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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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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非曲的话瞬间将朝轻岫的思绪拉回到“帮中还有一堆杂事需要处理”的现实当中。
    朝轻岫持着折扇,轻轻敲了下掌心,旋即笑道:“难得与韩县令见面,走得太早倒是不好。咱们待会问问绿波庄内的人,看他们这边有没有要去城里办事的,劳烦人给总舵那边带个口信。”
    徐非曲本来也不指望朝轻岫能突然变得勤奋,宁愿冒雨往回赶也要及时返回总舵处理各类问题,何况她与周教学许久未见,也想多聚一会,也就赞成了帮主的意见:“要往家里捎信多半不止一两人,待会我过去嘱咐他们一声。”
    下雨后,天黑得就早,绿波庄提前备好了晚宴。
    跟午饭不同,晚饭摆在了聆雨阁那边。
    上了一个时辰课的朝轻岫抵达时,瞧见周丹实等人已在此处。
    聆雨阁内设了各色桌案,桌案的大小款式各不相同,众位来客可以两三人一起用饭,也可以各自用饭,十分轻松自在。
    朝轻岫对徐非曲道:“劳你去请关兄弟过来。”
    徐非曲应声而去,过了一会独自返回,向朝轻岫摇了摇头:“关兄弟不肯来,我已经叫人送了饭去。”
    ——作为一个不爱社交的人,但凡条件允许,关藏文都愿意选择不跟同事待在一块。
    虽是上司,朝轻岫穿越前好歹也在职场上混过不少年,并不非要拉着下属跟自己一块用餐,听到人不想过来,也就没有强求,而后向旁边的女使点了下头。
    接到客人示意后的女使们取来饭食与碗箸,小心摆在木案上。
    朝轻岫揭开饭上的盖子,一股清甜的香气随之飘散而出。
    中午吃的是鲜果做的果饭,晚上倒没混着鲜果煮,而是加了枣干、桃干还有荔枝干等蜜饯煮的甜饭,有点类似于后世的八宝饭,只可惜主食用的并非糯米。
    除此之外,还有蔷薇鸭脯,米酿鹅掌、炒菜心——这个世界已经有了炒菜,只是不大常见——至于主菜,则是一道千丝鱼脍。
    千丝鱼脍做起来步骤繁琐,需要先将加了葱姜等作料的鲜鱼蒸熟,然后切成极细的长丝,再放入加了豆腐的高汤当中,是绿波庄的招牌之一。
    王占定跟旁边的仆役开玩笑:“鱼不错,是你们自家钓的么?”
    仆役:“我们哪里有这样的本事,有些是从本地渔民手里买的,还有些是从奉乡那运来的。”
    奉乡城是白河帮的地界,而白河帮顾名思义,做的就是水道上的生意,当然也包括打渔。
    朝轻岫听到“奉乡”两字,默默喝了一大口鱼脍。
    午饭是韩思合请的,晚饭则被袁中阳抢着付账——大夏官吏的俸禄本来就不低,袁中阳本人更是出生于大富之家,很愿意花些钱财与郜方府本地势力拉一下关系,而且他到底学过些武功,奔跑的速度比韩思合快得多。
    朝轻岫远远看了两眼,第一次知道居然有人依靠轻功赢得了请客的资格。
    袁中阳付完账后又回到席上,一面劝酒,一面对众人道:“我听绿波庄的人说,明日会运些莼菜过来,各位不妨再留些时日。”
    史伯寿呵呵笑道:“老夫镇日在家中闲坐,倒是愿意留在庄子里,不过这位小朝帮主还有王掌柜,可都是忙人。”
    王占定拱手道:“实在是斋里有事。”不二斋各个城的大掌柜拿的分红都很高,他少去一天就少赚一天的钱。
    朝轻岫:“我与非曲本打算晚饭后就动身,如今已经是多留了一夜,再不回去,只怕家里人就要来找了。”
    正常状态下,大夏城内没有宵禁,城门落锁也比前代要晚些,要不是不想冒雨赶路,朝轻岫纵然在绿波庄吃了晚饭消遣一会后再走,也完全来得及。
    袁中阳也不强留,笑道:“既然如此,诸位一定要多喝两杯,不然下次再聚,就不晓得是何年月了。”
    不管面对的是绿林豪客,还是商铺掌柜,袁中阳都表现得格外热情客气,没有半点架子。
