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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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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仗局和军器监,则是更加专精于军事装备的研发和制造。以皇帝的威权,内臣、勋臣、文臣会同时参与到这个关系到大明武备的大事。结合采买法,装备的造办、分发、储存管理都有新的条例。
    至于明报行、通驿局、皇明医养院,那是利用已有的驿站体系和邸报体系和医生资源,以企业的形式和效率来创收、盈利、更好地贯彻官吏待遇法。
    “衙署的改制,广东、山东已是地方表率。至于朝廷中央如何改,你们只需关心品俸。”朱厚熜看着他们,“品衔、恩衔、功衔、爵衔,便是今后你们可为自身着想之处。”
    正一品到从九品,大明的十八级基础待遇将从此厘定。只要有品在身,基础官俸及待遇就已经确定。这里面除了钱粮,还有能在住房、出行、子嗣教育、医养等诸多方面的福利。这套福利体系,随着这一批大企业的筹建成立和皇明学院体系的建立正在落实。
    而恩衔则是以前文武的品级虚衔,比如某某大夫或者某某将军。但现在,这些恩衔都将有相应明确的额外俸禄及福利待遇,甚至还多了民间的十八品乡贤恩衔。
    功衔则是三公三孤及勋臣武将加的那些荣誉字眼,基本上每一个词就代表着某些特权,这些基本是高品大佬们的地位体现——到这个层次,他们也已经超脱物质需求了。
    爵衔则更简单,惠及后代。
    “自明年起,大明有功必赏,有过也必罚。”朱厚熜明确地说道,“大明自宗室而至百姓,由学、由兵、由商、由工甚至于由农,皆可因有功于大明而得恩衔甚至授爵。爵凡王、公、侯、伯、县、乡六等,可升可降。若无功绩,便是宗室也需逐代降等除封。”
    在这大明新生的“国企”负责人面前,朱厚熜说这些,既是激励他们,也是警示他们。
    蜀王朱让栩已经听过朱厚熜许多“耳提面命”,他知道皇明粮储号、御用将作监、皇明医养院这三个只由宗室诸王有“股份”的三个大企业集团是何等分量。
    宗室只有高级的亲王、郡王等失去了嫡系一子世袭的资格,但整个宗室中低层获得了自由和往上升爵的机会,还有得到了皇帝保证的本色足俸。
    勋戚则是能参与到皇明记、兵仗局、海运局、通译局,道理相同。而六等伯爵制度的确立、靖国公的新封,则让勋戚在降等的压力面前,同样获得了升爵甚至获封异姓王的可能。
    在这次湖广之乱叙功的升赏中,起于武卒的一些中层武将,就因此得到了伯爵、县爵、乡爵的封赏。
    至于民间除当兵外,工匠、商人、农夫,有十八品乡贤的恩衔。低级的是可以荫子到这些“国企”和地方去做吏员——前提是要识字,中级的有了递书皇帝、列席乡贤院的资格,高级的更是能凭乡贤院这个整体有了递正式奏疏、行驶另一种地方巡县甚至巡道御史的职权。
    皇帝在扩大着整个官员体系,也在构建着更多上升的通道、扩大更多来自民间声音传达甚至监督官府的机会。
    效果如何,如今立身于此的旧有官员们心里还不确定。
    但可以确定的有两点。
    第一,经历了这次湖广叛乱的平定之后,目前无人敢于再阻拦新制的车轮。
    第二,看看那些蒙殊恩来到这里、第一批直接有了官身的商人们,他们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
    容不得他们多去思索,开场白之后,这一轮会持续多日的课开始了。
    朱厚熜有充足的理论,魏彬有丰富的实践经验。
    皇明记在广东是怎么承办诸事、贡献赋税、同时也依靠垄断之权支持国家需要并且提振着相关行业发展的,魏彬分享着心得。
    同时,在复式记账法之下和一年一度的盘账之中,皇明记的资产和利润情况是如何的,也都讲给了他们听。
    商行不是什么新生事物,民间的商行以赚钱为目的。地位低下的商人们,过去要靠与官府和官员搞好关系,拿到一些业务的经营权。
    现在,这十六家国企有一些业务垄断的经营权,或者直接就背靠官府有着巨大的优势。
    但朱厚熜要让他们完成的使命,是激发相关行业的潜力,是要他们带头践行商法和税法,促使大明的财富创造和流动。
    这里面的道理,涉及到对财富的新理解,涉及到对整个经济宏观上的认识。
    “如何依章程管好各自的人、办好各自的企业,如何在朝廷需要和你们的健康周转之间平衡好,是需要你们好好领悟的。”朱厚熜在这一堂课的末尾说道,“若十年二十年朕要的局面实现,尔等俱有不世之功。朕可以先给你们一个定心丸:二十年后,尔等之中,必有因此封侯拜公者。若另有不世之功,便是殊恩的世袭亲王及异姓王,也不无可能!”
