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知隽一愣，流露出抱歉的神色。他是锦衣玉食长大，但并非没有同理心。
    张晋颖像是害怕看到不解或者同情的眼神，立刻偏过头去，佟知隽忍不住问道：“那你辞职了不更没钱？还是已经找好下家了？”
    这话有些难回答，如实回答就相当于承认自己骑驴找马，如果说谎却又与自己“缺钱”的言论相悖，张晋颖犹豫了两秒才说：“有一家公司主动挖的我。”
    “啊，那就好。”佟知隽下意识地替张晋颖松了口气，又问道：“新公司薪资待遇怎么样？”
    “……月薪比在这里高一千五。”张晋颖看佟知隽真诚的表情不怀疑他在打什么鬼主意，但对于他的问题着实有些不知道怎么说好。
    这得是怎样离谱的上司才会问员工下家公司的月薪啊！
    “呃……”佟知隽感到迷惑，阅微虽然工资不比她的下家高，但是每个月有一千块钱沪漂租房补贴，算下来也就差五百块钱啊？
    但张晋颖有难处，并且她入行不算久，职业水准并没有经历重大公关危机的考验，所以对于阅微来说并非不可割舍。
    “你可以走，但需要把梁俊这件事处理好。这个月你的工资按日结算，没有租房补贴，所以本月薪资多少就看你留到哪天了。”佟知隽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围观全程的人事部主管目瞪口呆，她以为这种时刻，佟知隽根本不会这么轻易放走张晋颖的，结果就这？离谱喝完孟婆汤后下辈子还叫离谱——离谱得死去活来。
    张晋颖与人事部主管的想法基本一致，但更多的是庆幸，交好离职申请书后便回到工作岗位上去了。
    佟知隽回到办公室，仍旧百思不得其解，张晋颖究竟为什么会为了五百块钱离职？无奈之下，他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殷秋无是知名女企业家，与佟丰年结婚后，一直管理着自己家的儒尚公司，与佟家的华佟不掺和，几个月前年满五十五岁，卸任后将公司交给了弟弟，带着满肚子经验功成身退。
    有这样的妈妈，佟知隽不愁搞不懂张晋颖离职的根本原因。
    这会儿殷秋无正和女儿佟知宛在马来西亚旅游，热带国家四月的温度已经很是燥热了，吉隆坡城市公园里各类语言交杂，喧闹的鲜活的生活气息从环境中剥离，灌入殷秋无耳中。
    电话声响起，她找了一颗树倚着，在树荫下接起电话。
    “小卷儿啊，怎么了啊？”殷秋无见是小儿子打来电话，语气立刻带上了几分宠溺。
    “姆妈，我想你了嘛。”佟知隽的语气软乎乎的，像一碗甜水，要把人的心融化。
    殷秋无笑着戳穿他：“昨晚才打过视频电话的，怎么会这就想啦？有事说事，别耽误我和宛儿要去吃饭啊！”
    话是这么说，但她可从未嫌过儿子耽误她的时间。
    佟知隽也不装了，把张晋颖的事情跟殷秋无说清楚。
    “啊，你怎么傻乎乎的！租房补贴的一千块，花不了就浪费了，但这份钱作为工资，员工想跟人合租省钱，甚至偷偷住群租房，那能省下森*晚*整*理来的钱可就多了。”殷秋无解释道。
    佟知隽显然是没想到这一层的，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真正缺钱到需要租房补贴的人，可能自己租房时候根本不会考虑一个人住。
    “但是我是参照华佟的模式来的呀，怎么华佟的员工离职率就那么低呢？”在当初提出给租房补贴这一点的时候，他把华佟集团定的薪资原则分析了一遍，觉得可行才用到阅微娱乐上的。
    殷秋无笑道：“华佟底薪高，提成高，租房补贴就是个听起来关爱员工的摆设，实际上能在华佟工作的员工，工资够高，已经不需要在租房补贴的那一点钱上精打细算了。而阅微娱乐，是降低薪资后再给个租房补贴，已经失去了博取好名声的功能了。”
    佟知隽傻了，本想学做无情资本家，没想到有点无情过头了。
    他最初想的是，租房补贴本就是公司榨取极小部分人的极微薄的一点薪水的花招，结果原来华佟的租房补贴是真正意义上的补贴。
    “更何况啊，那个公关差的岂止是一个月的五百块钱？没有住房补贴，高一千五百块钱的薪资，跟阅微一样是十三薪，那相当于年薪还要再多出一千五啊。可能你不觉得一千五百块有多少，但对有些人来说，就是要斤斤计较着过日子的。”殷秋无叹了口气。
    殷家和佟家不一样，佟家是从佟知隽的爷爷年轻时候开始富裕，华佟开起来之前，佟家在当地也算有钱，但殷家的儒尚公司是殷秋无读了大学后和父亲一起开起来的，在有儒尚之前，殷家也曾穷到揭不开锅，所以殷秋无能够与张晋颖共情。
    在佟丰年去世后，佟知隽每晚都会给她打电话，虽然从来不提爸爸，但她知道佟知隽心里想的什么，再加上今天这件事，殷秋无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对小儿子的宠溺已经使他缺少了太多深刻的教育。
    佟知隽他不知人间疾苦，哪怕这在上流社会的圈子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富不过三代”这句话还是有道理的——佟知隽的哥哥姐姐们的全部成就，都是因为受到了合理的教育，而佟知隽从高中考试遇挫后一直是条咸鱼，显然是被宠过头了，成了俗语中的那个“三代”。
    唯一庆幸的就是，佟知隽的三观正常，性格不坏。