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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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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还没说绝?江南什么时候不是大明的江南了?”说话的人语带恐惧,“严惟中此人最擅揣摩上意!去年苏州府事不了了之,但如今都三月多了,诸省粮赋早已起运,督粮御史还没走!张孚敬以治理黄淮为由请设淮扬布政使司,那巡水御史又先派了下来,再清整黄淮一带水利。这次只有南直隶有巡水御史,还挂着右佥都御史的衔!”
    巡水御史是干什么的?上一次,是清查各地宗室、权贵、官绅富户为了自家田地而改水、抢水,把一些地方灌溉水利工程都梳理了一遍。
    而这一次,那可是苏州府的河堤、海堤出了问题,这才又派了下来。
    说是为治理黄淮水患做准备,但更有可能是跑到长江以南!要不然,何须挂着右佥都御史的衔?那可是正四品了!
    上次的巡水御史,只是正六品。
    正四品再加上钦命,万一这家伙效仿当年去广东的张孚敬呢?
    “那几位大人究竟是怎么说?”
    “怎么说?如今杨公离世,这总参位置总要人坐!现在这时节,那几位大人只怕心不在此。”
    “那这事岂不是能拖下去?南京的诸位大人呢?怎么说?”
    “拖?张孚敬想办的事,容易拖吗?南京的诸位,恐怕也想着有没有机会补一个参策的位置。眼下诸参策中,像严惟中这样的才更多。为了这个机会,焉知有没有人愿意卖一卖南直隶?只要位列参策了,将来没了南京六部,又与他何干?”
    这话说得诛心,此刻他们也都忧愁了起来,不方便臧否南京六部有机会的人——那些人,毕竟也是正二品大员。
    当此时,主人家的管家急匆匆传来了一封信。那主人看完之后目瞪口呆,其他客人连忙问了起来。
    “……京里传来消息,杨公谥忠献,皇长子携灵璧伯、御书房伴读学士杨博送至云南安葬。”
    厅堂中诸人闻言鸦雀无声。
    实岁不满九的皇长子,千里迢迢代陛下送葬忠臣,去的还是云南这等凶险之地,这是何等恩荣?
    就连他们这些有功名却没去做官的人,也不免为之动容。
    许久之后,那主人才涩声道:“只怕家兄听闻之后,也会来信再训诫于我,莫要再心存侥幸,为了一些赋税小钱终日奔走……”
    其他人都眼神恍惚,并没有接话。
    是赋税小钱吗?代代大族,身份体面,迎来送往,子弟养育,仆役负担,那都离不了田里收的粮、店里赚的银子。
    已经比以前差多了,还要让到什么程度?
    可是杨一清离世获得的待遇,实在太恐怖了。天下文武百官从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刻起,都将眼巴巴地看着皇帝。
    哪怕终嘉靖一朝也只有寥寥数人可以得到这种恩荣,那也是莫大的激励和刺激。
    一句话:忠于陛下,生前权位、身后恩名,那都不是事。
    梁储这等因罪夺官为民的人,都有文忠之谥!
    国策会议上那几位还想依靠为江南出出力、更进一步的大人,会怎么想?要是一不小心表错了态,还能指望这些吗?
    偏偏皇帝现在并没有表明态度。
    只有张孚敬提出这个建议,只有严嵩说江南不是南直隶的江南。
    他们还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紫禁城里,那次中断的国策会议继续召开了。
    这一次,朱厚熜参加了。
    因为不再议淮扬布政使司的事,所以他其实还是没表态。
    他来,是传达一个大家都关心的问题将怎么安排。
    “夏言任军务会议总参谋,唐顺之任三边总督。有伯安在宣大,宣府、大同仍如旧例,各选任巡抚一员。”
    这国策会议上其余的参策无不心头震动。
    唐顺之何德何能升得这么快?
    朱厚熜又道:“此安宁伯遗表荐举。与北虏终有一战,军务事不拘一格拔擢人才。政务之事,安稳为上。朕来强兵,总辅、诸国务和卿等要务求富国安民。制告天下,嘉靖十年大国策会议开始,除军务及其他因政令通畅原因参预国策的那些,其余民政荐选廷推者,无有府州、省主政资历,不入国策会议和国务殿。”
    众人心头一震,这个新规矩是不会影响他们了,但是从此将有一道明确的门槛。
    关键问题是,这道门槛将明确卡死南京六部那些品级已经够了的人的希望。南直隶,不是一省,没有总督或者什么布政使。
    皇帝好像没有表明态度,但是又好像说了什么。
    问题丢给了他们,朱厚熜随后就离开了。
    国策殿中安静无比,成为总参的希望刚刚破灭,但是领吏部事的王宪敏锐地注意到了这条规定将会带来的影响。
    大明在政务方面,如今就只有两京一十三省。
    一省主政,要是把左布政使也算作主政,更是只有一共二十六个位置。
    清流就能一直往上爬的时代一去不复返,而边镇以外的诸省主政,想要再能位列参策,考功考较的是什么?是一省赋税、文教、民生。
    关键问题是,只有二十六个位置,太少了一点!
    从这一刻起,最年轻一代有志气的新官必须要力求以知县或者县令为起点。中坚一代,哪怕现在已经是正四品了,也一定要再去做个知府甚至降格做个知州。而三品二品,哪能不去主政一方数年?