    亲王要开始争取在血脉之外立下不世之功,成为那些特殊的真正世袭亲王。
    异姓公侯伯县乡的勋戚们,面对着向上流动的诱惑与向下降等的压力。
    而在天下中低层文武甚至百姓面前,则是品、恩、功、爵四个序列当中往上攀爬的可能。
    此时此刻,筹备中的明报行编辑室里,是翰林院最早一批参与了《嘉靖字典》编订的几个翰林学士。
    林希元是正德十二年的进士,他的名次并不高,第一个官职是某州判官。
    在正德十六年开始之后朝廷与地方官员们频繁的流动中,他回到了京城,做了现在越来越少人青睐的翰林院清流。
    现在,他更是在参与《嘉靖字典》的编订后,成为第一批“吃螃蟹”的官员,转身到了不在文官序列里的明报行总编辑。
    他的品级仍在:正四品,但他却不再对其他官员或百姓有民政上的职权。
    他只负责编审每一期《明报》的内容,用新的简体字。
    现在,创刊号的《明报》的内容已经几近确定了,他在仔细看着。
    这一期内容会很震动世人,这也将是第一份通过大明的驿站系统、通过新的通译局发往整个大明的报纸。
    各衙会直接发一份,由吏部按年采买。
    而其余官民,也都能通过各种渠道买到这份报纸。
    这份将由比较大的纸张刊印的第一期《明报》的“头版头条”,正是皇帝在谨身殿中讲的内容。
    《官民悉数有功必赏:大明爵位、恩衔、功衔新制详解》
    其内容文风,不一样。
    林希元担任《嘉靖字典》编订工作时,以御书房行走的身份在朱厚熜身边呆了很久,他很清楚皇帝对这件事和这些细节的看重,所以他“弃政从商”了。
    洋洋洒洒两千余言,出自他的手笔,没多少废话。
    突出一个意思:皇恩浩荡,大明要变了。即便是平头百姓,种田纳粮积有良善,行商缴税奉公守法,做匠用心创制技器,也不是没有获得恩衔甚至授爵的一天。
    【万般皆可上品,唯有功者为高。制告天下为约,有功必有所赏。】
    林希元不由得想起皇帝那张年轻的脸:终其一生,真有可能改变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局面吗?
    第275章 旧人退,新人进
    皇帝常画大饼,杨廷和他们是知道的。
    从一开始配享太庙的大饼,到后来成为学问上一代新贤人的大饼,现在又有了封公甚至封王的大饼。
    新封的国公,他们是见到了。
    但这王号,只怕也就如以前一样,死后追赠吧。
    那得多大的功劳才行?
    杨廷和不清楚,但他觉得,自己是不会有那一天了:新学、新法的成就,在他手上是实现不了的。
    而他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了。
    “臣这次是实心实意请辞的。”
    养心殿内,君臣相对,杨廷和坐在椅子上神情坦然。
    “雷霆之威在先,德泽之恩在后,朝廷定下章程后,诸部衙之众臣皆赖陛下拔擢,此为正道。”杨廷和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位自己选立而来的皇帝,“臣退下来,陛下之德泽化为春水,朝廷上下都会活起来。”
    朱厚熜不意外他的请辞,这三年多来,“误打误撞”成为新法党魁的他选择这个时候激流勇退,是恰好的时候。
    将来新法若有成效,他杨廷和功不可没。
    将来新法出了岔子,那也是推行全国之后的新问题。
    最重要的是,尽管残酷,但以谋逆之名一番清洗之后,既有大批因功升赏的勋臣武将及一支新京营,又有皇明记等诸多利益与之捆绑,再加上被皇帝赐予自由及机会的中低层宗室,他的皇位已经彻底稳固了。
    至少在新法被证明不可行、大明重新酝酿更大的内部危机之前。
    这种时刻,是皇帝要提拔新人的时刻了。
    那份大明爵位、恩衔、功衔新制,就是皇帝想要唯才是举、拔擢新人的信号。
    内阁首辅主动隐退,是消解朝廷中央主管对即将到来的衙署改制的举措,也是让更多人看到升迁机会的举措。
    “太保忠心为国,朕实在感佩。”朱厚熜先表了态,而后叹道,“然则朕如今实在还离不开杨卿。”
    “臣只是以显位让贤,臣有更好的去处。臣休养心力,也能再为陛下多效数年犬马之劳。”
    朱厚熜有点好奇:“杨卿是如何考虑的?”
