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冯律师仿佛才看见孙珏白嫩的脸上半只眼睛被遮住，脸庞细碎的伤口涂着药，手臂上大片大片的青肿，另一边手臂也打着石膏，他的微微露出的胸膛甚至能看见肋骨……这样的少年宛如路边的流浪狗，凄惨无助。
    这时候，冯律师才意识到，眼前的孩子才十四岁，只是一个受到伤害的孩子罢了。
    悄悄地，冯律师调整了下呼吸，也第一次真正的注视这眼前的孩子。
    孙珏察觉到了这一点，微垂眼睑，挡住眼里的满意，同时压低声音，低落的开口说道：“……九岁！爸爸第一次打我的时候，我九岁快十岁！”顿了顿，“我记得那一次我考试考了96分，爸爸质问我为什么不是满分，然后……然后他就动手了。”
    “嗯！”
    “其实……其实第一次的时候我也不是那么疼！我问过同学，这种是正常的教育……应该是正常教育的……”
    “……”
    冯律师没有说话，他敏锐的察觉到了男孩掉落的那滴眼泪。
    身为援助律师，冯诚见过许许多多可怜的人，他帮助过他们，同样也被这些人狠狠地背叛。家暴类的案件，事发时受害者也许会上告，但也会因为人情因素而反悔……反悔的这类人实在是太多太多。
    孙珏不是他接的第一个案子。
    见到这个孩子前，他下意识的装备好自己的心来见他，然后就被这个善良的孩子狠狠地击溃。
    冯诚心疼他！
    他意识到孙珏从小就被孙国建虐|待，精神早就被那个名为‘父亲’的恶魔牢牢地掌控，就连到了这个时候，这孩子都会下意识的为‘父亲’辩解。
    见他之前，冯诚问过医生，知道孙珏身上的伤有多重。
    当这些信息与眼前的孩子重合，再回想刚才这孩子说的话，冯诚立刻察觉到情况有多么的危险。
    ——不能再让孙珏继续接触孙国建了。
    冯诚暗自决定。
    “冯、冯叔叔，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孙珏坐立不安的模样让冯律师回了神，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再次开口询问家暴的一些细节。
    冯律师知道，回想这些往事是多么残忍的事，同时他也知道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的话，是无法救出孙珏这个孩子的。
    面对这些，孙珏乖巧的一一作答，尽力配合。
    因为他太过乖巧，冯律师收集到了足够多的信息，然后才发现男孩的脸色有多么的糟糕。冯律师怔了怔，默默地出去接了杯热水，递给孙珏。
    只见孙珏盯着热水好一会儿，才缓缓的接过它。
    下一秒，孙珏对着冯律师怯怯的微笑，眼角尽是喜悦，之后他一直捧着暖呼呼的水杯，仿佛这是他的世界，直到冯律师离开时他的眼神都没离开过。
    很久以后，病房再次恢复了平静。
    孙珏唇边的笑容逐渐消失，他随手把水杯放在旁边，侧过脸冷漠的注视着窗外。这时候的孙珏恍若假人，浑身没有一点儿温度。
    冯律师……虽然你武装的很好，但愿意接这种援助任务的你又怎么可能真的冷酷呢？
    孙珏察觉到冯律师伪装的那一刻，立刻以精湛的演技打破他的防御，让他意识到自己也是个‘人’，而不是冰冷的案子。
    冯律师是一个好人！
    孙珏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在利用一个好人！
    可即使如此，孙珏也没有丝毫的内疚，对现在的他来说，惩罚孙国建才是第一任务，而他做的一切都为了这个目的。
    望着玻璃上反射出的那张脸，孙珏忍不住想起前两天孙国建下手时宛若恶鬼一般丑陋的脸，唇角微扬，轻轻笑了。
    这张脸可真是个好东西！
    孙国建只要看见自己露出这张精致漂亮的脸就会不高兴。
    回来以后，知道这一点的孙珏立刻把自己收拾干净，撩开刘海，露出额头，故意露出与孙国建完全不相似的脸，再加上一些‘无意’刺伤孙国建的话——冲动犯罪就出现了。
    他受过的伤害是真的，法律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不是吗？至于孙国建为什么会下这么重的手？又有谁能知道呢？
    不是吗？
    第5章
    经历过许多世界的孙珏无疑是谨慎的。
    再次回到原世界，孙珏曾经的梦魇孙国建已经不足为虑，但他还是选择刺激孙国建，让他殴打自己。
    为了把这个男人送进监狱，孙珏不在意受多重的伤，甚至伪装自己向叶冰冯律师等人卖惨。
    血型证明他绝不是孙国建和田丹琴的亲身孩子，再回想过去孙国建曾经对田丹琴做过的事……他的种种态度证明他很有可能已经做过亲子鉴定，确认孙珏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才会下这么重的手。
    孙珏不知道他的亲生父亲是谁，而现在的他又只是个未成年。
    早些年，田丹琴脱离魔掌后就再也没联系过孙珏。孙珏从周遭的亲戚那里听说田丹琴已经有了新的家庭，可再怎么说她也是孙珏的母亲，孙珏很有可能被判给田丹琴抚养。
    母亲！
    孙珏早就记不清她是什么模样了。对于未知的人和事，他早就思考过各种可能性……
    如果被判给母亲该怎么办？
    如果田丹琴强烈拒绝，我会不会被判给大伯孙国亮？或者会忽然冒出来个亲生父亲？他是什么模样？等到了新的地方该用什么态度才能过的最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