    嘉靖十年以后的大明,才是一个真正全新的大时代。它的浪潮,从此刻就要开始奔涌了。
    王宪打破了沉默,缓缓开了口:“设不设淮扬布政使司这事且不论,陛下既有旨意,且须制告天下,这两京一十三省之制该当如何变化,将来参策如何荐选廷推,我等都要商议一二了。”
    有资格参预国策会议的,除军方一些席位和特例的御书房首席之外,还有那次扩充席位加进来的通政使、六科总给事、治安总长、税课总长等。他们的官品和官职性质决定了,他们也像御书房首席一样是特例,很难满足一定要有省一级主政的资历。
    那么这个新规矩针对的,就只是寻常从九卿这种位置进入国策会议的通道。
    还有计划中的增设两部,那么将来还有九卿这种渠道吗?牵涉的问题确实很多。
    这些问题都指向一点:大明如今这两京一十三省,地方最高一级行政区的划分旧制,要全盘来考虑了。
    淮扬布政使司?那只是全盘计划的一部分。
    这个考量将旷日持久,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南京诸官,别想轻易通过南京六部跳到北京六部,就此位列国策会议或国务殿。
    与之相对应的,是最终结果出来之前,还想为将来仕途考虑的诸多京官,要想方设法先去主政一府或一省。
    因此……江南诸府州目前的主政官员,如果不换思想好好做事,那就换人。
    天恩浩荡,随着杨一清死后的无上恩荣、唐顺之为官三年就官升总督的无上圣眷,大明官场之中无声的震荡已然惊心动魄。
    圣旨很快就传到了怀来,还在忙碌的唐顺之接旨时不禁愕然。
    他自然清楚以自己的年龄就受此重任,这一生会意味着什么。
    拥有了完全不同的一生的唐顺之,此刻心头浮现出皇帝年轻的面容,只有一腔情绪涌上喉咙和眼底,哽咽着说道:“臣领旨!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知道陛下一直有高看自己,但陛下对他的高看始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巡抚宣大,他挂着右佥都御史的衔。总督三边,他挂着右副都御使的衔。
    但为官三年,已是正三品。
    士为知己者死。
    在去陕西之前,他要先回京见陛。
    唐顺之真的很想问一问皇帝,为什么能这么看重他。
    消息传到了朔州,俞大猷为他高兴,然后就更用心地练兵。
    唐顺之去了三边,没有盖世奇功,何以服众,何以让朝野不议论纷纷?
    那样的盖世奇功,也不会少他俞大猷一份。
    他可是嘉靖朝第一个堂堂正正的武状元!
    消息再传回唐顺之的老家,唐老爷这几年的惊喜越来越恐怖,现在甚至反倒有点惊恐了。
    二十四岁就是正三品,他这一生要走到什么样的高度?
    功劳太高了会怎么样?
    “……快,再去找找人,再卖些田和店!”
    他不知道该怎么帮儿子,他只知道,儿子这一生都将处于风口浪尖。而唐家必须干干净净,不能让任何人挑出任何毛病。
    要不然,死无葬身之地啊!
    消息传到了宁波,从官员再传到百姓间,传到位于双屿的市舶司新港上,已经是五月。
    “乖乖,二十四岁就做了总督。直哥,跟你同年啊。”
    “你小子埋汰老子?”
    不知为何,正式成为徽州海贸公司一个账房的他,坚持改了名字,从母姓汪,叫直。
    望着双屿港外的波涛,汪直赞叹道:“也不知那唐顺之是何等样人,圣眷如此!陛下也有汉武重用冠军侯的意气,当年我若不带着你们到处行侠仗义,一心苦读的话,也不知能不能考个进士见圣驾一面。”
    “直哥,现在想见陛下,也不定便是这一条路。你要是在海上闯出名堂,再去皇明记海贸行做掌柜一路高升,未尝没有机会。”
    汪直涌起满腔豪情:“说的也是。自打三年前徽州也清丈田土开始,便是一年一个样。这样的日子也好,到了宁波,才觉得这汪洋大海更合我的脾性!”
    徽州多的是山,现在汪直面前却是一望无际的海洋。
    第362章 得加钱
    离京城很远的普通老百姓这个时候才知道一些信息,在京城的百官此刻却因为另一件事情而震乱不安。
    朱厚熜自己也万万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现在他身处清宁宫中,满宫一片哀戚。
    “醒了,太后娘娘醒了。”
    听里面有了声音,朱厚熜站了起来,和孙茗一同到了蒋太后的卧房之中。
    而他刚刚走进去,又听到蒋太后哭得撕心裂肺。
    “母后,还是节哀,保重身子要紧……”
    朱厚熜只能说这么一句,毕竟刚刚病逝的,是他的亲姐姐。
    听到他的话,蒋太后在震荡悲痛的情绪里大声说着:“要不是你当年非要把承业派到江西去,她怎么会郁郁寡欢?要不是心神有损,又怎么会生完孩子就总不见好?可怜我那外孙儿……”
    朱厚熜只能闷头苦笑,站稳了挨训。
    跟这个有没有关系?他也不确定。
    余承业回京后,他姐姐的情绪其实很不错,看得出来挺甜蜜的。但是,能确定那不是她在别人面前才那样吗?
    朱厚熜也并不知道,他这个姐姐原本离世得更早。嘉靖二年出嫁,嘉靖四年就离世了,虚岁也才二十。
    她的离世,大体还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尤其是与受孕生产有关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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