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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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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缓步走到崔皇后面前,崔皇后才如梦初醒,慌忙拉住他的手,担忧至极:“玠儿,怎么回事?!”
    “你身体有恙?都几个月了,怎么不与母后说?”崔皇后实在不信方才他看似合情合理的话,“到底怎么了,可是有事?”
    “府中的太医是谁,他到底管不管用?!”
    “娘娘。”
    少年的一声如泠泠泉珠飞溅,打断了她情急之下一连串堪称咄咄逼人的话。
    在皇后怔愣的目光中,崔夷玉将手从她手中拿出,漆黑的眼眸幽深平静,周身的气质如面具般剥落,温和与清贵渐消,乍然露出了其下的死寂与刀尖般的锋利。
    他不是太子周玠!
    崔皇后猛然站起,睁大眼眸,面前的桌子被她起身时的动作掀倒,盘子杯子滚落碎了一地。
    “是你?”崔皇后眼神陡变,难以置信地望着崔夷玉,下意识压低声音,“怎么会是你?!”
    “玠儿到底怎么了!他怎么敢让你面见圣上的?”
    “太子体虚,但并无重病重伤,娘娘不必担忧。”崔夷玉从容地开口,“奉太子之命,昨日醮戒也是属下。”
    他昨日已经独自面见过皇帝了。
    崔皇后斥责:“人都不能出门了,到底是什么病,你给本宫说清楚!”
    “属下不知。”崔夷玉平淡地回。
    “什么?”崔皇后满目荒谬,看着崔夷玉闭口不言,也不知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只是这只会让她更焦急,“皇帝都怀疑到头上来了,必然是朝中有大臣问了,外人都知道了,你我还不知!”
    “你是我崔家养大的刀子,如今竟把本宫的话当耳旁风了?”
    崔夷玉一掀衣袍,跪在地上,眼睫垂下如阴翳:“殿下与太医房中问诊,无不屏退旁人,属下无从得知。”
    更不敢知晓。
    寂静弥漫在空气之中,他也感觉到肩背之上如针扎般的视线。
    崔皇后凝视着下方少年,逐渐回味起来。
    刚才宴席上的一幕幕在脑中滑过。
    崔夷玉演得很好,堪称天衣无缝,将她这个亲生母亲也骗了过去,更遑论皇嗣不少的皇帝,初初成婚的林元瑾。
    他刚刚说醮戒是他,只怕远不止如此。
    “昨日成婚,也是你去的?”崔皇后凤眸微眯,意味深长地问。
    “是。”崔夷玉恭敬地答,似只是在完成一次再普通不过的任务,“晚间太子身子尚好,与太子妃共入洞房,今晨离去,换属下进宫。”
    崔皇后审视着看着阶下少年的目光像在看一把稍钝的刀。
    他方才在殿中当着皇帝的面与太子妃的那一出戏没问题,做得很好。
    但问题就是做得太好了。
    那是她亲子的太子妃。
    “你做得很好,太子既想瞒你,你便也不必查了。”崔皇后缓和下神色,又变回往日的温和,轻描淡写地笑着说,“稍后你替本宫送一封信吧。”
    这个年岁的少年与孩童不同,哪怕去了势,身形和面容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吧。
    第9章 说谎
    清池边,摆满各色菊花。
    “太子妃殿下,这是新到的绿菊,您可喜欢?”嬷嬷引着路,眉开眼笑地介绍着一盆盆盛放的花。
    “好看。”林元瑾笑着说,视线扫过眼前的花,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皇帝都知晓了太子数月内频繁请太医,崔皇后那模样却像完全不知,昨日林元瑾见太子模样,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就不知太子患的病是不稳定,还是见不得光了。
    到底是什么病,让太子连觐见帝后都要让替身来呢?
    “臣女崔辛夷参见太子妃殿下。”一个女声在一侧响起。
    林元瑾的思路蓦然被打断,侧过身来,看见花丛之中行礼的女子梳着少女发式,一张姣美鹅蛋脸,凤眼挺鼻,虽然微垂着头,脊背却挺直。
    模样与崔皇后有几分相似。
    “请起。”林元瑾眉眼弯如新月,眸光澄澈,没有半分敌意与阴霾,笑着问道,“你寻我可是有事?”
    她当然知道崔辛夷是谁。
    崔辛夷乃皇后侄女,崔家嫡长女,曾任过公主伴读,打小便与太子青梅竹马一同长大。
    在皇帝赐婚之前,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崔辛夷会是太子正妃。
    想必旨意一下,她也听了不少风言风语。
    “实在失礼,臣女…只是想见见太子哥哥的正妃是怎样的。”崔辛夷抬起头,眸中情绪万千,看着林元瑾的眼里依稀有泪光,“你和你长姊很不一样。”
    也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若是林琟音当了太子妃,只怕没两句就要抬着下巴和她唇枪齿战起来了。
    “臣女不敢与殿下争辉,只愿在太子哥哥身边相伴,有一席之地便可。”崔辛夷咬紧牙关,说着就跪了下去。
    她别无她法才来寻的林元瑾。方才的宴席她躲在一侧,自然听到了姑母想立她为太子侧妃的话被皇帝驳斥了。
    林元瑾意外地睁大了眼,实在不习惯同龄之人向她行如此大礼,手一挥,立刻让旁边的宫女将崔辛夷拉起来,却一下子没拉动。
    “我并非想阻碍你愿望,也不在意东宫会不会多一两个女子。”林元瑾手抵着下巴,眸光为难,苦恼地说,“可此事不由我做主啊。”
    崔辛夷浑身一滞,挣扎的力一松,这才被拉着起了身,迷茫地望着她:“你不喜欢太子哥哥吗?他身边多一个女人也不在意?”
