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

第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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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远岫给她的身份很好。
    来历空白,关系简单,身体不好还常年养在房中,真换了个身份,除非真见了面,只怕没人能说半个不好。
    柳湘盈捻起纸张一角,抬手扔进香炉中,转眼成灰。
    孙嬷嬷还传过来一个消息,陆匀音最近很少来看小满,甚至几日一次,只在门外看了一眼就离开。
    前几日,小满夜间哭闹也比平日厉害,更是连门都没出过。
    柳湘盈听了没做声,只自己做了个小香包,让孙嬷嬷带过去。
    香包里面都是些普通干花,香气很淡却能留存许久,清心宁人。
    小满睡觉时放在身边,圆润的手抓着香包,不多时就睡熟了。
    谢远岫的休沐过去,带她出去的承诺也没法实现,来秋澜苑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
    她常常半夜觉察有人进来,等彻底醒来时第二天在谢远岫怀里,只能在清晨说两句话。
    那件织金袍子始终挂在架子上,没有繁复深重的颜色掩盖,却也日渐暗淡,不再惹眼。
    柳湘盈也想过问他些事情,撑着不睡等谢远岫回来。一推门,眼中映入他身后风雪,外袍上也已经凉透。
    她眼神微动,只拉着他在床边坐下。
    这一夜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问出口,两人听着风雨声,睡得很熟。
    第二天醒来,身边依旧无人,她掀起眼皮,扫视一圈,屋内空空荡荡,架子上的外袍不见了。
    等风雪停了,柳湘盈才去的珥东院。
    天气越冷,屋子里药味就更重,一日一日的熏染,像是化进娄氏骨子里,肌理都散发一阵苦味。
    “娘辛苦了。”柳湘盈吹了吹药,送到娄氏嘴边,“还要分神照看小满。”
    娄氏摇头,“我也实没什么精力,听梅珠说了,前几日小满睡得香是因为你的香包。”
    柳湘盈乖顺道:“香包不是什么珍奇玩意儿,里面的干花是我找曾大夫要的,要谢也是他医术精湛,盈娘不敢揽功。”
    娄氏叹气:“也是你心好,换做旁人,只怕连见都不见。”
    柳湘盈问:“妹妹又没来吗?”
    娄氏摆手,柳湘盈看向孙嬷嬷,后者小幅度地摆摆头。
    娄氏叹息着,柳湘盈低头舀动汤药,没说话,再送到娄氏嘴边时,娄氏摇了摇头,说嘴巴里苦得很,今日就这样吧。
    娄氏扬了扬手,柳湘盈付下身子,浓重的味道充斥鼻尖,她靠在床边,头柔顺地靠着娄氏。
    银霜炭静静烧着,孙嬷嬷退出时悄无声息,娄氏抚着柳湘盈的发髻。
    妇人长发挽起,一丝不苟,庄严规整,抹上头油,连鬓发都不会乱。
    柳湘盈不爱用这些,只梳了发髻,摸上去顺滑冰凉,她的手轻轻下压,簪花膈着手心,娄氏长长叹息。
    她望着柳湘盈的侧脸,说:“前几日柳家派人来,说是想接你回家住两天,可知道?”
    柳湘盈侧过脸,眼神疑惑,“盈娘不知道,哥哥他们是先告诉娘了吗?”
    “算是吧。”娄氏缓缓躺上软枕,双眼半合,“如今我告诉你也是一样的。你放心,之后的一切,娘都会为你备好的。”
    柳湘盈垂下眼,猫儿似的安顺伏着,轻声问:“娘,为什么要送我回去?”
    “盈娘哪里没做好吗?”
    她问得清楚,娄氏也听了个明明白白。
    柳湘盈抚正簪花,将散落的碎发掖到耳后,露出脖颈。
    那处纤细修长,干净得如同白雪一般,指尖夹着几根碎发,抚过耳垂,青玉耳坠晃动着,微光映在脖颈上有瞬间温润光泽闪动,一瞬间,红的红,白的白,映了个分明。
    只一瞬,柳湘盈已经坐正,娄氏恍惚一瞬,想起柳湘盈今日穿的是水红的袄子,年轻又明艳。
    娄氏:“第一次见你,是看花神的时候,当时就想着,这姑娘真是水灵,娶回来不知是谁沾光了。”
    柳湘盈侧目,这些事,娄氏从未说过。
    “后来我便想着,远宵这辈子就这样了,娶个平凡的,他喜欢的女子也无妨。”娄氏的目光在柳湘盈脸上逡巡,缓缓说了句,“水红色的裙子,很衬你。”
    柳湘盈垂眼,手背碰到光滑的锦被,鼻尖仍然是苦涩沉重的药香,她鼻尖翕动,说:“娘,谢府四年,多谢您和远宵的照顾。”
    她抬眼,清凌凌地望着娄氏,“有没有陆妹妹都是。”
    娄氏的指尖轻轻扫过她的鬓发,“远宵没看错人,他是真的喜欢你,为了娶你甚至绝食威胁我。”
    柳湘盈蹭了蹭娄氏的指尖,粗糙的指腹划过肌肤,带来微微刺痛。
    “盈娘知道,因为知道才坚持至今。”
    娄氏收手,“你是个好孩子。”
    粗糙的触感离去,柳湘盈一动未动,微侧着头,目光虚虚落在一点。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问:“娘,真的要送我回家吗?”
    娄氏不做声。
    柳湘盈:“娘是什么时候这么想的?”
    娄氏:“……”
    柳湘盈眼眶干涩,她下意识眨了眨,声音困惑,“远宵走后,娘就对二房的事情一概不知,还是不曾放在心上?”
    娄氏依旧不答,沉着的样子,柳湘盈却陡然明白,她轻轻笑了下,心中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没有愧疚、后悔,没有伤心、害怕,如今无论是谢府还是噩梦,她都觉得荒诞可笑至极。
    她心头一轻,背脊一弯靠在床边,一垂眼便是娄氏的面庞,苍老又疲惫。
    柳湘盈才发现,病痛已经折磨娄氏将近一年,她已经许久没有离开这间屋子,甚至这张床。
    “我明白,力有不逮,不能事事上心。”柳湘盈嘴角含着浅笑,“盈娘明白的。”
    娄氏点点头,“盈娘,谢府待你如何?”
    柳湘盈别过眼,眼神冷淡,“待我极好。”
    娄氏:“远宵呢?”
    柳湘盈:“他是我的夫君。”
    娄氏呼吸微重,“远岫呢?”
    柳湘盈面色不变,“大伯哥也待我极好。”
    娄氏:“是啊,他们兄弟俩一母同胞,里子都是一样的。无论真假,都是实实在在的,把你放在心上。”
    柳湘盈拉起被角,盖上娄氏露在外面的手,隔着厚厚的锦被,重重拍了拍。
    “我明白,您早些休息。”
    说完,柳湘盈就离开了,孙嬷嬷紧接着她之后进去。
    外头风雪变大,一出来绪兰就送上斗篷,问:“太太要不要等等,外头风雪大。”
    “也不是第一天这么大。”柳湘盈系上斗篷,绪兰在她边上撑开伞。
    还没走出去,她脸上就能感觉到冰凉如刀割般的寒冷,可眼中的雪细碎又渺小,随波逐流,没有半分威胁。
    柳湘盈问:“绪兰,你说南方的雪冷一些,还是北方的雪冷?”
    绪兰瞟了眼外头的雪,握紧了伞,“绪兰不知,但雪总是冷的,还是汤婆子和热被更好些。”
    柳湘盈真心实意地笑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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