    朝轻岫收回目光,与徐非曲对视一眼——虽然都是本地官衙中人,不过韩思合是从县丞做到的县令,在郜方府耕耘日久,而袁中阳初来乍到,资历也浅,更要与人折节下交。
    袁中阳有意与人结交,也顺便请了还留在庄内的官学师生过来用饭,这些人来的比朝轻岫等人晚,应该是在下午课结束后,又被周丹实拎去上了一堂晚自习。
    其余学生三两成群,唯有赵作元独自坐着,期间目光几次看向路过的使女,抿着嘴,面上大有踌躇之色。
    朝轻岫想了想,招呼了下过路的使女,向赵作元一指,道:“赵君那边似乎有事。”
    赵作元登时怔住,她完全没想到朝轻岫会替自己拦住女使,没能及时组织好语言,面色迅速涨红,一时间竟发不出声音。
    朝轻岫难得见到比学生时代的自己更加社恐的人,干脆放下筷子,主动替她与女使道:“如今庄内有一位项君正在养伤,赵君大约是想请你们送些饭食过去给她。”
    穿越后,她陆续破了不少案子,此刻揣测起一个内向学生的心思,更是轻松至极。
    赵作元:“……正是。”又对朝轻岫拱手,低头道,“……多谢姑娘。”
    虽然是假期,到底有教学在座,饭后学生们略说了几句功课就先一步散了,袁中阳则令人将残席撤下,又在正厅与厢房内都摆了果酒,备了叶子牌,让客人随意消遣。
    屋外风声雨声不绝,朝轻岫从书架上翻到一本围棋棋谱,照着上面的棋局摆好子,一个人坐在窗子下面慢慢推敲。
    史翊云不想听人讨论学问,又不敢当着祖父的面过去王占定那边打牌,索性凑了上来:“朝姑娘,我来与你下一局好不好?”
    朝轻岫右手向前一伸,笑:“请。”
    两人下得很快,一局结束后,史翊云数了数,遗憾道:“我输了一个子。”
    朝轻岫拱手:“承让承让。”
    袁中阳输了两局叶子牌后就没再打,见到史翊云的座空出来,向朝轻岫道:“旁观二位对弈,实在有些技痒,在下可否与朝姑娘下一盘?”
    朝轻岫颔首:“袁兄也请。”
    外间夜色愈浓,庄内女使移了两盏高底纱灯过来,轻轻放在棋秤附近。
    袁中阳坐到朝轻岫对面,他来郜方府不是一两日,当然打听过这位自拙帮帮主的消息,在传言当中,朝轻岫此人不但稳重而且胆大,那些帮众对她也甚是尊敬,从任何迹象看,都不像是颜开先等人推出来的傀儡。
    既然对方当真是自拙帮内能够做主的人,袁中阳就需小心应对。
    蜡烛的光芒透过灯纱照落下来,落在木制的棋盘上,朝轻岫仪容温雅地坐在这里,袁中阳却恍惚间升起一种提心吊胆般的战栗感。
    袁中阳定了定神,从荷包内拿出一只拇指大小,银子打造的麒麟,道:“单单下棋有些无趣,袁某就拿这个当做彩头。”
    朝轻岫沉吟:“我出门时身上未曾带得玩器……”从袖袋中取了两枚重约一钱的银币,放在桌子侧面,道,“袁兄若是不怕吃亏,在下就拿此物抵袁兄的麒麟罢。”
    在大夏,银币与金币本是朝廷打造出来,年节下分散给朝臣的赏赐,后来用的人愈来愈多,也就逐渐流入民间,同时具备货币与礼物的功能。
    袁中阳当然不怕吃亏。
    要是可以,他都希望能送对方一点礼物以便拉近关系,不过自己跟自拙帮之间交情平平,又顶着个孙相门生的门生的身份,无缘无故地过去送礼,他怕被人连着礼物一道扔出来。
    袁中阳思来想去,觉得现在是一个机会。
    他旁观了半天,感觉史翊云下棋的本事很不怎么样,朝轻岫只赢史翊云一个字,水平也无甚出奇之处,干脆借着对弈的机会,输点礼物给对方。
    袁中阳想,要想成功示好,他得让朝轻岫知道自己棋艺不错,如此一来,对方才能晓得是他在让棋。
    一刻之后。
    灯光静静照下,袁中阳手中棋子越落越慢。
    他盯着棋盘,感觉额头有些流汗,最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计划很是失败。
    袁中阳如今已经充分展示了自己所学,却始终没能在棋局上占得优势,幸而结果还算不错——跟上局一样,他也以一枚棋子的数量,把礼物输给了朝轻岫。
    此时此刻,朝轻岫依旧一派温文从容之色,仿佛袁中阳跟史翊云下棋的本事并没什么区别。
    王占定原先没在意朝轻岫与袁中阳的胜负,见此情景忽然起了兴趣,他是不二斋的大掌柜,身上当然带得金银,也拿了两枚银币出来,问:“不知王某是否有幸请朝姑娘赐教。”