    杨廷和凝重地说道:“南京。”
    朱厚熜沉默着,等着听他的分析。
    “南直隶从未设过总督,而如今看来,陛下已有漕运改制之意,南北两京之制,也是迟早将改。”杨廷和坦然看着他的眼睛,“陛下要的是诸省各府率听北京号令,将来不能再出南直隶四府阳奉阴违之事。只是南京公卿虎踞、江南官绅密结、赋税冠绝大明,臣去南京,有三事。”
    “一则镇旧人。”
    “二则扬新学。”
    “三则察贤才。”
    杨廷和说完望着朱厚熜:“陛下将来要治黄淮水患,也不能有诸多掣肘。让臣在地方为陛下尽最后一份力,为南直隶这个大问题理一个方略出来。”
    南直隶太大了。不光是地域、分量,又或者历史渊源、利益关系。
    张子麟、蒋冕……派去镇场子的人级别越来越高,但那都只是一时之法。
    在中枢这么久,杨廷和太过于清楚皇帝的心思了。
    江南可以仍旧是税赋方面的大头,但不能在政治上、在想法上、在影响力上仍旧保持如今的体量。
    最好的法子莫过于拆。
    但怎么拆?太难。
    杨廷和说他是退居二线好多活几年,但朱厚熜此时深深地看着他,知道他杨廷和同样有着想立下不世功劳的念头。
    从南直隶这个庞大的利益圈子形成,哪怕后来满清入主、有刀兵为先、以文字兴狱,仍旧花了以百年计的时间,才最终将存在了数百年的南直隶先改为江南省,再拆成实质的安徽、江宁、江苏三省。
    其实如今的南直隶配置,也有这样的考虑。
    一个南直隶,在史册中就设了应天巡抚、凤阳巡抚等分巡几府之地,但从来没有形成定制。
    如今新法要推行至全国的话,难道南直隶北直隶诸府仍旧保留着由六部直管的状态?
    杨廷和知道朱厚熜要的是效率,但这样的形式不利于提高新法政令的推行效率。
    朱厚熜站了起来,走过去扶起他,拉着他的手:“阁老真国之肱骨!”
    杨廷和微笑着退后行了一礼:“蒋敬之驻扬州,只怕便有此意。臣驻南京,便再与之遥相呼应吧。只是这南直隶将要以何种格局为方向,臣今年参预国策会议、明年定下新法国策前,陛下要让臣与蒋敬之心里有个章程。”
    最后顿了顿,而后说道:“臣既隐退,陛下宜以费子充为首辅。一则有安抚旧党官绅之意,二来新法推至全国需缓而实,三则也示以天下如今不再有新党旧党之别,四则张茂恭、严惟中等仍旧资望不足,五则酬蒋敬之‘投效’之功。”
    朱厚熜颇为感慨地看着他。
    费宏确实是好人选,杨廷和没说到的一点好处还包括:费宏与王琼等人不算一伙,与杨廷和留下的人也不算一伙,这是仍旧为朱厚熜留下足够的制衡以及利益分配空间。
    张孚敬和严嵩确实历事还不足够,他们去地方的时间还不算长——总要做满一任两任或者到九卿的位置上打个转吧?
    嘉靖三年、四年在充满谋逆、叛乱的恐惧中结束之后,皇帝也需要弥合老人、新人之间的矛盾,让大明停止内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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