温柔可亲。
    听见哭声,妇人便放下手中浇花的大勺,径自往屋里走去,直到接过仆妇手中的婴孩,原是尿了,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地换尿片,焦头烂额的模样瞧得一旁两个丫鬟都有些忍俊不禁。
    这妇人是昭宁公嫡长女裴云姝。
    当初裴云姝与文郡王和离后,并未回裴府居住。裴云暎在自己宅子边为她买了一栋宅子,裴云姝便搬了进去。
    这宅子虽比不上文郡王府豪奢气派,却自有精致雅丽。裴云暎又为她安排了护卫仆妇,府中人手不缺,加之裴云暎就在一墙之邻,凡事有个照应,裴云姝住着,竟比未出阁前还要自在。
    裴夫人江婉先前还来过,委婉地劝说裴云姝一个和离之妇,应当归家省得外人闲说才是。不过,自从后来裴云暎的侍卫当着江婉的面将裴家下人扔出门外后,江婉也就不再来了。
    无人打扰,日子就清静了不少。裴云姝带着女儿住在此处,瞧着宝珠一日日长大,心中比什么时候都要满足。
    正哄着怀里的女儿,门房来报:“夫人,仁心医馆的陆大夫来了。”
    裴云姝闻言一喜:“快请陆大夫进来!”
    陆曈刚到裴府,就被裴府的婢女带了进去。
    引路的婢子陆曈还记得,是裴云姝身边那个芳姿。
    先前中秋夜为裴云姝催产时,芳姿陪伴裴云姝左右,似乎是裴云暎安排的人。当时的芳姿对陆曈尚有怀疑防备,如今再瞧她,已是亲近不少。
    “夫人昨夜听说陆大夫要来,今日一大早就起来等着了。”芳姿笑说:“眼下正在院子里等着,小姐也刚醒。”
    绕过门廊池塘,方走进院子,就见院子花架下有人笑着唤了一声:“陆大夫!”
    陆曈抬眼。
    裴云姝把怀里的宝珠交给身边嬷嬷,笑着道:“总算来了。”
    陆曈颔首:“夫人。”
    裴云姝便拍了一下她的手,假意嗔怪:“又叫错了,不是说了叫我姐姐就行。你救了宝珠的命,此恩同父母,何故与我见怪。”
    又拉着陆曈的手去看嬷嬷怀里的小姑娘:“你瞧,是不是大了不少?”
    陆曈朝襁褓中的婴孩看去。
    小孩儿一天一个样,她还记得宝珠刚刚出生的模样,红通通,瘦巴巴,像只瘦弱未长成的小猫,如今不过大半年,已然饱满白胖如年画娃娃。她生得随母亲,皮肤雪白,一双乌黑眼睛又大又亮,盯着陆曈的目光满是好奇。
    陆曈忍不住伸出一只手,宝珠胖乎乎的小手也伸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指,像是也为这胜利得意,“咯咯咯”地笑起来。
    陆曈微怔。
    那只手很柔弱。
    软绵绵的,努力地、费劲地攥着她,却像是猫儿爪子拂过人心上,再冷硬的人也会为之动容。
    她医治过不少人,见过生也见过死,然而或许是因这新生与她有关,亲眼见证一粒细弱种子破土抽芽,茁壮成长时,心中总觉微妙。
    耳边传来裴云姝的笑声:“宝珠很喜欢你。”
    陆曈收回手,望着婴孩漂亮的小脸:“她长得像云姝姐。”
    裴云姝面上的笑容就更大了些:“大家都这么说。”又看向陆曈,想了想道:“若是她长大之后能生得如陆大夫一般好看聪慧,我也就知足了。”
    陆曈汗颜:“云姝姐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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