    树木郁郁葱葱,假山林立,其后有一少年的身影蓦然顿住,抬手阻碍了身后人,只停在原地垂眸静静听着前方动静。
    “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林元瑾反问,笑着说道,“我如今为太子妃,就要履太子妃之责,是也不是?”
    宫里处处是眼线,她不喜欢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说啊。
    “你主动走到我面前,不遮不掩,大方得体,你若入了东宫,想比也不会因攀比嫉妒之心谋害于我。相比旁人,我喜欢你,便更愿你入宫。”
    这件事上她的意见不重要。
    林元瑾为了不得罪人,祸不及自身,不管是对着谁都净会挑好话说,先把高帽戴上去,哪怕在她看来,崔辛夷入东宫只会是悲剧。
    在太子身上寻真情,可以,但不建议。
    崔辛夷望进林元瑾盛满笑意的眼眸,听着那句再直白不过,就像孩童从不遮掩的喜欢,只觉泡进了阳春水里。
    哪怕知晓这些许是客套话,却也下意识想去相信眼前之人,竟不由自主地开始期待起入东宫的日子。
    “多谢太子妃宽言。”崔辛夷又行一礼,笑容未扬,视线突然落到了徐徐从树荫下走来的太子身上,看到心上人走来,浑身都僵硬了起来,“太子哥哥。”
    林元瑾当即转身,看到崔夷玉走来,未等她行礼就将她扶了起来:“免礼。”
    “辛夷,母后寻你有事。”他望着崔辛夷,未等她开口,先用事将她的话口压了回去。
    “…是。”崔辛夷隐约察觉到了他并不想于此处与她多言,垂下眼,行完礼便转身离去。
    只是在离开之际,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却见林元瑾眸光晶亮,笑靥如花,满眼都是眼前少年,连指尖都透着喜悦,再看不进周遭的似锦繁花。
    是啊,怎么会不喜欢呢?
    崔辛夷垂下眼,静静地跟着宫人们离开了。
    确认她离去后,崔夷玉才安心地收回了视线。
    他虽知晓太子与崔辛夷的关系,却怕漏了底细,实在不敢轻易与其多交流。
    作为太子亲母的皇后都看不出他的伪装,眼前的林元瑾虽自称不知,却给崔夷玉一种她仿佛每次第一眼就看出来的感觉。
    “你既喜绿菊,就让人搬两盆去你房里。”崔夷玉注意到一旁嬷嬷脸上的笑容,似随意地说,又望向林元瑾,淡淡说道,“孤还有事,一同回府吧。”
    “好。”林元瑾答应下来,看着花的目光也变了些。
    两人按照来时的路回去。
    倒是大病初愈的林元瑾脸色不太好,坐在马车上时难受得紧,最终在第三次磕到窗上的时候,头被崔夷玉扶住,放到了他的膝盖上。
    “稍作休憩,马上便到了。”崔夷玉的手捏了捏她脖颈上的几个穴位,垂下眼睫,看到林元瑾无比信赖的眸光,恰如之前救她性命几日,轻声说,“醒来便忘了吧。”
    太子妃殿下。
    林元瑾乖巧地闭上眼眸,什么也没说,只觉得这路并没有那般漫长。
    马车宽敞又舒适,软垫上沾染有熏香味,她迷濛中却在想念从龙鳞寺的山路上回京的那辆破破烂烂的马车。
    马车一停,林元瑾就不得不坐起身来,若无其事地被托着手走下马车,恢复了往日模样。
    进了太子府,崔夷玉未曾耽搁,先是派人拿着那两盆绿菊将林元瑾送回房中。
    他则遣散身后所有人,前往后苑花园,在假山林里弯弯绕绕,寻了一假山,进去挪了挪石块,地上乍然显出一条羊肠小道,进去再出来,身上已没了太子服饰,转而面覆黑布,身着黑衣。
    恢复往日着装后,崔夷玉才手持皇后信件,轻车熟路地避开旁人耳目,前往太子所在的净清苑。
    净清苑不大,物什也甚少,往年是拿来静心悟道的。
    如今一走进去,就那闻到浓浓的苦药味。
    “一个两个都是废物!给孤滚出去!”
    里面传来太子暴怒的呵斥,紧随而至的就是瓷瓶碗筷摔碎的清脆声,门骤然被破开,两个年岁不小的太医满腹愁容,唉声叹气地走了出来。
    崔夷玉避开他们,低着头闪身进了房内,对满地狼藉视而不见,屈膝跪地,低声:“殿下,皇后娘娘有信。”
    太子身着里衣,两腿张开,坐在木床上,似怒火中烧,眼里血丝遍布,显得戾气深重,喘息不断,懒得理会他,沉默良久之后才看向眼前悄无声息的人,伸出手:“拿来。”
    “今日宫中发生了什么事?”
    崔夷玉垂眸,平和地复述着宴席上的话,分毫未差,一直说到皇帝问起太子府太医之时,一个瓷瓶遽然朝他劈头盖脸地摔过来,乍裂的碎瓷划开了他的眼尾。
    不过一瞬,血滴就顺着那道缝滑了下来。
    刺目的鲜红在少年洁白的脸庞上格外明显,他神色淡漠,血珠滑过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印,宛如血泪。
    “肯定是姓裴的老家伙,二皇子是他妹妹所生,他就整日与孤作对!”太子咬牙切齿地说,目眦欲裂地看到信上的某个字,如戳痛处,目光阴沉,“他既私自觐见父皇,就是公然朝孤发难,必定知道了什么。”
    二皇子是裴贵妃所生,与他相差不过三岁,如今已封了王。
    皇帝年事已高,此时正是敏感,行差踏错便会牵连数人性命,此等奸猾老臣最是谨慎,若非万无一失,不敢轻易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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