    朝轻岫来者不拒:“好啊。”
    袁中阳的棋艺比史翊云高,而王占定的棋艺又要比袁中阳高得多,他与朝轻岫对弈,引得周丹实跟韩思合也过来围观,不过此次结局与前两回保持了一致——黑子白子胶着许久,最后负了一着。
    朝轻岫的收入再度增加。
    周丹实旁观了好一会,也有点想和朝轻岫对弈,到了此时,一直旁观的徐非曲终于笑道:“教学休要上当,她跟谁下棋,都是只赢一个子。”
    旁边的袁中阳安详地闭上眼睛。
    ……他也发现了。
    朝轻岫也笑,递了两枚银币过去给徐非曲:“既然没在开头揭穿我,自然是见者有份。”
    徐非曲如今跟朝轻岫混得挺熟,见到老大“分赃”,也就老实不客气地将银币收下。
    第57章
    众人下了半天棋, 期间外面的雨一直没有停歇的征兆,连吹来的风都是湿润的,史伯寿注意更漏上的时刻,与其他人道:“已快三更, 老朽年纪大, 不好熬夜, 就先告辞了。”
    史翊云恋恋不舍地站起来。
    她可以熬夜,但不可以在祖父面前熬夜。
    朝轻岫收起棋子, 跟着站起:“叨扰一天, 也到休息的时候了。”向着其他人微微一揖, “告辞。”然后提着灯,与徐非曲相携而去。
    绿波庄中的食宿费用都由韩、袁两人付账,为宾客安排的也是庄内天字号的房间, 让习惯了燕还阁内生活的朝轻岫很是感受了一把金钱的力量。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味, 房间中包括坐垫在内的织物都是提花绸面的,在烛光下泛着柔滑的光泽, 被子里面加的是细绵, 盖在身上只觉轻软异常,朝轻岫稍微打坐了一会后,就合目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 窗外已见白光, 昨晚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风却依旧呜呜地吹着。
    天字号的客房与学生那边的客房不同,周围有仆役守夜,朝轻岫苏醒后, 扬声将外面的人唤了进来,问:“到什么时候了?”
    女使回答:“已到到辰时了。”
    昨日玩得晚了些, 加上床铺温软,朝轻岫今日起床时间就比平日迟上许多,女使们捧来铜盆、手巾、青盐、澡豆等物,让客人梳洗。
    女使:“史老镖头他们已经用过饭了,客官是在房中吃,还是去厅上吃?”
    朝轻岫:“不必费事,就在这里。”又问,“非曲跟关兄弟是否用过饭了?要是还没有,就请他们过来。”
    女使领命而去,不过早睡早起的关藏文已经吃过早饭,只剩徐非曲一个,朝轻岫独自等了一会,仆役才把人带了过来。
    徐非曲应该也只是刚刚起床,一头乌发用发带随意竖着,脚踩木屐,外面披了件防风的长袍。
    朝轻岫:“你怎么瞧着有些疲惫?没休息好么?”
    徐非曲:“小时候因为生病的缘故,常喝安神药,如今病虽好了,却总容易睡不着。”
    朝轻岫笑:“你这个体质……”还挺适合在侦探小说里充当特殊时间的证人的。
    徐非曲望着帮主,总觉得对方的微笑里有点她看不明白的内容。
    今日的早饭是昨晚闲聊时提过的莼菜羹跟一道蒸鱼肚。
    绿波庄内厨子的手艺很好,蒸出来的鱼肚口感鲜嫩,却没有丝毫腥味。
    朝轻岫评价:“除了涌流湾,郜方府这边就属绿波庄的鱼做得好。”
    涌流湾算是郜方府与奉乡城间的交界处,萧向鱼在那设了一个小据点。
    边上的女使并没有因为客人将自家菜肴派到第二生气,反而顺着话茬道:“咱们庄里的鱼也是涌流湾那边送来的。”
    朝轻岫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不知是谁家送的?”
    女使想了想,道:“好像是焦五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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